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燈光下的人,嚴清歌安穩的睡着。
她被放在方纔炎修羽睡覺的春凳上,溫暖的皮毛大氅裡還帶着炎修羽的體溫,將嚴清歌包裹其中。
周圍有一大羣人盯着炎修羽看,他根本就有機會對嚴清歌有任何不軌,甚至連厚着臉皮將嚴清歌的雙手握在掌心,都被如意在旁咳嗽了好幾聲提醒示意,只好戀戀不捨的放下來。
清歌睡得正香甜,長長的睫毛在燈影的照射下,於眼瞼投下一片陰影,看着恬靜極了。
炎修羽從喉嚨裡發出極爲細微的詢問:“你們小姐怎麼生病的?”
如意輕聲道:“昨晚海娜珠姑娘半夜不睡覺,跑到我們屋裡,小姐吃了驚嚇,白天就病了。”
炎修羽心裡卻覺得有些奇怪,嚴清歌並不像是那樣膽小的人,只是被人闖進屋子,怎麼就嚇生病了呢?
可惜如意並沒聽到海娜珠對嚴清歌說說的那番要嫁給炎修羽的宣言,她只當嚴清歌是吃了驚嚇才如此。
不過,雖然當時未曾琴兒聽見海娜珠大放厥詞,可是如意白日裡卻聽到了一些風聲,那個海娜珠不老實,竟然覬覦姑爺。
她疑慮的看了炎修羽好幾眼,終於鼓足勇氣,問道:“姑爺,早上小姐問了如意,若是將來如意的夫君納妾,如意會怎麼做。”
炎修羽一副玲瓏水晶心肝,瞬間明白瞭如意此問是什麼意思。
他眼睛瞪得老大,張嘴道:“我怎麼會納……”然後看着周圍一衆太監宮女都盯着他看,話鋒一轉,對着如意嘿嘿一笑:“你是怎麼回答你們小姐的我不管!但我想着,清歌總不會將你隨便嫁出去,將來若是你夫君納妾,給我知道,我定要打斷他腿。”
如意默然在心裡點頭,道:“那姑爺覺得海娜珠姑娘如何?聽說她是草原上的公主。”
“公主?”炎修羽蔑然一笑,對如意道:“草原上只要是個過萬人的部落,首領就能稱王,其兒子女子就會被人叫王子、公主。大周人口過萬的小縣,多如牛毛,這麼算,這些縣的縣令之女,豈不是也能稱公主!”
如意並不清楚草原上的等級劃分,聽完後,驚詫不定,驚呼:“姑爺,這麼說,海娜珠姑娘的身份沒那麼尊貴,爲什麼她能被接到宮中,放在皇后身邊教養呢。”
這件事並不是什麼不能說的秘密,炎修羽有心討好如意,耐心解釋道:“海娜珠出身額吉部落,她父親不服我的管束,帶兵造反,但海娜珠和他父親異心,帶着部族中的人投奔我,並親手殺死父親留在部落裡的數十個年幼繼承人,以示和父親決裂。”
“那……那他父親的繼承人,不都是她的兄弟麼。”如意臉色慘白,問向炎修羽。這海娜珠好狠毒的心,連親生弟弟都可以殺死。如意看海娜珠整天笑的燦爛開朗,怎麼都想不到她竟然是這樣的人。
“草原上的人可沒有咱們大周人的家庭觀念,他們是分竈制度,如意,你知道什麼是分竈麼?”炎修羽看嚴清歌沉睡不醒,索性跟如意說了起來。
“分竈?這個我知道!”如意一本正經道:“打仗前,我們大小姐也曾在家裡分竈。每個院子裡都各自蓋了小竈,是不是這個?”
“差不多是這樣,那些草原上稍微有點權勢的男人,都會有不少女人,這些女人不像咱們這裡,有妻妾之分,人人的地位都是平等的,她們各自有各自做飯的竈頭,生的孩子也各自養,甚至有的女人生了孩子後,帶着孩子改嫁到別的部落,或是回了孃家。所以,只要不是一個竈頭的孩子,相互間,並沒有什麼兄弟姐妹間的感情。海娜珠叫人殺她父親的兒子,那些孩子對她而言,不過是陌生人罷了。”
如意和炎修羽你問我答,聊得熱火朝天。
炎修羽在北蠻部落裡生活了很久,對那裡的情況瞭如指掌。
漸漸的,不但如意聽得入了迷,連屋裡站着伺候的那些宮女、太監們都聽得津津有味,在心裡對炎修羽的印象越來越好。
炎修羽一邊和如意聊天,一邊時不時的盯着嚴清歌看,目光裡柔情蜜意,是人都能看懂。
加上在炎修羽的描述裡,海娜珠完全就是個殺人惡魔,他又表示對納妾沒興趣,如意心裡不由的替嚴清歌開心。
一直到牆角油燈裡的燈油燃盡,嚴清歌還是沒醒來。如意十分遺憾,剛想推嚴清歌兩把,讓她醒過來,卻被炎修羽制止了。
“讓她睡吧。”炎修羽溫柔的將嚴清歌垂在臉頰上的一縷頭髮撥到腦後:“她病了,一定很難受。時間不早,你們先回去吧,那邊的宴會也快該結束了,我差不多要出宮了。”
將嚴清歌放回步輦裡,炎修羽護送了一小段路,直到步輦到了內宮的入口,炎修羽沒把辦法跟進去,才停下步子,眼看着宮門關上好半天,才邁步朝鳳凰臺走去。
鳳凰臺下,一羣羣人恰好正在朝下走。
他們的速度很慢,遇到了熟人的話,還會停下來不時的行禮攀談,前前後後隊伍拉的老長。
皇后和皇帝早就退席了,但太子仍在。
太子被身邊的侍衛提醒,擡眼見到炎修羽,掛上了謙謙笑容,毫不客氣的拍了拍炎修羽肩膀,朗聲笑道:“孤送你的這份禮物不錯吧。”
炎修羽對太子行禮,道:“多謝太子殿下!”
一名大臣湊在旁邊,呵呵笑道:“太子殿下如此體恤炎小王爺,真真是一段君臣佳話。”
隨着這名大臣開口,一羣臣子都圍着太子,不要命的拍起馬屁來。
忽的,一個煞風景的男子腔調響起:“今兒三弟倒是奇怪,我聽人說,三弟對炎小王爺的未婚妻很有那麼幾分意思,昨兒趁着父皇母后不在宮裡面,特特叫人強請炎小王爺未婚妻到他宮裡。今兒怎麼捨得將佳人朝炎小王爺懷裡推啊?”
太子毫無表情的擡頭看向二皇子,淡淡道:“二皇子喝醉了,來人,將二皇子扶回去。”
二皇子的酒意的確不輕,但還沒到胡亂說話的地步,他憤恨的看着太子,一甩袖,對着後面喊道:“老四,衛樵,你們來給我作證!昨日是不是在未央宮看到炎小王爺的未婚妻!老三,不是我說你,你連自己想要的女人都搞不到手,她躲到未央宮,你便不敢抓她了,以小見大,將來你怎麼治天下!”
鳳凰臺上人可不少,二皇子的一番話,頓時掀起了軒然大波。
雖然有些大臣門道不少,已經隱約聽說了昨天的事情,但今日可是被二皇子拿到檯面上來說,能一樣麼。
幾乎所有的臣子都以爲,二皇子大勢已去,他們會支持誰,不言而喻。
場上靜了有那麼一剎那,立刻的,似乎是爲了彌補方纔的安靜,一陣陣討伐二皇子的聲音譁然而起,臣子們吵吵嚷嚷,恨不得將二皇子口誅當場。
其中一名可能是真的喝高了的大臣,竟然暈乎乎的一把揪過人羣裡的炎修羽,推着他的身子,大着舌頭尖聲道:“叫炎小王爺說!他未婚妻可是那種勾引太子殿下的人?”
炎修羽早就在二皇子說出句話後,眼睛氣成了赤紅色。他緊緊的握住自己的拳頭,玉白色的腦門上青筋疊出。
昨日回到京城後,他向常能進宮的柔福長公主打探過嚴清歌的消息,柔福長公主跟他報了一連串好消息,無非就是嚴清歌在宮裡面多受寵,皇后娘娘隔三差五給她賞賜東西,她做的那些繡品在宮裡多受歡迎,不少娘娘很稀罕她繡的東西……
他還以爲,他的清歌在宮裡面真的過得很好。但是沒想到,這一切竟然都是假的!
二皇子的臉上掛着嘲諷的笑容,乜斜着眼睛瞥向太子,帶着酒意的眼睛裡全是挑釁。
忽的,他背心一陣劇痛,被人從後猛地搗了一拳,整個人朝下倒去。
二皇子大叫呼痛,還沒來得及有別的反應,身上就如暴風疾雨一般落下了拳腳。
他雖說也練過功夫,可是功夫稀鬆平常,加上喝完酒身上沒勁兒,只能縮起身子儘量不讓自己挨更多拳腳。
“炎小王爺息怒!息怒啊!”
一衆人驚呆了,沒想到炎修羽竟然二話不說,就對二皇子動起手。
橫拳,豎踢,腳蹬,掌摑,勾拳,猛踹……
炎修羽打的毫無章法,他臉上全是攻心怒火,緊緊咬着牙關,狀若瘋魔。
這時,忽的,一襲穿着黑衣的男子身影,斜插了出來,身子往戰局裡一攪,對上了炎修羽。
這男子,正是衛樵。
一聲令人牙酸的皮肉相擊聲傳來,是炎修羽和衛樵的拳頭對在了一起。
炎修羽一個橫掃,衛樵出腿格擋,炎修羽再猛擊拳頭,直中衛樵肩頭,打的衛樵一個趔趄,但卻被後面站着的擁擠衆人擋了擋,沒有立刻倒下,險險立住身形,借力伸拳,打向炎修羽。炎修羽輕鬆避開,身子如猿猴一樣靈巧,飛撲向衛樵。
你來我往,僅僅是一眨眼的功夫,兩人就對了十幾招。
這時,不少圍觀的人看明白了,炎修羽方纔打二皇子,根本就沒有用上全力。哪怕現在和衛樵對戰,只怕也保留着很大的實力。
二皇子摸了把被打破的嘴角,眼中閃過狠辣之色,猛地一把抓過旁邊擔任護衛的御林軍手中的銀槍,拋向衛樵,高聲道:“衛樵,弄死他,我重重有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