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她不會是因爲……”
綠綺乍然聽到這個消息,瞬間就想到了花叢中隱藏着的毒。
“是又如何?”
白墨冉倒沒有太過慌張,只是有些不解和驚訝。
按道理來說,白婷雅不可能這麼快的就死了,雖然她不知道她們會在花中下了什麼毒,但是她們既然能夠想到用這種辦法,就斷然不會愚蠢到下那種見血封喉的劇毒,那樣太過容易被發現了。
也正是因此,所以她纔敢毫不猶豫的把白婷雅扔到花叢中,所以說這件事情的背後,必有蹊蹺!
“我知道了,這樣,你去把小雨帶過來,我有事要和他說。”
白墨冉思索了片刻,心中已經有了相應的對策,她相信再過不久,一定會有人來墨香苑找她的麻煩,她只有掌握好先機,到時候纔不會被打個措手不及。
不一會兒,小雨就被驚風送到了屋子裡,身上還是穿着那件破爛的衣服,要是換做在平時,白墨冉定然是不會讓他再這麼穿下去的,但是現在,倒是正如她意。
“綠綺、秋霜,你們兩個帶他去裡面梳洗一番,其他地方我不管,但是臉上一定要乾乾淨淨。”
“是。”
兩人聞言對視了一眼,只覺得此刻的小姐讓她們覺得異常的安心,心中的緊張也因爲她的鎮定而漸漸消退了去。
也就在三人剛剛進入裡屋的時候,墨香苑裡傳來了紛沓的腳步聲,白墨冉一聽這聲音,就知道來的人必定是高手。
“還請幫忙轉告大小姐一聲,老夫人命我們來請大小姐和小雨去主屋一趟。”
來者一共有四人,看到驚風很是恭敬的行了個禮,顯然也是感覺到了他高深的內力。
面對來人,驚風的臉色也很是沉重,這四人雖然單個的挑出來都不是他的對手,但是他從幾人行走時的動作和呼吸的吐納就能看出,這四人平日必然都是在一起練功的,怕是彼此間早就形成了默契,若是他和這幾人真要動起手來,誰輸誰贏還未可知。
“你們等等,我這就去通報。”
驚風面無表情的看了幾人一眼,轉身就往屋裡走去。
而白墨冉站在房間裡,早就已經聽到了他們之間的對話。
背後之人倒也聰明,知道白易之對她來說已經產生不了威脅,一開始便擡出了老夫人。
她現在之所以還能在右相府安穩的生活着,其中少不了有老夫人在背後撐腰,若是再博了她的面子,就算今天可以避開這一劫,往後的日子怕是也好過不了!
“現在我要怎麼做?”
驚風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看到這陣仗,也知道今天的事情肯定棘手了。
“你現在什麼都不用做,就在門口幫我看着就好。”
白墨冉對他微微一笑,在驚風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突然提高了音量,足夠讓屋外的人聽得清清楚楚。
“急什麼?就算上吊還要讓人喘口氣!你去告訴他們,我換好衣服自然會過去,他們要是想等,就要有點耐心!”
“現在你出去吧,他們短時間內應該不會再催你了。”
從暴躁不耐到冷靜理智,白墨冉的轉換不過是片刻之間的事情,讓驚風再次感覺到了女人的可怕。
他點了點頭再次出了房門,果然門口的四人見到他出來,也沒有向他詢問的意思,顯然是聽到了白墨冉的那番話。
“小姐,我們已經好了,你看看他這樣行不行?”
驚風前腳剛出去,後腳兩個丫頭就帶着小雨從裡屋出來了,白墨冉視線落到了他的臉上,微微挑了挑眉梢,滿意的點了點頭。
“你們兩個先出去,他們看到你們應該會安心點,我還有話要單獨對他說。”
綠綺和秋霜也知道現今事態的嚴重性,也不多言,打開門就走了出去。
“小雨,今日白婷雅對你說的話雖然侮辱,但有一句話卻說的很對,你之所以會在右相府留到今天,就是因爲你身上流有白易之的血脈,這是所有人都想要掩蓋,卻又不得不承認的事實。”
白墨冉說話的時候眼睛一直盯着他,此時很細心的捕捉到他眼中的一抹受傷。
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我知道,或許這對旁人來說是一種榮幸,但是對你來說卻是痛苦的來源,過往的八年裡,你因爲你的身世而吃盡了苦頭,而你今天要做的,就是爲你這過去八年所受的苦討回應有的利息!”
而後白墨冉和小雨兩人不知道在屋裡面說了什麼,再出來時,兩人的臉上都很平靜。
“真是有勞你們久等了,走吧。”
白墨冉斜睨了一眼等在門口的四個人,同樣看出了他們之間無形的默契,心中暗自驚訝。
然而令她最爲驚訝的還是因爲這幾張面孔的陌生,早在她接手軟紅閣之後,她就動用過尊主的特權,查看了所有關於右相府的書籍畫冊,其中自然也涵蓋了府中三百護衛的肖像,她很確定這三百護衛裡面,絕對不包括這幾人。
她很清楚軟紅閣的實力,正是因爲如此,她心中對右相府的暗中勢力第一次產生了懷疑,到底還有什麼,是掩藏在平靜的表面下不爲人知的?
在這四人的陪同下,她和小雨很快就來到了主屋外面,還未進去,便有接連不斷地哭泣聲清晰地傳來,聽這喧鬧的程度,大概是後院的女眷都到齊了!
感覺到小雨拉着她的那隻手緊了緊,似乎有些緊張,她不動神色的反握了回去,暗暗地傳遞給他力量。
“白墨冉,婷雅到底和你有什麼深仇大恨,你竟然要對她下這樣的狠手!”
一踏進屋子,白墨冉還未看裡面的形式,就見到長寧一臉憤恨的朝她衝了過來,行爲舉止間再也沒了往日的高貴,雙目通紅、髮髻散亂,若是就這樣把她扔在大街上,當真與潑婦罵街無異!
眼看着長寧擡起手來,一掌就要狠狠的落在她身上,白墨冉拉着小雨迅速地閃了過去,臉上也染了三分寒意,不冷不熱的看着她道:“我不明白母親您在說些什麼。”
“長寧,你冷靜些,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還沒有確定,你現在就下了定論未免太早。”老夫人的聲音在這時候恰如其分的響起,即使在這種時候,她依舊保持着一個長輩應有的風度。
“這還需要確定嗎?今天籬院除了她和這個賤胚,就再也沒有人去過了,婷雅若不是被她們害死,還能是自殺了不成?”長寧現今根本聽不進去老夫人說的話,她就不明白了,都到了這種時候,老夫人不替她的孩子討回公道也就算了,竟然還維護着這個小賤人!
“母親真是太看得起我們了!您女兒是什麼樣的人我相信您也清楚,就憑我們,一個女人一個孩子,哪裡能有這種本事?”
白墨冉在提到小雨的時候,看到老夫人很快的向他瞟了一眼,雖然掩飾的很好,但她仍舊看出了她眼中流露出的一絲渴望。
“你當然不會明着來了!我發現三妹的時候,她整個人都被埋在了花叢裡,事後我曾找來大夫去看過那些花,他很肯定的告訴我,那些花的花瓣上都隱藏着毒粉!而你定是用這般的手段,才讓我三妹一時不慎,中了你的奸計!”
白婷婉在一旁抽泣着插進了嘴,一張臉哭得花容失色,還真是姐妹情深到了極點。
白墨冉卻很快的就發現了一個細節,那就是不管是長寧還是白婷蘭亦或者是其他人,難過的時候總是會不時的看看白婷雅,而白婷婉即便是面上再怎麼傷心,她的視線也沒有一刻是停留在白婷雅身上的。
這倒是當真有趣了!
“哦?是二妹當先發現三妹的嗎?”白墨冉聽了她的話倒也不惱,反而還擺出一副虛心討教的樣子,“那麼那個大夫可有和你說,那毒粉是什麼毒?要多長時間才能發作?發作的時候會是什麼樣的症狀?若是劇毒,難道我會傻到讓你們這麼輕鬆的抓到把柄?若是慢性毒,三妹也不會這麼快就毒發身亡,二妹你說是與不是?”
這一串的反問極爲迅速,且每個問題都問到了關鍵上,白婷婉聽到前面張了張嘴還想掙扎着回答,等到聽完以後,卻發現她不管怎麼說都是錯!
“這麼多的問題你們都沒有搞清楚,現在卻來逼問我,難道你們當真以爲我是好欺負的不成?”
衆人皆默,唯有白婷蘭聽了她的話以後眸光閃了閃,似乎若有所思。
“我不管!”
長寧突然大喊出聲,她眼看着形勢不對,也顧不得什麼身份不身份了,她在心中已經認定了是白墨冉所爲,就斷然不會改變,無論她說什麼,在她看來都是無謂的狡辯!可是現在衆人都向着她,她一時半會兒也不能拿她如何。
目光一轉,頓時來到白墨冉身旁的小雨身上,長寧的眼裡迸發出了惡毒的光,她教訓不了她,那就先拿這個賤胚出氣!
“就算不是你,也一定是這個賤胚,他一定是對我們往日的所作所爲耿耿於懷,所以才伺機報復,對了!籬院這一個月以來的花草都是他在打理,他有太多的機會可以下手!”
長寧原本只是遷怒,但是說到最後,她陡然發現這樣算來,這個賤胚動手的可能性比白墨冉還要大些,畢竟她心裡也有數,這些年來她們對他是如何的刻薄與凌虐,是個人都會因此而產生恨意的!
“這倒是還真有可能。”
白墨冉在聽了長寧的話以後,竟是頗爲贊同的點了點頭,而後在衆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毫不客氣的甩開了牽着小雨的手,“啪”的一下就給了他一個耳光。
“你自己說,母親剛剛說的話是不是真的?若有半句假話,當心着你的性命!”
那看向他的眼神裡,是*裸的輕蔑與不屑。
長寧登時就愣在了原地,眼神明滅不定的看着白墨冉,這賤胚不是和她一起來的嗎?怎麼,這兩人之間竟是一點關係都沒有?
在場的人心裡都很清楚小雨的身份,所以打心底裡是瞧不起他的,可是瞧不起是一回事,親眼看着他被這麼對待,那又是另一回兒事了!
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如長寧母女那樣心胸狹隘的,衆人見到白墨冉這樣狠厲的行爲,心中不由得都有些憤怒,但礙於她的身份,倒也無人敢出聲。
而在所有人之中反應最大的就屬老夫人了,她從白墨冉牽着小雨到屋中的那一刻起,眼神就時不時的瞟向他,尤其是看到那張與白易之有七分相似的臉孔時,心中的更是激動起來,那是一種無法阻擋的喜愛。
她想起當初這孩子剛出世的時候,她還親手抱過他,甚至還無數次的惋惜,爲什麼她白家唯一的男孩竟會有着這樣的身份!讓她當初即便萬分不捨,但是礙於整個白家的安危,也只能下了狠心。
就這麼一晃八年過去,不曾想當初襁褓中的孩子,現在都已經這麼大了。
“大小姐,我說你這臉變得也太快了些!他還只是個孩子,你何至於這麼對待他?”
讓白墨冉感到意外是,這最先開口說情的人竟然是久違的三姨娘,如今過了一個多月,她的身子已經能夠很明顯的看出來了。
“連母親都說了,他不過是一個賤胚,我這樣對他都算是輕的,怎麼三姨娘,您心疼了?”白墨冉的聲音很冷,彷彿在她眼裡,他只是一件可有可無的物事罷了。
“我就是心疼了又如何?”不曾想三姨娘這次倒是動了真格,從老夫人身邊緩緩的走了過來,一邊擡起小雨的臉端詳着他臉上的傷,一邊飛揚跋扈道:“我可管不着他是誰的孩子,是什麼身份,我只知道我現在也是一個母親,若是將來,我的孩子被人這樣對待,那定要讓我心如刀絞了去!”
“三姨娘這話就說的有些過了,雖然說你的身份也沒高貴到哪裡去,但是至少你身家清白,右相府還不至於虧待了你的孩子!”白墨冉嘴角勾出一抹嘲諷的笑意,說出的話愈發尖銳:“若要是個男孩那就再好不過了,也算是有了能繼承香火的人,所以你又何必攔着我?我今日如果解決了他,三姨娘你日後可不就能高枕無憂了?”
“夠了!”
老夫人一直在旁邊忍了又忍,眼看着白墨冉說出的話越來越過分,終於忍無可忍,怒氣沉沉的打斷了她的話。
“冉兒,我竟不知,你原來這麼刻薄!”老夫人看向白墨冉,眼神裡盡是失望的神色。
“祖母,您覺得我這樣就是刻薄了嗎?”白墨冉卻一臉無辜的回望她,彷彿很是不解。
“再怎麼樣,他也只是個孩子,是一條人命,你怎可這般的對待他?這般的侮辱他?這如果還不算是刻薄,那麼你說,你認爲什麼纔是?”
老夫人心中隱隱覺得,白墨冉應該不會這般不懂事纔對,今日怎麼會做出這般出格的事情?這讓她的心裡很是不能接受。
“可冉兒卻覺得,這真的算不上是刻薄啊……”白墨冉在低聲說完了這句話後,走到了小雨的身邊,在三姨娘戒備的眼神中,手上稍一用力,就將他身上本就不結實的破舊衣服扯了下來。
幾乎在同時,屋子裡傳出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離小雨最近的三姨娘被駭的倒退了好幾步,老夫人更是倏地一下站起了身來,眼中盡是驚愕。
“小雨……”
就連白墨冉,在扯下他衣服的那一刻,眼中都有詫異一閃而過,緊接而來的就是滿心滿眼的疼惜。
早就在白墨冉替他在籬院中幫他縫補衣服的時候,她就已經見到了他身上密密麻麻的傷疤,有燙傷、有淤青,然而更多的卻是一道道交錯在一起的鞭痕,即使是白墨冉,在第一次看到這些傷的時候,也忍不住的爲之震驚。
於是在來主屋之前,白墨冉就和小雨說出了她的計劃,她知道老夫人年紀已經大了,現在身體每況愈下,也不知還能再活個幾年;她更知道老夫人雖然嘴上不說,心中對於白家沒有孫子這件事卻很是遺憾的;再加上他自一出生後就交給了下人養着,老夫人在這幾年裡就算想起他,也定然拉不下臉面去看他,所以如果在這種時候,讓小雨把握好時機出現在老夫人面前,她篤定老夫人會心軟,只要老夫人一心軟,接下來什麼事情都好說了。
在她說完她的計劃以後,小雨就說要進裡屋一下,她那時候以爲他是在猶豫,想自己一個人再想想,畢竟對他來說,你讓一個剛剛還被人踩在腳下任人欺凌的孩子,現在就要設計去贏得別的感情,難免是要有個過程的。
而到這一刻,白墨冉終於明白,他進裡屋並不是不能接受她的提議,而是完全採納了她的意見,甚至爲了讓自己看上去更加的狼狽一些,他還再次撕裂了自己剛剛癒合結疤的傷口,以至於現在她手上拿着的衣服上,還有着他從傷口裡滲出的鮮血。
“這,這……有誰能給我解釋一下,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過度的震驚之下,老夫人竟是結巴了幾次才說出一句完整的話,柺杖接連幾次的敲打在地上,詔示了她的怒不可遏。
剛剛還氣焰囂張的長寧目光開始閃躲起來,不動聲色的退到了一旁,白婷婉和白婷蘭也在這時頓住了哭聲,屏聲靜氣的跪坐在白婷雅的屍身旁邊。
白墨冉見自己要的效果已經達到,極其溫柔細緻的替他穿上了衣服,那般柔緩的動作,與她方纔的奸險狠毒判若兩人,這種時候,就算衆人再蠢也反應了過來,得!合着剛纔只是在演戲給他們看呢!
在替小雨整理好衣服後,白墨冉轉過身,走到離老夫人還有三步之遙的地方跪了下來,目光誠摯的看着她。
“祖母,請恕我爲剛纔的行爲向您道歉,實在是有些事情,如果不是通過這種方式在您面前展現出來,您又如何真切的瞭解到,什麼才叫做真正的卑賤呢?”
老夫人又怎麼會看不出來這兩人的把戲?只是這做戲是真,但這戲的內容……卻着實的讓她揪心!還有那孩子滿身的傷疤,這總歸是做不得假的!讓她看着都替他疼,不管怎麼樣,他就算再怎麼不堪,身上也着實流着她白家的血,什麼時候輪得到他人這般欺凌了?
“你,過來。”
老夫人聽了白墨冉的話並沒有理會她,而是對着小雨招了招手,或許連老夫人自己都沒有察覺,她在喚他的時候,不經意地放低了聲音,就像是生怕驚嚇到他一般。
小雨聽到老夫人的呼喚,第一反應就是用目光詢問跪在地上的白墨冉,在看到她鼓勵的眼神時,這纔有些忐忑的走到了老夫人的身邊。
待得他走近了,老夫人才看出了很多令她更爲心疼的細節,例如他手上厚厚的繭子,例如他臉上除了白墨冉剛剛的那一巴掌外,另一邊也有着同樣顯眼的巴掌印,再例如他看上去遠比同齡人要瘦小許多的身形。
“孩子,你身上的這些傷都是怎麼回事兒?你告訴我是誰打的你,我這就去替你報仇去!”老夫人說這話的時候,眼神更多的放在了小雨身後的衆人身上,將所有人的反應都看在了眼底,心裡瞬間有了底。
小雨卻只是擡頭小心的看了老夫人一眼,朝她靦腆的笑了笑,然後搖了搖頭便沒了下文。
“祖母,小雨他……不會說話。”
老夫人本就在疑惑這孩子是什麼意思,乍然就聽到白墨冉說的這句話,頓時皺起了眉毛,臉上的皺紋清晰可見,顯然很是不悅。
“不會說話是什麼意思?難道我們白家還能出個啞巴不成?”
“祖母,小雨他聽得到,所以我猜想,他只是不會說話,而不是不能。”白墨冉說到這裡有些心痛,“我大抵能猜到這是怎麼回事兒,他從小就被交由下人們教養,但下人們都有着自己的事情要做,忙起來哪裡又能顧得上他?所以他大多的時間應該都是一個人呆在屋子裡,等到了學會走路,大概也就開始幫點能幫的忙了,這樣一來,不管他會不會說話,只要能幫忙幹活,又有誰會在意?”
“真是造孽!”
老夫人聽了白墨冉的話,感覺連鬢角都開始痛了起來,當初她會同意將這孩子交由下人撫養,也是因爲她覺得就算再不濟,他也是在他們眼皮子底下長大,能離他們近些,下人們就算再怎麼大膽,看在他身上有着右相血脈的份上,也不至於虧待了他去!
殊不知到頭來,她認爲的這孩子可以倚仗的東西,竟成了他的奪命索,毀了他的一生!
“婷雅在哪裡?”白易之的聲音突然從屋外傳來,衆人齊齊往門外看去,就見到他一臉沉痛的從門外走了進來。
“老爺!”
長寧在見到白易之的那一刻,就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驀地一下大哭了出來。
她本就剛剛經歷喪女之痛,心中自然是悲慟的,任她再怎麼不可一世,也終究是個女人,可偏偏在這樣的關頭,白墨冉竟然把小雨給擡了出來,成功的轉移了老夫人的注意力,還讓她在傷心之餘擔驚受怕起來。
現在白易之來了就不一樣了,她和他同牀共枕了這麼多年,最是瞭解他的性子,當年發生小雨這件事情的時候,她可是將他臉上的冷漠和厭惡看的清清楚楚,老夫人現在年紀大了,心腸也軟了,但白易之不同,他就算知道那些事情以後,也一定是會站在自己這邊的。
“老爺,你可一定要爲雅兒做主啊!她還這麼小,就這樣白白的死在了敵人的暗算之下!”
白易之的視線在屋子裡掃了一圈,就看到了用擔架擡着被放在地上的白婷雅,眼眶微紅的走了過去。
他背對着衆人,所以人們無法看清他臉上的表情,但是卻沒有人錯漏,在看到白婷雅屍身的一瞬間,白易之身子微微的抖了一下,像是接受不了這個事實。
隨後他伸手摸了摸白婷雅的頭髮,嗓音有些沙啞,似乎在隱忍着極大的痛苦道:“雅兒你就安心的去吧,父親一定會爲你找出殺害你的真兇,替你報仇的!”
說罷他站起身來,回過頭時衆人已在他的臉上看不到一點的傷心,就好像剛剛的一切都是他們的錯覺。
“他是誰。”白易之在看向老夫人的時候,這回終於注意到了站在老夫人身邊的小雨,蹙眉不悅道:“這都什麼時候了,是誰還把一個下人帶進來?還不快點出去!”
“說什麼呢!”老夫人一聽到白易之這話就不樂意了,即便再怎麼樣,這兩人也是實打實的父子關係,現在在她面前就這樣的相逢陌路,着實教人揪心,於是便正了臉色,很是認真的對他道:“易之,他可是你的兒子。”
白易之頓時一愣,然後似乎想到了什麼,臉色頓時陰沉下來,極爲冷酷道:“笑話,世人皆知我白易之有四個女兒,兒子我倒是想有,可惜天不從人願,即便是這樣,母親你也不用隨便拉一個人來就讓我認作兒子!”
這還是小雨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的看到自己的父親,以往他偶爾也會碰到他,但是因着下人們的交代,他每次遠遠地只要看到他就會躲避開來,斷不會讓他瞧見自己的。
儘管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身份,可是在這些年來,他有時候還是會忍不住的去想,父親不知道還記不記得自己的存在,事情過去這麼久了,若是有一天父親見到自己,會不會給自己,哪怕一點點的關心和愧疚的目光呢?哪怕是一點點,他也會覺得,自己無論受了什麼樣的苦,也都是值得的。
直到這一刻,他終於得到了答案,卻和他想象中的天差地遠,原來事情的真相總是傷人的。
“易之,你……”老夫人想來也沒有料到白易之會如此的絕情,錯愕過後也只能無奈的嘆氣,“也罷,既然你仍舊不願意認他,那我就把他調到我的身邊吧。免得有朝一日一不留神,我又要再來上一回喪孫之痛!”
聽到這話,白墨冉感覺到了小雨望向自己的眼神,但是她卻沒有擡頭。
對他來說,呆在老夫人身邊,遠遠要比呆在自己的身邊要好的多。
一來是他們兩人雖然是姐弟,但終究男女有別,就長久來看,總歸是不方便的;
二來是她自己本來就很容易被麻煩盯上了,若是再多了他一個,更加的容易招人眼球,往後的日子她怕就不得安寧了;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個原因是,小雨跟在老夫人的身邊,能夠得到最好的教導,從今天老夫人對他的憐惜程度看來,只要小雨以後表現的乖巧些,必將得到老夫人的寵愛,這樣就算三姨娘日後生的是一個兒子,她也不用擔心老夫人會因此捨棄他。
小雨本就是個聰明的孩子,見白墨冉遲遲沒有看他,心裡也明白了幾分,眼底掠過一抹被再次遺棄的傷心。
於是這事情就這麼告一段落,按道理,小雨被老夫人收到身邊對長寧是極爲不利的事情,她說什麼也是要反對的,可是因爲先前有了那麼一出,長寧心中難免心虛,現在看到老夫人也沒有再追究他身上的傷,當然不會自找麻煩,也就沒有出聲阻攔。
“既然母親喜歡這孩子,那兒子也不能多說什麼。”白易之看着小雨依然是一副漠不關心的表情,等轉過頭來時,眼神倏地凌厲起來,“我現在只想知道,究竟是誰害死了我的女兒?”
白易之說出這話時,白墨冉很細心的發現了白婷婉放在身旁的手抖了抖,目光又開始變得飄忽,心中的猜測更加的確定起來。
“父親你也不用問了,現今所有一切的證據都指向着我,在場的所有人也都言之鑿鑿,說是我害死了三妹,就好像都真的看到了一樣。”
白墨冉不等其他人說話,自己當先開口接過了話頭,臉上盡是自嘲之色。
“我也知道,父親對我沒有什麼好感,覺得就算兇手是我,大概也沒什麼奇怪的,若不是我在回府之前碰到寒衣聖僧,大概還真的是難逃這一劫了。”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說他早就知道雅兒會有事?虧世人還尊他爲什麼聖僧,原來竟是這般見死不救之人!”
這話說完,反應最大的竟然是長寧,語氣中對寒衣聖僧是不容掩飾的憤恨,即便白墨冉與她是敵人,也不得不承認,至少作爲一個母親,長寧是真的愛孩子的,至少爲了孩子,她寧可冒着被衆人唾罵的危險,也要爲她討一個公道。
“母親你也不必這麼激動,寒衣聖僧雖然神通廣大,也不至於能知道今天誰死,明天誰亡,他只是算出我流年不利,不日恐遭人栽贓陷害,故而給了我一道符咒,想助我度過難關罷了!”
白墨冉說完從袖中掏出一張黃色的紙在衆人面前展開,上面有着用硃筆寫的字符,在場的人自然沒有人能夠看懂,俱是掃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什麼符咒能夠這樣靈驗?母親你別聽她胡說八道,她這麼說,純屬是想爲自己開脫罪責!”
白婷婉見到那符咒,臉上浮現出一絲慌亂,但是很快就被她壓制了下去,扯着長寧的衣袖勸解道。
“我是不是兇手,母親的心裡應該有數,籬院中的毒粉是不是我下的,想必母親的心裡也知道的很清楚,現在有一個選擇擺在你面前,要麼找出真兇,要麼置我於死地,我相信在這種情況下,母親若執意認定兇手是我,而我又沒有足夠的證據辯解,定然是難逃發落的,這對你來說不失爲一個好機會。”
白墨冉說着這話的時候臉上還帶着笑,像是絲毫不畏懼她會選擇後者,而事實上,長寧也的確這麼做了。
“這道符真的可以幫忙找到真兇?”她這話一問出口,無疑是表明了她相信白墨冉不是殺害白婷雅的人了,衆人皆是一片唏噓。
“自然是真的。”白墨冉含笑肯定。
“那好,我這次便信你一回,若是你能夠找出真兇,證明自己的清白,我對你做的事情便既往不咎;若是你不能,即便雅兒不是被你殺害的,我也不會容你這麼戲耍我們!”
長寧心中主意已定,她雖然恨白墨冉恨得咬牙切齒,可是與殺害自己孩子的兇手比起來,還是後者讓她要痛恨的多!
“父親和祖母以爲呢?”
得到了長寧的許可,白墨冉轉而向這兩人詢問。
“你要做什麼就做吧,我自然是相信寒衣聖僧的!”老夫人沒什麼猶豫,對她來說,只要能找出兇手,怎麼都無妨。
“既然長寧都這麼說了,便姑且容你一試。”白易之也沒什麼意見。
“這張符咒是一張引魂符,用的辦法很簡單,將其在死者的面前點燃,這樣,死者的魂魄就會依附到這符咒裡,與符咒一起化爲青煙。”
白墨冉說着走到了白婷雅的身邊,老夫人也給身邊的丫鬟使了個眼色,那丫鬟很是機靈的點了點頭,不知從哪裡取來了一包火柴遞給了她。
符咒點燃之際,白墨冉打量了一眼白婷雅,發現她身上並沒有明顯的傷痕,想來她被害死的時候穴道還沒有解開,這纔給了他人可乘之機。
“現在我們要做的就是等,夜間是陰氣最爲旺盛的時候,那時候我相信三妹會自己找到害死她的那個人討回公道的,明天一早便可知道答案了,只要兇手是府中之人,那麼第二天起來,誰的牀頭有一個血手印,誰就是害死三妹的兇手!”
**
是夜,白婷婉一個人呆在牀上輾轉難眠,因爲白墨冉的一句話,老夫人下令,今晚所有的丫鬟僕人都回到自己的房間睡覺,無論是她還是右相亦或者其他人,都不許私自留下伺候的丫鬟。
偌大的房間只剩下她一個人,只有幾盞燭光散發着微弱的光暈,要不是因爲已是深夜,白婷婉怕太過引人注意,她恨不得將屋裡所有的燈都點了纔好。
不就是一道符咒麼?她在心裡恨恨的想,乾脆蓋着被子坐起身來,這也沒什麼,只要她挺住這個晚上一夜不睡覺,她就不信會有什麼鬼魂敢近她的身!
就這樣又在牀上坐了許久,天色愈發的深沉起來,窗外不知何時颳起了大風,驀地吹開了白婷婉關緊的窗戶,也吹滅了那僅剩的幾盞燈火。
屋內頓時變得一片漆黑,白婷婉一個瞌睡醒來,這才發現自己不知道在什麼時候,還是控制不住的睡了過去,看到的就是眼前的這一番景象。
她立刻睜大了眼睛蜷縮到了角落裡,防備的看着屋裡的每一處動靜,嘴裡還猶自不停地喃喃,沒事的,沒事的,一會兒天就亮了。
“轟隆隆”,有雷聲從天際滾滾而來,像棒槌一樣敲打在她的心上,讓本就緊張不安的白婷婉變得更加恐懼起來,眼神在整個房間裡不斷地飄來飄去。
她很想下牀去關上窗戶點燃蠟燭,可是又覺得房間裡的每一處黑暗,都像是藏着什麼可怕的東西一樣,只要她一動,就會將她吞噬的連骨頭都不剩!
“刺啦”,一道閃電劃破的天際,打在白婷婉的窗邊,將整個屋子都在剎那照的一片雪白。
就在這個當口,白婷婉無意中掃了窗戶一眼,霎時彷彿看見了鬼一樣,“啊”的一下大叫出聲。
事實上,窗戶那邊還真就站了一隻鬼,那鬼的名字就叫白婷雅,她還是穿着白天的那身衣服,頭上髮絲整潔分毫未亂,她的眼睛緊閉着,有血從她的眼角流出,滴落在她蒼白的臉上,顯得分外的駭人。
聽到她的叫聲,那隻鬼似乎有了反應,身子動了動,有聲音似乎從很遠的地方傳來,飄飄蕩蕩的傳進白婷婉的耳朵裡,帶着泣血的質問。
“姐姐,你可真對得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