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稟告皇上,皇后娘娘到了。”
白芯蕊面無表情地福身一禮,恭道,“臣妾參見皇上。”她用餘光瞥見殿上兩側的太監宮女們,心中已死。想不到閩皓揚不旦尋人將自己抓回來,而且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即將讓自己顏面無存。
閩皓揚狠狠的眸子瞪着垂頭的白芯蕊,似胸有千番怒氣都忍着不曾爆發。他移開目光,對其他人喝道,“所有人都退下!”
“是,皇上!”
殿門“咚”的一聲緊閉上,頓時將門外的光芒抵擋在外面,殿上瞬間陰暗下來。柳葉蕭蕭,光敲長窗,層雲遊現,殿內的氣氛遠比不上殿外的祥和。
閩皓揚突臉色一變,擡眼看白芯蕊立在階前。蕭蕭中玉色紋裳輕飛,容顏似水帶着高華傲氣,如殿內晦暗之中的一抹清色,飄逸出塵。
“你怎麼不走了?!”
白芯蕊衝他一笑,“你若不去尋我,我定不回!”她不看他,口中的語氣卻絲毫不弱。或許,自從那日在御花園之中死心之後她便若變了一個人,一個懂得反抗不再容忍的女人!
閩皓揚的嘴角明顯抽動了下,聲音淡淡的,像說着無關要緊的話一樣,“莫非你真的要陪着宋墨殊走?!”
“無所謂陪誰,只想離開這個地方,這裡本來就不屬於我,也沒有什麼值得我留戀的東西,不是麼?”
閩皓揚的心猛地生出一陣疼痛,可是眼神裡卻變化出一道狠絕,“就憑你今日的罪過,你不懼怕朕將你打入冷宮?!”
“如若能夠不用面對你這樣冷漠的眼神,我也無怨無悔。”說完,白芯蕊突然笑了,她在笑自己的癡傻,這些日子難道還不足以證明這人的冷血麼?又何苦還編織着謊言矇騙自己?!
“你回去吧。”閩皓揚不再看她,深深眸底透出難得的憂傷。他不知自己還有何藉口去解釋,即使有,現在也不是時候。
“來人!”
殿門打開,蔣凌進殿,“皇上!”
“引皇后回鳳闕宮暫作歇息,殘留的事情由你自行處理。”閩皓揚揚了眸看向蔣凌,臉色冰寒似雪清冷,輕輕一句過後,他隨即閉了口,不動聲色地穩穩端坐,看上去竟沒有絲毫繼續言語的打算。
“遵旨!”
“皇上,臣妾還有話要說。”白芯蕊的語氣較爲剛纔平淡了些,看上去也冷靜了下來。
閩皓揚默默的對視着她,各自懷着心思,卻又不表現出來,只有那隱藏在目光裡的猜忌和機敏,猶如這殿中的檀香一樣,渺渺而起,淡淡無痕。
“說吧。”
“皇上可否免了黃石讓黃大人的罪?他只是受到了臣妾的逼迫,才答應帶臣妾出宮的,罪不在他。”
閩皓揚並未猶豫,“嗯,放心,朕答應你。”
“多謝皇上恩典,臣妾告退!”
白芯蕊剛回去鳳闕宮,便見殿門前正立着兩個男子。她見到那兩張臉時,心中頓時震驚萬分。
他怎麼來了?!
白芯蕊令蔣凌回去覆命,而將殿上衆人全部遣了下去,獨留那兩個男子在殿上。她還不曾自剛纔的詫異中緩過神來,卻先聞見那兩人互相的爭吵。
“這次的事情是你暗中通風報信吧?”說話之人是八府巡按宋墨殊,而他正對峙之人,是鳳闕宮的守衛總領,長孫常宇。
“大人說這話何意?”
宋墨殊冷冷一哼,“放心吧,冤枉不了你,長孫將軍!若不是黃石讓黃大人事發之前暗中派人去通知本官,第三人知了實情,本官還算不到你的頭上。”
長孫常宇也不甘示弱,針鋒相對道,“萬事要靠證據,宋大人還是勿要如此言論,以免惹禍上身才是。”
他心神不定,總覺情形詭異,可又說不出哪裡不對勁,雖不知宋墨殊爲何這般強硬,難道他私逃出來,闖進宮中,真的不怕皇上的怪罪?!
“你以爲本官沒有證據是麼?”宋墨殊眼睛瞬間幽深,邪氣隱隱浮現,“長孫將軍,勿忘了你本來的身份!”最後二字意外大聲喊出,似在強調什麼。
正在長孫常宇準備反駁時,白芯蕊先一步開了口,“你們二人是來本宮這裡吵架的不成?真不知你們還有何矛盾。”她一臉的不悅,眼神落定宋墨殊時掠過一絲微微的詫異,“宋大人,你爲何來了這裡?”
宋墨殊也知趣,沒有繼續理會長孫常宇,先回了白芯蕊,“今日我本在宮外等你出現,可誰知突然傳來消息,道是你在半途被宮人帶回。所以我一時擔憂,便冒險進來宮中探探虛實。”
“你怎麼進來的?皇上知道了麼?”白芯蕊知道宋墨殊尚在禁足期,況且這次自己試圖離開皇宮的事情早晚會被閩皓揚查到他這裡,若兩項罪過疊加,那保不了宋墨殊會被判個什麼罪。
宋墨殊卻一臉的雲淡風輕,坦然面對,“放心,你還不知我麼,進來會需要走正門麼?除了鳳闕宮的外人都不知我來了這裡,在這裡的人雖不是全部值得信任,但還不會有危險,若真的來了皇上的人,他們也抓不住我。”他揚了眉,將脣角的笑容表現得更加漫不經心。
長孫常宇聞言,臉上若無其事地笑,眼底卻漸漸冰寒。一時燈光耀入眼,溫暖的顏色逢眸卻化作了利劍上犀利凌厲的鋒芒。“原來宋大人還有這種本事,看來所謂的文狀元遠遠不止宋大人,怪不得有恃無恐,不顧擅闖皇宮之罪!”
宋墨殊聞他一言,頓時想起身邊還有一人。他同白芯蕊說話太過專注,竟暫時忘記了他的存在。他轉過臉去,雙手一拱,冷笑道,“在下實屬抱歉了,冥獄組織的二把手!長孫常宇!”
不止是長孫常宇愣在了當場,連對面的白芯蕊也怔怔不知所以然。她雖隱在後宮不明朝政,但知道冥獄組織乃邢王的秘密部隊,但因邢王突薨,故一時亂了陣腳,被閩皓揚派去的人擊的七零八落,已是不足爲懼的散沙。
怎此時又多出來一個什麼冥獄組織的二把手?!
長孫常宇極力僞裝着自己慌張的情緒,卻還是無法剋制住微微顫抖的身子,“你,你在說什麼?休得信口雌黃!”
“你以爲我是開玩笑麼?自從你第一步踏進鳳闕宮那一刻起,我就暗中調查你的身份了。至於過程我根本不想告訴你,但我可以告訴你,原先我還不確定,但自今日皇后逃出宮的行蹤暴露,我便更近一步確定了你的身份。”他頓了頓,彎了彎脣角,不是微笑,而是陰沉的冷笑,“那日夜裡在城牆之北的橋頭,同宮中一人相見的人,是你吧?!”
看長孫常宇的表情,已到了快要抓狂的地步。他已無法再抑制,顫抖着脣角道,“想不到你一個簡單的狀元郎,竟會如此高深莫測!你還知道什麼?!”
“哈哈……”宋墨殊大笑不已,帶着一股無名的冷絕直鑽人心,“這一切本全是乍你,想不到全被我套出!哈哈……”
“你,你!”長孫常宇的神情有些擰結,雙眸緊緊盯着仰面的宋墨殊,突然眸光一轉,同他一樣冷笑,“你不要太過得意,我手中也有你的把柄!”
“但言無妨,我看看能否可以匹敵你的罪過。”
“你多日來此,再加上你方纔一言,和今日想帶娘娘遠走高飛的舉動,想必你和皇后娘娘的關係,非比尋常吧。這件事是皇上盡力壓制的,下了死命令不準泄露出宮,你三番五次挑戰皇上的耐性,你的好日子也不會遠,你以爲有我在這裡,你還會容易跑掉麼?!”
“好啊,那就試試,如何?!”
兩人互相對峙着,心中皆是寒凜,一抹恨意緩緩自心底蔓延至骨骸血液,悄悄地,怒然燃燒着。
恰是時候,白芯蕊驀地立起,呵斥二人,“你們這是幹什麼!你們忘記本宮在這裡了麼?!還是都不把本宮放在眼裡?!定要鬧到皇上那裡才歡心?!”
二人都不說話了,狠狠看着彼此,似有深仇大恨。
“宋公子,你在這裡的消息想必不久便會泄露出去,這裡也並不安全,依本宮看,此地還是不宜久留,現在皇上還不知今日之事的細節,想必還查不到你的頭上。而且,長孫將軍的事情以後就不要多言了,他一日在鳳闕宮,便一日是這裡的人,沒有其他的身份。”
宋墨殊驚異地望着白芯蕊,但既她已開口,還是不便多言,“那好,便看在你的份上,先且饒過他!”
長孫
常宇正想說話,被白芯蕊一瞪目,抿了抿脣沒有道出口。白芯蕊看着宋墨殊道,“你先回去吧,放心,餘下的事情本宮會處理,黃石讓那裡不會有事,近日你也不要再來宮中了,以免有何麻煩。”
宋墨殊思忖了片刻,無奈一嘆,“好吧,你在宮中好好照顧自己,如若有何事情即刻遣人去宮外通知我,我定無二話。”他瞥過長孫常宇,鼻中冷冷哼出一聲,繼而對白芯蕊投去柔情一語,“保重,我先走了。”
長孫常宇憤恨的眼神盯着宋墨殊的背影,見他在門前頓了一下,側過臉來正對視上他。二人目光交鋒糅合在一起,卻也不相伯仲。
“算了,你不要嫉恨宋大人,他也有他的理由。”
長孫常宇回眸看向白芯蕊,眸中帶上一絲難解的含意,臉上盡是很嚴肅的表情,“他的理由,是你麼?”
白芯蕊桃花眸中光芒微動,半日,她莞爾笑了,看向他時,眉眼中還帶上了幾分說不出的意味,目光清澈如秋水,似是剛剛一切的驚亂皆已消散無影。
“你敢拿本宮尋開心,不怕本宮要了你的命?”
“其實他真的喜歡你,可是,你的身份不允許他喜歡你。是麼?”
白芯蕊也不笑了,看着他心中有種說不出的味道。此時的他不若平日的清冷和對萬事的漠不關心,相反竟多了一種淺淺溫柔。
“其實,你知道麼,身不由己的不止是他一人,還有,我。”長孫常宇盯着詫異的白芯蕊,先前還俊冷的容顏倏地添上幾抹柔軟。
白芯蕊躲過他的注視,前行了幾步,將他丟在了身後,“你再敢拿本宮尋開心,本宮定稟告皇上,將你正法!”
“你會麼?”
白芯蕊內心微微顫動了一下,緊抿着脣角不知說些什麼。許久,她回過身來徑直向着帷幔走去,還不忘丟下一句,“你走吧。”
長孫常宇愣在了原地,目光銳利而冷漠,透着剛硬如鐵的堅決,那傷感的中心似一個無底的黑洞,越來越深,越來越廣。
之後幾日,鳳闕宮漸漸安靜下來,關於皇后逃出宮的消息也無人提及,看來閩皓揚的確在壓着此事的傳播,畢竟關乎了皇宮的聲譽。
但安久必亂,後來發生的一件大事徹底改變了皇宮的命運!
當時正值黑夜,皇上還在清心殿忙碌着朝政,不知何因,他已慢慢不在桃夭閣荒淫無度,轉而投全身去了朝政。
一太監來稟,道是請皇上去鳳闕宮一趟,至於是何人的命令他卻不知曉。閩皓揚雖略有遲疑,久日不去那裡已漸生疏,不過他還是決定去了。
夜色正濃,燈燭閃爍。
閩皓揚剛進了鳳闕宮的裡殿,便見太監宮女們皆是怯怯的神情,似在遮掩着什麼。他聽聞帷幔之內傳來什麼奇怪的聲響,也不管其他徑直走了過去。
裡面的一幕,徹底讓閩皓揚震驚!
只見白芯蕊和長孫常宇正赤身露體躺在同一張牀上,而且二人閉着眼睛互相摟抱着,不時傳來輕微的鼾聲。
閩皓揚當即暴怒,端起一旁的金盆潑了上去。水頓時灑了滿榻,繼而伴着金盆墜地的巨大聲響,榻上相擁的二人慢慢睜了目。
白芯蕊慢慢睜開眼睛,透過惺忪的雙眸,和薄弱的意識,突然明白了什麼,“啊”的一聲長叫,趕緊抱着被衾蜷縮着靠向牆壁。
長孫常宇也醒了過來,表情不必白芯蕊輕鬆多少,立即隨便拉了件衣服披在身上就下了榻,跪在閩皓揚的面前,但卻一句話不言。
閩皓揚一直瞪着他二人,脣間顫顫,“好啊,你們,好啊,長孫常宇,朕本不相信他們所言,道是你乃冥獄組織的二把手,邢王的殘部,如今看來,你憑藉私通皇后的罪名,就可以判你的就地正法的罪!”
長孫常宇只覺頭昏腦脹,方纔被閩皓揚淋到的水一激,似略微清醒了一些。他回憶着今日來鳳闕宮的一切,突然眸光一亮,是那個時候的茶!有mi藥!
他已看清,看來此次是躲不過了,如若想自保,那便只能犧牲掉白芯蕊的地位,乃至餘生的生活。
他不可自私!
“皇上,屬下知道如若解釋這次是遭人陷害,您定不會信。屬下的命微薄,但請皇上今後要善待皇后娘娘,屬下願用一死來證明娘娘的清白!”
“你一死?!你想怎樣?”
長孫常宇未再理會閩皓揚,回眸對白芯蕊一字一句道,“這輩子我無能爲力給你幸福,下輩子,我願等你!”語剛落罷,他立即起身上前,自閩皓揚的腳間奪去佩劍,一橫,抹了自己的脖子。
鮮血頓時從他指間流下,順着手背濡紅了衣袖,繼而身影緩緩倒下,看那跪俯的姿勢便知,一個生命便這樣隕落了。
白芯蕊抱着自己的頭,“啊”的一聲,全身顫抖個不止,看着血遍的地面,觸目驚心了一場。
閩皓揚撇着冷冷的脣邊,似對方纔的一切根本無動於衷。他連看都未看白芯蕊一眼,轉身正要離去,卻被身後的一個聲音喚住,“皇上,不管你信抑或是不信,臣妾只有一個祈求,可否讓臣妾爲長孫將軍披麻戴孝?”
閩皓揚未回眸,只冷冷回道,“如若你膽敢這樣做,朕讓你陪他而去!”語氣堅決,不容一絲一毫的質疑。他此時的背影猶如萬年寒冰一般,充耳不聞斥聲,面部僵化冷硬,一雙黑瞳眨也不眨,寒氣逼人。
他毫無留戀地走了,留白芯蕊一人坐在榻上啜泣。
不多會,自帷幔外走進幾名侍衛,將倒在地面上的長孫常宇運出,之後又進來幾位宮女,幫忙收拾着殘局。
一切發生的太過突然,毫無徵兆。
無論此事如何壓制,還是在整個皇宮散播開來。
不過版本變化不同,流傳及其可信度最廣的便是,長孫常宇趁深夜皇后入睡之際,意欲刺殺皇后,但被聞訊趕來的皇上所殺。而且長孫常宇的身份也在天下公開,以警戒邢王手下殘留的餘黨。
自那事發生,白芯蕊便一蹶不振,不食不喝,晚上時常噩夢驚醒。宋墨殊擔憂她,曾竊下去看過,但卻無濟於事。
這日,宋墨殊暗地進宮,想帶白芯蕊再次逃出。白芯蕊經過多日的休養和考慮,也早已厭倦了這個充溢血腥之處。
正在宋墨殊帶着白芯蕊打算抄小徑逃出之時,卻偶遇上幾位妃嬪,和帶來的一羣宮內自養的侍衛。
當時,白芯蕊想強行離開,卻被被幾個嬪妃阻攔,甚至被她們吩咐侍衛們打至重傷,鮮血流了一地。待她診脈後,肚裡的龍子卻已滑落。
自此,白芯蕊的性情大變,憑着手中皇后的權力,對後宮大肆清剿。
只要是得罪過她的人,一律關進冷宮和重活之地,那些新寵的嬪妃更是被她壓制回去,見不到皇上的面。
衆妃想反擊,卻因爲白心蕊身邊有武功高強的宋墨殊而次次失敗,後宮幾乎成了白心蕊一人的獵殺之地.
其中雲霓裳和幾妾的位置也岌岌可危,雲霓裳終於向皇上提出抗議,被皇上以白心蕊是皇后,而云霓裳罷黜白心蕊,想要自己成後宮之首爲由趕出,雲霓裳被訓,心中不服,去找白心蕊評理,被白心蕊怒打出去。
此事引起各家維護雲霓裳的大臣不滿,同時他們猜忌皇上只是顧慮白心蕊的國母之位,於是聯名提議廢后。
頓時,天下譁然。
秋日晨輝籠罩下的鳳闕宮,被染成了淡淡的金,青草的清加着桂的芬輕輕瀰漫,滿院的紅葉似火,枝頭的紅葉在初陽的折射下,熾烈麗的讓人失神。
此時正值早朝時分,皇后白芯蕊正側躺在鳳榻上,以手支頤,閉目休憩時,臉上猶不忘掛上最優雅迷人的笑意。
近日來,後宮局勢翻轉,分裂的後宮已被她攪得人心惶惶。現在的她,早不見了當初的柔弱隱忍,全身像被冷血浸染一般。
黃昏拉長了垂影,殿門外忽有黑影靠近,停在白芯蕊的榻前。那人着一身月白長袍,似多年不曾更換,以一種溫柔的語氣喚道,“參見皇后娘娘。”
白芯蕊睜目視他,眼中流爍着淡然,脣邊的微笑既是平靜,卻也溫暖明媚。“宋大人,在早朝上皇上下了宣判了?”
宋墨殊眼底風涌,開口道,“回娘娘,在帝宇殿上,皇上龍顏大怒,喝叱了羣臣,並下令廢除所有帶頭嬪妃的貴妃位,連同雲霓
裳,皆被驅逐到冷宮,命令只有大宴時,才能出來。”他頓了頓,淡淡一笑,“娘娘,正契您意。”
白芯蕊聽聞這個消息的時候明顯怔仲了片刻,雖她最近在後宮興風作浪,但她也知道,自己的行爲有些激進了,只是沒想到閩皓揚這般論斷,竟皆是倒向自己一邊。她說不出自己心中的感覺,只覺有些震撼。
“怎麼可能?!待本宮去面見皇上,驗證虛實。”白芯蕊恍惚坐直,眼神飄忽。儘管局勢是好的,但她最多的卻不是開心,不知心頭有何東西壓抑着,卻是無法釋然,難以擺脫。
“娘娘!”宋墨殊盯着白芯蕊,眸中有些憐惜。有些話已到了他的脣邊,可是他不知該如何啓齒。那些本不利於他的東西,他多麼想拋棄,可是他不可那麼自私,畢竟那個人一直比自己付出的多。
他鼓足了勇氣,下定了很大的決心,終於道出了一直以來困擾的根源,“你冷靜些,我本不想告訴你這些的,可是我不能太過自私。你可知,他爲了讓你正視你同他的關係,不惜讓整個後宮陷入腥風血雨爲代價。只因其中出了些漏洞,致使你腹中孩子滑落。他本以爲你會想不開自殺,纔要將御書房搬到你的殿中小心照顧,卻沒想到你突然轉變,在後宮大肆清殺,才讓他所有的計劃險險成功。他這一切,全是爲了你,難道你還看不出麼?!”
白芯蕊被他說話的語氣所驚,之前他都不會這樣對她喊的,可是今日,在面對她的失常時,他無奈只能以這種方式讓她清醒。
儘管他有太過的不願,太多的不甘,可是他明白,白芯蕊和閩皓揚對彼此皆是他人無法撼動的真愛,他沒有機會去愛,或許默默看着她幸福,就足夠了。
“你說的,是真的?!”白芯蕊盡力支撐着自己的意識,想去相信發生的這一切。近日以來,她沒有一日睡的安穩,沒有一日真正歡愉,手上已沾滿了不同的鮮血。她有時候會懼怕,會迷茫無助,所做的一切不正是向讓閩皓揚正視自己麼?原來,他們兩人的做法不謀而合。
宋墨殊看着她的神情有些傷悲,雖臉上平靜,卻也沒抵消掉眸間驟然掠過的哀愁。他無法不痛,只是不可在白芯蕊最幸福的時候表現出痛。
“芯蕊,到如今,我還不曾騙過你。”
白芯蕊怔怔地回憶着宋墨殊方纔道出的一字一句,回憶到最後,她已是眼眸一紅,晶瑩的淚珠在眼眶中翻滾輕顫。她緊咬着脣,依舊美麗的容顏上看不出是悵是悲,是喜是泣。
原來他,一直不曾違背過當初的承諾,相依相守,相聚相終。他一直記着那時在逃亡之際,他許下的每個誓言,那麼真,那麼刻骨銘心。
晨間的鳳闕宮內比夜裡更寒,銀碎的晨光灑在盪漾的殿外的池面上,照亮了那一圈又一圈的連綿波紋。晨風一絲一縷闖進殿內,鑽入白芯蕊單薄的裙裳,可是她卻並不覺得涼。被這樣的風肆意吹着,反而有種暢快的心安。
驀然間,殿外傳來了腳步聲,雖已久日不曾聽過,但白芯蕊卻依舊覺得頗爲熟悉。沒錯的,那是他!
“皇上駕到!”
語還未落,自殿外便迎進一人的身影,腳步倉促,聽入耳中時卻彷彿能直鑽人心消除心底那抹淡得會讓人心安的溫柔。
閩皓揚走進殿中,視線略略掃過榻上之人,那抹豔衣亮影,竟是如此醒目地衝入眼簾,刺了他眼。
“微臣參見皇上。”宋墨殊恭立在旁,風舞動了他覆在身上的白衫,綻出一抹說不出的憂傷。
白芯蕊聞了聲早已下了榻,也款款福道,“臣妾參見皇上。”
閩皓揚落目在她身上,眸底是道不盡的溫柔,神色間雖有一絲難掩的疲憊,只是身着的明黃龍袍卻將他些許蒼白的臉龐襯得愈發俊美。
“都平身吧。”
“謝皇上。”
閩皓揚已端坐在正座上,還未看向二人,卻聽聞一個聲音響起,“皇上,微臣尚有事在身,先行告退。”
他擡眸看了看宋墨殊,微微頷首,“你先去吧。”
“是,皇上!”宋墨殊側身看了眼白芯蕊,見她面色微有紅意,眼光閃爍不定,睫毛眨巴眨巴不知在想些什麼。恰在此時,白芯蕊也側眸看向他,而他淡然一笑,隨即邁步前移向着殿門而去。
待殿門重閉,白芯蕊依舊呆立着,癡癡看向地面,一動不動。清晨還不滅的明亮燭火透着靡麗絲綾的燈罩射出了豔麗光芒,一束一束映在白芯蕊的面龐上,竟絲毫抵不去她臉上的蒼白。
“你就這樣懼我?”閩皓揚看着她,終於肯放下姿態,不再用那種帝王的語氣,惆悵的神色,又帶着一絲溫軟的柔意。
白芯蕊說不出話來,擡眸看着他的眸,溼意又起。她眨眨眼,噙在眼角的淚水簌簌一落,沾上了她的豔衣。手腕擡起,她伸指抹上那片溼潤,想要擦乾。
宋墨殊卻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臂,低頭看她,“芯蕊,對不起。”
白芯蕊咬着脣不說話,不知該用何種辭藻來形容自己心中的感覺,只覺一陣鑽心的難受油然而生,眼淚又掉,她努力過,卻控制不了。
“芯蕊……”身邊的人低聲呢喃,他的臉小心地俯下,溫暖柔軟的脣輕輕蹭上她的眼角,慢慢地吮去了所有的淚水,“沒事了,都過去了。”
淚水不在,而那處溫軟正在試探而又諸般愛憐地下滑。
白芯蕊麻木承受着,腦中空白,心緒紊亂,宛若渾然不知般任他吻着。是覺得虧欠,還是我心中已失望到絕望的地步,抑或還有其他。
她不知道。
過罷,他緩緩離開了脣,輕將白芯蕊擁抱在懷。而白芯蕊側頭靠在他的膝蓋上,和他的眼神相觸,明眸坦亮。
這一刻,屋中似乎格外溫暖。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時光彷彿悄然倒流,回到多年前曾有的一刻,回到記憶中久遠的場景。
一幕幕似曾相識,幾世的糾纏,心頭似有萬般思緒緩緩流淌着,濃得令人嘆息。彼此熟悉的面容,目光中沉澱下淡淡的安寧與微笑。
都回去了,一切,都回去了。
她不再過分執着,願拋開自己所有卑賤和獨傲的性情,和他相守。而他,也不再冷漠,願傾盡自己所有富貴和清冷的性格,同她相伴一生。
這便是,逃不掉扯不斷的宿命。
世世相報,代代相守。
第二日,皇上下令,因皇后母儀天下之心,特赦天下,釋放諸位貴妃,及其衆位無罪大臣。並在同時,祭拜天壇,以求國泰民安。
宋墨殊最後一次和白芯蕊相見之後,便遠離了京都,除了白芯蕊,誰人都不知他究竟去了哪裡。只是聽聞他言,道是去找尋自己丟失的玉笛。
雲霓裳,煙凝兒等衆位妃嬪皆被降了等級,但她們皆言無怨無悔,之後的日子一直低調處事,不再參與後宮及朝廷爭鬥。
據天朝歷載,秋末冬初,皇宮發生動亂,將軍殷昇派十萬人馬圍攻皇宮,聚大臣謀反。而皇上遣蔣凌及夜離作爲元帥正副總領,施以抵抗,但卻處於弱勢。後蔣凌夜離反敗爲勝,傳聞只因皇后髮髻上的的一個玉簪,裡面藏着關於火焰令的秘密。
冬季終於來臨,京都已恢復平靜。
天氣忽而轉冷,今冬的第一場雪毫無聲息在夜裡落下,起初是細碎的雪粒,被風輕輕吹散着,到了後來變成了晶瑩的雪片,開始密密麻麻的落下,天下整個大地皆漸漸被白色渲染起來,一片蒼茫。
寬闊的大道上塵土飛揚,一騎駕行的金車絕馳緲塵。黑油幢,瓔絲繩絡,朱班輪,倚獸較,伏鹿軾,九旒,皆畫降龍圖案,這樣富貴奢華的馬車張揚顯擺得令路上行人頻頻側目,皆不約而同地發出嘖嘖的驚歎聲。
車內正坐有二人,乃當今皇上和皇后,車後隨行幾列駕馬的侍衛,向着蘇州的方向飛奔而去。
家鄉的積雪花開,輕浮着的花瓣伸展在墜落的雪花裡,悠悠然融進一片銀素中。偶爾飄進幾朵雪花來,點點相融,像是溫柔的眼淚靜靜的滲落,卻是帶不進一絲寒冷。
“你是誰?”
“我叫白芯蕊,你呢?”
“這花真美,叫什麼名字啊?”
“以後可以讓我來看積雪花麼?”
“以後要好好照顧積雪花,我還會回來找你的。”
——全文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