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用過飯食後,陳慶便回到了宗派。
數月未歸,此番《玄冥真水訣》突破至第一層,正好回五臺派看看,順道拓印《赤陽焚心訣》與《八荒鎮嶽訣》。
寒風如刀,卷着冰霜,抽打在五臺派山門冰冷的石階上。
定波湖面早已封凍,形成一片死寂的琉璃。
青木院內一反往日清冷,演武場上人影綽綽,弟子們或活動筋骨,或三五成羣低聲交談,比平日熱鬧許多。
陳慶的目光掃過殿前廣場,掠過不少生疏面孔。
這些新入門的師弟,衣着華貴,氣度不凡,顯然是近半年來憑豐厚“束脩”叩開山門的富家子弟。
周遭弟子們議論紛紛,話題的中心,無不圍繞着四月後的宗門盛典。
“聽說了麼?四月後宗門大慶,將由掌門親自主持!”
“何止!五大分院精銳盡出,據說連常年閉關的長老們都會露面!”
“七百年慶典啊……這可是我五臺派近幾十年來頭等盛事,排場必定空前!”
……
陳慶對此早有耳聞。
這場定於四月後的宗門大慶,五院齊聚,精英雲集,乃是近年來最爲隆重浩大的盛典。
空氣中瀰漫着一種混雜了興奮與期待的躁動,五臺派沉寂已久,確實許久未曾這般熱鬧了。
“陳師弟?”
一道聲音響起。
陳慶循聲望去,正是趙石。
數月不見,趙石氣息明顯凝實了許多,周身隱有真氣流轉。
陳慶自身將入抱丹勁中期,感知敏銳,一眼便看出對方已成功突破,踏入了抱丹勁初期。
“趙師兄,恭喜。”陳慶拱手,語氣平淡卻真誠。
“僥倖,僥倖罷了。”趙石臉上擠出一絲笑容,快步走近。
他比陳慶早入院五個月,先前陳慶先一步突破抱丹勁,他心中曾有些酸澀。
如今自己境界追上,那點芥蒂已然消散,心底卻悄然生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比較之意。
他目光在陳慶身上一掃,狀似隨意地問道:“師弟此行,是回來述職?”
“辦些雜務。”陳慶含糊應道。
“趙師弟!”一個略顯急切的聲音傳來,是徐琦陣營的一位核心弟子,遠遠朝趙石招手,似有要事。
“陳師弟,我先過去一下。”
趙石腰板挺直,眼神深處掠過一絲被重視的得意,快步向那人走去。
陳慶看着他融入人羣的背影,微微搖頭。
首席大弟子之爭,早已攪得青木院這潭水暗流洶涌。
駱欣雅與徐琦兩派明爭暗鬥,愈演愈烈。
院內弟子,無論主動捲入還是被迫裹挾,幾乎都已選邊站隊。
趙石雖初入抱丹勁,卻也成了一枚舉足輕重的砝碼。
駱欣雅與徐琦察覺陳慶態度模棱兩可,隨後也冷淡了不少,並未再刻意拉攏。
陳慶來到後院,悄悄從門縫塞入兩千兩銀票,恭敬請安後,便轉身朝聽潮武庫走去。
來到聽潮武庫後,陳慶拾級而上,直奔存放離火院與坤土院核心心法的區域。
他如今三門心法都已經凝聚出了真氣,對五行真氣相生相剋越發好奇和期待。
拓印《赤陽焚心訣》和《八荒鎮嶽訣》前三層,是他下一步計劃的關鍵。
剛踏上二樓,不遠處便出現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鄭秀紅。
數月不見,這位鄰居師姐依舊豐腴動人,眉宇間透露着溫婉氣質。
她對面站着一位身着內院服飾的弟子,面有急色,正將一個鼓囊囊的布包遞向她。
“……鄭師妹,你何必如此辛苦?這些銀子你先拿着應急,把同門的債還上。白師兄的事,大家都很惋惜,但日子總要過下去。”
那男弟子語氣懇切,帶着幾分關切。
鄭秀紅微微側身,避開了那遞來的布包,“張師兄好意,秀紅心領了,只是無功不受祿,況且……我如今只想靜心修煉,早日還清同門借款,旁的實在無心也無力顧及了。”
她頓了頓,聲音更輕卻更堅定,“白明走後,我已不想再經歷一次擔驚受怕了。”
那位張師兄臉上的熱切頓時僵住,化爲尷尬和一絲失落,最終嘆了口氣,“既如此……是張某唐突了,師妹保重。”
他有些黯然地轉身離開。
鄭秀紅站在原地,輕輕舒了一口氣。
陳慶將這一幕盡收眼底,他記得張庭說過,鄭秀紅爲救治白明耗盡了積蓄還欠了債。
他邁步走了過去,在鄭秀紅轉身時,恰好與之照面。
“鄭師姐。”陳慶抱拳。
鄭秀紅看到陳慶,眼中閃過一絲微訝,“陳師弟?你也來武庫查閱典籍?”
她的目光在陳慶身上掃過,能感覺到這位師弟氣質更加沉穩厚重了。
“嗯,來拓印些東西。”陳慶簡短回答,目光掃過她略顯蒼白的臉,“師姐近來可好?”
鄭秀紅微微垂下眼瞼,隨即又擡起來,努力讓笑容更自然些:“還好,就是有些瑣事要處理,多謝師弟關心。”
她顯然不想多談自己的窘境,很快轉移了話題,“師弟如今執掌一方漁場,事務想必也很繁忙吧?”
“尚可,按部就班。”陳慶不欲深談漁場之事。
兩人簡單寒暄幾句,鄭秀紅便道:“我還要去整理書冊,就不打擾師弟了。”
“師姐請便。”陳慶點頭。
看着鄭秀紅走向雜書區的背影,那身影依舊婀娜,卻帶着一種獨自行走的孤清。
陳慶心中瞭然,她婉拒那位張師兄,不僅僅是還債的問題,更是對過往那種提心吊膽生活的徹底告別。
陳慶走向離火院和坤土院的區域。
他很快找到了目標《赤陽焚心訣》和《八荒鎮嶽訣》前三層的心法薄冊。
然而,當他拿起這兩份心法走向負責功法登記的執事臺。
執事臺坐着一位面容嚴肅的老者,看服飾並非五院任何一院,而是直屬武庫的執事長老。
他面前擺放着厚厚的登記冊和驗看身份木牌的玉盤。
“拓印非本門核心心法?”老者擡眼,看了一眼陳慶。
此時陳慶施展歸元斂息術壓住了癸水真氣和庚金真氣,青木真氣則是毫無保留的展現。
“是,弟子欲拓印《赤陽焚心訣》與《八荒鎮嶽訣》心法。”
陳慶遞上自己的青木院身份木牌。
老者接過木牌,並未立刻拓印,而是將其放在玉盤上。
隨後記錄和核對信息。
同時,老者翻開登記冊拿起筆。
“姓名,院屬,欲拓印功法名稱、層級,拓印用途。”
聽潮武庫對核心功法管控極爲嚴格,尤其是涉及其他院的核心心法,以及第四層以上的所有功法典籍,都必須詳細登記在冊,以備溯源審查。
“陳慶,青木院弟子,《赤陽焚心訣》前三層,《八荒鎮嶽訣》前三層。”
陳慶平靜回答,心中早有預案,“弟子想要參悟五行生剋之理,輔助自身青木心法修行。”
這個理由很常見,不少弟子爲了觸類旁通或尋求突破契機,會嘗試參考別院心法理論,通常是被允許的。
老者點了點頭,在登記冊上唰唰記錄下信息。
記錄完畢,老者纔開始爲陳慶拓印兩份心法。
過程中,他狀似無意地提點了一句:“心法根基,貴在專精,旁參他法,莫要貪多,更忌混淆根基,否則易生禍端,走火入魔。”
這既是例行提醒,也暗含一絲告誡。
畢竟不少年輕弟子有了一些成就,便想着同時兼修兩門真氣,最終都是浪費時間,白白消耗了自身潛力。
“多謝長老提點,弟子謹記。”陳慶躬身應道,態度恭謹。
拓印完畢,繳納了高昂的費用,陳慶小心地將兩份皮卷收入懷中。
他能感覺到老者最後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帶着一絲探究。
顯然,一個青木院弟子,拓印離火院和坤土院核心心法,即便理由充分,也足夠引人注目了。
不過很快就收回了目光。
畢竟也有不少長老,執事,參悟過其他院的心法。
陳慶回到南澤七號漁場,便拿出《赤陽焚心訣》,《八荒鎮嶽訣》。
【天道酬勤】
【赤陽焚心訣(1/1000)】
【八荒鎮嶽訣(1/1000)】 接下來幾天,陳慶處理冬捕前後的事宜。
沒有了異獸侵擾,各個魚池中的寶魚產出十分可觀,除此之外墨玉蚌也是不少。
這天,陳慶正在處理魚獲。
王水生快步走了過來,“陳執事,吳家的人送來了一封信箋,那人還沒走,似乎等着執事大人回覆。”
陳慶聽聞,放下手中動作道:“拿來我看看!”
自從翻江五蛟解決後,吳家倒也沒有其他瑣事,陳慶這供奉當得也算清閒,與吳曼青的聯絡並不頻繁。
不過吳曼青寫信,那應該是有事發生了。
陳慶拆開信箋,打開一看。
原來雲林商會核心鄭家,將要在‘聚星樓’將舉辦歲末小聚。
此乃鄭家主持之盛會,府城頂尖世家、商會核心成員皆會到場。
吳曼青在信中坦言,希望陳慶能以吳家供奉身份,與她一同赴會,如此她心中方有幾分底氣。
“雲林商會歲末小聚?鄭家‘聚星樓’?”
陳慶放下信箋。
雲林商會,掌控着雲林府巨大的經濟命脈,其成員無不是商業一方巨擘。
吳曼青經營多年,目標便是躋身其中。
鄭家,府城兩大百年武道世家之一,底蘊深厚,財力雄厚,其舉辦的聚會,規格自然極高。
他略一沉吟,對王水生道:“回覆來人,此事我應下了。”
三日後,府城。
陳慶與吳曼青在城中一處清雅的茶樓包廂碰面。
吳曼青已先至,待陳慶落座,她親手爲他斟了杯茶水,溫言道:“陳兄,此次來府城前我去看了令堂韓夫人。”
陳慶端起茶杯的動作微微一頓,擡眼看向她。
“夫人一切安好,如今在別院中錦衣玉食,靜心頤養,我已遣了一個手腳麻利、性情溫和的丫鬟專門照料她的起居,絕不會讓她受半分委屈。”
吳曼青語氣真誠,觀察着陳慶的神色,“另外,我也讓人給周師傅送去了幾味寶藥,希望能對他暗傷有所助益。”
陳慶點了點頭,低聲道:“有勞夫人費心。”
不得不說吳曼青是個極其聰明的女人,把事情做的滴水不漏,讓人挑不出來刺。
吳曼青見陳慶如此,便知他已記下這份情,面上笑意更真切了幾分:“陳兄不必客氣,這是我應該做的,時候不早了,我們應該動身了。”
隨即兩人動身,離開茶樓前往了鄭家。
鄭家宅邸坐落於府城最核心區域。
高聳的硃紅大門足有三丈餘高,門楣之上懸掛着巨大的燙金牌匾。
門前的白玉廣場上,各種華麗的車馬絡繹不絕,拉車的皆是神駿非凡的寶馬,甚至偶爾還有異獸。
身着各色華美錦袍、氣息深沉的人物在僕役的引領下,魚貫而入。
吳曼青出示了燙金的請柬,守衛驗看後恭敬放行。
踏入鄭府,彷彿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庭院深深,九曲迴廊,處處雕樑畫棟,飛檐斗拱皆以古木和玉石打造。
奇花異草點綴其間,散發着沁人心脾的異香。
巨大的假山流水潺潺,竟是以整塊溫玉雕琢而成,滋養着罕見的寶魚。
僕役侍女穿梭如織,個個步履輕盈,顯然身懷武藝。
陳慶心中感嘆道:“不愧是頂尖的武道世家。”
這便是雲林府頂尖武道世家鄭家的氣象,非百年積累不可得。
此時,有不少人和陳慶他們一同步入會場,顯然都是府城有頭有臉的人物。
吳曼青便壓低聲音道:“陳兄,看那邊幾位,都是府城赫赫有名的高手,今天機會難得,你若有心,不妨結交一二。”
她一邊引着陳慶向內走,目光一邊掃過人羣,小聲介紹起來:“那位身材魁梧,是德寶鏢局的總鏢頭羅威,抱丹後期實力,手下高手如雲,走鏢遍及三府之地。他旁邊那位身着玄色勁裝的,是玄甲門在府城商行的管事,同樣實力深不可測。”
“還有那位,青衫長髯的,是棲霞山莊負責外務的長老,李疇雲,以一手斷刀名滿雲林江湖。”
兩人一邊低聲交談,一邊向着聚星樓走去。
聚星樓並非單單一座樓閣,而是一片依山傍水,由數座精美殿宇,樓閣組成的龐大建築羣。
空間極爲開闊,足可容納數百人而不顯擁擠。
數十張紫檀木大案錯落有致地擺放着,上面擺滿了靈果珍饈、瓊漿玉液,香氣撲鼻。
一位中年男子站在門口,面上帶着笑意,迎接來往賓客。
吳曼青上前抱拳道:“鄭公子!在下吳家吳曼青。”
男子聽聞,笑道:“原來是吳家,快快有請。”
說着,便招呼一個侍女將陳慶和吳曼青迎了進去。
吳曼青低聲道:“方纔那人是鄭家管事鄭通.”
她原本還想說別看此人笑容可掬,但心思卻十分毒辣。
想到這是鄭家地界,話音雖小,但還是有可能被人聽到,當下沒有多言。
鄭通!?
陳慶心中一動。
對於鄭家大管事鄭通的名號,他也聽說過,乃是鄭家三號人物。
吳曼青與陳慶剛踏入大廳,便聽到一聲帶着驚喜的招呼:“曼青!你可算來了,我們都等你很久了!”
循聲望去,正是顧若華與黎婉。
兩人今日也是盛裝打扮,顧若華一身鵝黃雲錦襦裙,嬌豔如花;黎婉則是一襲月白蘇繡長裙,氣質沉靜。
她們快步迎了上來,目光在陳慶身上不着痕跡地掃過,帶着幾分好奇。
“你們到的真早。”
吳曼青展露溫婉笑容,與兩人親暱地挽了挽手。
“那是自然,鄭家的歲末小聚,誰敢怠慢?”
顧若華笑語盈盈,隨即目光轉向陳慶,“想必這位就是陳供奉了!”
黎婉也含笑點頭致意:“陳供奉安好。”
吳曼青笑着介紹道:“這兩位是我的好友,顧若華和黎婉。”
“顧小姐,黎小姐安好。”
陳慶抱拳回禮,神色平靜,不卑不亢。
“曼青你看。”
寒暄幾句,顧若華便壓低聲音,“那邊正與鄭輝公子交談的那位,便是雲林商會常家的家主,‘鐵算盤’常靖,執掌常家遍佈三府的龐大產業,是商會裡舉足輕重的人物。”
“第一次便是他拒絕你們吳家進入商會,不過後來倒沒有表態拒絕了。”
陳慶看去,那常靖身材中等,雖在談笑,但眉宇間自有一股威勢,其氣息深沉厚重,最起碼爲抱丹勁後期高手。
吳曼青點頭道:“若是有機會,倒要結交一番。”
黎婉指着不遠處,小聲道:“還有寒玉谷的葉清漪也來了,據說是鄭大公子的座上賓。”
葉清漪!?
陳慶心中一動,順着她的目光望去。
只見一位身着月白冰蠶絲勁裝的女子獨自憑欄,身姿挺拔如修竹,青絲如瀑,僅以一根簡單的玉簪束起。
她長相算不上頂尖,但渾身上下卻有着一股冷傲的氣質。
正是寒玉谷年輕一代的翹楚,七秀之一的葉清漪。
周圍有幾個人上前攀談,但她的神色都是十分冷淡。
若是在雲林府四大派中,一定要選個魁首,那毫無疑問便是這寒玉谷。
不僅掌門天縱奇才,驚才豔豔,如今寒玉谷門下弟子七秀五傑獨佔四位,讓人驚歎。
就在這時,大廳入口處傳來一陣細微的騷動。
衆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過去。
只見一名青年緩步而入。
那人約莫二十出頭,身量極高,面容俊朗,周身帶着一股鋒芒。
他的到來,瞬間成爲了整個大廳的焦點,連鄭輝都立刻中斷了與常靖的交談,含笑迎了上去。
“是柳瀚!”
顧若華眼中瞬間浮現一道亮光。
來人正是柳家少主,如今七秀之一。
不僅是顧若華,包括黎婉還有周遭數個世家小姐,都是看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