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面孔,雖然蒼白,雖然無力,雖然額角還掛着斑駁血跡,雖然比起五年前的只能成熟不少,可是,蕭祁不會認錯的,她就是元惹歡。
他熟悉她的一切,熟悉她身上每一寸皮膚。
溏心看着對面的男人有些眼熟,倒是想不起哪裡見過,醒來就聽醫生說是他送她來的醫院,她忙撐着坐起身來,感激道:“謝謝你救了我。”
他卻一言不發,一雙黑眸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溏心被他看的幾分不自然。
“先生,今天你幫我墊付的醫藥費,我一會兒就讓朋友送來還給你。”
氣氛很是怪異,她找了個話想要衝散這份怪異,可是,他依舊是如此一言不發的看着她,眉目漸鎖。
“先生?”
他怎麼了?
溏心試探的又喊了了一聲,但聽得他開口,聲音冰涼沒有溫度:“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溏心。”
溏心!
這個名字,沒有讓他又半分的吃驚,其實當她頂着一張元惹歡的臉卻對他表現出素不相識的模樣的時候,他已經猜到了她是誰。
曹叔說,溏心來過客房找他,可能和韓翌晨見過面。
曹叔說,溏心是個很漂亮的女孩,韓翌晨會不會對溏心一見鍾情了所以才逃婚。
曹叔還說,韓翌晨來問他要過溏心的尋找方式,表情看上去是那麼激動和迫不及待,就像是要去尋找許久不見的戀人一般。
而幾分鐘前,韓翌晨親口在電話裡告訴了他,他逃婚,不是因爲喜歡上了別的女孩,只是因爲,他見到了元惹歡。
他還覺得韓翌晨是走火入魔了,可當簾子拉開,看到病牀上那張和元惹歡一模一樣的面孔的時候,他終於明白,韓翌晨是真的看到了,只是,這個女孩,她不叫元惹歡,她叫溏心。
蕭祁用足夠的理智和冷靜面對溏心陌生客套的態度,雖然他的手忍不住想上前抱住她,他的嘴忍不住想問問她你真的不是元惹歡,你真的不記得我是誰?
可是,他沒這麼做。
他不會和韓翌晨那麼冒失,他願意爲元惹歡瘋狂,卻未必願意只爲一張相似的面孔瘋狂。
“你要不要報警?那兩個人我記得長相。”
他淡漠道,語氣涼薄。
這個男人,一看就並不是那種熱心人,他身上散着一股冷漠的氣息,不苟言笑的面孔上,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表情,雙眸就像是千年的烏木一樣深沉,五官容貌雖然足以讓女人爲之瘋狂,可是個性太冷,冷到房間裡的溫度都陡然降了幾度。
好在,溏心本身也是這樣的人,氣場上倒是想合的。
“不用,謝謝。”
報警,溏心向來不相信警察,那兩個人是誰,她也知道。
不過是雞毛成以前的手下,之前來酒吧鬧事被她劈頭蓋腦毆了一頓的小阿飛,以爲她爸爸不在了就敢囂張的欺負到她頭上,她不用靠警察,私下裡就能把那兩人解決。
“那你休息,我先走了。”
“醫藥費……”
“沒多少,不用還。”
他說完,轉身出了病房,一併帶走的,還有那股冷氣壓。
溏心不知道,他帶走了冷氣壓,留下的卻是疑惑。
聲音都一樣,她怎麼可能不是元惹歡?
如果繼續待在那個房間裡,他不敢保證他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理智在不斷提醒他,不要像韓翌晨那麼盲目,如果她是元惹歡,爲何看到他的時候,眼底沒有半分波瀾。
而且,她整個人太冷情,元惹歡雖然也不是個熱情似火的精靈,可是嘴角總是掛着樂觀向上的笑容,只有哭泣的時候纔會露出悲傷柔弱的一面。
但病房裡的那個女人,經歷過那麼可怕的事情卻依舊能夠冷靜成這樣,或者,她真的根本不是元惹歡。
韓翌晨的電話,不正是最好的說明。
韓翌晨顯然已經調查過了她,而且調查得到了一個不想要的結果,所以才願意道歉迴歸,如果她真是元惹歡,韓翌晨恐怕會放棄全世界也要和她在一起。
蕭祁不會爲元惹歡放棄全世界,因爲她也不過是他世界中的一部分,所以,如果她真的是元惹歡,他只會把她帶回到他的世界裡。
走出醫院,他撥打了一個電話,寥寥只有一句話:“幫我調查亞當酒店的溏心,順便,24小時在暗處保護她,我要她所有的資料,從出生,到現在。”
掛了電話,他在醫院門口站了許久,夜風沁涼,城市的夜色逐漸升起,喧囂落幕,他的心,卻無法再平靜下來,回眸看向醫院大廳,眼前反覆晃動的都是元惹歡留在他記憶裡的各種模樣。
開心的,幸福的,傷心的,落淚的,沉默的,恬靜的。
這些年,她已經如同毒藥一樣,侵蝕了他每一個細胞和神經,五年的功夫,原本都已經將她驅逐出境,只當作一份懷念,可是,溏心出現了。
那張臉,時時刻刻都在提醒他:蕭祁,你曾深愛過一個女人,那個女人叫做元惹歡。
溏心遇襲的事情沒有告訴她媽媽,她也沒做核磁共振,怕她媽媽久久不見她回家擔心,所以不顧醫生護士的阻攔,硬是出了院。
身無分文,她徒步走在街頭,夜涼似水,夏至,她心卻寒涼成一片,父親的去世,讓她的世界失去了顏色。
今天回亞當本來是去拿他爸爸落在酒吧的一隻喜歡的酒瓶,沒想到會遇到襲擊,她奮力掙扎後被打暈,醒來就在醫院了,醫生護士告訴她是一個男人把她送來的,男人在外頭等她。
隱約中,她好像是看到有個高大的男人把兩個小阿飛打趴在地上,又把西裝蓋在自己的身上。
那個身影,很熟悉,她醒來後一直想可能是阮承東。
因爲實在昏昏沉沉中,那個人身上的氣味乃至體溫都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簾子拉開來的時候,眼前冷酷俊逸的面孔確實眼熟,不過不是阮承東的。
走在回家的路上,她反覆在想哪裡遇見過這個男人,忽然想了起來,他可不就是丁玲和姑娘夢打賭讓她去勾搭的那個自酌自飲的冰山美男。
她輕笑,自言自語道:“看來也不像看上去那麼冷。”
“喂,溏心。”
身後,忽然傳來一聲呼喊。
她一轉頭,就看到了一輛白色賓利,賓利裡,探出阮承東的腦袋來。
“真是你啊,我看着背影就像。”
車子停了下來,阮承東興奮的從車上下來,跑到溏心身邊,卻忽然大怒:“你這頭怎麼了,誰打你了?”
“沒什麼,遇到了一點點小麻煩。這麼晚了,你怎麼會在這?”
“我在找你啊,幾天不見你,去酒吧聽說你家裡的事情了,我怕你太難過,上車先吧,你受傷了,不要亂走動。”
如果徒步回家,估計要走到天亮去,她手機也被摸走了,她也怕她媽媽擔心。
“你送我回家吧。”
她主動要求,他心底暗喜,卻怕不合時宜,不能表現出來。
“行,上車。”
一上車,她就疲累的靠在了座椅上,他看着她蒼白的側臉,心疼不已:“溏心,你還好嗎?”
“我還好。”
不好又能怎樣,雖然她也很想不堅強,她也很像和以前一樣靠着父母的庇佑活的無憂無慮,可還能怎樣?
“你這傷到底怎麼回事?”
溏心轉過頭:“一點小事而已,我自己會處理,你那朋友結完婚了?”
這幾天,溏心都沒有心思也沒有功夫上網,當然不知道韓翌晨逃婚的事情。
蕭祁提到這事就嘆氣:“別提了,那小子逃婚了。”
溏心一怔,猛然想到那天發生的事情,莫名的一陣罪惡感,難道,是因爲她,不,確切點說,是因爲她這張長的和元惹歡很像的臉。
忽然又像是想到了什麼事,在s市的時候,她在珍珠塔遇見了段艾琳,段艾琳說起過小晨這個名字。而那時候的阮承東,卻一直帶着她在躲避一個叫做小晨的人。
她一開始以爲小晨女人,後來聽段艾琳說了才知道小晨是個男的,現在想來,小晨可不就是韓翌晨,阮承東帶着她做左躲右躲的人,可不就是韓翌晨。
“他,爲什麼逃婚啊?”
其實,她心裡已經有了答案。
整個答案,讓她罪孽深重。
阮承東倒是不知道她和韓翌晨已經見過面了,搖搖頭:“不知道,現在還找不到人呢,他這個人做事向來穩重,誰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有些話,溏心想問,可是最終還是沒開口。
她其實想知道,韓翌晨和元惹歡以前是個什麼關係。
但是她知道一旦問出口了,阮承東就會知道她和韓翌晨見過面了,就會知道韓翌晨逃婚和她有關,無論如何,那些人的事情和她都無關,她現在只想一心守着她媽媽。
車子終於開回了小區,阮承東想要送她到家門口,她卻回絕了:“不用了,下次我請你吃飯,謝謝你。”
她眼底悲傷的神色,讓他心疼。
“生活上,或者工作上遇見什麼不順心的事情,都可以找我。”
“恩,謝謝。”
告了別,下了車,阮承東並未立刻離去,而是看着她進了公寓消失不見,才調轉了車頭。
溏心回到家,就聞到了一股濃重的酒氣,她打開燈,看到的是爛醉如泥癱軟在沙發上的她媽媽。
還有,地上散亂的酒瓶子。
她皺眉,心疼。
“媽,你怎麼喝這多酒。”
“唔,心心,你回來了,來,陪老媽喝酒。”
包銀花醉的迷濛,拿着酒瓶子手都不穩。
溏心伸手奪下她的酒瓶:“媽,我知道你難過,你不然大哭一場也好,哭出來就好了。”
“哭,我爲什麼要哭,你老爸那個死鬼,我哭死了他都不會哄我一句,我纔不哭,我和他說過,我這輩子都不會再爲他掉一滴眼淚,來來來,喝酒喝酒。”
“媽,那都是很久以前你兩吵架慪氣說的話,爸爸最愛你了,你這樣他看了會難受的。”
“難受,我就讓他難受,我就折磨他,誰讓他先折磨我的,心心,他先折磨我的好不好,他先折磨我的。”
包銀花嘶吼着,眼眶通紅。
溏心心酸又痛楚,眼淚不住落下,緊緊抱住了包銀花:“媽,爸爸也不想的,我們要好好生活。”
“我還怎麼好好活,那個千殺的啊,哇……”
在溏心的懷中,包銀花這麼多天,終於和個孩子一樣嚎啕大哭起來。
母女相擁,場面一度傷懷,包銀花哭的震天動地,溏心心裡悲傷卻也釋然了,她媽媽終於哭出來了,哭出來,就好了。
哭出來了,就可以好好的活下去了。
抱着宿醉嚎啕的母親,恍惚中像是想到了小時候的事情,好像也見過母親喝的爛醉嚎啕大哭的模樣,卻看不大清楚母親的面孔,也記不得母親是爲了什麼哭泣的了。
無論如何,往後,她再也不會讓她媽媽哭成這樣。
折騰一宿,包銀花終於在她懷中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醒來,溏心就打電話給了rose姨讓她過來家裡幫忙照顧下她媽媽,而她,則有事做。
凌亂不堪,烏煙瘴氣的地下賭場,賭徒們玩的正high,酒精和香菸刺激着神經,叫囂和喧鬧成撞擊着耳膜,已經是早上6點了,再過一個小時這家底下賭場就要關門了。
忽然,門被撞開,就看到幾個拿着傢伙高大的男人撞了進來,賭場裡一片慌亂,以爲是條子來了,看清楚不過是小刀哥,大家也就安心下來。
只是看小刀哥那架勢,大家又有些慌。
賭場老闆忙點了煙諂媚迎上來:“小刀哥,這麼早您過來是想玩兩把?”
“滾,溏心,你來看看,是哪兩個王八蛋。”
高大如牛的男人伸手一撥,賭場老闆差點一個踉蹌,跌坐在地上,才發現小刀的身後佔了一個穿着白色t,扎着馬尾的女孩。
女孩子打扮的素雅,有人認出了她像是亞當的一姐溏心,可是又不敢確定,因爲誰也沒見過溏心的日常打扮,這個女孩看上去像是鄰家女孩,當然,他們清楚這個女孩不簡單,因爲沒有一個鄰家女孩會有那樣肅殺冷豔的表情。
她的目光逡巡過全場,陡然定格在中間一張棋牌桌上的兩個男人。
那兩個男人雖然半低着頭,但是她認人的本事向來厲害。
“小刀哥,就那兩。”
賭場老闆見着架勢,頓然明白這不是來尋他的事情砸他的場子的,小刀氣勢洶洶帶人來,大概是給亞當一姐出氣的,就是不知道那兩個貨怎麼惹的亞當一姐,那樣的人物,他們也有膽子惹。
“那個那個小刀哥,那你們忙,我們先走,這地方隨便砸,小刀哥怎麼開心怎麼砸,好吧。”
“都留下。”小刀牛吼一句,塊頭本來就大,一句怒吼聲振聾發聵,人人靜若寒蟬,“我小刀今天就讓你們看看,惹了溏心和亞當的後果,兄弟們,弄死那兩丫,把他們那傢伙給廢了。”
這一句話的,聽的人汗毛森森,雖然賭場裡很多都是道上混的,可是文明社會,打打殺殺黑社會那一套其實早就失時了,這樣直接廢了一個人的血腥場面更是隻有在電視裡才能見到幾回。
可是,小刀發了話,那就不是開玩笑的。
那兩個倒黴蛋,難道是碰了溏心了,真是活的膩歪了。
他們老大雞毛成都對溏心要以禮相待,不敢用強的,他們這簡直是找死啊。
畫面一度血腥,場面慘烈到讓人不敢直視,那兩個被打的人一直求饒,說昨天沒對溏心做什麼,說有個人在他們動手前就把溏心就走了,希望溏心開恩,不要打了。
可是,當時有這個賊膽兒,他們就該做好現在的準備。
“小刀哥,把那玩意廢了,打殘一隻手,差不多。”
誰都聽的後脊樑骨一陣陣發抖,這個女孩,看上去年紀輕輕清純漂亮,沒想到下手起來這麼狠。
前幾天大家還在討論華坤死了,亞當以後就不敢再那麼囂張,看來,這個娘們比華坤還要狠。
一頓暴打,那兩個小阿飛算是徹底給廢了。
小刀的手下都不是吃素的,老大說要廢掉那兩人的命根子,他們就使勁兒的挑着對方的褲襠揍,揍的那兩個小阿飛慘叫遍天,最後都暈厥了過去。
“差不多了,收手吧,都看到了吧,惹了溏心的,惹了亞當的,就是這後果。”
“是是是,我們哪裡敢,哪裡敢。”
幾個人狗腿的附和,小刀兇狠的目光看向身邊的溏心時,卻很溫柔:“溏心,滿意了嗎?”
“恩,走吧。”
溏心涼涼一句,帶頭走出了底下賭場,而賭場裡的人也哪裡還敢待在這地方,拿了自己的錢前赴後繼的涌出了賭場,卻被小刀的人堵在門口:“把人弄去醫院,誰要敢報警,下場自己知道。”
“是是是。”
幾個跑出來的,又被堵了回去,硬着頭皮把那兩個被廢了明跟着和一條手的小阿飛拖了出來,溏心面無表情的看着那兩個屍體一樣的男人,對小刀道:“今天謝謝你。”
小刀撓撓頭皮,憨厚的模樣讓人大跌眼鏡:“溏心你幹嘛和我說謝謝啊,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的。”
對這個從小一起長大,溏心真的沒有印象了,誰讓她失去了記憶。
小刀是個狠角色,聽rose姨說以前他就是一村霸,後來出村之後跟着混社團,因爲人魁梧,擅鬥,又講兄弟義氣,所以很快組了自己一支社團。
這些,都是溏心記憶中沒有的。
溏心有記憶以來,小刀就是她爸爸的一個遠侄,偶然來亞當喝喝酒,但是不常常在這一片活動,他的勢力範圍主要是在商業街那塊。
雞毛成覬覦溏心許久卻也不敢亂動她,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忌憚小刀。
誰都知道,只要她爸爸一聲令下,小刀就會爲亞當赴湯蹈火。
所以那天雞毛成敢來鬧事,也是趁着她爸爸不在。
雞毛成大概是不清楚,這個世界上,不是隻有她爸爸才叫的動小刀做事,她如果願意,她也可以。
小刀很喜歡她,聽rose姨說,小刀從小就喜歡她。
她能感覺到小刀的喜歡,他那樣魁梧的一個大漢,打打殺殺慣了的一個人,在見到她的時候,總會說話結巴,滿臉通紅,只是她對他無感,向來冷冷淡淡。
這次,看上去只是請小刀幫忙解決雜碎,其實她主要的目的,還是希望小刀出面震懾震懾這一片的混混,讓他們知道她爸爸不在了,亞當也不是你們搞得起的。
顯然,效果不錯。
“小刀哥,下次請你吃飯。”
她沒有要用美人計的意思,小刀對她的喜歡帶着幾分自卑,總是不敢接近,把她奉爲女神,她只是想實實在在的和他交個朋友,以前對他總是存着一點偏見,覺得這種人喊打喊殺的特別沒品,可是爸爸死後她就知道,很多時候,喊打喊殺也只是保護自己的一種方式。
她願意去了解這種方式,爲了保護自己和保護家裡人。
昨天晚上如果沒有那個冰山美男,她或許已經被糟蹋了。
他雖然說醫藥費不用還了,但是,已經欠了人情了,她不想再欠錢,亞當今天重新開業,不知道他會不會來呢?
亞當重新開業了,溏心正式接手亞當。
她爸爸去世了,很多事情都需要她挑大樑,稚嫩的肩膀未必能承受那麼多,可是她知道,她不能讓亞當倒了,這是她爸爸的心血。
比起以前,今日的亞當生意不溫不火,最近隔壁新開張了一家酒吧,叫帝輝煌,新開張的酒吧酒水八折,吸引了不少年輕人。
溏心拿着一杯酒坐在她爸爸以前常愛坐的位置看酒吧,這個位置,能看到酒吧的全局,以前總覺得她爸爸吊兒郎當的不管事,坐在這個位置才知道,他的眼睛,其實永遠洞悉着一切。
rose姨拿了一杯酒過來,站在她邊上。
“邊上那家酒吧,搶了我們不少生意,你打算怎麼辦?”
溏心抿一口酒,以前不用她操心的問題,現在卻都要靠她想辦法解決:“rose姨,你去看過沒,她們出了酒水八折,還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我聽說,有高學生。”
溏心皺眉。
這話是什麼意思她懂。
rose姨看着她,猶猶豫豫的道:“不然,我們……”
“不可以。”
“可是大家都在這麼做,你去看看這附近,哪家是正規在做生意的,我們潔身自好,別人依舊會帶着有色眼鏡看我們啊啊,同行還會嘲笑我們假清高,反正說到底,裡外不是人嗎。”
“反正不可以。”
“可以前我們酒吧也有的啊。”
她說完,像是意識到了什麼,忙住嘴,溏心已經警覺又好奇的問道:“什麼時候有過?”
“就以前嗎,你生病的那段時間,反正有過,不強求那種,就是這些人,想要和客人出去過夜賺外快的,我們不攔着的,不想和客人過夜的,我們也不會強求。”
溏心眉心擰的更緊,亞當還有這樣的時候。
是在她昏迷的一年?
無論如何,就算以前是這樣,現在的規矩不能破。
“我會想別的辦法。”
“你能想什麼辦法,酒水八折,那人家也不是奔着酒水八折去的帝輝煌啊,我都說了他們去帝輝煌,是因爲那邊尺度大,她們每天的壓軸舞是什麼你知道不,脫衣舞啊,真脫。”
“脫皮舞都和我們無關,我爸爸說過,要賺乾淨錢。”
“哎,好了好了,你爸爸開始信佛後就一直說要賺乾淨錢,那乾淨錢也總歸是錢,現在錢都沒有,蝦兵蟹將幾隻,你看,臺子都沒坐滿,來的就是幾個老客人,過幾天老客人都沒了,還有什麼生意。”
確實,舞池裡的蕭條,是亞當開業到現在以來少有的場面,溏心也心急,可是心急也無用,她是絕對不會退出脫衣舞和特殊服務這種東西的。
亞當沒到天亮就收工了,後半夜根本一點生意都沒有。
有一般人中途都轉場子去了帝輝煌,rose姨派人過去帝輝煌看,才知道帝輝煌在微信圈裡發了個微信,說今天是狂歡夜,但凡過來的人,免費贈送三支啤酒。
爲了幾支啤酒,亞當的那些老客人就拋棄了亞當,rose看着整個空空的場子嘆氣,真怕溏心撐不下去。
可是看到溏心也眉目深鎖的樣子,她也不想多說什麼,知道溏心心裡肯定也不暢快着。
收了工,早上5點,相對於清清冷冷的亞當,隔壁的帝輝煌狂歡聲都飄到了街上,這對亞當可謂是一種諷刺,亞當的員工都不屑的唾着帝輝煌,但是不可否認,這幾聲不屑對帝輝煌來說,不痛不癢。
人家照樣拉光你的客人,人家照樣賺到滿鉢,人家照樣把你亞當打壓的早早就關了門。
溏心從停車場取了車,遠遠看着亞當進進出出的紅男綠女,頭疼的靠在了座椅上,有些暈沉沉還有些噁心感。
她很累,也不知道是額頭上的傷口的緣故,還是心的緣故。
手機響了,她從小阿飛那拿回來的。
是個陌生的號碼。
“喂。”
“心心,是媽媽。”
“老媽,你在哪裡,誰的手機啊?”
“老媽帶了一點你老爸的骨灰回老家,老媽手機出門忘記帶了,就借了火車上一個人的手機,到老家了老媽給你打電話。”
也好,要是讓她老媽知道亞當現在的情況,估計會心煩。
“那你一路小心。”
“恩,媽媽掛了。”
“愛你,老媽。”
“媽媽也愛你。”
掛了電話,溏心去開車鎖,鑰匙脫手掉了下去,她彎腰去撿,起來的時候,一陣頭暈目眩,眼前漆黑一片。
她扶着額頭,倒在座椅背上好半天才緩過來。
難道,真的腦震盪了?
醫院就在附近,她這狀態也不好開車,於是下了車,拿着包徒步往醫院走去。
清晨的街道上,晨光朦朧,夜幕依舊籠罩,空氣幾分沁涼,早起趕公交的人兩兩三三已經等在了公交站牌處。
公交站的廣告牌上,七月天搖滾樂隊要在這座城市體育館開場的大海報格外惹眼。
奔放熱情的紅色背景,剛硬火辣的金屬字體,還有幾張年輕活力的面孔。
她互相像是想到了什麼,眼底露出一絲喜悅。
但是很快,眼神又黯淡下來,靜靜走往醫院。
來回上下折騰了幾番,結果出來了,輕微腦震盪,需要留院觀察。
可是,她哪裡有這個功夫留院觀察,只是看來了一點藥,她就執意要走,醫生也攔不住她,只好給她的家人打了電話。
於是,早上5點多,蕭祁被一陣電話鈴聲吵醒了。
“喂。”
“喂,先生,這裡是醫院……”
一通電話,10分鐘後,蕭祁已經穿戴齊整站在酒店一樓大廳。
開車直驅醫院,卻在醫院門口的公交站牌那,看到了那抹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她正站在一塊偌大的公交廣告牌前,若有所思的看着裡面的一張海報,許久沒有動彈。
他的目光從她的身上落到海報上,那是一支搖滾樂隊的演唱會宣傳海報,她喜歡搖滾?元惹歡可不喜歡這些東西,元惹歡喜歡聽鋼琴曲。
隔着車窗玻璃和一條馬路,她就在那一動不動的站着,就像是個虔誠的粉絲,天色漸漸變亮,廣告牌上的燈熄滅的瞬間,他看到她微微一怔,然後,領着一個白色的塑料帶,漸行漸遠。
他冷峻的眸子,涼涼的掃了一眼那廣告牌,裡面的幾個唱歌的,長的倒還真不錯。
沒有追上去,也沒有去醫院,他驅車回了酒店。
和韓翌晨約了一起吃早飯,還有段艾琳。
對於韓翌晨逃婚這件事,段艾琳隻字沒有追究,甚至還在媒體面前幫他做掩護,說是因爲她個人的原因纔不得不推遲婚期。
而韓翌晨回來後,她又和他在公衆面前亮了幾次相,打破了不和傳言,大大的挽回了韓翌晨的形象。
現在新的婚期還在確定,段家父母對韓翌晨的婚前落跑的行爲很是不滿,現在連見也不想和韓翌晨見面,這婚期的確定,當然遙遙無期。
段艾琳約會蕭祁吃早飯,主要是想讓蕭祁出面勸勸自己的父母,而拉上韓翌晨,她也是想看看韓翌晨的態度。
她想過,如果韓翌晨真的不想娶,那麼算了,她們去把離婚手續辦一辦,她放他自由。
如果韓翌晨不反對蕭祁去說服段家父母,那麼就說明這場婚他還是要結的。
證兩人都已經領了,雖然還沒夫妻之實,但是她其實是希望先把婚結了,兩個人開始正常的夫妻生活後,韓翌晨或許也就會慢慢的把元惹歡給忘記了。
韓翌晨私下是極敬重蕭祁這位哥哥的,有些話,當着父母的麪攤開來說不方便,倒不如當着蕭祁的麪攤開來說,反正很多事情,蕭祁也知道。
酒店餐廳裡,段艾琳雖說是約蕭祁和韓翌晨來吃早飯的,但是隻要了一杯白水,她看上去面色冷靜,但是眼底深處卻太多的悲傷和不安。
“蕭祁哥,我爸媽那,你可不可以去幫幫忙?”
她忐忑的開口,既害怕蕭祁拒絕,又害怕韓翌晨說不用了。
好在,兩件事都沒發生。
蕭祁平常看上去冷冷淡淡一個人,在這件事上倒還算熱心:“好,我去勸勸。”
蕭祁,其實也是有私心的。
可以說,從認定元惹歡是他獨有的那天起,他就有私心,極大的私心。
“那謝謝你了,我爸爸現在很生氣,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好了。”
她說着看向韓翌晨,韓翌晨卻只是漫無表情的坐着,好像這件事和他五官似的。
段艾琳心底深處,刀剜疼痛,不過,她知道有元惹歡存在的那天起,就早就把所有的疼痛掩藏的乾乾淨淨。
她喜歡韓翌晨,她也認定了韓翌晨,除非韓翌晨親自開口說我不要你,她不然不會離開的。
她愛的卑微,她卻甘之如飴。
蕭祁看着這樣的她,似乎看到了當年元沫兒的影子。
一面撮合這段婚姻他有自己的私心,一面卻也替段艾琳感到悲哀。
看她小心翼翼守護着這份單相思的樣子,太卑微可憐。
“艾琳,你喜歡什麼東西,結婚時候我送你。”
他少見的溫柔,讓段艾琳受寵若驚:“不用,我只要小晨就好了。”
“點餐吧,不吃我先走了。”
一邊的韓翌晨忽然涼涼一句,本有幾分溫馨的氣氛陡然被破壞。
段艾琳心裡委屈,面上卻半分沒有表現出來:“好了拉,就點。”
一頓飯,吃的比較沉悶,段艾琳從始至終都在遷就韓翌晨,等到吃完飯,韓翌晨起身就要走,蕭祁追了上去,轉身對段艾琳道:“我和小晨聊會兒,你先回家吧。”
“哦,好。”
從餐廳出來,韓翌晨再也壓抑不住心裡的情緒,痛苦道:“哥,我不想結婚了。”
“爲什麼?”
“沒爲什麼,你難道沒看到她沒,一點個性都沒有,我真受夠了。”
“那是因爲你沒嘗着去喜歡她,如果你嘗試着去喜歡她,她所有的不美好都會變成美好。”
“反正我不想結婚了,真的,我心裡亂極了,我看到元惹歡了,不是爲不想結婚找藉口,我真看到元熱換了,雖然她不認識我了,可是她就是元惹歡我相信。”
他說的是溏心吧。
如果不是足夠理智,蕭祁恐怕也會認爲溏心肯定就是元惹歡。
但是,他可以相信元惹歡看到韓翌晨會露出完全陌生的樣子,但是看到自己也會像是從未相識。
他們之間,曾經存在過的,可不只是牀上那點關係。
她喜歡他不是嗎?
他早就感受到了。
五年的時間,就算是自我催眠忘記他,也不可能見面的時候,她看到他眼底裡真的一點波瀾都沒有。
“你憑什麼這麼確信?”
“哥你看到你就知道了,真的,她和元惹歡長的一模一樣。”
“然後呢,只是長相?”
“反正,不管她是不是元惹歡,她在我結婚的前一天出現了,就說明了一個問題。”
“說明什麼?”
“說明上天都不想讓我和段艾琳結婚。”
他的聲音頗大,又很是激動。
買單出來的段艾琳剛好聽見,表情十分受傷,他卻鐵了心一樣,看着段艾琳道:“我沒有辦法和你結婚了,我謝謝你對我媽媽和對我爺爺的付出,我不愛你,一點都不。”
段艾琳侷促的,眼眶通紅的,手足無措的站在那。
蕭祁眉頭緊擰:“小晨,有些話非要在這裡講嗎?”
周圍圍觀的人,已經將段愛戀的臉面徹底的踐踏到了腳底了。
韓翌晨知道自己混蛋,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
他一直討厭段艾琳,覺得如果不是當年和段艾琳訂婚,元惹歡就不會不接受他。
長久的相處中,段艾琳越是唯唯諾諾小心翼翼,處處用心,大度寬容,他就越討厭她。
他討厭她沒有主見,元惹歡是個個性很強的女生,做什麼都有自己的想法。
他討厭她總是用一種大房包容二奶的心態對待元惹歡,說什麼元惹歡一回來我就走,她纔是那個三兒。
他更討厭她總該拉着他在公衆面前秀恩愛,像是一位全天下都是知道他們在一起了就可以把他吃的死死的。
還有,她變相的討好他的母親和爺爺。
還有……
反正,一身缺點,他沒一點看得慣的地方。
她和元惹歡比,一無是處。
他一直壓抑着,這次,是一次徹底的爆發。
也可能,是因爲等元惹歡等了太久,等到崩潰了。
他確定,不管溏心是不是元惹歡,他都不要爲了遷就母親和爺爺的感受和段艾琳結婚。
段艾琳就像是個被愚弄了的傻子一樣站在原地,通紅着眼眶,眼淚卻無法掉下來,她甚至侷促的,不安的上來想拉韓翌晨的手,就像是以往任何一次一樣,希望他能夠收回自己的話。
可是,他卻無情的甩掉了她的手:“對不起,請你原諒我。”
說完,大步而去,只留下淚水絕了堤的段艾琳,擰着眉的蕭祁,和一衆紛紜議論的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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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親很聰明的猜到會去驗dna,肯定會啊,不過這是後面了,過幾天吧大概要。
重新開始讓兩人交往,蕭祁會把蕭式霸道進行到底,就因爲溏心多看了海報幾眼他老人家都不暢快了,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