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一說出口,藍沁就後悔了,因爲她清楚的看到了在那一刻,秦夜泠臉上表情的變化,從剛剛的平靜,到得現在眼含笑意的看着她。
呃……她剛剛有說了什麼嗎?激將法什麼的真是太罪惡了,還有秦世子,您能不能不要對我露出這種笑容?很容易引起她的無限遐想……
藍沁眨了眨眼睛,擡頭望天,結果望到的只是營帳帳頂,表示沉默。
“阿冉現在在哪兒?”秦夜泠漸漸地收回了笑意,篤定的問她。
藍沁默默低下頭,裝作啥也沒聽到。
“士兵不若其他的營生,日日同吃同住,同行同練,對彼此的戰友更是瞭如指掌,因此,就算你們有幻術,也很難逃過他們的眼睛。”
藍沁眼皮一跳,心感不祥。
“而整個軍隊中,除卻衝鋒陷陣的士兵,就只剩下火頭兵和押運兵,火頭兵需要負責整個軍隊食物的供給,你們顯然不適合,那麼唯一你們可以混入的,也就只有押運糧草的軍隊,畢竟每一次出戰,負責糧草的人都是從每個隊裡挑出的幾人組成單獨的押運隊,從而互相都不太瞭解,也就給了你們可乘之機。”
秦夜泠侃侃而談,雖然是問句,但是從頭到尾都沒需要藍沁說一個字,就下了定論。
藍沁目瞪口呆,佩服的五體投地,只想給他拜上一拜。
“現在,是你自己領路,還是你留在這裡被當做奸細處理,我去找人?”秦夜泠再次笑了,這是這次的笑容裡,藍沁看到的只有深深的寒意。
她心知反抗已是徒勞,哀聲一嘆,從地上利索的站起身來,拍了拍膝蓋上沾上的泥土,掀帳帶路。
主子哎,不是屬下不忠誠,而是您的夫婿太過能幹,屬下只有屈從的份了!
而另一邊,澹臺豐在衆目睽睽之下,提溜着轍鈞就像是在抓一隻雞一樣,輕而易舉的就將他帶回了自己的帳子裡。
“說,你爲什麼會在這裡!”澹臺豐將他往地上一扔,轉過身來怒瞪他,一雙眼睛裡幾欲燒出火來。
“當然是爲了找我的未……”轍鈞說到這裡一頓,然後頓時改了話音道:“我放心不下君澤,所以想要和父親您一起將他尋回來。”
“你放心不下君澤?”澹臺豐聽到這句話眼睛睜的更大了,讓人擔心他會不會把眼睛瞪出眶,“這段時間你們兩個相處的怎麼樣我又不是不清楚,現在他好不容易不在了,你慶幸還來不及,還會放心不下?”
轍鈞聽他這麼說,眼底一黯。
雖然說他混入大軍的原因不是爲了澹臺君澤,但是卻也不像澹臺豐說的那樣,他現在不在了,他會覺得很高興。
本來按照他的打算,他是一輩子都不可能再回來的,更別說是認親了,因爲他知道,早在很久之前,就有另一個人代替他照顧他的父母了,而他的父母也過的很開心,若是他回去,他們固然會高興,但是在此之後,他會很深刻的傷害到另一個人,也會讓父母左右爲難,若不是這次他萬不得已,他大概這輩子都不會再回敬王府。
對於澹臺君澤,他從內心是愧疚的,所以不管他這段時間對他做了什麼,他都懷着包容的心態去接受,可他的父母卻覺得,他會因爲這些而厭惡上他。
澹臺君澤一直以爲他自己是悲哀的,殊不知在他看來,他纔是最幸運的人,雖然敬王夫婦表面上對他來說無微不至,極爲寵愛,像是要把這些年錯失的情感都要在他身上彌補回來,但是他知道,那也只是彌補罷了,經過十幾年的相處,他們在心中早就把澹臺君澤當做了他們的親生兒子,對他,大概只剩下了血緣間的牽引吧!
看到轍鈞這種反應,澹臺豐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想要收回已經來不及,只能尷尬的看着他。
“父親,不管我和他之間從前是什麼關係,但是現在,我當他也是我的親人,所以您不用擔心我對他不利。”轍鈞淡淡一笑,神情飄忽,讓人看了有種不容侵犯的聖潔:“父親,你該知道我在離開敬王府的這些年裡,所做的事情就是遊走民間、四處行醫,在這軍隊中,論武功、論力氣、論謀略,我或許及不上他人,但是若論醫術,我卻有着幾分信心的,此次戰役非同小可,若到時候真的兵戎相見,必定會死傷無數,就算我不是東臨人,不是士兵,我依舊會義不容辭的衝上戰場,救死扶傷,是醫者的天性。”
在轍鈞說完後許久,澹臺豐都沒有回過神來,他萬萬都沒有想到,他失散多年的兒子最大的抱負,竟然就是救死扶傷,懸壺濟世,這讓他心裡一時五味雜陳。
拒絕的話再也說不出口,他看着轍鈞良久,這才道:“罷了,你若是執意如此,那邊留下吧,只是你必須答應我一個條件。”
“父親請講。”
“日後你只能和軍醫同行,但凡有一點危險,你都不許貿然出頭,畢竟作爲一個軍隊的醫者,你活着,便是對軍隊最大的保障。”
澹臺豐很是嚴肅的對他言道,語氣中帶了一絲警告的意味。
轍鈞知道,能讓他留下,這已經是澹臺豐的極限了,畢竟再怎麼樣,從血緣關係上來講,他都是他的兒子,這是不能抹滅的事實,他已經失去了一個兒子,不能再失去另外一個。
“好,我答應。”他點點頭應了下來。
**
“哎,染染,那兩人怎麼去了那麼久還沒回來?會不會出什麼事情了?”千萬簇的星火中,有一人從一堆偏遠的篝火中悄悄的冒出一個頭來四處張望,在見到還沒有動靜後似乎有些着急,朝着她身旁的人不安的嘀咕着。
“憑着藍沁的武功,一般的人也奈何不了她,就算是有事,你也該擔心你的轍鈞大夫纔對!”一旁的白墨冉見到她如此憂心的樣子,無奈的搖了搖頭。
七日前,她在得知秦夜泠即將出徵的消息以後,獨自一人思量了許久,最終還是下定了決心,毅然決然的舍下了右相府,拋棄了白墨冉的身份,決定隨他一起離開。
先前右相府對她而言,有着太多的不捨和顧慮,也因此,她纔會被皇帝一而再再而三的牽着鼻子走而不能反抗,可是現在,她的姑姑、她的父親、她的祖母,她愛的人、愛她的人都已經相繼離世,她已經想不出一個自己必須留下的理由。
如今的右相府就像是一個空殼子,唯一剩下的一個親人,就是與她有着血緣關係的弟弟——白破天,她“臨死”之前,曾經前去老夫人的院子看過他一面,雖然纔是短短一年,這孩子在老夫人的教導下已經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不再怯弱、不再退縮、不再卑微,只是在見到她的時候,仍然有些羞澀。
“破天,從今以後,這個家姐姐就要交到你的手上,由你替姐姐守護了。”她看着他,心裡泛起一絲憐惜。
這孩子生來就命運坎坷,只是她尚有人對她伸出援手,這孩子卻是渾渾噩噩的活了那麼久,好不容易被她從泥潭中拉出來,卻又再次承受了一次失去至親的痛苦。
“姐姐,那你呢?你也要……拋下我了麼?”白破天倔強的擡頭看着她,不肯將自己的視線移開一絲一毫。
白墨冉一時啞然,面對這樣的目光,她說不出決絕的話來,過了許久才俯下身在他耳邊輕聲道:“破天,只要你答應姐姐,好好地守護好屬於你的責任,那麼姐姐只是離開你一陣子,早晚有一天,姐姐還會回來,所以不管日後發生了什麼事情,你都不要傷心,因爲姐姐會在你背後一直支持你,你能答應姐姐嗎?”
白破天看了她半天,似乎是在確認她話裡的真假,而白墨冉只是看着他微笑,面對他的目光,沒有再逃避。
“我答應你,姐姐。”
其實,他要求的也很少,只要他最後的一個親人安好就好。
在將白破天安排妥當後,白墨冉就開始了“假屍”的準備,爲了保證屍體的逼真,白墨冉不得已讓軟紅閣的人做了一回盜屍的勾當,要求體型年紀都與她差不多,然後她讓師父親自幫屍體易了容,最後又在屍體上施了幻術,在這樣的雙重保障之下,任憑誰過來看,也看不出一點問題。
當然,爲了讓人信服,她不得不拋下了綠綺和秋霜兩個丫鬟,畢竟她們兩人侍奉她多年,若是她“病逝”她們兩人不在,會引起太多人的疑惑,她承擔不了這樣的風險,所以就算兩人再怎麼鬧騰,她還是嚴令讓她們留了下來,並且好心的建議道:“你們若是擔心在靈堂上哭不出來,就想想被發現後我會對你們兩作何處置便好。”
想必……這也是那兩個丫頭爲何能哭得那樣逼真的原因所在了。
而她現在混到軍隊,所用的名字是君染,君染墨去掉一個字,這樣聽上去會普通一些,也更男兒一些。
至於現在在她身邊的淺顏,她也是在她自己混入軍隊之後才發現,她竟然偷偷尾隨她一路跟了過來!
“什麼我的轍鈞大夫,染染,我可告訴你,我對他只有純然的欣賞!”淺顏美眸一瞪,一臉不滿的瞅着她。
“是麼?”白墨冉漫不經心的瞥了她一眼,“不管如何,你在跟過來的那一刻,在我心裡已經不純然了。”
“你這是偏見!同樣是女子,爲什麼你過來就可以,而我不行?”淺顏更怒了,伸出手來顫巍巍的指着她。
白墨冉絲毫不爲她的怒視而動搖,看了看篝火上架起的鍋,鍋裡的米糧已經煮好,便拿起一旁的木碗準備盛粥,又瞥了她一眼,淡定的反問道:“我是準備來與人私奔的,你也是麼?”
淺顏指着她的手一僵,神情呆滯,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她居然能夠當着她的面說出這樣的話……這還是當初那個溫雅的白家大小姐麼?怎麼連這種話都說的出口?怎麼可以?
白墨冉將她的驚愕看在眼裡,不以爲然,既然她決定徹底脫離右相府,那麼她現在的身份就和周圍所有的人一樣,是一個普通人,是一個士兵,是一個江湖人,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再守着以前的規矩過日子?
而且雖然才短短一天,她已經愛極了這樣的生活,沒有任何的負擔,沒有任何的拘束,她可以做回一個最真實的自己。
“私奔?那對象是誰?我倒想與他好好的會上一會。”
一道熟悉到骨子裡的聲音驟然從身後響起,白墨冉頓時一僵,手中的木碗一下子就滾落到了地上,沾染了塵土。
白墨冉想過早晚會被他發現,但是卻沒想到會這麼早就被發現!
她想到出去半天都沒有回來的兩個人,心中頓時有了底,頗有些咬牙切齒。
她原本的計劃是跟在軍隊裡先混過去幾天,這樣就算到時候再被發現的話,秦夜泠想讓她回去也是來不及了,因爲她實在不確定他在知道她藏匿於軍隊中之後,會是一種什麼樣的態度。
可是現在,既然被發現了,那也就沒有辦法了!
白墨冉聽到秦夜泠的聲音後,動作恭敬的站起身來,然後低頭轉身,對其行了一個軍禮,然後非常清脆響亮道:“參見秦將軍!”
她這一聲喚,可是把方圓幾裡的士兵們都驚着了,頓時齊刷刷的朝她的方向看來,在看到秦夜泠之後,紛紛站起身來,聲音整齊劃一道:“參見秦將軍!”
其他人離得遠所以沒聽到,可是此時白墨冉離秦夜泠只隔了大約一臂之遙,所以很清楚的聽到了他發出的一聲輕笑。
白墨冉雖然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但是憑藉她對他的瞭解,接下來十有*,她會死無全屍……
果然,在這麼多人的目光之下,秦夜泠就和沒有感覺似的,依舊舉步朝她走來,直到她的臉已經碰得他的衣料,她被逼無奈,想往後退一步。
卻有一隻手已經先她一步,微捏住她的下巴,用一種近乎調戲而曖昧的姿勢,緩緩的擡起了她的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