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個月以來,如果說本來北寒的那些將軍們還對秦夜泠的實力有着幾分懷疑的話,那麼眼下便是半絲猜忌都不剩了,因爲在這段時間,他們每一個人都被對方單獨找過談話,言語之間,秦夜泠無不直中要害,將他們的擅長短板摸得一清二楚。
也就是在這時,他們才明白過來,先前秦夜泠爲何屢屢出現在他們議事之時,只是安靜的坐在一旁不說話,原來他那時候便將他們每一個人都觀察了通透,將一切都聽在了心裡,之所以沒有當時就說出自己的意見,一來是因爲當時他們每個人都對他有所提防,彼此之間沒有絲毫信任;二來則是因爲他當時的身份亦是尷尬,就算是說出了自己的看法,他們也不一定聽得進去,說不定因爲心態的原因,還會覺得對方是故意刁難。
每次深想,北寒的幾位將軍都會覺得心驚,想到當時秦夜泠的所作所爲,他們心中都會充滿疑慮,對方爲何能如此沉得住氣?今日他的這番作爲,顯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達成的,莫不是在當日,對方就已經預料到了會有今日的這局面?
若是真的如此,那麼對方的城府與遠見,的確讓他們一干人等深覺發指!
不過無論如何,好在他現在已經是他們這邊的人,他既然與新皇的私交甚好,就算其以後離開北寒,他們也不用擔心彼此之間會成爲敵人。
“秦將軍,一切都準備好了,可否現在就開始?”帳外有一名士兵跑進來通報,等候着秦夜泠的指示。
秦夜泠巡視了一眼帳中的衆人,目光幾不可察的有些黯淡,卻也點了點頭,聲音沉靜道:“開始吧。”
那士兵趕忙應了,一路小跑着出去,帳內的衆人也隨着那士兵的離去,紛紛走了出去,到得最後,只剩下扶桑炎和秦夜泠兩人還留在帳內。
“你和她之間,究竟如何了?”扶桑炎沒有漏看他方纔眼底掠過的一抹失落,終於將自己心底這一個月以來的疑惑問出了口。
拜秦夜泠所賜,他這一個月過的是難得的清閒。
別人或許還不能看穿,但是他心裡明白的很,他那個弟弟聖旨上說的是冠冕堂皇,聽上去一大堆花頭名目,實際上用幾個字就能概括,那就是現在皇帝換人了,老子不想和東臨玩了,讓秦夜泠他忙活去吧!
所以既然這場戰爭已經與北寒無關,他也沒必要再爲此憂心了,只是他弟弟怕是知道秦夜泠此刻最缺的就是帶兵的能人,所以才讓那幾個將軍留下幫他的忙,既然這樣,他也不能走,畢竟他一個皇室中人呆在這裡,也算是代表着澹臺君澤,起着穩定北寒將士軍心的作用。
“這與你無關。”秦夜泠只是瞥了他一眼,也邁開了腳步往外走去,在即將離開營帳之際,他似是想到了什麼,又加了一句道:“二皇子若是覺得自己太閒,還是早日回去幫新皇處理政事爲好,畢竟你在不在,也無甚區別。”
扶桑炎:“……”
合着他的一番好心還被對方理解成了他是在坐吃山空、遊手好閒了?
很好!誰還稀罕呆在這裡了?他也是腦子進水了,才放着在皇城如花似玉的老婆不要,好心留下來照應他!
他明日就走!多呆一日,他就不姓扶桑!
不過在那之前,今日一戰,他一定要親眼見證。
因爲他有預感,今日或許會成爲,這東臨,更甚至是這天下,在茫茫歷史中最濃墨重彩的一筆!
“開城門!”
隨着士兵響亮的通報聲,郾城的城門被自內緩緩的打開,秦夜泠騎在馬上,自無數士兵隱士當中穿行而過,行在了隊列的最前面,第一個踏出了城門。
接着,所有的人緊跟其後,或駕馬而馳,或步履輕便,幾萬人馬浩浩蕩蕩的自城門內移動而出,井然有序,三方……或者可以說是四方人馬配合默契,竟是沒有出現一點的錯亂。
而不歸關的城牆上,站崗的士兵見到郾城的這一動靜,俱是有些慌張,很快便有人下了城牆前去通稟。
陳天雲和魏峰得到這一消息的時候並不意外,或者說,從他們昨日在收到手中的這份信時,他們就隱約有了一絲預感,現在預感變成現實,他們的心裡反而更踏實了。
“將軍,屬下要不要立即敲響戰鼓,讓兄弟們準備守城備戰?”通稟的小士兵沒有察覺到陳天雲的異常,緊張的詢問。
“不用了。”陳天雲沉默了一會兒,在士兵焦急的眼神中拒絕了他的提議,並且補充道:“你現在該做什麼還繼續做什麼,我與魏將軍自有打算。”
“是!”那士兵雖然心有疑惑,但是聽到陳天雲的後半句,想着或許將軍們還有着其他妙計,便也沒有多想,很快就退下了。
在那士兵離開營帳之後,陳天雲沒有過多耽擱,立即就走出了帳子,朝着魏峰所在的位置走去,卻還沒走幾步,就見到對方也朝着自己的方向走來,兩人面對面的碰上。
彼此的眼神相對,他們相視一笑,似是冥冥之中達成了一種共識,俱是從各自的眼裡看出了一種無奈。
“陳將軍,您真的決定了嗎?”魏峰脣邊的笑容漸漸地淡去,取而代之的神情很是認真。
“我陳天雲一生爲東臨征戰疆場,獨子子承父業,卻不幸病死於沙場,此生只剩下一孫女,如今知道她過的好,便也沒有什麼牽掛了,倒是你,你還這麼年輕,完全可以不用做出這樣的決定。”
陳天雲看着魏峰,目光中有着屬於長輩對晚輩的慈愛與規勸。
“陳將軍不必這麼看我,我自幼便父母雙亡,能夠僥倖留得一條命已是幸運,在我過去的二十幾年中,除了想着要忠君愛國一展抱負之外,便再無其他,如今想來,卻是覺得自己太過可悲,我負了一個人太多,不想因爲自己最後的這一點堅持,再親手毀了她的家園,我本爛命一條,丟了便丟了,倒也沒什麼可惜的。”
魏峰說着這番話時,臉上沒有一絲畏懼之情,反而顯得很是平靜。
陳天雲看的出,眼前之人,是真的將生死看的極淡了。
“既然如此,那我們便先上去吧。”陳天雲沒有再多說什麼,每個人都有自己選擇的權利,更何況,“說起來,決定今日這一戰結果的,不是你也不會是我,而完全取決於那個人的態度。”
魏峰一邊與他朝着城牆上走去,一邊點頭贊同道:“所以,其實我們大可不必如此沉重,因爲我們其實都只是一個歷史的見證者。”
沒過多久,兩人同時站到了城牆之上,由上而下的朝着遠處不斷朝他們移動而來的軍隊看去,這一看,兩人眼中俱是被不可置信的情緒給充斥。
因爲,走到軍隊最前面的人,儼然是他們東臨的士兵,而且如果他們沒有猜錯的話,他們都是在一個月前,他們親眼看到的,死於那些隱士之手的士兵!
這……這怎麼會!
那日之後他們重新清點了一下士兵的人數,短短一戰,他們就損失了大幾千的兵力,而且還是在雙方兵力相差極爲懸殊的情況下。
可現在他們掃過去,粗略的估計一下,這些置於北寒軍隊中的東臨士兵,人數正巧與那日損傷的士兵人數所差無幾!
其實,當那日戰爭過後的第二日,在北寒的士兵吃飽喝足誰飽睜開眼後,在看到這些東臨士兵的時候,他們的心情也是一樣,甚至比陳天雲他們要更加的惡劣!
試想,當你前一天拼盡全力,甚至犧牲掉了無數兄弟的生命才消滅的敵人,只不過是一個晚上的功夫,就又都全部活生生的站在你面前,那樣的畫面,不可謂是不驚悚,不氣怒的!
他們當時就想要舉劍再次殺過去,卻被那些隱士先一步的遏制住了他們的動作,說這一切都是秦將軍的意思,早晚有一天會和他們解釋的。
所以在這一個月裡,他們其實都是與這些東臨士兵們一起度過的,兩方人馬相看不順眼了一個月,卻在最開始的衝動過後,倒再也沒有過什麼衝突了。
每當想到這裡,無論是北寒還是東臨的士兵,在心裡無不對秦夜泠產生諱莫如深的情緒,而東臨的士兵,在再次睜開眼,知道自己還活着之後,便對他保留了一點自己的看法,也沒有先前那麼激動了。
終於,在陳天雲魏峰兩人複雜萬分的目光中,秦夜泠一馬當先,駕着馬第一個來到了不歸關的城牆之下。
而後,出乎衆人意料的,他並沒有立即攻城,而是一勒繮繩,讓馬兒調了個頭,讓自己與身後的萬千人馬對峙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