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情債深重,奈何緣淺

“太子,你說,到底有什麼事?”

皇帝明明已經瞧出了兩人之間的異樣,卻沒有說破,既然他們兄弟兩個都不急着說出來,他就更不急了。

太子畢竟是太子,雖然情況與他所料相差甚遠,但他只是略微緩了緩,便斟酌着開口道:“兒臣若是說了,還望父皇恕兒臣無罪。”

“恕你無罪?”

皇帝心中本就滿腹疑惑,現在聽他這麼一說,身子坐直了點,眼中浮現出危險的利芒。

“你說,讓朕聽聽,到底是何事!”

“兒臣今日下朝之後,去了一個地方,然後……”扶桑淵說到這裡停了停,瞥了一眼皇帝尚算平和的神色,才一口作氣道:“然後便見到國師正在與人行苟且之事!”

這話一說完,他立即就低下了頭,不敢去看扶桑拓的臉色。

雖然清遠明面上只是北寒的國師,但她私下與父皇親密的關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父皇身爲一國之君,斷不可能容忍自己的女人與別人做出這樣的事情!就算那人於他的江山社稷再爲重要,也不能污了他的臉面!

而他之所以還是說了出來,是因爲顧及到,他若是隨意找了個事情呈報,等他退下以後,這幾人必然不會放過他,與其等到那時候,他還不如先發制人!

“你說什麼!”

果然,不出扶桑淵所料,皇帝的聲音立即沉了下來,一股威壓直逼他這邊而來。

只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其餘的三人卻像是毫不知情似的,神情沒有一點變化,尤其是作爲當事人的清遠,在聽到扶桑淵對他的控告時,連眼瞼都沒擡一下。

“扶桑淵,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國師的清譽,豈是你能詆譭的!”

扶桑淵只猜中了開頭,卻沒有預料到結尾,皇帝的確怒了,但是卻只對他一人而怒,甚至連質問國師都不曾!

扶桑淵立即開口反駁道:“父皇,您就是借兒臣幾個膽子,兒臣也不敢平白污衊國師大人!只是兒臣的確看到——”

“你給我住嘴!”扶桑拓提高了嗓音,喝住了他還想說的話,不由分說的便道:“趁着國師還沒有怪罪於你,趕緊去向他賠罪!”

任是扶桑淵反應再慢,到了此刻也察覺到不對勁了。

這父皇,明明就是在護着清遠,或者說,他是在忌憚清遠,與此同時,對自己的話半個字都不相信!

這到底是爲什麼?

太子轉身的瞬間,白墨冉的視線在他的臉上一掠而過,心中冷笑。

爲什麼?自然是因爲扶桑拓很清楚的知道,清遠他是個男人!就如當初的秦夜泠一般,對於自己的身份,清遠從來沒有隱瞞過扶桑拓,這也是扶桑拓爲何這麼相信他的原因。

“剛剛是本宮冒犯了,當時情急,大約是本宮看錯了,還望國師大人不要與我計較。”

扶桑淵來到從他進來後,就一直托腮坐在椅子上發呆的清遠面前賠罪,面上的表情很是僵硬。

清遠依然視若無睹,將睜眼瞎這個詞發揮到了極致。

但是禮已經行了,清遠要是不應聲,他便不能自行站起來,一時間,扶桑淵進退兩難。

大約過了一盞茶的時間,屋中除了幾人的呼吸聲,再無其他的聲音。

白墨冉當然知道清遠爲什麼不受他這個禮,實在是他這話說得太有水準,什麼叫錯情急看錯了?若是清遠接受了他的道歉,太子固然會因爲這番魯莽的舉動而被皇帝稍有懲罰,但是他們卻也是什麼都不能說了。

這樣賠本的買賣,太不划算了!

只是他們看得下去,有人可看不下去了。

眼看着太子就這麼彎着腰作着揖在清遠的面前這麼久,額頭上都有隱忍的汗珠冒出來,皇帝終於開口道:“太子,國師既然不說話,那就是不與你計較了,你且回去好好閉門思過,這一個月就不要出來走動了,省得給朕丟人現眼!”

他再怎麼樣倚重清遠的才華,但是扶桑淵畢竟是他的兒子,更是一國的儲君,在一個國師的面前這樣卑躬屈膝,實在是有辱皇室的尊嚴!

皇帝這話的意思明面上是懲治了扶桑淵,將他禁足在東宮一個月,實際上卻是替他解了圍,在場的都是聰明人,覺察出皇帝的心思,俱是在心中冷笑了一聲。

“想來這位就是你最寵愛的三皇子吧?你不是有事情要稟告嗎?現在太子的事情說完了,你可以說了。”

扶桑淵聽到扶桑拓的話站起身來,剛剛想要開口應“是”,清遠就先他一步的出了聲,對着澹臺君澤說話的語氣是少有的溫和。

經過清遠這麼一提醒,扶桑拓這才意識到剛剛自己將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太子身上,而忽略了小兒子,心中不免歉責,連帶着聲音也柔和了許多:“想必這位就是這次草原賽馬大會的勝出者吧?錦兒你前來,是否就是爲了這事兒?”

澹臺君澤卻沒有立即回覆扶桑拓,面色依舊沉着道:“在此之前,兒臣想請教父皇一個問題。”

“哦?你有什麼問題自己解決不了,還需要來問朕?”扶桑拓來了興致。

自從他這個小兒子從東臨回來以後,就一直和他有些疏遠,雖然極其聰慧有禮,但是他總覺得兩人之間缺了些什麼。

如今想來,怕就是父子之間最基本的交流了。

現在他有問題要請教自己,扶桑拓自然是高興的,這樣至少證明了他這個父親,在他的生命裡還有存在的價值。

“如果有人不經過兒臣的允許,不聽從管家的阻攔,私自闖入兒臣的王府,該當何罪?”

“有人如此膽大妄爲,敢做這樣的事情?”皇帝沒想到他問自己的會是這樣的問題,眉頭立石皺了起來。“私闖皇家府邸,只有死路一條!錦兒,你告訴父皇,是誰吃了雄心豹子膽敢去招惹你,父皇爲你做主!”

扶桑拓當然不會覺得,澹臺君澤會真的不明白這北寒的律法,還要特意前來詢問他,他之所以在他面前提出這事情,定然是覺得自己受了委屈,才讓自己爲他討個公道。

而且想來,對方也必然不是普通的百姓,不然這種小事他自己解決就好,不可能還要鬧到他的面前。

只是這也沒什麼,自從錦兒回了北寒之後,他早就聽聞朝中有幾個大臣對他很是不滿,這次的事情定然也是他們給弄出來的,他總要殺雞儆猴一次,治治他們也好!

只是澹臺君澤並沒有給皇帝回答,而是接着又問道:“若是有人闖進了兒臣招待客人的院子,打傷了兒臣請來的貴客,這又該當何罪?”

貴客?

扶桑拓的視線不自覺的就移到了站在澹臺君澤身後的少年身上,仔細觀察下不難發現,少年的臉色有些發白,甚至在嘴角的地方,還沾染着一點未曾擦拭乾淨的血跡。

這樣一來,也不難想到錦兒口中的貴客是誰了。

只是到底是什麼人這麼大膽,竟然敢在錦繡王府裡面動手動腳?非達官顯赫而不可爲!

可就算如此,他們該當知道,他對錦兒一向偏愛,應該不會做出這樣不知輕重的事情來纔對,難不成,是他對誰的恩寵太過,以至於讓對方都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這依舊是死罪,兩罪相疊,罪無可赦!”

皇帝的心思全放在了猜測上,因此也沒有注意到,站在清遠身邊的扶桑淵,那漸漸焦灼的神色。

“最後一個問題。”澹臺君澤再問,“若是有人不分青紅皁白,對當朝國師惡語相向,不知禮法,又該當何罪?”

話都說到了這裡,扶桑拓要是再聽不出澹臺君澤說得是誰,那他這個皇帝也不要當了!

只是……

他立即朝着扶桑淵看去,只見對方臉色灰白,在他看過去的時候,立即躲閃了視線,不敢與他對視。

他的心裡立即有了底。

隨即他又想起扶桑錦剛剛詢問的方式。

他故意略去了扶桑淵的名字,怕的就是他礙於身份,對他敷衍了事。

而現在,他剛剛親口說過“罪無可赦”,若是此時再對太子加以維護,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臉了!

被人這樣的算計,他本該氣憤的,可是這對象卻偏偏是錦兒……這反而讓他覺得,自己的這個兒子是有手段之人,果然是虎父無犬子。

他的目光來到了扶桑淵的身上,臉色倏地一沉,厲聲道:“太子,錦兒說的這些你作何解釋?可是真有其事?”

這話一出,澹臺君澤就笑了,只是笑容很淺。

這一幕被白墨冉看在了眼裡,那笑中沒有譏諷,沒有憤恨,是如此的涼薄。

有一股酸楚的情緒自她的心底升騰而上,她從這樣的一絲笑容裡,竟是感覺到了心疼。

這樣的笑容,不應是師兄臉上該有的。

皇帝說這話的意思,顯然是在偏幫扶桑淵,讓他有個爲自己的開脫的機會!

太子幾步重新走回了書桌之前,一掀下襬就地跪下。

“回父皇,三弟所說的這些,着實讓兒臣惶恐,兒臣實在不知道哪裡得罪了三弟,竟讓得他如此的怨恨於我!”

一句話,就將澹臺君澤方纔所說的那些否認的乾乾淨淨,反而暗指對方是誣陷!

澹臺君澤冷笑一聲,聲音不大,卻浸了萬年的冰雪般的寒涼:“擅闖王府,打傷貴客,辱罵國師,這三樣,哪一樣是我冤枉你了不成?”

“三弟,我不知道何時得罪了你,竟讓你如此的憎恨爲兄,但是你說的這些,條條都是死罪,你何至於構陷我於如此境地?”

扶桑淵看着他,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見他沒有立即說話,更是抓緊時間爲自己辯解道:“我今日下朝後是去了你的府邸不錯,可我那是爲了感謝你,若不是你向父皇諫言,揭發了戶部尚書的真面目,我迄今還被他這等奸臣蒙在骨子裡,我不過就是一時激動了些,你怎可將擅闖王府的罪名扣在我的身上?再者說,我們兩個是兄弟,你何至於斤斤計較到這種地步?”

事實上,他之所以會去找澹臺君澤,純粹是想找他算賬,那個戶部尚書是他的人,對方卻不知道什麼時候暗中蒐集了證據,竟是將他一舉拔除,硬生生的砍斷了他的一條手臂!他怎可不怒?

但是這些,在扶桑拓面前,他是萬萬不會說出口的!

“所以太子殿下闖入我的院子打傷我,也是激動過頭、一時失手了?”

白墨冉不清楚澹臺君澤現在在想些什麼,但是他聽這些鬼話能忍的下去,她也忍不下去了!

“草民自知身份卑微,命如螻蟻,但是就算如此,草民還是很珍惜自己這條命的,這次隨着錦繡王爺進京,草民原本就沒想求得什麼榮華富貴,只爲了能見陛下一面,此生足矣,可是草民怎麼也沒有想到,僅僅是在錦繡王府住了一個晚上,就差點丟了性命!”

白墨冉這話說得不卑不亢,既抒發了自己心中的不憤,也婉轉的表達了對皇帝的敬仰之情,極爲巧妙地在這兩者之間找到了制衡點,非但沒能引起皇帝的憤怒,反而加深了皇帝對太子的不滿。

被她突然發難,太子很是陰鷙的看了她一眼,卻不料這一眼正巧被皇帝看到了眼裡。

“太子,再怎麼說,他也算是朕請來的客人,你怎麼可以做出如此魯莽之事?這讓朕以後,如何放心把國家託付於你?”

皇帝這話,已算是說得極重了。

若是先前皇帝對太子只能說是斥責,那麼現在,他因着白墨冉的話,纔對他真正的有了點質疑,質疑他爲君者的心胸,以及處世的能力。

“父皇,兒臣承認打傷他是不對,但那也是因爲……因爲兒臣最初所說的,見到與國師有着不雅之舉的人,就是他!所以兒臣一時怒極攻心,才做下了錯事,還望父皇能夠原諒兒臣!”

太子還算是聰明的,在扶桑拓不由分說就讓他給清遠道歉後,用了些溫和點的字眼,不敢再輕易觸及他的底線。

太子這話一出,皇帝立即驚訝的瞥了白墨冉一眼,倒是沉默了好一會兒,叫人琢磨不清他的心思。

一開始的時候,他是不相信太子的話的,畢竟清遠是什麼人,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但是到得現在,太子已然知道他惹怒了自己,卻還是堅持這般的說法……這足以說明,太子的話並非空穴來風。

那麼有沒有可能,並非是清遠想與這男子有什麼,而是這男子在不知道清遠真實身份的情況下,覬覦他的美色,對他有了非分之想?

“扶桑拓,別人不知道我,你還能不知道?”似乎是看透了皇帝內心的想法,一直冷眼旁觀的清遠終於開了金口。

“本來這是你們父子自己的事情,我並不想多說些什麼,但是因爲某些人說話實在是太過難以入耳,我不得不插上一句嘴。”

他說話的時候沒有看向任何人,而是專注的看着自己的手指,將指甲中沾染上的灰塵吹去。

“沒錯,今日我是去了錦繡王府,這沒什麼不好說的,我幾日前從山水間遊玩回來,就聽說北寒近年來多出了一個皇子,我因着好奇,索性就去王府逛了逛,只是沒曾想這錦繡王不在,我便去其他房間探了探,很自然的碰到了小薩,只是話還沒來得及講上幾句,你這個兒子便闖了進來……說實話,扶桑拓,或許你還該感謝太子,如果不是他,我可能還不會這麼早的回到皇宮,更不會在有生之年體會到,原來有人可以沒臉沒皮到這種地步。”

其他人或許礙於各種各樣的原因,不敢把心裡想的全部說出口,可是清遠不一樣,素來只有別人看他臉色,別人的臉色是什麼,與他何干?

清遠這話雖然沒有具體說明太子的作爲,但是就憑這話中嘲諷的力度,已經足夠表明他對太子從裡到外從頭到腳的鄙夷與厭惡了。

皇帝因着清遠的話,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最後強忍着將心中的火氣給壓了下去。

他本是惱怒清遠當着其他人的面,說話還這麼不留情面,但是仔細想來,在過去的那些年裡,他雖然算得上是肆無忌憚,但是好歹還知道分寸,至少在他人面前,從未如今天這般與他講話。

如此看來,太子做事當真是過分了!

他方纔之所以會袒護太子,一是因爲太子是一國的儲君,地位僅次於他,不可輕易地被動搖,二則是因爲另一邊勢強,從而讓他下意識的對太子產生了一種護短的心理。

但是現在,他因着清遠的一番話反而冷靜了下來,認真的思考了一番,不管因爲什麼原因,太子硬闖王府且打傷他即將封賞的人是事實,的確是太過失禮了。

“太子,你從即日起給朕好好地呆在東宮,沒有朕的允許,不能踏出東宮半步!另思及到你這次做的事情實在是有違太子的風範,往後三年你的俸祿減半,好好地閉門思過!”

“父皇……”太子沒想到他的一番辯解不但一點用也沒有,反而加重了他的懲罰,先前父皇給予的期限只是一個月,可這次卻沒有了具體的日期,這無疑有點打落冷宮的意味。

“好了,你不必再多言!還是說,你覺得朕的處置太輕了?”

皇帝不容太子再說一句話,面上的神色已經很是不悅。

見此,扶桑淵不敢再多說,只得在心裡暗暗地忍下了這口氣。

“兒臣謹記父皇訓誡。”

扶桑拓見太子不再忤逆,心中稍稍舒緩了些,但是有人卻見不得他好過,在旁邊又悠悠的提醒了一句:“聽聞近日來太子帶兵征戰東臨,戰國甚是可喜,不知道現在他要是禁足了,戰場又由何人帶領?”

扶桑拓眸光倏地一緊,意味不明的看了清遠一眼,對方卻好似渾然不覺他目光中的探究一般,該哪般還是哪般。

“此事就不由國師操心了,既然太子現在無暇帶領,朕自會交給有能力帶領的人。”皇帝說到這,忽而想到了什麼,視線又落到了扶桑淵的身上,“太子,在你靜思己過的這段時間,朝中之事就不需要你操心了,朕交予你的虎符,你且交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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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說前面的責罰扶桑淵還能忍受的話,那麼現在的這個要求對他來說,簡直就是生生的剜去他的一塊肉!

他好不容易纔勸服父皇將部分的兵力交到他的手下,如今卻別人三言兩語的又奪了回去!

但是父皇既然發話了,他是萬萬不可不交的,天底下的皇帝都有一個相同的性子,那就是多疑,若是現在他但凡有半點的猶疑,被父皇看了出來,在心中扣上他一頂暗藏禍心的帽子,他是無論如何也承擔不起的!

“虎符在此,還請父皇查驗。”扶桑淵幾乎是咬牙才說出了這句話。

扶桑拓站起身來,走到了他的身前,從他的手上接過虎符,瞥了一眼扶桑淵的神色,終於露出了一絲滿意的笑。

“這段日子你且安心的修身養性,等什麼時候你的脾氣好些了,能夠承擔起屬於太子的責任了,朕會考慮將其還給你的。”

“兒臣謝過父皇,若無其他事情,兒臣便先行告退了。”

經過這麼一出,扶桑淵總算是見識到了這幫人的手段,也終於意識到這幾人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早就串通一氣了!

自己再呆下去,還不知道會出什麼事情,還不如先行離開的好,父皇還會覺得他懂得進退。

果然,皇帝的面色緩和了許多,用沒拿虎符的那隻手對他擺了擺,再度走到了椅子前坐下。

“去吧。”

雖然幾人心裡都明白,皇帝的這番懲處聽上去很是嚴重了,可實質上太子一點損失都沒有,若不是清遠後面提了那麼一句,太子的懲罰在他們看來簡直就是獎賞了。

當了太子還不用處理政務,整天只要在東宮與美人看看花賞賞景,這種美事何樂而不爲?

但是他們也不能逼得太緊了,畢竟那是太子,如果不是他犯了什麼實質性的大錯,皇帝是絕對不可能去動搖國之根本的。

太子告退以後,扶桑拓看了白墨冉一眼,壓低聲音關心的問道:“你的傷勢可還好,需不需要朕找太醫來幫你瞧瞧?”

“草民不敢勞皇上費心,草民自幼在草原上摔打慣了,身子還算強硬,這點傷還是受的住的。”說着,白墨冉還學着阿薩平時的模樣無所謂的笑了笑,她每次見到阿薩這麼笑的時候,都會打心底的感受到來自於對方身上的純真。

扶桑拓見到她的笑,面上並沒有表現出什麼波瀾,心中卻是慢慢的放下了防備,看來剛纔真的是他想多了。

這幾年從草原來的幾位勝者他都見過,都是一樣的淳樸,比之這皇城裡的人,要簡單太多了,哪裡懂得什麼爾虞我詐?

“今日之事是太子的不對,愛卿你回去之後便歇着吧,明日的早朝你也不用來了,屆時朕會下旨,等你身體好些後,便跟在兵部尚書身邊吧。”

皇帝這話的言外之意,在場的人都聽懂了,頗有些意外。

兵部尚書的下面,可就是兵部侍郎了!一個從二品的官職,皇帝竟然說給她就給她了,可真是大方!

但轉念一想,這怕是皇帝對她的另一種補償,畢竟太子傷了她,他要是再如往年一樣,賞賜她一個“草原勇士”的稱號,那就太不近人情了!

“草民謝皇上體恤!”

白墨冉再次跪下行禮,臉上神情沒有什麼變化。

扶桑拓一看他這個樣子,就知道他沒有明白自己話中的深意,不由的搖了搖頭,卻也沒有再多說什麼。

“好了,沒什麼事情,你們就退下吧。”

皇帝說完,又拿起筆,重新處理起了手上的一堆奏摺。

“我也要退下?”清遠戲謔的問道,語調有些曖昧。

“你愛在哪兒在哪兒,只要不離開這皇宮就好!”

皇帝對他沒有什麼好氣,剛纔的事情,要不是他湊上一腳,還不至於逼得他做出這樣的決定。

最終清遠還是留在了議事閣裡繼續睡他的覺,而澹臺君澤和白墨冉則是悄悄地退了出來,一路無話的往宮門口走去。

氣氛有些凝滯,白墨冉一路上假裝欣賞着這皇宮的精緻,實際上卻是什麼東西都沒看進去,完全是下意識的跟着澹臺君澤的往前走。

他表現的越平靜,白墨冉的不安就越重。

太子打她的那一掌別人不知道,他一定看出了自己是故意沒有閃避的,而至於這原因,憑着他的心思,只要稍微一想就能明白了。

在走到一處假山旁時,澹臺君澤身形驀地一閃,在她還沒有來得及反應的時候,就被他拉到了山石的空隙中去。

“你想要做什麼,你說就是了,但是你怎麼可以讓扶桑淵對你做出那樣危險的舉動?你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嗎?你自信憑你的內力可以承受他的一掌,但是如果他掌風帶毒呢?”

澹臺君澤劈頭蓋臉對着她就是一頓怒斥,認識他這麼久,這是白墨冉第一次見到他如此嚴厲,就如同上次她瞞着夜泠以身試險時,眼前之人與對方的反應一模一樣。

不過她的思緒此刻卻並不在這上面。

怒罵,假山,紅衣。

這場景帶給她異樣的熟悉感,好似在這之前,她也經歷過相似的場景……到底是什麼時候呢?

“白墨冉,你把我剛剛說的話都聽進去了沒有!”

澹臺君澤在說了一會兒之後,見對方一點反應也沒有,不禁覺得有些奇怪,再一看,白墨冉臉上的表情完全就是一副神遊太虛的樣子,不由得覺得更加窩火了。

白墨冉終於被澹臺君澤的一聲怒吼給震醒,她見到他臉紅脖子粗的模樣,不但沒有半點的害怕,反而感到很是心安。

“師兄,對不起,我只是不想利用你。”

在兩人對視許久後,白墨冉說出了心裡最大的掙扎。

“呵。”澹臺君澤被氣笑了,語氣不冷不熱對她道:“有本事你不利用我,靠你自己的手段讓我老子下位試試?”

白墨冉:“……”

她的師兄可以不要把事情說得這麼簡單直接嗎?不過爲什麼她自己糾結了好久的事情,在他的口中就變得這麼的不值一提,就好似小孩子過家家?

不管如何,澹臺君澤一句反嘲的話語還是讓白墨冉的心理負擔輕了許多,終於也沒有那麼扭捏了,厚着臉皮道:“師兄,其實其他的事情你都不需要操心的,你只需要在最後幫忙在那個位置上坐上那麼幾天,如果你覺得膩煩了,到時候我們可以一起想辦法再將它讓出去?”

“說得比你做的還好聽。”澹臺君澤毫不客氣的繼續譏諷,白墨冉臉上訕訕,以爲他這是不答應了,剛想打退堂鼓,就聽對方道:“把軟紅閣在北寒的暗樁告訴我,我就幫你。”

“你不知道?”白墨冉挑高了眉梢,很是訝異的看着他。

“我要是知道,你以爲我還會讓你和那個傢伙遇到這麼大的風險?還會讓你在草原上日日夜夜的思念某人到最後卻不得不和我這個師兄回來?”

澹臺君澤從鼻子裡開始哼哼,氣怒道:“那個老不死的是真的爲你好,雖然我也是他的徒弟,但是他只告訴我東臨、西漠以及南疆的暗樁,至於北寒的他雖然告訴了我幾處據點,但是卻沒什麼大用,現在想來他一定是在敷衍我,他一定是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所以防着我呢!一定是這樣!他不讓我知道,我就偏要知道!”

白墨冉窘然,她這個師兄還能更幼稚一點麼?

一直以來,她以爲師兄不知道她的消息是因爲風月軒在做干擾,所以將他一直矇蔽在鼓裡,現在看來,這段時間師兄也未必比她過的好。

“好,既然這樣,等回去後我自然會派人傳封書信給你。”

其實這樣的事情不用他開口,她也會主動告知他的,她相信他,雖然她最依賴與親近的人是秦夜泠,可是這一路走來,澹臺君澤給予她的幫助並不比任何的人少,她自然不會讓他再處於一個對外界一無所知的狀態。

“回去?派人?書信?”澹臺君澤重複着這幾個字開始炸毛了,“你這是什麼意思?我對你這麼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你現在居然要拋棄我?”

“不是這樣的,只是今日皇上把話已經說得這麼明白,我一個未來堂堂的從二品官員自然不能再與你這個王爺廝混在一起,讓別人覺得你有結黨營私的嫌疑,所以還不如先去客棧住着的好。”

白墨冉更加窘迫,急急忙忙的解釋。

澹臺君澤的臉色總算是好看了些。

“那你先走吧。”

“爲何?師兄你不和我一起嗎?”

“不了,被人看到會覺得你在高攀我。”

白墨冉:“……”

她真的不該覺得她的師兄不能更幼稚的。

等到白墨冉從假山中出去後,澹臺君澤臉上的輕鬆漸漸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疲憊與失落,在衆人眼前一直光芒萬丈的君世子、錦繡王爺,在這一刻寂寞的令人心疼。

“哎,我那傻妹妹真沒有眼光,要是換做是我,一定選擇投入你的懷抱,纔不便宜了外面的那些歪瓜裂棗!”

就在澹臺君澤失神之際,有聲音突然在他的上方響起。

他倏地一驚,眼神瞬間變得凌厲,反應極快的轉身朝着假山上看去。

“別這樣看着我,拋棄你的又不是我。”清遠瞧見他那眼神,很是無辜的對他擺了擺手。

澹臺君澤沒有說話,看着她心中有些沉重。

她是什麼時候來的,方纔他們兩人的對話又被她聽到了多少?他竟然一絲察覺都沒有!

“很不好意思,你們剛纔說的話,我清清楚楚、一字不落的都聽到了,因此我對你很是刮目相看。”

清遠不忍這麼個大好青年在那裡琢磨來琢磨去,乾脆直接告訴了他答案,誰曾想對方的臉色非但沒有半點好轉,反而更加的難看了。

“國師不應該在父皇那裡呆着嗎?怎麼有空跑到這裡來偷聽別人說話?這樣的行爲,實在不應該是一個國師該有的!”

話中帶着濃濃的譏諷與試探。

清遠權當自己沒有聽出來,做一副委屈樣道:“還不是你們那父皇不解風情,覺得我呆在他那裡影響他批閱,將我趕了出來!”

實際上是他自己心不在焉,沒過多久就覺得無聊便跑了出來,當然在扶桑拓這個兒子面前,他不介意將他的形象再抹黑幾把。

澹臺君澤見從她嘴裡完全套不出話來,且自己現在與一個國師在這種地方談話,若是被人瞧見了,可就真的成了阿冉口中的結黨營私了,更甚者,會引發更多的遐想……便不欲與她多說,扭頭就要走。

“說起來我都替你覺得心酸,爲了不讓她覺得愧疚故意裝的雲淡風輕,明明是爲了幫她所以纔想要軟紅閣的暗樁方便自己暗中操作,卻還偏偏被你說成了是爲了自己逍遙而與她的交換條件,只爲了讓她能夠更加心安理得的利用自己,嘖嘖,這樣的用心良苦,着實讓我都感動了!”

澹臺君澤想要離開的步伐猛地頓住,轉頭目光如劍的看着她,“你到底想要如何?”

“別這樣看着我,待我妹妹如此深情之人,我歡喜還來不及的,又怎麼會害你呢!”清遠自假山上一躍而下,走到他的面前,替他拍了拍肩上不知何時沾染上的灰塵,目光帶着一絲憐惜。

遠遠看去,還當真是一副美人惜英雄的畫面。

但是因爲離得近,所以澹臺君澤能夠很清楚的感受到,清遠對他,的確沒有任何曖昧的意思,她給他的感覺很奇怪,彷彿真的能察覺到來自對方的嘆息。

“妹妹?誰是你妹妹?”澹臺君澤反感的後退一步,躲開了他的手。

“妹妹就是妹妹,只可惜她與妹夫的緣分天註定,這一世你是沒有機會了,所以你沒有必要這麼不遺餘力的幫她,最後痛苦的只會是你自己。”

他已經把話說得很清楚了,清遠想做哥哥做到他這個地步也真的是不容易,既要爲自己的妹妹照顧未來夫婿,順便還要安撫她的愛慕者,真正是爲她操碎了心吶!

“這是我的事情,與你無關。”出乎意料的,澹臺君澤並沒有追問她與白墨冉的關係,語氣堅定中帶着一絲溫軟,“如果我以後註定會痛苦,那麼至少我現在是歡喜的,那又爲什麼不繼續?”

清遠聽到他這話,第一次無言以對,略顯呆愣的看着他緩緩走出了假山,依稀有人的低喃聲隨風飄散開來,傳到他的耳中。

“或者我其實是用心險惡,因爲我這樣做的話,她欠我的,就一輩子都還不清了,倒也能惦念我一輩子。”

清遠這次是徹底的呆住了,他擡頭望了眼白雲朵朵的天空,嘆了口氣,又嘆了口氣,似乎要將心中的萬般無奈一起給抒發出來。

他其實並不怕澹臺君澤的情深,只是他知道,因果皆有輪迴,冉兒爲了妹夫而虧欠下的情債,有朝一日終歸要在其他地方還回來,到那時,結果怕是不比現在好過。

只是先下這局面,已經不是可以靠他一人所控制的了,未來還很長,大不了他到時多爲他們費點心罷!

清遠在假山裡兀自神傷了一會兒,再次在心裡歌頌了一番自己的愛妹愛妹夫的偉大情操,這才從裡面走了出來。

“我剛剛有一個問題忘了問你。”

有人聲突然從他的耳邊響起,着實嚇了他一跳。

他定睛看去,身旁半米處正是剛剛纔走不遠的澹臺君澤。

“什麼問題?”清遠目光詭異的看着他,心裡自然是不會相信他的話。

事實上澹臺君澤留在這裡的目的也確實不單純,實在是因爲清遠這人太過於神秘,他琢磨不透她的心思,所以故意做出自己離去的假象,在暗中觀察她後續的反應。

可是結果卻讓他愈發的疑惑了,這個國師看上去,好像還真的是真心爲他們,可是自己與其無緣無故,又究竟爲何?

當然這番話他是不會說出來的,他絲毫不懼對方的眼神,將心中一直以來確實有些好奇的問題給說了出來。

“納蘭王爺本來是與我一同進城的,但是一聽到國師回來之後,連城門都沒進就自行離去了,國師可知道原因?”

“我說怎麼你都回來這麼久了,還沒有見到小納蘭的影子,原來是這樣。”清遠聽了澹臺的話莞爾一笑,眼底閃過一絲惡作劇的味道,隨後對他笑得異常妖媚。

“大概是因爲……”他的尾音拉的很長,給人以無限嬌羞的感覺,“我睡了他吧。”

澹臺君澤:“!”

他以後再也不欺負他這個異姓堂弟了,怪不得他的性情現在變得如此的扭曲,原來是隱藏着這麼一段過往,人都說往事不堪回首,那他這堂弟簡直就是一朝被睡,終身不堪吶!

**

澹臺君澤回府後沒多久,就收到了白墨冉派人送過來的密函,並且由那人親手交到了他的手上。

他看了那信封一眼,很薄,心中不由得有些失望。

他從那人手中接過信,好言謝過以後方道:“代我謝過你家閣主,讓她好好休息,近日就不要太操心了。”

那人微顯訝異的看了澹臺君澤一眼,很快便垂下了頭,恭敬的道了一聲“是”,不再多言,便退下了。

雖然白墨冉在這之前已經和她說過了他的身份,但他想再怎麼樣這位也是北寒國的人,且身份還不低,又怎麼可能一心向着閣主,所以心裡並沒有真正的在意。

然而如今看來,卻並非如此,他的觀察力一向過人,想起澹臺君澤在接過那封信後的神情……若真的如他所想的那般,那麼閣主所冀望的事情,大約用不了多久便能實現了。

在軟紅閣的人離開之後,澹臺君澤在確認了四周無人後,才緩緩地踱步到書案前打開信封,每看一個名字,他內心的失望便退減一分,等到將一張紙全部看完,他站起身來走到火爐邊,將信紙點燃,看着那些名字被火苗一點點的燃燒吞噬。

軟紅閣在北寒的暗樁並不多,甚至比起在其他的三國,少到只有一個城池的暗樁人數,但是其中安插的人卻一個抵十,不是位高權重,便是位高權重的人甚爲倚重的心腹。

且其中有兩個人是他無論如何也不曾想到的,讓他剛剛煩憂的事情瞬間煙消雲散。

下面,他只需要去敲打一下這兩個人,然後等對方送上門來就好。

東宮寢室

扶桑淵一回來,便將屋中所有的能砸的東西都砸成了廢墟,沒過多久,富麗堂皇的宮殿便被毀了個徹底,連站腳的地方都難以找到。

等到太子妃來到寢殿的時候,離扶桑淵回來已經過了一個時辰,該有的怒氣他早已漸漸地平息了。

傅雅看着殿中一地的狼藉,臉色變了變,眼底極其細微的掠過一抹深沉,然後拎起裙襬,避開那些尖銳的碎片,身姿優雅的來到了他的身邊。

“太子因爲何事如此動怒?您是太子,可千萬不能爲一些無關緊要的人給氣壞了身子。”傅雅聲音輕柔,語氣中帶着不多不少的關切,言行舉止間始終保持着大家閨秀的風範。

“哼!”太子目光晦暗的看了她一眼,手指突然捏着她的下巴,擡起她的頭嘲諷道:“傅雅,你不用這樣專程趕來看我的笑話,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你巴不得我被氣死了纔好,這樣,也省得你用一輩子來折磨我,不是嗎?”

傅雅因着他的動作,不得不與他對視,她的目光平靜無瀾,就連話語也是保持着一貫的溫柔:“妾身不明白太子殿下您在說什麼,若您不喜歡妾身在此,那妾身退下就是了。”

說完掙脫他手指的禁錮,轉身就要走。

“站住!”扶桑淵怒喝,傅雅步伐未停,恍若未聞。

扶桑淵眸色更深,顧不得滿地的狼藉,大步上前追上她,一下子握住她的手腕,將她攔腰抱起。

殿中早已沒有一處完好的地面,唯一未收到殃及的,便是內室的那張牀榻,傅雅看着太子行走的方向,面上終於露出了一絲抗拒,冷着嗓音道:“放開我!”

“你若真的擔心我,又何必在一個時辰過後纔來尋我,還是說你怕被我的怒氣波及?傅雅,你該知道,這世上我最不忍傷害的人就是你了,不是嗎?”

扶桑淵看着懷中之人因着冷淡而更顯出塵的容貌,心中的邪火燒的愈發旺盛。

“我叫你放開我!”傅雅無意中瞥到他的眼神,心中一涼,真的有了些慌亂。

“你我之間又不是第一次了,你這樣子……只會讓我覺得欲拒還迎。”

扶桑淵已經走到了牀邊,將懷中之人放於牀榻之上,自己立即欺身壓了上去。

“扶桑淵!陛下將你禁足在東宮讓你閉門思過,若是讓他知曉你做出這種事,你這一輩子都不要出去了!”

傅雅感覺到他解開了自己身上的腰帶,退去了所有的僞裝,言辭異常的激烈。

扶桑淵的手一頓,但也只是那麼一瞬,隨後愈發迅速地褪去了她的衣物,冷聲道:“你倒是提醒了我,現在我不必處理任何事務,也不必問詢外面的一切事情,所以我們有足夠的時間來做這事。”

眼看着兩人就要*相對,傅雅反倒是冷靜了下來。

她將頭扭到一邊,看着被風吹動的帳幔,嘴角勾出一抹諷刺的笑意,輕聲道:“這樣也好,他就有足夠的時間可以得到你的位置了。”

扶桑淵的動作一僵,目光如利劍般的看着她,時間彷彿都被凍結。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放開了她,起身整理好了自己的衣物。

而在此期間,傅雅一動不動,仿若丟失了靈魂。

“傅雅,在他回來之前,你還沒有這麼抗拒我的親近的,你現在這樣,算是爲他守身嗎?”

傅雅的睫毛顫了顫,沒有言語,那聲音卻像是魔咒一樣,緊追着她不放,繼續凌遲着她的心。

“傅雅,別再自欺欺人了,打從你嫁給我的那一天起,你就連愛慕他的資格都失去了,你不要忘了,就算你這輩子都不再與我親近,你身上也早就有我留下的烙印,你是我的女人,到死都是!”

言罷,扶桑淵冷冷的笑了一聲,拂袖離去。

牀榻之上,傅雅突然痛苦的蜷縮起了身子,痛意蔓延到四肢百骸,痛到極致,便只剩下麻木。

又是幾日過去,扶桑淵自那日之後,再也不曾找過她,而她若非必要,也不可能主動送上門去讓他羞辱,往往就是呆在繡房中,一呆就是一整日,直到睏意襲來,有時趴在在繡架上便也睡去了。

自從嫁給扶桑淵之後,她就沒有了自己的閨房,所以只能變着法的在其他房間裡過夜,對她來說只要不見到他,在哪裡都是一樣。

“小姐,小姐快隨奴婢走!”

有凌亂紛雜的腳步聲從前院傳來,漸漸地靠近後院,她從睡夢中被人驚醒,就見到兒時的奶孃正將自己抱在懷中,神色無比的慌亂。

“奶孃,怎麼了?外面怎麼這麼吵?”小小的她因爲剛剛醒來還有些迷糊,下意識的圈着奶孃的脖子往外探望。

奶孃卻立即捂住了她的眼睛,步伐愈發的快了,聲音急促道:“小姐你不要問了,隨奴婢離開便是。”

說完,便推開了門,於是外面混亂嘈雜的聲音更加清晰地傳入了她的耳中,隱約中還夾雜了刀劍碰撞聲。

她殘存的一點睡意立即被驚跑了,身爲將門兒女的敏銳感讓她毫不猶豫的拉下了奶孃捂住她眼睛的手,正巧看到一個士兵因爲抵抗而被就地處決,鮮血流淌了一地。

奶孃不防她突然動作,但是此刻她也顧不得這麼多了,眼看着宮中的禁軍步步逼近,她腳下不停地抱着傅雅往後門跑去,終於趕在禁軍之前將傅雅送出了府。

“小姐,奴婢不能和你一起走,這樣會拖累你,你現在趕快跑,跑的越遠越好,千萬不要回頭,你要記住,只有你活着,將軍和夫人才有活着的希望,聽到了沒有!”

其他的話當時傅雅沒有在意,她只記得了奶孃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於是便瘋了一樣的往前跑去,直到跑到了鬧市區,將自己湮沒在人堆裡,她的心才稍稍安了一些,可隨之而來的卻是更大的無助與茫然。

之後的那些日子是怎麼過來的,她自己都不知道,模糊只記得她天天聽聞周圍那些路過她身邊的人談論着有關父母的消息。

“真想不到,傅將軍竟然會做出叛國之事,真是人心多變。”

“聽說皇上已經親自審問了傅將軍,但是傅將軍就是抵死不認,或許事情並非那麼簡單?”

“皇上已經下了旨意,傅成一門將於秋後處斬,誰能想到,一代名將最後竟然會是這樣的下場……”

她聽到這個消息時正在咀嚼着乞討來的白饅頭,眼角一瞥就看到了離她不遠處正在啃雞腿吃的不亦樂乎的胖小子,這小子平時就仗着自己蠻力大,沒少欺負過人,所以每個人都很怕他。

心中不知道怎麼就來了一股邪火,頭腦一熱便走了過去,將那人手中的雞腿奪了過來,想也不想直接扔到了地上,並且狠狠地踩了幾腳。

那胖小子猝不及防,沒有防備之下還真的讓她輕易地得逞了,但是緊隨而來的就是他怒不可遏的氣憤。

兩人很快的就扭打成了一團,本來依着她的小胳膊小腿根本不是他的對手,但是那天,她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竟然能與他打個平手,到得最後竟然撕扯到了街道上。

直到一聲馬蹄聲響起,兩人齊刷刷的停住了動作,兩雙小眼睛看着那近在咫尺的蹄子,都齊齊的倒抽了一口冷氣。

好險,這主人要是再讓這馬前進一步,他們兩個人就要當場命喪黃泉了!

“發生了什麼事?”有人聲從馬車裡傳來,雖然聲調語氣都很穩重,但還是掩蓋不了本身的稚嫩。

“三殿下,是兩個乞兒在街上打鬧,堵住了去路,小的這就去驅散。”

馬車中的人聽聞並沒有回答,就在車伕將要下馬的時候,車簾被人掀開了,傅雅首先注意到的是那隻掀簾的手,溫潤剔透,竟是比她這個女孩子的手還要好看上幾分。

等到車簾全部掀開,傅雅方纔知道,相形見絀這個詞真正的含義。

明明是一個男孩,可容貌卻足以讓全天下的女子無地自容。

那人穿着一身素白的錦袍,自馬梯上緩緩而下,有光照射在他的身上,使他整個人愈發顯得飄逸灑脫。

那人來到他們兩人面前,目光自兩人身上掃過,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他視線停留在她身上的時間格外的長,讓她整個人有種恨不得埋到地裡的衝動。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再次感受到了陽光的溫暖,擋在她前面的陰影驟然消失。

她疑惑的擡頭,卻正好撞入一雙漆黑含笑的眸子裡。

“你是女孩子,應該要好好的保護好自己的容貌。”那人自袖中拿出了一方巾帕,替她細細的擦拭着臉上沾染上的灰塵,她因着他的動作驚得一動都不敢動,連呼吸都不聞。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對方終於放下了手,將巾帕放到了她的手裡,然後站起了身。

“三殿下,你這是做什麼?”她聽聞馬伕錯愕的聲音隨即響起。

她再次擡首,就見到他正在解開自己的衣袍。

其實那時候,她還沒有什麼男女之別的觀念的,莫名的,她臉倏地一紅,立即低下了頭。

沒過多久,她肩上一沉,攜着那人淡淡氣息的衣袍已經落在了她的身上,她來不及反應,或者說是不知道如何反應,只是不安的揉搓着衣服的衣角。

那人卻沒有再說什麼,而是走到她身邊的胖小子面前,其實論起身高,他還不見得有胖小子高,但她卻很明顯的感覺到在他走近胖小子的時候,那傢伙在一個勁的後退,顯然是畏懼他的。

“以後不許再欺負她,知道嗎?”她聽到他如是說了這麼一句,一旁的胖小子連連點頭。

“三殿下,我們該走了。”眼見着這裡的人越聚越多,馬伕忍不住出言提醒。

她忍不住再次擡頭偷覷了他一眼,誰知正好迎上了他朝她看來的目光。

他瞧見她忐忑的眼神,微微一笑,伸手溫柔的撫了撫她的發,絲毫沒有嫌棄她身上的髒亂。

“相信我,一切都會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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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聲音不輕不重,卻像是救贖,被她深深地記在了心裡。

而在那日之後,因着他的那句話,再也沒有人敢欺負她。

沒過多久,父親的冤情終於被洗刷,不但官復原職,皇上因爲愧疚還給予了他們家更多的兵權,她也被父母尋了回去。

偶有一日她聽聞父母閒話家常,說到“這次若不是因爲三皇子,或許我們真的凶多吉少了,真想不到他才小小年紀,就……”

於是在以後的許多日子裡,她時常會掏出那一方巾帕,或是看着那一件錦袍發呆,一看就是許久。

直到有一天,宮中傳來了消息,說三皇子外出時被人劫殺,蹤跡不明,生死不知。

那樣一個傾城絕色的人,那樣一個溫柔出塵的人……

她的心突然覺得很疼,疼的她忍不住的哭出聲來。

“太子妃,太子妃!”有人在她耳邊焦急的喚道。

她慢慢的張開眼睛,卻被入目的光線所刺痛,等到漸漸地適應之後,便見到隨身伺候她的如柳,正一臉擔憂的看着她。

她有些遲疑的撫上自己的臉,指尖是一片冰冷的溼意。

“沒什麼,做噩夢了而已。”傅雅又恢復了她一貫的淡漠,讓人看不清她真實的情緒。

“太子妃,今日外面的陽光正好,現在正是百花齊放的時節,不如讓奴婢陪您去花園裡逛逛吧?”如柳試探的向她提議。

傅雅朝着窗外看了一眼,果然見到豔陽高照,天氣一片晴好,想着自己悶在房間這麼久了,是該出去走走了,便點頭應了。

如柳欣喜,連忙替她梳妝打扮了一番,等到她用過早膳之後,便跟隨着她一路來到了東宮的花園裡。

“如柳,你退下吧,我想自己走走。”剛剛到得花園的入口處,傅雅便拒絕瞭如柳與她同行。

“可是……”如柳還想爲自己爭取,但在接觸到傅雅冰冷的目光時,還是閉上了自己的嘴,低聲應道:“是。”

如柳是太子的人,這一點傅雅比任何人都清楚,但是她除了這一點之外,平日裡照顧她的確是無微不至,這也是她到得今天還留着她的原因。

就像如柳所說的,花園裡的景緻的確很美,太子迄今除了她以外,並沒有納其他的側妃或者是姬妾,所以沒有人會與她分享這一片美景。

諸多的花草之中,她獨愛白芍,因爲每當她看到它,都會令她想到另一個人。

她還未來得及走近那一片種植滿白芍的土地,頭頂就有細微的風聲傳來,頓時令她繃緊了弦。

自幼時那一段差點滅門的冤案之後,她一直就很想要習武,好在將來發生什麼事情的時候,至少有自保的能力,可惜上天卻沒能給她這個機會,因爲父親找來的先生說,她的體質偏弱,不適合習武。

但是父親一向都很疼寵她,即便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還是替她招來了許多習武的老師,但最後都如那個先生所說的一樣,不管她再怎麼努力,她的體內始終凝聚不了內力,她所學的那些招式,也都成了假把式。

可無論如何,這麼多年的修習下來,她總歸還是有些收穫的,例如這超乎常人的敏銳,即便她沒有內力,但是對於周圍的每一個細小的變化,她總能夠及時的捕捉到。

她的心中有些緊張,開始後悔把如柳留在了園外,據她平時的觀察看來,如柳是會武的,雖然可能不是很好,但至少現在她在身邊的話,她能多一點保障,不會像現在,對方要是想殺了自己,或者對她做什麼的話,她一點反抗的能力都沒有。

“美人,如此良辰美景,春光暖意,我們聊聊可好?”

還沒等她思慮出對策,對方已經先一步發聲了,那聲音來自於她的身後,乍一聽輕佻無比,但是你若是細細尋去,就會發現其實無心。

傅雅在聽到這個聲音的時候,整個人就僵在了原地,儘管那人已經回到北寒半年,但是在這半年內,扶桑淵卻再沒有允許她走出東宮一步,所以她至今都沒能見到他一面。

可即使是這麼多年過去,她仍舊能憑着記憶中的一面之緣,就認出他的聲音。

沒有多餘的心力去思考他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重新見面的喜悅充斥着她全身,她慢慢的轉過身,就見到一身紅衣的澹臺君澤,正姿態悠閒隨意的坐在離她最近的一顆大樹的樹枝上,眸光含笑的看她。

傅雅對上他的目光,驟然開始恍惚起來,彷彿回到了那年初見。

“美人爲何如此沉默,莫不是被本王的傾城之姿給迷倒了?”澹臺君澤半是玩笑半是認真道。

傅雅這才從自己的思緒裡醒來,見到此時與當年完全兩個模樣的他,目光復雜莫名,千言萬語到了嘴邊,只化爲一句仿若呢喃的輕嘆:“你又怎知不是呢?”

這下輪到澹臺君澤發愣了,想來他厚顏無恥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碰到這麼給他面子的美人吧?

“咳咳。”他乾笑了兩聲以緩解自己的尷尬,第一次不知道以什麼樣的語氣與女子說話,最後乾脆收斂了往日裡的調笑,從樹上一躍而下,緩緩地走到了傅雅的面前。

總歸是軟紅閣的兄妹,他也該給人家留下個好印象。

傅雅眼見着他一步一步的朝自己走來,長袖掩藏下的手一點一點的緊握成拳,就彷彿幼時他從車梯上緩步而下,走進了她的一生。

眼看着兩人之間的距離只餘一寸,近到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可對方仍舊沒有停止的意思,臉再度朝她湊近。

她渾身僵直,心跳如雷,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

他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那樣的距離,仿若情人間的呢喃,而傅雅眼中的期盼,也在他的話語中,一點一點的化爲齏粉,不復蹤影。

“請轉告閣主,我一定完成她所願。”傅雅幾乎是逼迫自己,才讓得她直到現在還能保持如此的平靜。

澹臺君澤得到她的回答,滿意的點了點頭,對她很是友好的一笑,轉身就要離開。

他走了幾步,突然回頭瞧她,看着她的神色有些糾結。

傅雅本已冷卻的心在他這樣的注視下又有了些許的溫暖,屏息等待他的話語。

幾番思量後,澹臺君澤終於開口了,猶疑道:“傅雅,我們認識嗎?”

那眼神,是真的疑惑。

傅雅的脣在瞬間抿緊,她沒有說話,就那樣看着他,看着記憶中曾經純淨如雪溫柔如水的男孩,變成了現在紅衣似火妖嬈不羈的男子。

這些年,他經歷了什麼?他是否也曾笑過哭過傷過痛過?不然又怎會拋棄全部的自己,變成另一個別人?

最終她對他淡淡一笑,輕聲道:“不認識。”

“我想也是。”她這麼說,澹臺君澤便也這麼信了。

他又看了她一眼,最後自嘲的搖了搖頭,翩然而去,一如來時的那般灑脫。

偌大的花園裡又只剩下了傅雅一個人,以及她身邊的那片盛放的白芍。

她伸出手去,觸碰到白芍柔滑的花瓣,淚水猝不及防的洶涌而出。

她與他相見的第一面,她在他的身上失了心。

她與他相見的第二面,她在他的身上死了心。

從心動到心死,這始終都是她一個人的愛戀。

但是她從未後悔過,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選擇,至少,那個記憶中乾淨如暖陽般的男孩,成了她一個人最寶貴的記憶,再也無人可以擁有。

傅雅從花園裡出來後,如柳立刻就察覺到了她的不對,尤其是她一雙泛紅的眼睛,一看就像是哭過的。

她的心中狐疑,卻沒有立即詢問,在傅雅的身邊伺候了這麼久,對她她也算是瞭解的,她不想說的事情,她再怎麼問也是沒用的。

但是在之後的一天,傅雅的表現都很反常,不管在吃飯還是說話還是在做一些其他什麼事情,她都能在突然間失神的看着一處,一看就是許久,

終於在傍晚的時候,如柳找了機會從傅雅的身邊離開,將她的異樣如實稟告給了扶桑淵,對方聽了如柳的話之後,臉色陰沉到了極點,當場就砸碎了手中的茶杯,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當晚扶桑淵便去了傅雅所在的書房,推開門就見到她在盯着書的某一頁發呆,連他推門而入都沒有察覺。

他的眉狠狠一蹙,大步上前就奪過她的書,一目十行,在看到“錦繡”兩個字的時候,他倏地冷笑一聲,看着傅雅的眼神陰冷的可怕。

傅雅好似全然沒有感受到他的怒火,見書被搶走了也不惱火,從書桌前站起身,繞過他就想要去拿另一本書,卻在經過他身旁時一下子被他拽了過去,用手臂將她禁錮在了他與書桌之間。

“你幹什麼?”傅雅推了他一把,見推不開,不滿的看着他。

“你今天見過他了是不是?”扶桑淵一手撐着書桌,一手將她拉進自己,兩人的身軀緊緊相貼,他卻絲毫感覺不到她的溫度。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傅雅的話音極其的冷漠,從眼神到身體都在抗拒着他的觸碰。

這樣的態度徹底的激怒了扶桑淵,他一下子將書桌上的所有東西都掃到了地上,壓着傅雅就倒在了桌上。

衣襬瞬間就被他撕碎,他的動作太快,根本由不得她拒絕。

等到傅雅反應過來的時候,一陣劇痛已經侵襲了自己,她整個人痛得想要把自己蜷縮起來。

“傅雅,是我上次那麼輕易的放過你,纔給了你什麼錯覺嗎?我記得我告訴過你,你一日是我扶桑淵的女人,這輩子就都別想離開我的身邊!”

扶桑淵在她的耳邊喘息着警告,對方卻沒有給予他任何的迴應。

傅雅在他的身下閉着眼睛,臉色白的可怕,若不是她因爲痛苦而輕蹙的黛眉,扶桑淵幾乎以爲自己抱着的是一具屍體,沒有一絲的溫暖。

到得後來,他一開始的憤怒已經退去,看着她沒有血色的臉龐,他有些心疼的親吻着她的眉梢眼角,在即將觸碰到她的脣時,對方卻嫌惡的避開了他。

“就這樣吧,扶桑淵。”傅雅的聲音很輕,就如她的人一樣,像一朵永遠也抓不住的雲,卻總能帶給他最深的傷害,“你永遠不會得到我的心。”

在最極樂的時候,她將他打進了最痛苦的深淵。

一場*之後,傅雅便在扶桑淵的懷中睡了過去,等到他將她抱回寢殿時,如柳看到她臉上染着的紅暈,最初誤以爲是因爲做了那事,所以纔會這樣,便也沒有在意。

可到了後半夜,她起身剪燈芯的時候發現傅雅臉上的紅暈非但沒有退去,反而更加的厲害了,這才覺得不對勁,伸手一摸,方覺對方燒的厲害,不敢耽誤,立即讓人去稟告了扶桑淵,遣了御醫前來診斷。

“飄渺……”

“什麼?太子妃您說什麼?”如柳在御醫沒來之前,只能不斷地替傅雅更換着毛巾降溫。

如柳這麼一問,也引起了扶桑淵的注意,他兩三步走到傅雅的牀前,俯身仔細分辨着她吐出的囈語。

“縹緲……峰。”扶桑淵幾次之後,終於聽清了這幾個字。

如柳心驚的看着太子瞬間變得鐵青的臉色,立即規規矩矩的站在一旁,不敢多說半個字,生怕惹怒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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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御醫來了以後讓他好好給太子妃看病,若太子妃有個三長兩短,讓他也不用回去了!”扶桑淵面色沉怒的丟下這句話後就拂袖離去了,再也沒有看傅雅一眼。

如柳不明所以,只能遵從他的吩咐照顧傅雅,作爲奴婢,她不需要知道太多,服從主子的命令,是她們唯一的出路。

同一時間,皇宮的御書房裡,扶桑拓剛剛批奏完手中的最後一本奏摺,正仰倚在靠椅上閉目養神。

“宋公公,最近宮中可有什麼趣事兒?說來給朕聽聽,朕整天都與這些政事打交道,好久都沒有聽你與朕絮叨過些軼事了。”

宋公公聞言笑了一下,恭敬道:“陛下您這是憂國憂民,老奴見您政務繁忙,哪裡還敢用這些雜事來煩擾您?陛下既然要聽,老奴自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了!”

“你這老傢伙,跟了朕這麼多年,什麼都沒學會,盡學會奉承朕了!”扶桑拓笑罵了一句,話雖這麼說,但喜悅之色還是溢於言表的。

宋公公於是便說了幾件王公大臣和後宮發生的一些事端,例如哪兩位娘娘明爭暗鬥的厲害,又例如哪家和哪家結了姻親,再不然就是大臣私下間的關係變化。

身爲皇帝身邊隨身伺候的太監,他又怎麼會不知道皇帝真正要聽的是什麼?幾句話下來,已然將這段時日私下的大小事務一併彙報於皇帝知曉。

“這些人吶,就是不肯讓朕省心,都多大的人了,還搞出這些烏煙瘴氣的事情,真是白白長了年歲!”

扶桑拓意味深長的感嘆。

“家家有本難唸的經,陛下也不要太過操勞了。”宋公公見他聽進去了,想到今日午後那人的交代,話鋒一轉,略顯猶豫道:“其實還有一事,老奴……老……”

扶桑拓剛剛放下的心又因着他這話提起,極其不悅的訓斥道:“有話就說,吞吞吐吐的做什麼!朕恕你無罪!”

“老奴謝過陛下!”宋公公因着扶桑拓的訓斥“噗通”一下跪倒在了地上,現在被赦免無罪,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樣,才顫抖着聲音道:“老奴也是聽手下的人說,這幾日兵部侍郎的傷好像已經好的差不多了,錦繡王爺爲了表達自己的歉意,所以想邀請他去……去縹緲峰一遊。”

其實這件事情的本身並沒有什麼,只是縹緲峰對皇帝來說卻是一個禁忌,因爲當年寵冠後宮的容貴妃,也就是三皇子、錦繡王爺的生母就是在那裡去世的,而且還是因爲捨身護駕才丟了性命,當時扶桑拓雖然將刺殺的人一網打盡,卻還是救不回容貴妃的命,也因此,縹緲峰成了扶桑拓心中地一個不能觸碰的禁忌。

這也是爲何,扶桑拓這麼寵愛澹臺君澤的原因,憐他年幼失母,憐他顛沛流離,更是將對他母親的愧疚與疼愛轉移到了他的身上。

“縹緲峰?”扶桑拓聽到這三個字,目光一下子變得有些悠遠,彷彿想到了遙遠的過去。

隨着他現在年紀的增長,他愈發開始懷念起過去的那些時光,他身爲一國之君,除了享有至高無上的權利以外,其實並沒有什麼再多的快樂了,而容貴妃……則是他一生中的唯一例外,只可惜天妒紅顏,竟將她早早的就從他的身邊奪去,往後的這些年裡,他也再也沒有遇到過那樣絕豔脫俗、溫柔純善的人兒了!

“算起來,朕也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出宮了,想朕一個皇帝,竟然還不如普通的市井百姓過的自由。”扶桑拓由衷的感嘆着,聲音中不無傷感。

“陛下此言差矣,這國家若是沒有陛下您的日夜操勞,百姓們又怎能有現在這樣安穩和樂的生活?”宋公公聞言,立即出聲寬慰。

“宋公公,你幫朕多多注意一下錦兒那邊的動靜,要是他真的想要和兵部侍郎一起出遊,你便儘早做安排,朕是時候該出去走動走動了!”

“陛下您的意思是?”宋公公的語氣很是訝異。

“朕也想去縹緲峰看看,這麼多年了,也不知道那裡的景緻是不是還是那麼美。”扶桑拓將話說的更明白了一些,而後似是想到什麼,關照道:“屆時你便和錦兒說,朕有一個貴客想要與他一同出行,讓他好生照顧,朕這次的行蹤,不想讓任何人知曉。”

“是。”宋公公恭恭敬敬的應下了,垂頭之際,如釋重負的輕呼出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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