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驀然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刺入澹臺宏心口的那把匕首,緩緩的放開了自己的手,隨後渾身開始止不住的巨顫,眼淚也在她不知道的時候,似開了閘的洪水,源源不斷的傾瀉而出。
澹臺宏沒有想到水韻會真的對自己下手,在短暫的驚愕後,閉上眼咬牙忍受着自胸口傳來的劇痛,待到他漸漸適應了這股疼痛,這才睜開眼來看她。
“韻兒……別怕。”
他看見水韻滿臉的淚水,像是忘卻了自己身上的疼痛,伸出手想要觸碰她的臉。
這一次,水韻沒有再躲開,她像是失了魂一般,只能呆呆的看着她,無聲的哭泣。
“韻兒,我知道這輩子,是我對不住你,一開始,我並不是真的在乎身下的這個位置,只是想將這天下最好的東西奪過來給你,只有穩固了手中的權利,我才能保護好你不受傷害,可是到後來……後來,是朕陷得太深,竟忘了初衷。”
澹臺宏手握着胸口的那把匕首,感覺到體內的血液在一點一點的流失,他知道自己的瞬間已經不多了,有些話再不說出來,就再也沒有了機會,他撫摸着水韻一如多年前一樣溫暖細膩的臉頰,突然笑了,由衷的喟嘆道:“其實,死在你手裡,對我來說未嘗不是一個最好的歸處。”
這句話一出口,他便猛地吐出了一大口血,身上的黃袍被染得血跡斑斑,襯得他一張老邁虛弱的臉,讓他愈發顯得了無生機。
“錯了!從一開始就錯了!”
就在這時,水韻突然爆發了,她倏地拍開了澹臺宏的手,雙手緊握住他的手臂,聲嘶力竭道:“你怎麼就不明白?在我的心裡,你不是皇帝,不是君主,你只是我的夫君,我的宏哥哥!天下紛亂關我何事?皇后之位又與我何干?我只是一個看着自己的丈夫卻永遠不能觸碰的女人!”
“天底下最好的?我早就擁有了!我若真的在乎那些,這輩子又怎麼可能會遇上你?爲你了卑微到自己都唾棄自己?從一開始,我就不該遇上你!不該啊!”
水韻說着,目光漸漸變得迷離起來,澹臺宏聽到水韻的聲聲怨訴與懺悔,身心俱痛,奈何卻連開口的餘力都失去了。
倏地,水韻將視線聚焦到了澹臺宏胸口的那把匕首上,脣邊浮現出了一抹淺笑,卻讓人看了莫名的覺得瘮人。
她忽然擡手,再次握住那把匕首,同時也將身子靠了過去,儼然一副小鳥依人的模樣。
她擡腳湊到澹臺宏的耳邊低聲細語,聲音有着幾分歡喜雀躍道:“宏哥哥,我們終於可以永遠在一起了。”
說完,還不等澹臺宏有所反應,她已將匕首從他的胸口拔出,迅速而決絕的再度刺入自己的身體。
“韻兒!”
面對水韻如此決然的舉動,澹臺宏只來得及用僅剩的生氣最後喚一聲她的名字,而後便失去了所有的意識,緩緩地倒在了地上。
或許他至死都不明白,爲什麼從一開始,他傾其所有想要保護與寵愛的女人,最後竟會因爲他而淪落到這種地步。
“你……”
白墨冉亦是沒有料到她竟會如此輕易地結束自己的性命,鳳儀宮中,她面對偌大的宮殿瘋瘋傻傻十幾年都忍了下來,卻不能接受澹臺宏的離去。
水韻聽到她的聲音,終於朝她看了一眼,脣邊的笑容不散,依舊是那樣的詭異而刺目,停留了一會兒,又轉過了頭,眼神癡迷而欣慰的看着澹臺宏,一聲又一聲的不斷喚道:“宏哥哥……”
那聲音宛若魔咒,不斷的在這鳳儀宮中迴旋遊蕩,直到白墨冉走出鳳儀宮後,還錯覺有人在自己的耳邊呢喃。
秦夜泠與她一同走出了鳳儀宮,在走過她身側時腳步頓了頓,最後一語未發,繼續向前踏步而去。
宮外的大雪還沒有停歇,白墨冉看着他的背影漸漸消失在大雪紛揚中,突然就感到一陣強烈的心悸。
她蹲下身子,用手去撫自己心口的位置,眼神恍惚而又悲傷。
她確定自己沒有聽錯,在水韻看向自己的時候,對方雖然沒有開口說話,但她的腦中卻真真切切響起了她的聲音。
白墨冉,終有一日你會明白我今日的苦痛,那種愛到痛不欲生卻飛蛾撲火的滋味,你很快就能體會到。
“閣主,你怎麼了?是哪裡受傷了嗎?”
一直在宮殿外等候的秋霜見到白墨冉從裡面出來,也不知道爲什麼只覺得如釋重負,悠長的嘆了一口氣,可又在看到她與秦夜泠之間怪異的氣氛時,那口未吐完的鬱氣又堵到了心裡,直到現在,瞧見白墨冉反常的神色,心情再次沉重了起來。
“秋霜,其他的皇族子弟……都如何了?”
白墨冉岔開了話題,問出了她迄今爲止最爲關心的一個話題,當初她遲遲狠不下心腸反了這王朝,亦是心軟於牽連這些無辜。
不管皇帝如何昏庸,那都是皇帝的錯,就從她所認識的澹臺郡、澹臺羽等皇子,雖或多或少沾染了上一些皇室的陋習,但到底沒有做過什麼錯事,還有永樂……
“小公主現在在哪兒?”難怪她一直以來總覺得自己忽略了什麼,分別太久,再加上這段時間發生了太多的事,她竟是忘了她還有個妹妹了!
“皇室的人已經全部被關入了天牢,至於小公主……”秋霜看了白墨冉一眼,目光閃躲着說不下去了。
秋霜是所有人中最藏不住事情的,見到她這個反應,白墨冉的心立即一沉,聲音急迫道:“小公主到底怎麼了?”
“具體的情況我也不是很清楚,是綠綺剛剛來和我報了信,說她們找遍了皇宮都沒有看到小公主,最後逼問隨身伺候小公主的侍女這才知道,小公主失蹤已經有幾天了,這些日子皇宮裡的人因爲隨時擔心會有大軍攻入,所以個個人心惶惶,那侍女說她帶着小公主在御花園散步,只是一個晃神,回過頭來時已經找不到小公主了。”
而她們這邊的人,也是仗着小公主是皇帝的親生女兒,且十分疼寵,所以這段時間也放鬆了警惕,這才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怎麼會?宮裡的侍衛都是擺設嗎?竟會讓人在御花園裡將人擄走?”
“閣主,或許小公主並不是被人擄去,而是自己溜走的……”秋霜見白墨冉面上的焦急之色,忍不住將綠綺剛剛的猜測說了出來。
“什麼意思?”白墨冉心頭稍寬,“她纔多大,纔剛剛學會走路而已,怎麼會有本事在皇宮裡溜走?”
“小公主本就不是尋常的孩子,這點閣主從小應該就能看出來,而且據前些日子在宮裡監視的人稟告,小公主這種想要偷溜的行爲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只是先前的幾次不是被侍女們發現,就是被宮裡的侍衛們攔下了,所以閣主不用太過擔心。”
“就算是這樣,她一個才週歲的孩子,出了這皇宮的大門,又要如何生存?”白墨冉剛放下的心又就此提起,她突然想到她走之前對永樂說的最後一句話。
“想要呆在我身邊,下次,自己找過來。”
當時她只是對她開的一個玩笑,她知道這孩子天賦異稟,在那種情形下,她說這句話只是想安撫她的情緒,現在想來,難不成她真的把自己的話給放到了心上?
若是這樣,反倒成了她的罪過!
“秋霜,現在大局已定,你不用再跟着我,你立即帶着一隊人馬嚴守皇都的每個出入口,小公主就算再怎麼聰穎,畢竟也還是個孩子,就算出了皇宮應該也走不遠,你務必要仔細的搜尋城裡的每個角落,一有消息,立即稟報於我!”
“是!”秋霜隨即應下,然後就見白墨冉神色疲憊的走入了大雪中。
“閣主,您要去哪兒?”秋霜不知怎的,看着她的背影,心中微微泛起一絲酸楚,等反應過來時,略帶擔憂的話語已是脫口而出。
白墨冉卻是頭也沒回,只是淡淡地吐出“天牢”兩個字,身影便迅速湮沒在了一片雪白的背景中。
然而她的回答卻沒能使秋霜安心,那種不安的感覺反而愈發的強烈了。
秋霜猛地搖了搖腦袋,想要擺脫這異樣,可惜結果只是多了頭暈。
東臨國自建國以來,天牢裡第一次迎來這麼大規模的皇室中人,所以當那些一個個都犯了重罪,一輩子都關在天牢不見天日的罪臣,在看到一個個皇親國戚都被關入牢房時,除了無與倫比的震驚之外,很快就反應過來,這外面是變天了!
大多數的人除了幸災樂禍以外,更多的還是欣喜,這意味着什麼,已經不言而喻!
每一代的新皇登基,都會大赦天下!以彰顯他們的地位與仁慈,所以他們這些原本一輩子要在牢中度過的人,不久之後很有可能就被放出這個牢房!
“閣主?”一直守在天牢門口的綠綺在見到白墨冉的時候有些詫異,她實在是沒想到她會來的這麼匆忙。
所以當她這麼快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候,她有些無措的握緊了手中剛剛發現的物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