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早朝奉天，君臣陌路
天剛矇矇亮，紫禁城便已經熱鬧了起來。
一千多名文武百官按時來到奉天門廣場，只是不再前往西邊的西角門，而是來到了氣勢如虹的奉天門前。
奉天門居於漢白石基座之上，這是一座“闊九進五”的重檐歇山頂門樓，左右兩邊各設一尊高大的銅獅。
站在這裡的官員感受到更強烈的皇威，卻不論他們有多大的野心，確實很難抹掉對皇權的那份敬畏。
身穿常服的朱祐樘從幹清宮乘坐龍輦過來，隨着他從後面繞過矮屏風坐在寶座上，下面便響起山呼海嘯的聲音。
只是每日的早朝已經不再新鮮，總是固定的一套儀式，連同各個衙門奏事的順序都沒有一點更改。
朱祐樘看到宗人府又是請自己給宗人敲定名字，而禮部又文縐縐念上足足一炷香的時間，亦是忍不住打了一個哈欠。
他終於知道爲何嘉靖和萬曆要罷朝，連同自己的老爹對早朝亦是十分敷衍，這個早朝確實是形式大於實效。
這些衙門奏事的奏疏在昨天便已經以副本的形式送到內閣，經過內閣票擬後，自己亦是做了最後的批示，只需要將自己的批示發回各個衙門即可。
廣西司郎中宋朝偉和福建司員外郎李彬聽到這話，頓時是面如死灰。
朱祐樘知道市舶司關係到大明的開海大計，而廣東商人下南洋於國有利，對旁邊的司禮監太監郭鏞輕輕地點了點頭。
十三司的官員不由得暗暗嚥了嚥唾沫，昨天或許還能保持從容淡定，但經過一夜的胡思亂想後，此時已經是汗如雨下。
偏偏地，今天還得一大朝召集這麼多官員過來，由上疏的官員神神叨叨地念上一遍，而自己這邊又得派人再念一遍。
“徐愛卿，請奏！”朱祐樘對徐溥談不上有多大的好感，便是淡淡地道。
在場的官員聽到這個請求，不由得面面相覷起來。
吏部尚書李裕暗暗嚥了嚥唾沫，當即出列道：“臣等聽旨！”
正是如此，很多官員都懷疑自己要丟官了，此時自然是十分的害怕，只希望陛下對他們法外開恩。
由於不知道其他人的考試情況，加上他們都答錯京城鹽價那道題目，以致很多官員誤以爲自己是成績最後一位。
在場十三司的官員聽到這個調令，眼睛紛紛閃過一抹亮光。
徐溥當即露出殺機道：“臣吏部左侍郎兼翰林學士徐溥謹奏：廣東提舉市舶市太監韋眷縱賈人通番，又誣奏布政使陳選致被捕並死於押解途中，請陛下降旨將其押京侯審！”
十三司的官員聽到這個答案，當即便是暗吐一口濁氣。
今日樑芳不在，相隨太監是郭鏞，此時亦是不好給朱祐樘拿主意。
朱祐樘隱隱感到杜銘是來者不善，但還是選擇不動聲色地迎戰道：“允奏！”
在場的官員不由得面面相覷，這分明像是耍無賴了。
“大明律典雖未見，然臣子心有反意，明君自是處之！王越怨望甚重，老臣今日縱是萬死，亦懇求陛下收回成命！”杜銘演技上身，當即飆淚地道。
此話一出，大家若有所思地望向杜銘，但這似乎不算太過出格的請求，故而又是紛紛扭頭望向朱祐樘。
“陛下，王越作侍怨望事實俱在，其詩句皆記錄在刑部的案冊之中！王越當以國法論罪，陛下對此罪人可赦，但不可再行重用！我朝能臣輩出，未有重用罪臣之理，還請陛下收回成命！”刑部尚書杜銘跪奏道。
如此的智慧和權術，哪裡是傳聞中傻白甜的仁厚太子，分明就是比先帝青出於藍勝於藍的腹黑帝王。
“大家都看走眼了，這位新君當真不得了啊！”萬安看到朱佑樘如此應付杜銘，不由得發出一聲感慨地道。
終於是輪到了最後的吏部，讓大家看到下朝的曙光。
“吏部聽令！”朱祐樘扭頭望向吏部的隊伍，當即便沉聲地道。
到了這一刻，他發現這個學生是越來越陌生，卻是千算萬算沒有想到成化帝會給朱祐樘留下《治國策》。
至於一千多名官員說是地“千官聽政”，但後排的官員必定是聽不到這裡說什麼，而前排的官員都是一副沒有睡醒的模樣。
“臣在！”戶部尚書李敏帶着二位郎中和十三司官員出列，來到下方跪禮道。
在場的官員看到吏部奏事完畢，終於不需要在這裡挨凍，便紛紛擡頭望向龍座上的朱祐樘。
站在廣場中聽政的一千多名文武百官對此已經是習以爲常，現在新帝登基，他們自然是要清理那些在成化朝受到重用的死太監。
這個結果是意料之外，但亦是情理之中，雖然廣西司郎中宋朝偉和福建司員外郎李彬都是有後臺的官員，但確確實實是大草包。
徐溥看到杜銘跳出來阻止陛下復起王越，臉上浮現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由於朱祐樘已經親口要免兩個人的官，錦衣衛頭領牟斌當即下去收走這兩個官員的牙牌和戴了烏紗帽，當場便將這兩人拖出午門。
朱祐樘心想不是要逼我玩明朝版文字獄嗎？只是不想跟此人多費嘴舌，便淡淡地道：“朕今日方知臨時加奏易亂君心，不利每日早朝章程，故自今日起不得加奏，有事明日再論，退下吧！”
“此次末位淘汰二人，廣西司郎中宋朝偉免職，福建司員外郎李彬免職！”朱祐樘不再繞圈子，當即進行公佈道。
朱祐樘拿起寶案上的試卷，顯得有所不滿地道：“昨日十三司官員考試成績已經出來，諸位想必已經十分清楚！”
“陛下，如此處置實乃有失公……”徐溥沒有想到朱祐樘竟然是要包庇廣東市舶司提舉太監韋眷，當即發生質疑地道。
郭鏞面對着這位清流領袖，卻是捍衛皇權地道：“徐侍郎，今奏事完畢，請回列班！”
若不是現在情況有變，陛下竟然意圖整理鹽政，他們恐怕還得清理媚黨了。
“帶走！”
刑部尚書杜銘在常規奏事完畢後，突然提出請求道：“陛下，老臣請求再加一奏，還請恩准！”
朱祐樘知道杜銘是萬安的同黨，不由得扭頭望了一眼萬安。
“廣西司員外郎劉忠晉升廣西司郎中，廣西司主事海文亮晉升廣西司主事，補缺一廣西司主事……”朱祐樘對此次的人事權並沒有含糊，當即進行人事任命道。
朱祐樘看到此情此景，亦是不由得感慨一句：朝堂一坐，亦何益？
輪到刑部奏事，宛如平靜的湖面落下了一顆小石子。
朱祐樘從萬安臉上捕抓不到有用的東西，便對跪在下方的杜銘道：“杜尚書，作詩怨望可在大明律典之中？”
重新起用王越是出自陛下的金口，只是這個刑部尚書似乎是犯了老糊塗，竟然還是要揪着王越“作詩怨望”的罪名。
“朕昨晚於東暖閣挑燈，親自御覽汝等試卷，甚是失望！”朱祐樘知道拿捏的好處，便是上眼藥地道。
徐溥氣得咬牙切齒，先是狠狠地瞪了一眼郭鏞，而後望向龍座上陌生的學生，最後忍着怒火退了回去。
萬安的老臉露出一個凝重的表情，顯得十分不解地望向跪在下方的杜銘，自己明明制定的基調是隔岸觀火。
這……
十三司官員心裡一陣緊張，當即進行表態道：“臣惶恐，臣願聽憑陛下處置！”
呼……
今天仍舊是一個陰天，隨着東邊的風不斷吹來，站在奉天門廣場的一千多名文武百官冷得瑟瑟發抖。
郭鏞已經早作準備，當即便宣讀道：“諭答：廣東市舶司提舉太監韋眷縱賈人通番當查以實證，上呈人證與物證，不可道聽途說！布政使陳選致被捕乃先帝下旨，押解途中病故乃事故，所請不允，欽此！”
朱祐樘知道自己不想一直被這幫羣臣牽着鼻子走，當即便淡淡地道：“戶部全體出列！”
吏部左侍郎兼翰林學士徐溥代表吏部出列，上前跪奏道：“臣有本奉！”
“臣遵旨！”杜銘已經做好跟這位新君如何據理力爭，不想被如此化解，卻是隻好行禮退了下去。
此次朱祐樘突然被杜銘打了一個措手不及，現在採用這種看似無賴的方式，既化解了杜銘的攻勢，而且還能趁機堵死加奏的非常規通道。
這……
從此次的調職來看，陛下並不是僅僅說說而已，而是真的重用他們戶部的官員，剛剛出缺的官職都是從戶部底層官員提拔上去的。
李裕面對這個調令，亦是恭恭敬敬地拱手道：“遵旨！”
“戶科都給事中陳壽出列！”朱祐樘的目光落到科道的隊伍中，當即便沉聲命令道。
此話一出，萬安和劉吉默默地交換了一個眼色，這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