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

飯罷,石逸淵應了白芯蕊意,將二人引至一間寢室。白芯蕊隨知府入了寢室,空氣中隱約漂浮着杜若清香。

有幾名侍女正屏息靜氣站在下首,見知府進門,忙跪地怯怯行禮,“老爺。”石逸淵示意侍女掀開那層層迭迭的絳雪帷帳,轉而對白芯蕊道,“王妃,荊室便在裡面。”

白芯蕊微微頷首,讓閩皓揚留在錦簾之外,而一人隨着知府走了進去。

知府夫人正安然躺在榻上,閉着眼睛靜靜喘息,靜悄之中帶着一股難掩的沉重。

她身披錦緞被衾,傷病困擾之際竟浮起眼角的絲絲細紋,歲月終究還是殘忍地收回了對這個女子的偏愛。如今,她的臉上竟依舊留下了滄桑過後的縷縷痕跡。

白芯蕊心中暗沉,將手指搭在她的手腕處,靜靜把脈片刻,突然指尖不自禁地輕輕一顫。她的脈象浮而無力,脈位淺顯,竟是陰氣不暢,虛損甚深,不由十分詫異。

她軒眉不由一擰,輕輕放下手臂,目光黯淡,若有所思。

那女人想必是覺察到了身上的動靜,默默睜目,朦朦朧朧見眼簾之處正立着一位芙蓉花面的女子。她面色一滯,連忙欲起身施禮,卻被白芯蕊擡手擋住。

“夫人不必施禮,躺着便是。”白芯蕊淺淺一聲,似融在晨光裡溫暖愜意的華彩。

知府夫人慢慢躺下,臉上難遮病恙的疲倦之色,但還是自嘴角擠出一抹蒼白的笑靨,聲音沙啞,卻仍不失嫵媚,“王妃大駕光臨,奴家真是失禮。”

白芯蕊輕輕搖首,柔和的眸底抹過一絲應和的笑容,“夫人不必拘禮,怎突然病倒了?莫非是昨日着涼?”

知府夫人舒口氣,疲倦地笑了笑,“不過舊病罷了,不勞王妃費心。”

白芯蕊將目光移開,瞥視了一眼旁邊側立的石逸淵,見他臉上隱有哀色和擔憂,原亦是夫妻情深幾許,全隱藏在了深深的注目裡。

她睫羽顫微幾下,不禁欣慰一笑,回眸對知府夫人道,“夫人不必擔心,我料及夫人之病不過尋常,並非什麼

不治之症。”這句話不但是言與知府夫人的,亦是想入知府的耳,讓二人皆可放下心中負擔。

她略一遲疑,轉身對石逸淵道,“不知石大人可否先出去一下,我想與夫人獨自待會。”

石逸淵知自己於此無用,但亦不知這個滕王妃是否真的深通醫書。他不敢言他,再看了榻上的女人一眼,忙拱手道,“是,王妃。下官在簾外靜候,王妃有何吩咐即可喚下官。”

白芯蕊象徵一笑,見石逸淵轉身出了帷帳,纔將目光重新落在榻上。她見那女人的神色確是病態,但外病與內恙不同,看她雙眉緊蹙,面泛愁色,若自己不曾猜錯的話,主根應是心疾,外觀的虛病只是併發之症。

“不知夫人,是否有何心事?”白芯蕊定了心緒,目光執着地看着榻上那女人。

一語落罷,知府夫人突然睜大了目,雙眉愈發蹙緊,聲音顫抖道,“王妃真乃神人。”

果然如此。白芯蕊眼底不由一波,其中心病更爲難醫,病人心中鬱結乃醫者不爲知,亦並非只三兩藥引便能退去的。

她凝眸於榻上那女人,一張本不符年紀的玉容,在心魔的糾纏下竟變得如此滄桑。湘安府錦衣玉食,無尋常百姓生計之苦,在此天下荒亂之際,又有何愁匿於心底呢?!

“夫人,可否將心中煩憂告知於我?”白芯蕊注視着她,臉上的迷恍逝去無影,遺留下的唯有那訴說不完的溫柔和嫺貞。

知府夫人悵然一聲哀嘆,萬千思緒終似凝縮成了一線,纏繞在心間最柔軟的地方。她墨玉一般的眼瞳瞬間暗沉似夜,淺淺的鋒芒緩緩劃過眼底,那一束束異樣妖冶的光彩輕而易舉地便糾纏住靈魂,殘忍噬咬着,由眼至心,到處鮮血淋漓。

“其實,自奴家看見王妃第一眼開始,便覺王妃面容親切。也罷,既是王妃,奴家願將心中煩憂傾吐。”知府夫人神色略舒,緩緩道來。

清晨的微寒已經漸漸退去,一道道細碎的陽光自繁密的枝葉間灑下,照在淡青色的窗櫺上,斑影圈圈,顫顫微微地晃動不停。

閩皓揚坐在簾外的正座上,低眸抿茶不語。他不時看向帷帳之內,卻隱隱約約只能見到一個模糊的俏影立在那裡,彷彿鐫上的一幅畫卷。

石逸淵則坐在側座上,臉上雖表現平靜,但心中拂起層層不退的漣漪。他見閩皓揚一直不語,以爲他猶然在怪罪,亦默默不敢多語,生怕再多的麻煩沾身。

突然門外匆匆傳來一股匆匆的腳步聲,繼而一人進了屋門,躬身在石逸淵面前,聲音低沉,“老爺,蔣凌將軍在門外等候。”那人約有不惑之年,面相沉穩老道,眉宇間露顯滄桑之色,想必是湘安府的管家。

閩皓揚眉目一動,抿了最後一口清茶,後放下茶盞,丟給石逸淵一個“宣他進來”的眼神。石逸淵收了他意,吩咐道,“快請將軍。”

“是!”那人退了幾步,然後轉身退了出去。

沒多會,便有一股淡淡的腳步聲迴盪在室內,繼而入眼一位身着墨綠長袍的年輕男子。那男子手拿長劍,只幾步,便停在閩皓揚的面前,斂袍而跪,聲音高亢深沉,“屬下參見王爺!”他略一擡眸,對側面的石逸淵拱手道,“石大人。”

閩皓揚眸光微微一動,臉上依舊不動神色,“起來吧。”

“謝王爺!”

蔣凌起身,便聞見石逸淵在身旁擡手道,“蔣凌將軍快快請坐。”他略一低首迴應,便前行一步坐在了石逸淵臨邊的側座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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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王爺是否要趕路了?”蔣凌看着閩皓揚,長眉斜飛入鬢,卻依舊面無表情,彷彿臉上不懂其他情緒,只有兩個字,“清冷”。

不過他的清冷不過是不苟言笑,而閩皓揚的清冷則不然,那是一種山嶽頂天般的威嚴肅穆,一股自天而下的威嚴和孤寡。

閩皓揚薄脣此刻緊緊抿着,優雅的下巴現出剛毅而又寡絕的味道,一雙眸子明似星點,望向蔣凌時,清冷深邃的眼底有一絲淺淡的光澤在隱隱流動,“還需等下芯蕊。”

的確,他眸中那種異樣的光澤,亦只有在提及白芯蕊之際纔會顯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