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水暖,遠山吐翠,幾痕堤帶橫陳。春色瀲灩,另有一番旖旎光景。春風中摻雜着嬉笑聲,飄飄渺渺融入遙遠的天際,彷彿天地早已匯爲一體。
兩匹棕色良馬齊駕而行,已將承澤縣的城牆遠遠拋之腦後。
閩皓揚獨自騎在馬上,微勒馬繮,舉目遙看。已行了一日,眼前仍是不見人煙,倒是遠沒有承澤縣的破敗之色,風景頗勝,盪滌心靈,甚是舒暢。
白芯蕊亦從小跟隨家中兄弟無事騎馬馳騁,上山陪他們攜弓狩獵。早就練就一身精湛的騎術,倒頗像個男孩子的作爲。白芯蕊微縱馬繮,快步趕上前去。牧兒坐在白芯蕊的前面,不時指指點點眼前的樹木花草,喚白芯蕊尋它們的名字。
白芯蕊在手腕上隨意一纏,收勒了馬繮,便停在了閩皓揚的馬側。
“怎麼了?”白芯蕊俏擡鳳眸,長長的睫毛下靈麗的光影閃過。
閩皓揚遙遙伸手將馬鞭前指,似越過橫嶺劃出一道無形而無窮的圓弧,“這裡風景頗是不錯,應距承澤縣已經甚遠了,暫時那些人不會追來,如此便不着急趕路。”
白芯蕊隨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入眼之處春綠環繞,四周皆是鬱鬱蔥蔥的樹木,遠方淡淡隱出一道崇山峻嶺的邊痕。她脣角含笑,淡淡說道,“這裡雖無人煙,不過倒也像個桃源之處。要不咱們先找個地方歇息吧。”
二人又一縱馬繮,向着前方的深林而去。
潺潺流水依稀入耳,濺着珠玉,琅琅琤琮。天色如練映在水中,帶着清雋的柔和。風微冷,除了淡淡水聲,四周暗無聲息。
三人翻身下了馬,在一池碧湖前停了腳步。
閩皓揚靠在湖邊,引湖水淨面。牧兒也隨了過去,飲了幾口湖水,捧了滿滿的雙手立在蹲坐在草地上的白芯蕊面前,道,“姨娘,喝水。”
白芯蕊一雙俏麗明眸在笑意中靈光流瀉,使得臉上更添了幾分炫目風姿,“姨娘謝謝牧兒。”
牧兒嘿嘿一笑,在手裡握的湖水上投射出已初顯俏俊的輪廓。
閩皓揚回瞥了一眼,面容上露出淡淡笑意。他負手立在湖邊,四周環視,水波不興中隱隱着股傲然自若。
浮光掠影淡籠着如煙水色,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竟不想京都之外並非只有像承澤縣一般水深火熱的地方,亦有如此閒淨之處,即使在此也好。
閩皓揚轉身移了幾步蹲坐在白芯蕊身旁,望着遠處奔跑歡戲的牧兒,淡淡一笑。他眉宇一擡,深深凝視着眼前這個女子,正遇上那雙清澈的鳳眸,春水瀲灩無限好。白芯蕊似是無意擡眸,潛靜的一絲星光微銳,若水一般,幽幽一晃,掠過幾絲飛花飄旋在身前這淡靜的湖上。她白皙的臉上添了淡淡紅暈,櫻脣微啓,“這樣看我幹嘛?”
那眼中浮光閃動,便彷彿方纔落入其中的湖水都悄然浸透出來,帶着些許透徹與執著逐漸蔓延到人
的心口,漾得滿滿的,輕涼而款款,“喜歡。”
那鳳眸裡滾滾的熨着熱度,臉頰上亦附和着淺淺紅緋,不言語,側過臉佯裝去看遠處的牧兒。
她身後那人微微皺了皺眉頭,卻聽到別於往日淡漠的聲音說道,“芯蕊,你真的願意跟着我嗎?”說話的時候那人依然看着遠方,似乎像是在自言自語。
白芯蕊回過頭去,見他眸底靜寂,似又有一抹苦澀流過。她沒說什麼,只將手覆在他的手上,指尖有些微涼,閩皓揚反手將她握住。
“你願意這樣跟着我受苦麼?”那人的聲音竟多出一種極其隱約的痛楚。
白芯蕊心裡一暖,不知是閩皓揚的手突然變了溫度,還是自己內心被眼前這人感觸。她沉吟片刻,眼神似湖水般晶瑩,“君當作磐石,妾當如蒲葦,蒲葦韌如絲,磐石無轉移。”
閩皓揚心底一顫,將白芯蕊的纖手握緊,眼神裡盡是款款柔情,不再啓齒。
白芯蕊臉上雖是風情萬種,心底卻層層漣漪,閩皓揚,你真的是愛我麼?僅僅愛我一個人?我又有何本事栓住一個本不止屬於我的男人,這個男人,本屬於天下。而我,本不屬於凡塵。這個男人明明陪在身邊,自己的內心卻依舊找不到歸屬。這距離,又豈是你我可以奈何的?
許久不說話,白芯蕊只是注視着眼前這人的臉,誰知哪一刻你離我而去,無聲無息。我只想記住你的樣子,哪怕有一日你不再屬於我自己,我亦不懼怕你永遠離開我。
閩皓揚眼神停在白芯蕊鳳眸裡不去,似乎遙遙看向雲霧縹緲的瑤池,看向廣袤的天際深處,潺潺湖水聲響低沉迴響在二人耳畔,帶着奇異的力量。天地仿若退回遠古混沌的一刻,只餘他們兩人,一切都化作了虛無。
可誰知,又在哪一刻,兩人亦會成了對彼此的虛無?
眼前這流水百轉,最終不知都聚在遙不可及的何處,澄明如鏡,遙遙倒映着天高影淡,幽雅平和似是能洗淨人世一身榮華,滿心凡塵便落了碎淡。
“姨娘,姨娘……”牧兒從遠處匆匆跑至白芯蕊面前,滿目驚喜。白芯蕊擡眸望去,見牧兒手中抓着一隻黃色斑點的蝴蝶。
牧兒一臉孩童的稚氣,眸間泛起驚喜的星光,“姨娘,你看,我抓到了蝴蝶。”
白芯蕊纖眉間潛靜裡帶着絲鼓勵的笑意,“牧兒真厲害。”
那蝴蝶扇動着半邊翅膀,似激起一陣輕風跌入心底。“牧兒,放開她吧。”白芯蕊望着牧兒,眸子裡流轉着萬種憐惜。
牧兒看看白芯蕊,略一沉思,微微撇了撇嘴角,便鬆開了手。
那蝴蝶終於逃開了束縛,一躍而起在半空中翩躚起舞,宛若一位婀娜多姿的妙齡少女,嫵媚而妖嬈。待它不見了蹤影,牧兒的臉上滑過一絲傷心之色,低垂着小腦袋,默默呆立在原地不言語。
白芯蕊一蹙眉,道,“蝴蝶比人差不了多少
,都渴望自由。不要拘束它纔好。”
牧兒似懂非懂的望着蝴蝶飛去的方向,剛纔臉上委屈的表情慢慢舒展開來。
閩皓揚劍眉一揚,自草地上立起,甩了甩袍子對着白芯蕊道,“芯蕊,我們該啓程了。”
白芯蕊略一遲疑,被閩皓揚伸過來的手拉起身,道了一聲,“好。”
三人騎上良駒,一縱馬繮,向着樹林深處的方向奔去。
四周樹木參天環繞,春色濃郁,幾樹繁花落蕊芬芳,姿壓春庭,襯着青風暖陽瑩瑩鋪了開來,暗香浮動。
馬行的很慢,馬蹄聲輕,消失在綠林深處。
“站住!”一陣聲響,自林子深處散播開來。馬一驚,長嘶一聲。
閩皓揚眼底一顫,望見前方不遠處正立着幾人,皆攜着兵器,凶神惡煞一副模樣。
打頭那人一襲灰色長袍裹身,臉上有幾道疤痕,像是之前被什麼兵器劃傷過。他身旁一人湊上前對那人道,“老大,來了三個獵物,今天咱們賺到了。”
打頭那人冷冷一笑,大喚一聲道,“不知閣下你們幾位,這是要去哪啊?”
白芯蕊懷着面露懼色的牧兒,望了一望身前閩皓揚的背影,孤寂而冰冷。
閩皓揚回視了一眼白芯蕊,眸子裡盡是堅定,瞳仁深處如有魔力,變幻着惑人的深淺,叫人暈眩迷失在裡面。他心底也知面前幾個不是個善主,便對着白芯蕊使了個顏色,意思是讓她等下尋機會趕快逃走,後又轉身對那幫人大聲喝道,“在下途經此地,不知閣下幾位有何貴幹?”
那幾人邪惡地露齒一笑,揮舞着手中的兵器,指着前方的閩皓揚和白芯蕊。打頭那人交叉着的大手伸開摸了摸身旁立着的一個低頭哈腰的小個子,露出泛黃的牙齒陰鷙一笑,“兄弟幾個手頭甚是打緊,想讓閣下幾位接濟一下。”
白芯蕊這才明白過來,原來是幾個劫匪。她擡眸望去,正遇見閩皓揚回頭看她。閩皓揚湊過去悄聲說道,“等下找機會趕緊帶牧兒逃。”白芯蕊微微點了點頭。
閩皓揚放心地回頭身去,仍是一雙不容置疑的眸子,“此事好說,便看閣下幾位能否接住?”他將馬上的包裹順手扔了出去,忙回頭示意白芯蕊。
白芯蕊見狀猛地一縱馬繮,馬一受驚,擡起前蹄長嘶一聲,又轉而落地徑直向側面的方向奔去。閩皓揚看她離去,正想縱繮尾隨,卻不想那幾人早已將他團團圍住。
“你去哪?”打頭那人喝道。
閩皓揚一看這情形,四周皆是帶刀的匪徒,心知已經不易再溜走。他握住馬鞍上別的一把精緻的短劍,伺機而動。
打頭那人面容一冷,拿手中的大刀指着面前的閩皓揚道,“怎麼?你還想跑?這些銀兩就想打發我,讓我怎麼跟諸位兄弟交代啊!”
閩皓揚正想說什麼,便聽見樹林不遠處傳來呼救的聲音。不好!是芯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