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次她袒露心跡、把話挑明之後,她便再也沒有見過他,也沒有再想起他。不過才短短三日的時間,再見到他,她竟然已有種時過經年的感覺,唯有心頭的那一份壓抑的苦澀與悸動,還是停留在被他拒絕的那一刻,依然疼的那麼窒息。
他自夜色中緩緩地走來,一如在籬院那般的悠閒自在,彷彿他身處的並不是鼓吹喧闐的宴席,而依然是在欣賞一株梅,一柸雪,神色平和的讓人不忍褻瀆。
最終,他在衆多女子或驚奇或仰慕的注視下,只是悠然的走到最末的一方桌案邊坐下,替自己斟了一杯酒,朝着主桌的位置遙遙一舉,敬了一杯,而後也不管那人有沒有注意到他,兀自以袖遮掩,一飲而盡。
“他怎麼會來?”方涵煙在一番失神後,這時終於回了魂,問出了白墨冉這時心中同樣的問題。
白墨冉也是在此刻才驚覺出方涵煙的不對勁,她問出這句話,顯然是認識子籬的,而子籬自從八歲時被她帶回右相府,便也如她一般未曾踏出府中一步,方涵煙又是如何識得他的?
這還不是重點,最關鍵的是她剛剛看到子籬的動作,分明就是在向皇帝示意答謝,可這麼些年來,不論是什麼宮宴,皇帝從未邀請過子籬一次,而現如今她一回來,皇帝就來這麼一招,他究竟是什麼意思?
湖畔微微起了霧氣,一如白墨冉心中愈發朦朧的脈絡。
女子們在莫子籬出現的那一刻起,就紛紛的被吸引去了全部的注意力,她們驚豔於他那俊美精緻的容貌,迷醉於他那飄然出塵的氣質,卻又因此只敢在原地偷覷幾眼,久久不敢接近一步……但這一切都止於莫子籬在那方桌案坐下之前。
按照桌席的安排來說,皇帝自然是在主桌,從主桌往下的兩側,分別以左相和右相爲首,坐着各位皇子大臣,等大臣們都就位了,這才輪到女眷們依次就坐,可是他卻坐的比身份最低微的女眷還要遠,女子們雖然不識得他,但通過這也能夠判斷出他的身份地位,所以即使剛剛再怎麼喜歡他,現在也不得不小心的收起自己的心思。
這就是官權至上的皇朝,任憑你如何俊如神祗、風姿卓越,都抵不過朝堂之上的一身官袍、一席之位!
白墨冉強迫着自己收回視線,忽而感覺自己的左側有一道極爲尖銳的目光正看着自己,彷彿蟄伏在暗處的毒蛇,此時終於露出了它的獠牙。
她側頭望過去,卻只見到長公主正專心的看着眼前的表演,絲毫沒有露出一點異樣,這不但沒能讓她安心,反而更覺得疑慮起來。
晚宴接近尾聲的時候,皇帝自主桌上站起身來,遙遙一指河畔,衆人循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這才發現河畔處不知何時已經被低低掛滿了各式各樣的花燈,用鐵絲連接起來排成了兩列,一眼望去,大概有近百盞之多。
“這一百盞花燈上都寫有一個燈謎,而你們每猜出一盞,都會有人給你們一條紅綢,而與之相應的,那盞花燈也會被高高懸掛起來,表示已經被人猜出,最後你們誰手中的紅綢最多,就會得到朕給出的獎賞。”
皇帝口中的“你們”雖然沒有特指是誰,但是在座的人都知道,這個機會是爲年輕一輩的才子佳人而準備的,通過這個比試,一方面皇帝可以看出誰是新一輩的佼佼者,以後方便加以重用,另一方面也可以讓那些有才華的女子真正的一展風采,日後好找到中意的夫家。
如此一舉兩得之事,自然是讓在座的年輕男女紛紛激動起來,看着河畔的花燈,眼中是掩飾不住的炙熱。
“朕只給你們一刻鐘的時間,至於能完成多少,就看你們個人的本事了!”
皇帝的話音剛落,坐在宴席尾處的少男少女們便已爭先恐後的向河畔走去,於是在這樣的背景下,莫子籬那始終悠然寫意的身影就顯得格外的引人注目。
白墨冉心裡的焦慮又重了幾分,她不由自主的往主位看去,正對上皇帝朝她看來的深沉陰鷙的目光,她一驚,再凝神看去時,皇帝已經恢復了那副威嚴的樣子,彷彿一切都是她的錯覺。
她疑惑之下,只能將視線轉移到坐在皇帝身旁的白素歌身上,卻見白素歌好像一直在等着她似的,見她看來,眸中盈滿了擔憂,極其細微的搖了搖頭。
“不行!雖然我對那什麼獎賞半點興趣都沒有,但是怎麼樣都不能讓那白婷婉出了風頭!”身邊原本從莫子籬出現就很安靜的方涵煙,突然拍了下桌子,拉着白墨冉的手站起來,就朝花燈的方向走去,“你和我一起去,到時候我猜不出來你得幫我!”
也是到這時候,白墨冉才明白過來白素歌搖頭的意思,大約是讓她不要猜燈謎吧?還是說,皇帝口中的獎賞,實則對她而言是一個陷阱?
等她們走到湖畔的時候,許多人手上都已經有了一兩條絲帶,尤其是方涵煙看到白婷婉手中已經有三條絲帶的時候,登時紅了眼,惡狠狠的就抓着離她最近的一個花燈看了起來。
“年終歲尾,不缺魚米,不就是鱗?哼,這也叫燈謎?簡直就是侮辱了我的才華!”她剛說完話,一條紅綢就從燈後顫巍巍的送了過來,顯然那人也是被這姑奶奶強大的氣場所震懾到了。
接着,方涵煙就這麼一路拉着白墨冉,以極快的速度接連拿下了七八個絲帶,看的白墨冉也在心裡默默感嘆,果然是方家出來的人,即使面上再怎麼荒唐胡鬧,但是該有的學識還是一樣不少。
“早不說晚不說……”終於,方涵煙止步在了第九個花燈跟前,眉毛打成了一個結,氣怒道:“那是什麼時候說啊!”
白墨冉看她這個樣子忍俊不禁,低低的笑出了聲,方涵煙這纔想起了自己身邊還有着幫手,頓時眉開眼笑的討好道:“白墨冉,你一定知道是不是?快告訴我,你也不想讓白婷婉那白蓮花出了風頭吧?”
白墨冉打心眼裡喜歡上了方涵煙的直接和率真,卻是不受蠱惑道:“可以,不過作爲交換,你也得回答我一個問題。”
“白墨冉,你也太不夠意思了!我們現在可是站在同一條船上的哎!”方涵煙聞言氣惱的想要跳腳,但是看着不遠處白婷婉手中越來越多的絲帶後,還是極快的妥協了,“你問。”
白墨冉看着她的這幅樣子,到了嘴邊的話又吞了回去,最後簡短道:“你喜歡莫子籬?”
本以爲她會看到方涵煙或窘迫或驚愕或羞惱的反應,誰料方涵煙聽了她的問話後,只是略微晃了一下神,然後別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更加簡短的回道:“是。”
“早不說晚不說,那便是中午說了,午說,許字也。”不必問她認不認識,不必問他們如何相識,簡簡單單的一個“是”,已經道盡了太多的情緒,她怎麼就沒有想到,除她以外,子籬或許也有自己的生活,也會……喜歡上別人呢?
方涵煙在第九個花燈碰了壁之後可謂說是一往無前,再也沒有求助過白墨冉一次,也或許是她覺得求助白墨冉的代價實在是太大了,所以也逼迫着自己發揮了有生以來最大的潛力,一連下來竟然解決到了二十盞花燈。
這麼壯觀的成績自然是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但是想要挑釁的人在看到那人是方涵煙時,一個個也都只能把嫉妒藏在心裡,誰讓她們惹不起呢!
不過她們惹不起方涵煙,卻不代表會放過陪在她旁邊的白墨冉,尤其是在見到她手上一條絲帶也沒有後,更加是肆無忌憚起來。
“你看看那白家大小姐,手上一個紅綢都沒有,八成是一個都猜不出來呢!”
“就是啊,猜不出來也就算了,還巴巴的往方大小姐身邊湊,這叫什麼?自取其辱麼?也難怪人家太子瞧不上她,要是換了我是男人啊,也不會看上她的!”
“別呀,人家今日可是要解除婚約呢!你也該和人家學學,本來她那太子妃的位置八成是保不住了,現在這麼一來,除了她誰還敢坐上那位置啊!這一招以退爲進用的可真是絕!可惜了那白家二小姐,生的那花容月貌,本是牡丹傾城之色,除了那天山雪蓮,真不知道還有誰能比得過她!”
“……”
不知何時,除了少數的男子依然在鍥而不捨的猜着燈謎,女子們見得勝無望,也就放棄了繼續猜下去,三五成羣的聚在一起,靠着發泄對他人的厭惡妒忌來平復自己內心的不甘。
“這些女人……”雖然不是在說她,但是若不是因爲她,白墨冉也未必會遭受這麼多言語的攻擊,方涵煙再也忍受不了的就要衝過去,卻是被白墨冉拉住了袖子。
她回身剛欲讓她放手,便發覺喧鬧的聲音漸漸地小了起來,直至無聲。
她和白墨冉幾乎同時向那些女人看去,卻見到剛剛還在七嘴八舌的人,現在就像是被卡住了脖子般,一個個驚恐的瞪大了眼,似乎是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
霧色裡驟然顯露出一抹玄色的衣角,似墨竹拂過雲端,只留下一個惹人遐想的弧度,復又消失不見。
有人正在爲這一閃而過的光景惋惜時,一縷清風忽而吹過湖畔,也吹散了些許霧氣,一人的身影自遠處忽現,瞬間奪去了所有人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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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ma00088的月票,我會加油的~
果然發誓神馬的最要不得,爲了讓男主粗來,又寫了一個肥章
看在我這麼用功刻苦的份上,看文的親們能給葉子留下一個爪印麼,讓我知道你們的存在哎呀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