</script> 進了寺門,老夫人叫了竹椅代步,其餘人便只能一步步順着臺階往上爬。
楚曈與楚晞在寧夏待過,體力明顯要好一些,噌噌噌走在了前頭。楚晴記着徐嬤嬤的吩咐,每天三餐過後總會在柳樹林裡走上小半個時辰,倒也不覺得吃力。
楚晚卻不行,走一步要歇半天,漸漸就落在了後面,楚晴只好跟在後面陪着她。
楚晟見狀也慢下了腳步。
楚晚從小就聽文氏嘟噥說楚晟佔了楚旻嫡長子的名分,故而對楚晟從不搭理。楚晟雖然素來低調,可也是個傲氣的,別人不搭理他,他也不上趕着討好別人。
所以,這兩人除非礙於長輩在面前不得已才搭兩句腔,其餘時候一概視對方如無物。
楚晴有一搭沒一搭地問起明遠侯府的事兒,“看到下面像是他們府邸的馬車,四哥哥跟他家的人可熟悉,說不定待會兒會碰到。”
楚晟道:“魏家二房的五少爺也在雙山書院讀書,跟他還算熟悉,其餘幾位都認識,但不太瞭解……不過,長房的二少爺……”想了想又閉了嘴。
魏家二少爺是百媚閣的常客,跟周成瑾似乎有些交情。
可這話自不能跟姐妹們說。
楚晚最討厭楚晴毫無原則地跟誰都套近乎,見他們一問一答說得熱鬧,越發走得慢。
楚晟便問:“要不也讓沙彌擡了竹椅過來?”
“不用!”楚晚頭一偏冷冷地拒絕了。
楚晴笑着打圓場,“慢慢走就是,反正不用急。”因事先已跟寺廟知會過,廟裡除了之前留宿的香客外,今天不會再放人進來。
寺廟裡很是清靜,再者有丫鬟跟着,後頭還跟着兩個護院殿後,並不擔心遇到不相干的人。
正值春光明媚,放眼望去,漫山遍野盡是深深淺淺濃濃淡淡的綠,溫暖和煦的春風夾着青草獨有的芳香,教人心曠神怡。
而回首看着腳下蔓延不絕的臺階,楚晴心中油然升起一覽衆山小的自豪感,忍不住想隨口吟誦一兩句詩詞,一時又想不起來,不由嘆道:“難怪古人每逢爬山都能寫出絕世佳句來,站在高處看風景果然別有不同。”
楚晟笑笑,指着臺階高處道:“上到大殿回頭看,感觸還會不同,而且後山風景跟前頭大不一樣,待會安頓好了,我帶你們到後山轉轉。”
楚晴連聲道謝。
潭拓寺在後山蓋了不少小院子供香客們歇腳,男客在左邊,女客在右邊,中間植了片竹林以作隔斷,不過竹林旁鋪着石子小徑可供兩邊往來。
楚家女眷居住的小院名靜心,三間正房帶兩耳,另外東西廂房也各爲三間。
因開春前來遊玩的香客多,,小沙彌把房間打掃得非常乾淨,裡面桌椅牀鋪都擦得纖塵不染。
楚晚她們到達時,護院已將箱籠都擡了上來,丫鬟們正忙着把日用之物按着各自主子的喜好擺放出來。
楚晚與楚晴合住在東廂房的南屋,楚晚不耐煩地對楚晴道:“平常沒見你話這麼多,跟楚晟囉嗦什麼?”
楚晴遣走丫鬟小聲道:“聽說這次是來給人相看的,我瞧見山下停着明遠侯府的車架就打聽一下,免得到時候兩眼一抹黑什麼都不知道。”
“你消息倒靈通,”楚晚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她,壓低聲音道:“聽我娘說,是魏家庶出的二少爺,說給楚暖的。”
楚晴恍然,難怪,如果是說給楚曈,明氏身爲嫡母怎麼也該一道過來纔對。
庶子對庶女,雖說楚暖是國公府的孫女,但二房楚漸既無功名也無官職,而魏家二少爺怎麼也是明遠侯府的長房那支。
論起來門第算是相當。
“二伯母沒說魏家二少爺爲人如何?”楚晴好奇地問。
楚晚沉吟片刻,搖頭道:“不知道,我是母親跟嬤嬤私下說的,說這次來看看長相,只要不是那種歪瓜裂棗缺胳膊斷腿的,差不多就能定下來……府裡年紀差不多的姑娘好幾個,不能面面俱到。”
意思是隻看家世與外表不被人說嘴就行,至於品行與性格,就聽天由命吧。
楚晴不由對楚暖生起幾分同病相憐之感。
假如她還像以前那樣默不作聲,不努力討好明氏與老夫人以及家裡的幾位兄長,恐怕將來的命運跟楚暖也差不到哪裡去。
沒有誰會願意花心思幫她訪聽未來夫婿的爲人。
想到此,楚晴勸楚晚,“最好還是先打聽一下那人的品行,否則以後要是過得不好,四姐姐少不得回家鬧騰,到時候不免會連累到你……別說以後,就是現在,假如真嫁給個橫行霸道臭名昭著的,咱們姐妹的名聲還會好了?別到時上門求親的都是這種人。”
楚晚臉色沉了沉,尋思片刻道:“那我跟娘提一句……看她平時那副德行,真不希望她嫁得好,活該就是被人欺負的。”
兩人正說着,珍珠清脆的聲音在門口響起,“老夫人那邊待會有客人來,請兩位姑娘收拾一下過去見見。”
楚晴與楚晚對視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因身上衣裳坐車時都揉搓皺了,少不得重新換過,又另梳了頭敷上妝粉才匆匆往廳堂去。
廳堂上首正座上坐着文老夫人和明遠侯魏夫人,旁邊作陪的是文氏和楊夫人,再下首是三個年輕女孩,其中之一是魏明珠,另兩個則是楊家的姑娘分別叫楊秀琴和楊秀瑟。
楚家五位姑娘乍亮相就贏得魏夫人和楊夫人的交口稱讚。
尤其是楚暖,秉承她一貫會穿衣的特性,穿了件淡粉色的短襖,底下是湖綠色羅裙,白皙的臉上輕掃了層胭脂,粉嫩得如同後山枝頭初綻的桃花。
魏夫人臉上就露出滿意的笑來,一手拉着楚晚一手拉着楚暖,慈愛地道:“瞧瞧都長這麼水靈,性子也好,平素裡喜歡做些什麼?”
楚晚知道自己就是個陪襯,笑道:“回夫人的話,也就是看看書練練字,再就跟姐妹們一起做做針線。”回答很低調,完全不是平常張揚驕縱的做派。
楚曈詫異地看她一眼,只聽楚暖嬌嬌軟軟地回答,“跟二姐姐一樣,也不過是這些事情,再就閒了喜歡鼓搗些點心。”聲音輕柔,神情溫婉,很讓人產生好感。
魏夫人又問了些別的,楚暖回答得無一不熨帖無一不得體。
魏夫人不動聲色地點點頭。
文老夫人見狀,笑呵呵地道:“你們幾個自去玩吧,沒得在跟前拘束。”
楊夫人也催促兩個女兒,“難得跟楚家姑娘還有魏姑娘見面,倒是要好生聚聚纔是。”
姑娘們都不是傻的,知道長輩有事要談,齊齊行禮離開。
楚晚不善言談跟誰都合不來,此時也不管魏明珠和兩位楊姑娘,拉着楚晴就往後山走,走到沒人處,悄聲道:“我看着魏夫人的笑怎麼覺得瘮人,那位二少爺不會真有毛病吧?要不去問問楚晟?”
“嗯,”楚晴點頭答應,“四哥哥應該知道,要不剛纔怎麼吞吞吐吐的沒了下文。”
楚晚也顧不得對楚晟一向不待見,吩咐鸚哥,“找人問問楚晟在哪呢,就說六姑娘請他到桃花林這邊來。”
鸚哥應聲而去,楚晴笑道:“你怎麼不說你請他?四哥哥人挺好的,書讀得也好,大哥哥說連林大儒都誇讚過他的學問。祖父前兩天不是剛賞給他一塊前朝的易水硯?”
這就說明國公爺開始重視楚晟了,絕不會輕易讓文氏壞掉他的名聲。
早先楚晟還小的時候,文氏就沒有算計到他,現在年歲已長,無論在府裡還是府外都漸漸有了好名聲,文氏怎可能會得手?
倒不如從今而後拿出誠心來好好待他,即便不能摒棄前嫌,至少以後萬一有事,他還能稍微顧及到一點情意。
楚晚瞪大雙眼看怪物般盯着楚晴看了半天,“小小年紀腦子都尋思的什麼?我看你都快成我姐姐了,這一會兒工夫說教我兩次了,楚暖的事情我願意幫,畢竟也關係到我的名聲,再說聽說有些人把妻子當成下人似的使喚,動不動就掌嘴,打得鼻青臉腫。她要是哭着跑回來,我娘臉上也不好看……楚晟的事是萬萬不能,我娘都是爲了我跟旻哥兒好,我當女兒的不能胳膊彎兒往外拐扯她的後腿。”
“好吧,當我沒說。”楚晴無奈地搖搖頭,伸手指了高處一枝桃花,“這花開得真好,聽說四姐姐會用桃花釀酒,不如咱們也摘些回去學着釀?”
楚晚鄙夷地笑道:“咱們府裡也不是沒有,用得着巴巴地帶回去,再說帶回去怕也蔫了。”
“府裡的沒有這邊開得好,而且祖母最愛看桃花總得等花快謝了才能摘,要不我摘兩枝回去插瓶。”
伸手夠下一枝來,待要夠第二枝,卻是夠不到,楚晚只在旁邊樂呵呵地瞧着並不幫忙。
楚晴氣得沒辦法,踮了腳尖去夠,正要折,冷不防從對面桃枝處伸出一隻手,輕輕掰斷了桃枝,聲音清朗溫和,“楚姑娘可是要這枝?”
楚晴冷不防嚇了一跳,回頭瞧,來人長身玉立,穿襲月白色錦袍,面如冠玉溫文儒雅,脣角一抹親切的笑容,正是上元節時見過的太子。
身後還跟着五皇子蕭文宬和……那個楚晴死了也會認得的人,孫月庭。
孫月庭也瞧見了楚晴的面容,皺着眉頭愣了片刻,臉色有些不好看。
楚晴對他是視而不見,直接拉着楚晚行禮,“見過太子殿下,五皇子殿下。”
太子溫和地笑道:“不必多禮,倒是我唐突了。楚姑娘是跟隨府裡哪位長輩來的?”
楚晴對太子素有好感,微笑着回答:“祖母跟二伯母。”
“老夫人也來了?”太子訝然撫額,“竟沒有去拜見老夫人真是失禮,不知老夫人現在何處,我理當前去拜會一下才是。”
“應是在靜心院。”
太子茫然地思索片刻,“我對女客的住所不太瞭解,可否請兩位楚姑娘帶路?”
太子相請怎可能不應?
再者即便不是太子,其他人要去給老夫人請安,按例也該頭前帶路的。
楚晴吩咐問秋在前面帶路,自己跟楚晚亦步亦趨地跟在太子身後。
太子似乎察覺到兩人的拘謹,笑道:“剛纔偶然經過聽到六姑娘說起桃花釀,我身邊有個內侍最擅長釀酒,正好也跟着來了,待會就讓他寫個方子出來送給姑娘。”
楚晴婉拒,“我也是一時興起說着玩兒的,不用麻煩尊僕了。”
太子道:“你們小姑娘家學着釀酒不是壞事,喜歡甜味就多放點糖,釀好了呈給長輩也是一份孝心,再者姑娘們聚會時小酌一兩盅也無傷大雅……銀平也釀過酒,不過她手藝卻……”似是不太好說的樣子,“反正我嘗過一次再不敢嚐了。”
楚晴“噗嗤”就笑了,“我怕我釀出來的會更難喝。”
“那倒未必,六姑娘一看就心靈手巧,等六姑娘釀成了,我倒是願意拼死一嘗。”
既誇楚晴心靈手巧,又說“拼死”一嘗,顯然還是不相信她的手藝。
楚晚沒想到太子如此平易近人又是這樣風趣幽默,笑得合不攏嘴。
楚晴對太子本就印象極好,如今更覺得他和藹可親,而且太子權高位重,時年已二十有六,比楚晴足足大了十六歲,楚晴再想不到太子另有他想,一路言笑晏晏,頗感歡喜。
不多時,走到竹林處,剛要拐彎,從竹林裡躥出兩人,險些撞到太子身上,正是一襲緋衣的周成瑾和穿着佛頭青直綴的楚晟。
太子毫不着惱,笑咪咪地問:“你們弄這滿身泥,幹什麼去了?”
楚晟不好意思地拱手給太子行個禮,“本想去挖幾根竹筍,竟是沒瞧見。”
太子朗聲笑道:“現在已經三月中,竹筍都長成小竹子了,冬筍在臘月初就能挖,春筍略晚些,二月初挖出來最鮮嫩。”
楚晟鬧了個大紅臉,楚晴也覺得好笑,悄悄彎了脣角。
太子笑道:“聽說四少爺時文做得極好,以後有空也得看幾本農書,懂些農事才成。”
楚晟急忙應是。
周成瑾看着楚晴靠在太子身後笑靨如花全無防備的樣子,只覺得腦門又開始突突地跳,想過去把她扯過來,可瞧見手背上的疤莫名地冷了心,轉頭往旁邊走。
太子喚住他,“阿瑾,衛國公府老夫人也來了,一道前去問候一聲吧?”
“不去,”周成瑾煩躁地甩甩袖子對五皇子道,“等會我去找你。”
蕭文宬笑道:“我進去打個招呼就出來,你在這裡等着便是,”朝楚晟點點頭,“四少爺也一道吧。”
楚晚看到楚晟,立刻想起自己要問的事情,忙道:“四弟,六妹妹找你有事。”
太子聞言笑道:“靜心院就在前頭吧,我跟五弟自去即可,六姑娘也請稍候片刻,待會兒便讓內侍寫方子,我給姑娘送來。”
楚晴恭敬地應道:“不好麻煩殿下,我去取就可以。”
太子點頭,“也好!”
周成瑾立時變了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