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場小院,屋內。
陳慶盤膝而坐,手中攤開新一期的《江湖軼聞錄》。
千川澤的風波,果然佔據了頭版頭條。
“五臺、玄甲聯手,罡勁大戰千川澤!魔門護法左鋒重傷遁逃!”
消息描述與陳慶親身經歷大致吻合,着重渲染了洪元冬、褚錦雲、石鎮嶽三位罡勁強者的威勢,以及魔門陰謀被挫敗的勝利。
至於屠剛之死,僅一筆帶過,湮沒在左鋒逃脫的大新聞裡,無人深究其手筆,正合陳慶心意。
陳慶看到這,心中暗道:“這煙雨樓……背後必定和四大派有千絲萬縷的關係!或者說,它本身就是四大派共同扶持,甚至直接掌控的喉舌!”
千川澤深處那場遭遇戰纔過去多久?
他們幾人狼狽逃回宗門,消息層層上報,再到這異聞錄排版、印刷、分發……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將這樣一場涉複雜事件整理成文,絕對不容易。
並且行文明顯偏向四大派,這絕非尋常江湖小報能做到。
接着往下看,一則關於水匪的消息引起了他的注意:
“九浪島近月來動作頻頻,以雷霆手段吞併周遭大小水寨數十股,聲威大震,已成尾大不掉之勢!其勢力範圍已覆蓋澤內多條主航道,往來商船無不膽寒,皆需繳納高昂‘過路財’方可通行。”
“九浪島……”陳慶看到這,暗自思忖起來。
前段時間他就看到過關於九浪島的消息,不過並沒有放在心上。
水匪做大,吞併整合,這本不稀奇。
但能在府軍多次清剿下安然無恙,甚至愈發壯大,這背後若說沒有強力的靠山或特殊的依仗,陳慶是絕不信的。
“莫非這九浪島背後是魔門?”
陳慶心中一動。
魔門需要錢糧、需要據點、需要攪亂局勢,水匪無疑是最好的白手套之一。
門外傳來周泰略帶急促的聲音:“陳執事,有要事稟報!”
陳慶收功,推門而出。
周泰臉色凝重,身後跟着同樣一臉驚疑的老趙頭和探頭探腦的柳荷。
“執事,剛接到宗門管事處快馬傳來的文書。”
周泰雙手遞上一份蓋着印鑑的函件,“趙長老……被調走了!”
陳慶眉頭微挑,接過文書快速掃過。
因宗門內部事務調整,原管事處負責漁場人事及覈查的趙長老,調任他處,新長老人選擇日公佈。
“調走了?”
老趙頭佈滿皺紋的臉上滿是難以置信,他壓低了聲音,帶着過來人的敏銳,“這……這也太突然了!年底覈查眼看就要到了啊!趙長老在這個位置上少說也待了七八年,根深蒂固,怎麼說調就調了?”
柳荷也小聲道:“是啊,前些日子還聽說趙長老在準備年底覈查的各項事宜呢,這新長老一來,規矩怕不是都要變?”
周泰作爲內院弟子,想得更深一層,“陳執事,您說……這會不會和之前王海、趙康他們那檔子事有關?還有千川澤……趙長老畢竟負責這一塊,出了這麼大紕漏……”
漁場小院裡,氣氛都是微微一變。
王水生和孫小苗也聞聲湊了過來,臉上帶着一絲好奇。
陳慶將文書遞給周泰,面色平靜如水:“宗門自有安排,調令已下,多說無益,趙長老如何,與我們無關,新長老是誰,來了便知。”
他目光掃過衆人,聲音沉穩:“做好分內事,賬目清晰,漁獲正常,寶魚無恙,任誰來查,都挑不出錯處。該巡視的巡視,該養護的養護,莫要自亂陣腳。”
“是,執事!”
周泰、老趙頭等人連忙應聲。
陳慶剛要轉身回屋,林薇來了。
“陳師弟。”
她微笑着招呼,“可忙完了?吳師弟重傷初愈,我們同去探望一番如何?”
陳慶聽到這,點頭道:“林師姐有心了,稍等片刻。”
他轉向侍立一旁的柳荷,“去冰窖取兩條上好的三紋鯉來,用玉盒裝了。”
陳慶本就打算這幾日去看吳元化,畢竟一同歷經千川澤險境,彼此之間也算有些情誼,此刻林薇相邀,正好同往。
“是,執事。”柳荷應聲而去。
很快,柳荷捧着精緻的玉盒返回。
陳慶接過玉盒,對林薇道:“師姐,請。”
“師弟請。”林薇頷首。
兩人便一同前往吳元化的住處。
……
南澤八號漁場,吳元化的居所。
吳元化半靠在牀頭,臉色依舊有些蒼白,但比起重傷昏迷時已好了太多,眼神中曾經的傲氣沉澱了下去,多了幾分沉穩和內斂。
牀邊,坐着一位身着癸水院月白勁裝的女子,約莫二十三四歲,容貌中上,氣質溫婉中帶着幹練。
她正小心地削着一個水果,動作輕柔。
她是蘇晴,吳元化的師姐。
“吳師弟,感覺可好些了?”陳慶走進來,拱手問候。
“陳師兄!林師姐!”
吳元化看到兩人同來,眼中閃過一絲真切的感激和複雜之色,掙扎着想坐直些,“快請坐,有勞師兄師姐掛念,這條命算是撿回來了,多虧了肖師兄他們及時趕到,也……也多虧了當日分開行動。”
他說到分開行動時,語氣微頓,顯然對宋明安排帶着一絲難以釋懷。
坐在一旁椅子上的蘇晴也起身招呼:“陳師弟,林師姐。”
陳慶說道:“吳師弟能平安歸來,真是萬幸。”
他也聽說了一些當日情況,若不是離火院的肖師兄及時趕到,吳元化如今早就成爲一具屍體了。
儘管如此,還是受到了重創,少說要休養幾個月。
吳元化真誠地迴應:“陳師兄能平安歸來,亦是萬幸。”
隨即又咳嗽了兩聲。
蘇晴立刻放下手中茶盞,輕拍他的背,動作自然又親暱。
“躺着就好。”
陳慶走近,將手中精緻的玉盒遞給蘇晴,“一點漁場特產,給吳師弟補補身子。”
蘇晴連忙接過,溫婉一笑:“多謝陳師弟費心,元化常提起陳師兄在漁場照拂,此次更是多虧師弟照應。”
陳慶微微頷首,“蘇師姐客氣了,同門之誼,應當的。”
林薇也在一旁問候了幾句,氣氛融洽。
吳元化言語間少了幾分浮躁,多了些劫後餘生的感慨。
蘇晴在一旁安靜地聽着,偶爾遞上茶水。
“吳師弟!我來看你了!”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宋明身影便出現在門口,臉上堆滿了熱絡的笑容,手裡也提着一個看起來頗爲精緻的禮盒。
他大步走進來,目光掃過陳慶和林薇,笑容更盛,“陳師弟,林師妹,你們也在啊?正好正好!吳師弟,你看師兄給你帶了上好的‘百草玉露丸’,對你的傷勢最管用……”
然而,吳元化臉上的笑容卻瞬間淡了下去。
他沒有像以前那樣熱情地迴應宋明的寒暄,只是微微點了點頭,語氣平淡得近乎敷衍:“有勞宋師兄費心了。”
宋明臉上的笑容僵了僵,眼底飛快地掠過一絲陰霾和不自在,但很快又被他強壓下去,乾笑了兩聲:“呵呵,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吳師弟你好好休養,漁場那邊有我看着,不必掛心。”
他試圖轉移話題,化解尷尬。
陳慶將這一切盡收眼底,面上平靜。
他對宋明本無深交,經此一事,更是將其劃入了不可深交之列。
此人看似豪爽熱絡,實則精於算計,關鍵時刻靠不住。
“吳師弟安心養傷。”
陳慶適時開口,打破了短暫的沉默,“漁場事務自有安排,不必憂心,我們就不多打擾了。”
他看向林薇和蘇晴,微微點頭示意。
林薇也道:“是啊,吳師弟你多休息,蘇師妹,辛苦你照料了。”
蘇晴回道:“師姐放心,這是我分內之事。”
陳慶和林薇告辭出來,宋明也只得訕訕地跟着離開。
走出小院一段距離,林薇才側首看向陳慶,意味深長的道:“陳師弟,人與人相處,還是要有識人之明。”
這話像是在告誡陳慶。
陳慶不置可否,只是淡淡道:“路遙知馬力。”
林薇看了陳慶一眼,“陳師弟倒是看得通透。”
她頓了頓,又道:“對了,那株寒潭幽蘭,師弟若有用處便留着,若暫無大用,或可尋個合適的煉丹師煉製成‘冰心丹’,對穩固心神、祛除心魔頗有奇效,價值也能翻上幾番,若有需要,我認識幾位可靠的丹師。”
“多謝林師姐指點,我記下了。”陳慶笑了笑道:“院內有不少師兄精通丹道,就不麻煩師姐了。”
林薇微微一笑,“你看,我都差點忘記陳師弟出自青木院的了。”
兩人閒聊幾句後,便各自分開了。
接下來的日子,南澤七號漁場彷彿又回到了往日的寧靜。
陳慶的生活變得極有規律。
晨曦微露,他便出現在水邊,手持釣竿,心神沉入《引靈垂綸訣》的玄妙之中。
寶魚狡猾依舊,但陳慶不急不躁,將其視爲一種心境的磨礪與真氣的精細操控練習。
修煉更是陳慶每日的重中之重。
五形根骨的優勢在日復一日的苦修中愈發明顯,配合【天道酬勤】命格,效率遠超之前。
期間,徐琦和駱欣雅頻繁造訪漁場。
徐琦看似豪爽的熱情,言語間總是不經意地提起他那位溫婉賢淑、天賦尚可的表妹,暗示着若陳慶有意,他非常樂意牽線搭橋,親上加親。
陳慶面上客氣應對,心中卻如明鏡,深知這不過是徐琦拉攏自己,無非是想將他綁上自己的戰車。
駱欣雅則更顯得直接一些,她帶來的往往是一些丹藥,言談間透露出若有陳慶支持,未來首席之位穩固後,可以給陳慶更多的好處。
兩人對於青木院首席大弟子之位可謂垂涎已久。
青木院弟子來來回回,抱丹勁也就那些人,能拉攏一個也算是多一分力量。
面對兩人的明爭暗鬥與拉攏,陳慶始終保持着一份疏離。
時間悄然流逝。
枯葉飄落,凜冬已至,轉眼間,六個月的光陰已如指間流沙般滑過。
南澤漁場籠罩在一片素裹銀裝之中。
湖面早已凍結,堅冰如鏡,倒映着灰濛濛的天空。
陳慶盤膝端坐於一塊青石之上。
他手持一杆鐵木釣竿,魚線垂下,穿過一個僅容手臂穿過的冰洞。
這並非尋常垂釣。
他雙目微闔,心神沉凝,體內《玄冥真水訣》的心法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運轉着。
六個月苦修,心法早已被他參悟透徹,丹田氣海中,火種沸騰。
嗡——!
氣海深處,火種凝聚出了一道幽藍色的真氣。
【天道酬勤,必有所成】
【玄冥真水決第二層(1/2000)】
成了!
癸水真氣在丹田氣海中徹底成型,散發出柔軟、包容萬物的氣息。
它靜靜地懸浮在青木真氣與庚金真氣之間。
就在癸水真氣穩固的剎那,奇妙的變化發生了。
原本在丹田中涇渭分明、互不相擾的青木、庚金兩道真氣,彷彿被這新生的癸水真氣所吸引,又或者說被它居中調和。
三道真氣如同三條靈動的游魚,緩緩流轉起來。
青木真氣的生機觸碰到玄水的包容,變得更爲溫潤內斂;庚金真氣的鋒銳觸及玄水的柔韌,鋒芒似被淬鍊,少了幾分躁動;而新生的癸水真氣則在青木的滋養與庚金的砥礪下,顯得更加凝練深邃。
三道真氣的流轉不再是簡單的共存,而是隱隱有了一絲親密與圓潤之感,彷彿在相互試探、相互滋養。
真氣在氣海當中中奔涌的速度似乎也快了一絲,運轉間更加流暢自如,彷彿這三股性質迥異的真氣,找到了某種微妙的平衡點。
然而,當陳慶試圖引導它們更深層次的交融,那點親密瞬間消失。
三道真氣立刻如同受驚的魚兒般散開,重新回到了各自盤踞的區域,恢復了之前那種互不干涉的狀態。
“還是差了點什麼……”
陳慶緩緩睜開眼,輕輕吐出一口氣,氣息在空中凝成一道長長的白練。
這六個月,他不僅將《玄冥真水決》練至第一層,更是一鼓作氣,打通了十二正經中第三道正經,真氣總量與運轉速度暴增。
距離那抱丹中期也不遠了。
【天道酬勤,必有所成】
【青木長春訣第二層(1568/2000)】
【九轉鎏金訣第二層(1062/2000)】
【玄冥真水決第二層(1/2000)】
【山嶽鎮獄槍大成(1951/2000)】
【浮光掠影手大成(1506/2000)】
【八極金剛身磐石(2159/3000)】
【百變千面譜大成(56/1000)】
【龜息蟄龍術大成(11/1000)】
【金蟬蛻形訣大成(9/1000)】
【歸元斂息術大成(6/1000)】
【引靈垂綸訣大成(325/1000)】
收拾起釣具,陳慶踏着積雪返回漁場小院。
剛進院門,一股混合着魚肉焦香與蔥姜辛香的味道便撲面而來。
“執事回來啦!”
柳荷繫着圍裙,正在竈臺邊忙碌,鍋鏟翻飛,金黃的魚餅在油鍋中滋滋作響,香氣四溢。
她笑着招呼,“魚餅馬上就好,今兒個用的是您昨天釣上來的那條三年份金鱗鯉,肉質最是細嫩!”
老趙頭等人也在屋內,正圍着一個小火爐烤火。
見到陳慶,幾人連忙起身。
這六個月漁場人事也略有變動。
周泰三月前就離開了漁場,說是準備靜心修煉,突破抱丹勁,管事處又調來了兩個外院弟子,一個叫江楓,暗勁大成,性子有些跳脫但手腳麻利。
另一個叫林濤,也是暗勁大成,性情沉穩,水性極佳,正好填補了周泰的空缺。
“執事。”
老趙頭搓着手,臉上帶着年關將近的喜氣,“今兒個又有兩家府城裡的小家族派人送了年禮過來,單子在這兒。”
只見靠牆的桌案上,整整齊齊碼放着五六個大小不一的錦盒,包裝頗爲精緻。
陳慶隨意打開一個,裡面是一株品相不錯的五十年份老山參;另一個錦盒裡,則是一對溫潤的羊脂白玉佩。
這些都是最近雲林府城及周邊一些小家族送來的年禮。
漁場執事雖然品級不高,但掌管着南澤七號漁場這片寶地,寶魚、蚌珠、玉荷花蕊等產出,對於許多小家族來說都是稀缺資源。
年關將近,冬獵在即,誰能在這捕撈配額、或是日後採購上得些便利,對這些家族都至關重要。
這些禮物,便是敲門磚,也是示好。
陳慶對這些禮物談不上熱衷,但也談不上排斥。
他隨意掂量了一下那塊玉佩,又合上錦盒,吩咐剛進門的王水生:“把這些都搬到後面廂房去,登記造冊。”
如何處理,他自有分寸。
既不打算徇私,也不會完全不近人情,一切按規矩來,但也需平衡各方。
“是!”王水生恭聲應道,隨後將禮盒搬進後面廂房。
陳慶坐到火爐邊,問道:“冬捕的日子定了?”
“正要跟您稟報。”
孫小苗接口道,他如今已是漁場老人,沉穩了不少,“我和趙叔反覆看了冰層厚度和往年記錄,又觀測了這幾日的天氣。後日,後日午時前後,是破冰開網的好時辰!”
老趙頭補充道:“是啊,執事,今年寒潮來得猛,冰結得又厚又實,破冰得比往年更費勁些。”
按照往年的規矩,冬獵就在這幾天了。
冰層厚度已經足夠,漁場裡那些養了五年以上的寶魚,個頭基本都到了頂,再養下去也難有進益,該集中捕撈一批。
“冬獵是大事,關乎宗門年貢和漁場考評,明早把具體章程和所需人手器械清單列好,明日一早報給我。”
陳慶點了點頭,“你們這幾天都打起精神,巡視加倍,尤其注意冰層和水下動靜,別讓宵小或異獸在冬獵前鑽了空子。”
“是!執事!”
幾人齊聲應道,臉上都帶着躍躍欲試的神情。
冬捕是漁場一年中最重要也最熱鬧的大事,關係着整個漁場乃至宗門年底最重要的產出。
若是收成好的話,他們也能分些油水。
陳慶在這方面從不吝嗇。
陳慶又吩咐道:“小荷,今晚魚餅多烙些,讓大傢伙都嚐嚐鮮,算是冬捕前的犒勞。”
“好嘞!”柳荷清脆地應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