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大雪,如鵝毛般簌簌落下,將九浪島徹底籠罩在一片蒼茫之中。
肆虐的喊殺聲都小了不少,天地間只剩下風雪呼嘯的嗚咽。
“槍法到了圓滿之境,如今實力又提升了不少,以我現在實力再面對屠剛的話,拿出全部實力的話,數招便能將其斬殺。”
陳慶盤膝坐在嶄新的寶船艙內。
上乘武功圓滿,這需要不斷打磨,參悟,並非一朝一夕就能成。
癸水院聶珊珊,庚金院嚴耀陽雖然爲五傑七秀,但是劍法和拳法都是大成,還未到達圓滿。
就在這時,一陣激烈短促的兵刃交擊與哀嚎聲,穿透風雪,從不遠處一片嶙峋礁石的後方傳來。
陳慶眉頭微蹙,身形無聲無息地掠上船頭,循聲望去。
只見在礁石區一塊相對平坦的雪地上,兩撥人馬正殺得難解難分。
一方似乎是某個小家族供奉,約有七八人,服飾統一,配合尚算默契。
另一方則是一對看起來約莫三十多歲的夫婦,男子使一柄厚重朴刀,刀法大開大闔,勢大力沉,女子則用雙劍,身形靈動如蛇,招式刁鑽狠辣。
兩人修爲皆是抱丹勁初期,配合更是天衣無縫,顯然常年並肩作戰。
那小家族的供奉門客人數雖多,但個體實力稍遜,被這對夫婦聯手殺得節節敗退。
盞茶功夫,雪地上便躺倒了四五具屍體。
剩下的兩三人見勢不妙,肝膽俱裂,轉身就想逃。
“想走?晚了!”
那使刀男子一聲暴喝,如同驚雷炸響。
他猛地擲出手中朴刀,刀身旋轉着劃破風雪,精準地貫入一名逃竄者的後心。
與此同時,那女子身法欺近,左手長劍寒光一閃,抹過另一人的咽喉。
最後一人嚇得魂飛魄散,腳下一滑摔倒在雪地裡,被那男子趕上一腳踩碎了頭顱。
戰鬥結束得極快。
那對夫婦迅速喘息幾口,警惕地掃視四周,確認再無威脅後,立刻開始麻利地翻檢地上的屍體和散落的包裹。
他們將值錢的金銀、小巧的玉器、幾瓶丹藥和一些閃爍着微光的礦石飛快地塞進自己早已準備好的大皮囊中。
動作熟練得令人心驚,顯然不是第一次幹這種事了。
那女子似乎有所感應,猛地擡頭,向着一側看去。
“快走!”
男子低喝一聲,聲音帶着一絲緊張。
兩人剛想扛起皮囊奔逃,林間爆射出數道暗器。
“咻咻咻!”
是淬了劇毒的飛鏢,角度刁鑽,直取夫婦二人的後心、腰腹和下盤。
“小心!”
丈夫目眥欲裂,怒吼一聲,猛地將妻子向旁邊雪堆裡一推!
同時自己朴刀狂舞,試圖格擋。
“噗嗤!”一支飛鏢擦着他的肩胛飛過,帶起一溜血花。
但女子被他推倒,沉重的皮囊卻脫手摔在雪地上,裡面的金銀珠寶、玉器礦石滾落出來,在雪地上閃爍着誘人又致命的光芒。
“哈哈哈!好一對‘奪命鴛鴦’。”一個陰惻惻的聲音響起。
林間走出數道人影,爲首之人是個獨眼龍,身材精瘦,臉上帶冷笑。
“‘獨眼虎’田半安!?”
夫妻二人看到來人,頓時心中一驚。
田半安身形一晃向着二人衝去,手中長劍化成寒星指點男子心口和咽喉。
女子看到這,猶豫掙扎了片刻收攏起地上財物,慌忙向着遠處逃去。
“快追上去!”
田半安看到攻勢更加迅猛,沒有絲毫留手。
身後幾人聽聞,快步向着女子衝去。
沒過幾招那男子便死在了田半安的劍下,隨後他快步追了上去。
陳慶看到這雙眼眯成一道縫隙,那露出來的財物,他看到了一個內甲。
價值不菲!
就在這時,礁石一邊又衝出了一波人馬。
“快,追上去,裡面有一件下等寶器級別的內甲。”
數個黑衣人影向着女子逃竄的方向追去。
陳慶暗自搖頭,“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焉知樹下無彈弓?這九浪島中暗伏的無數張彈弓,隨時準備收割自以爲得利的黃雀。”
這九浪島如今就是一座血肉磨盤,眼前這一幕不過是混亂廝殺的一個小小縮影。
最初的目標是剿滅水匪和鄭家餘孽,但當巨大的財富暴露在眼前,貪婪便徹底點燃了所有人的獸性。
殺水匪,殺鄭家人,殺競爭對手,殺一切擋在財富面前的人……人性的貪婪在這裡演繹得淋漓盡致。
陳慶不再多看,悄然返回自己鎮守的水道。
他此番主要是鎮守水道,並不想招惹這些打打殺殺。
風雪更大了,幾乎要將整個水道冰封。
翌日清晨,風雪稍歇,但天地間依舊一片銀裝素裹,寒意刺骨。
水道入口處傳來破冰行船的嘎吱聲。
一艘略顯破舊的小型快船,載着三名漢子駛來。
三人顯然也收穫頗豐,船板上堆着幾個鼓囊的包裹,想要快速逃離這個是非之地。
其中一人低聲道:“大哥,過了前面水道,就離開九浪島水域範圍了。”
“快走!”
爲首疤臉大漢也是浮現一抹喜色。
就在下一刻,三人只覺得汗毛豎起。
嗵!
一道冷冽的槍氣從遠處爆射而來,重重砸在水面之上,濺起了無數水花。
“誰!?”
三人心中大驚,向着槍氣激盪而來的方向看去。
陳慶立於船頭,風雪吹動他的衣袂,“五臺派清剿魔門餘孽,鎮守此道,船上財物,留下五成買路錢,方可通行。”
“五成?!放你孃的屁!”
其中一人勃然大怒,“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崽子,也敢學人收買”
“閉嘴!”
爲首疤臉大漢對着兄弟冷喝一聲。
他行走江湖多年,刀頭舔血,對危險的直覺極其敏銳。
這水道看似只有一人把守,但此人恐怕是個真正的硬茬子!
九浪島現在就是吃人不吐骨頭的魔窟,爲了點財物踢到鐵板,把命搭上,太不值當!
他強壓下心頭的貪婪和兇性,對着陳慶抱了抱拳,
“這位……兄弟,方纔我這兄弟莽撞了,您莫怪。在下長平縣劉厚,帶着兩個不成器的兄弟,響應剿匪令,混口飯吃,僥倖得了些水匪遺物。”
他指了指船上的包裹,“五臺派在此清剿魔門,維護秩序,一點小小意思,權當給兄弟您和貴派買杯酒水驅驅寒,還請行個方便。”
說着,他毫不猶豫地轉身,親自從船上拖下兩個包裹,用力一拋,穩穩地落在了陳慶寶船的甲板上。
包裹落地發出沉悶的響聲,分量十足。
“這是五成!還請兄弟笑納!”
疤臉劉的姿態放得很低,但眼神深處依舊藏着一絲肉痛。
陳慶微微頷首,側身讓開水道,聲音依舊平淡:“過去吧。”
疤臉劉暗中鬆了口氣,連忙抱拳:“多謝兄弟!”
隨即狠狠瞪了身後兩個還有些不忿的兄弟一眼,低喝道:“還不快開船!磨蹭什麼!”
快船迅速啓動,小心翼翼地從陳慶的寶船旁駛過,很快消失在彎曲的水道盡頭。
陳慶打開包裹查看,價值約莫大幾千白銀。
臨近正午,風雪漸小。
沈修永揹着手,晃晃悠悠駕駛着寶船而來。
他本是來看看陳慶這邊有沒有肥羊路過,順便關心一下自己那三顆“霹靂雷火子”的債務問題。
當他目光落在陳慶那艘嶄新的寶船和甲板上包裹時,那雙慵懶的眼睛瞬間瞪圓了。
“嗯?!”
沈修永身形一閃,出現在陳慶的船邊,上下打量着這艘線條流暢嶄新寶船,又看了看甲板上堆着的幾個明顯價值不菲的包裹,嘴角不由得抽了抽。
“好小子!”
沈修永繞着船走了半圈,嘖嘖稱奇,語氣裡滿是驚訝和調侃,“這才一晚上功夫,鳥槍換炮啊!這船……嘖嘖,鐵心木配寒鐵加固龍骨,輪舵機關看着就比我的還新,鄭家寶庫裡出來的吧?還有這些……”
他指了指那些包裹,“收穫不小嘛!比老子在主水道蹲一天也不遑多讓了!老實交代,昨晚是不是逮着大魚了?”
陳慶早已收斂氣息,聞言只是抱拳,“沈長老說笑了,昨夜風雪太大,只遇到幾波不開眼想硬闖的散兵遊勇,弟子依葫蘆畫瓢,效仿長老之法,讓他們留下些買路錢,至於這船……是弟子運氣好,在水道里撿到的一艘無主破船,稍微修整了一下勉強能用,比不得長老的座駕。”
“撿的?破船?”沈修永翻了個白眼,顯然不信。
他狐疑地盯着陳慶看了半晌,似乎想從那張平靜的臉上看出點什麼。
陳慶眼神平靜,任由他審視。
他還有一把中等寶器寶刀沒拿出來。
至於王振山和鄭達,他更不會主動提及,牽扯到鄭家餘孽和私通鄭家的王家,麻煩不小,悶聲發大財纔是王道。
沈修永半天沒看出什麼破綻,只能放棄了追問。
“行吧行吧,你小子運氣好,不過嘛……”
他話鋒一轉,笑眯眯地伸出三根手指,“這運氣歸運氣,賬可要算清楚。陳小子,我那三顆‘霹靂雷火子’,三萬三千兩白花花的銀子,你打算什麼時候還啊?我可是等着銀子下鍋呢。” 陳慶心中早有計較,立刻躬身,態度恭敬無比:“沈長老放心,弟子豈敢拖欠長老的銀子?只是眼下身處險地,攜帶鉅款多有不便,待此番事了,弟子回到宗門或漁場,定當第一時間籌措銀兩,親自送到長老手上,分文不少!絕不敢讓長老久等。”
沈修永盯着陳慶看了幾秒,問道:“你小子不會要賴賬吧?”
“弟子不敢。”陳慶再次躬身。
“諒你也不敢!”
沈修永揮了揮手,似乎有些意興闌珊,“行了,你繼續守着吧,機靈點,別陰溝裡翻船,有‘大生意’紙人聯繫!”
說完,他不再理會陳慶的新船和財物,向着自己水道而去。
下午時分,出來的人少了不少,進島之人更是寥寥無幾。
陳慶知道,經過幾輪廝殺,島內現在估摸着已經沒有小魚小蝦了。
接下來自己則要更加小心注意。
現如今能夠從九浪島出來的,手上都沾滿了鮮血。
九浪島深處,一片密林中。
宋明捂着肋下一道深可見骨的刀傷,靠在一棵樹幹後劇烈喘息。
他臉色慘白如紙,嘴脣乾裂。
就在半柱香前,他與另外兩名離火院弟子遭遇了一夥人伏擊。
那兩人拼死斷後,如今已成了不遠處雪地裡兩具僵硬的屍體。
“差點栽了.”
宋明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
確認再無威脅後,他強忍劇痛,踉蹌着撲向那兩具同門的屍體。
動作麻利地摸索着,很快掏出幾個染血的皮囊和一小袋散碎的金銀。
接着,他又轉向旁邊幾具屍體,將值錢的物件,玉扳指、鑲嵌寶石的短匕、幾瓶丹藥,甚至一枚成色不錯的玉佩,統統塞進自己懷裡。
“如果鎮守水道,哪有這般收穫?”
宋明眼中浮現一道精光,“等攢夠了銀錢,到時候買一枚破經丹,到時候便有四成把握突破抱丹勁中期了。”
想到這,他的心中一片火熱。
與此同時,靠近寨堡廢墟另一邊。
肖睿澤手中的離火刀真氣暴漲,刀身纏繞着灼熱的氣浪。
熾烈的刀氣化作一道咆哮的火龍,瞬間將前方兩名抵抗的水匪斬殺
“啊——!”
淒厲的慘叫伴隨着皮肉焦糊的氣味瀰漫開來。
兩名水匪渾身燃起烈焰,掙扎着倒地。
林薇的身影出現在另一名水匪身後。
她臂上的玄水蛇無聲彈出,化作一道幽藍的寒光,精準地咬在水匪的後頸。
恐怖的寒毒瞬間侵入,那人連哼都沒哼一聲,便僵直地倒下,皮膚上迅速凝結出一層白霜。
“肖師兄,左側清空!”
林薇的聲音清冷,收回玄水蛇。
真氣在她周身形成一層薄薄的護罩,雪花落在上面便迅速消融。
這時,一位離火院弟子連忙道:“肖師兄,那邊發現了鄭輝行蹤!”
“快!快追上去!”
肖睿澤聽到這,眼中浮現一道精光。
要知道鄭輝乃是鄭元奎嫡子,鄭家的重寶應該都在此人身上。
林薇等人也是心中大動。
隨後肖睿澤一行人,縱身向着鄭輝奔逃的方向追去。
這位鄭家最後的嫡系子弟,錦袍破碎,髮髻散亂,胸口一道深可見骨的刀傷正汩汩冒着鮮血,染紅了腳下的雪地。
他如同驚弓之鳥,倉惶地一條隱秘小徑逃竄。
“鄭輝!你逃不掉!”
肖睿澤厲喝一聲,聲如雷霆,震得周遭積雪簌簌落下。
他腳下離火真氣爆發,速度陡增,幾個起落便已逼近鄭輝身後十丈之內。
林薇與另外三名抱丹勁初期的離火院高手緊隨其後,呈扇形包抄。
“攔住他!”
肖睿澤揮刀一指,一道熾烈的刀氣破空斬去,封鎖鄭輝左翼。
林薇默契地一揮手,玄水蛇化作一道幽藍寒芒,直射鄭輝右腿。
另外三人也各施手段,劍氣、拳罡交織成網,瞬間將鄭輝逼入一處三面皆是嶙峋礁石的死角!
“噗!”
鄭輝被震得再次噴出一口鮮血,踉蹌撞在冰冷的礁石。
他背靠礁石,死死盯着步步緊逼的肖睿澤等人。
“鄭輝,束手就擒!”
肖睿澤開口道:“說出鄭家秘寶藏匿之處,念在你鄭家也曾是雲林望族,或可留你一條全屍,保你鄭家血脈不絕!”
鄭家數百年的積累,絕對不值島上這些。
核心財富必然掌握在鄭元魁父子手中,如今鄭元魁已死,鄭輝就是唯一的鑰匙!
“呵…呵呵…”
鄭輝慘笑起來,嘴角溢血,眼神卻迸發出刻骨的怨毒,“秘寶?你們也配知道?”
肖睿澤眼神一寒,耐心耗盡,“既然你冥頑不靈,那就帶着你的秘密下地獄吧!動手!”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
異變陡生!
站在鄭輝側面、一名一直沉默寡言的離火院弟子,眼中驟然閃過一抹詭異的血芒!
“噗嗤!”
一聲輕響,快得如同幻覺!
只見那人右手並指如刀,指尖纏繞着一縷暗紅罡勁,毫無徵兆地洞穿肖睿澤後心。
肖睿澤臉上滿是難以置信的驚愕,低頭看着胸前透出的暗紅罡勁的手指,隨後重重倒在了地上。
這變故太過突然!
“王師弟?!你做什麼?!”林薇臉色大變,失聲喝問。
那王師弟抽回血淋淋的手指,帶起一片殘影。
他左手屈指一彈,三道凝練的血色指罡如同毒針,無聲無息卻又快如閃電,射向其他兩名離火院弟子。
兩道指罡精準地穿透眉心!
瞬間連殺兩人!
“你,你不是王師弟!”
林薇只覺一股令人窒息的血腥煞氣撲面而來,全身血液彷彿都要凝固。
她拼盡全力催動真氣,同時玄水蛇也再次撲出,做最後掙扎。
“咔嚓!咔嚓!”
血罡利爪摧枯拉朽般撕裂層層冰盾!
“噗!”
玄水蛇被血爪精準地捏住七寸,蛇軀瞬間被恐怖的血罡絞碎!
“不——!”
林薇瞳孔驟縮,絕望尖叫。
血爪毫無阻礙地穿透了她的護體真氣,狠狠扼住了她纖細的脖頸!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聲響起。
林薇眼中的神采瞬間熄滅,身體軟軟倒下,脖頸以一個詭異的角度扭曲着。
電光火石之間,五臺派離火院這一代最出色的幾名弟子,被來人以雷霆手段,摧枯拉朽般屠戮殆盡。
鄭輝背靠着冰冷的礁石,目睹了這血腥而震撼的一幕,整個人都懵了。
“你?”
‘王師弟’撕開臉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了一張蒼老的面孔。
“左左鋒!?”
鄭輝聲音顫抖。
他萬萬沒想到,絕境之中,竟是這位魔門兇人出手相救!
左鋒緩緩轉過身,甩了甩手上沾染的血跡,臉上帶着邪異的笑容。
左鋒冷冷的道:“鄭家之事太快了,壇主等其餘護法都在閉關修煉,所以未能及時趕到。”
他的語氣十分平淡,讓人聽不出是真是假。
“這背後都是柳家推波助瀾,否則四大派哪裡能這麼快便查出來!?”
鄭輝聞言,咬牙切齒道:“我鄭輝對天發誓,若能脫困,必報此血海深仇!將他們碎屍萬段!”
他掙扎着想要站起,對着左鋒深深一揖,“左護法救命之恩,鄭輝沒齒難忘!只要護法能救我出去,我鄭家秘庫中所有財物、秘籍、寶藥,盡歸護法所有!鄭輝願爲魔門效犬馬之勞,只求能手刃柳家滿門!”
“呵呵呵…”
左鋒發出一陣低沉的笑聲,伸手虛扶了一下鄭輝,“鄭公子言重了,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你鄭家與我魔門,本就該同仇敵愾。”
“柳家?不過是跳樑小醜罷了。”
“此地不宜久留,我們還是儘快離開吧。”
鄭輝重重的點了點頭。
左鋒一把抓起重傷的鄭輝,身形一展,瞬間消失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