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雲林
三日後,娘娘廟碼頭。
寒風凜冽,河面浮冰未消。
一艘通體烏黑的巨大樓船已升帆待發,船身以堅硬鐵木打造,遠超尋常貨船。
甲板上,身着吳家統一青色勁裝的護衛肅然而立,氣息沉凝,皆是不凡好手。
這正是吳家運送寶魚的商船。
陳慶一身利落的深灰勁裝,揹負簡單行囊。
“等到了府城安頓下來,我會給你們寫信。”
他向着送行的母親韓氏和表姐楊惠娘深深一揖。
臨行前,他已與程明、孫順道別,只告知了離去時辰,婉拒了送行,此行力求低調。
韓氏強忍淚水,不住叮囑。
“你放心,我會照顧好大舅媽。”
楊惠娘則將一個包袱塞到他手裡,裡面是她這段時間趕製的厚衣。
“陳師傅,這邊請。”
一名吳家管事早已候在舷梯旁,神色恭敬。
登上甲板,船艙的簾子被掀開,吳曼青的身影出現在艙門口。
她今日未着繁複裙裝,換了一身便於行動的深青色錦緞勁裝,外罩一件雪狐裘領的披風,既不失貴氣,又顯幹練。
她臉上帶着慣有的從容笑意,朝陳慶微微頷首:“陳兄,一路風寒,艙內備了熱茶,請進。”
陳慶抱拳:“叨擾吳夫人了。”
艙內佈置雅緻,暖意融融,隔絕了外界的寒冷與喧囂。
一張小几上,紫砂茶壺熱氣嫋嫋,散發着清雅的茶香。
兩人分賓主落座,有侍女悄無聲息地奉上熱茶後便退了出去,艙內只剩下他們二人。
貨船在船老大的吆喝聲中緩緩離岸,駛入寬闊的河道,向着府城的方向破浪前行。
窗外,高林縣的輪廓在晨霧中漸漸模糊。
吳曼青端起茶杯,輕輕呷了一口,目光透過氤氳的熱氣落在陳慶身上,開門見山道:“府城不比高林,魚龍混雜,水深浪急。陳兄此去五臺派,多知一分,便多一分安穩。趁着這水路行程,曼青便與陳兄分說一番府城的幾方勢力格局,權當解悶,也盼對陳兄有所收穫。”
陳慶放下茶杯,正色道:“願聞其詳。”
他對於府城瞭解可謂知之甚少,如果有吳曼青給他介紹,那自然是再好不過了。
“整個雲林府勢力盤根錯節,但論頂尖,主要有以下幾方。”
吳曼青聲音平穩清晰,“其一,便是你要去的五臺派。此派以五行立基,底蘊深厚,分設五院:庚金院主修拳腳掌法,剛猛霸道;青木院精研丹藥、醫術、暗器、毒術,手段百變;癸水院主練劍法,飄逸靈動,如行雲流水;離火院刀法霸烈迅疾,勢若燎原;最後的坤土院則以槍法見長,沉穩厚重,講究一槍破萬法。”
“五院雖各有側重,但核心心法互補,弟子間也常有交流切磋。”
“龐都尉就是坤土院內院出身。”
陳慶默默記下,尤其是關於庚金院的信息,這與他修煉的通臂拳、八極金剛身最爲契合。
若能拜入其中,再兼修青木院的暗器毒術,攻防手段必將大增。
“此外,棲霞山莊、玄甲門、寒玉谷等宗派,實力皆不遜五臺派。這四大門派掌控八十七座城池稅收,收繳賦稅,鎮壓豪強邪教,堪稱一流砥柱。”
“其次便是雲林商會,這並非一個單一勢力,而是由雲林府幾大豪商巨賈牽頭,聯合衆多商行組成的龐大利益共同體。其觸角遍及各行各業,財力雄厚,影響力滲透到雲林府的方方面面,像縣內韓家,李家便是雲林商行邊緣勢力。”
“最後則是百年武道世家大族,柳家和鄭家,這兩家盤踞在府城數百年,族內有着家傳心法武學,出了不少高手,並且有深厚人脈,產業遍佈雲林,尤以礦藏、錢莊爲主,甚至是其他府的武道宗派都有着聯繫,不可小覷。”
她總結道:“這些勢力彼此之間關係錯綜複雜,合作、制衡、衝突並存。此外,還有一些次一級勢力,等你日後到了府城自會知曉。”
陳慶面色凝重。
僅從吳曼青寥寥數語,便可知雲林府水深浪急,日後行走,更需步步謹慎。
船行數日,由內河轉入更加寬闊洶涌的大江。
兩岸景緻從熟悉的丘陵村落,逐漸變爲人煙稀少、峭壁嶙峋的峽谷,最終豁然開朗,進入一片水網如織、島嶼星羅的水域。
這天,陳慶和吳曼青兩人立於甲板之上。
“前面就是千川澤了!”
吳曼青指着前方煙波浩渺處,“雲林城,快到了!”
陳慶看向不遠處,當一座難以想象的巨城輪廓在地平線上緩緩浮現時,即便是陳慶心志堅定,也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府城!
遠望其形,便覺一股磅礴厚重的氣息撲面而來。
城牆高達十數丈,由一塊塊切割整齊,泛着金屬石頭壘成。
城樓巍峨如巨獸盤踞,旌旗獵獵。
更令人震撼的是環繞城池的水系。
數條寬闊如大江的運河呈放射狀匯聚於此,又分支流淌,如同巨龍的脈絡。
千帆競渡,百舸爭流。
華麗的畫舫、滿載貨物的商船,甚至還有懸掛着不同幫派,世家旗幟,形制奇特武裝樓船,在縱橫交錯的河道上穿梭不息,井然有序。
碼頭上人聲鼎沸,號子震天,貨物堆積如山,充滿了繁華與活力。
樓船緩緩駛入主航道,經過一座座氣勢恢宏的水門。
守門士卒氣息剽悍,目光銳利。
陳慶能清晰地感知到,這些普通的守門士卒,竟大多有明勁修爲,領隊者更是暗勁好手。
進入內河,府城的全貌更令人目眩神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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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寬闊平整,可容十馬並行,皆是堅硬的青罡石鋪就。
兩旁建築鱗次櫛比,風格各異卻無不透着力量感與歲月感。有高聳入雲的塔樓,飛檐斗拱,雕樑畫棟。
懸掛着‘萬寶閣’,‘神兵坊’,‘丹鼎樓’等巨大牌匾,流光溢彩。
有佔地廣闊的演武場,傳來呼喝與金鐵交鳴之聲。
有古樸肅穆的武廟,香火鼎盛。
更有衆多習武之人進進出出,氣息強弱不一,卻無不帶着一股彪悍之氣。
吳曼青笑道:“這裡比之高林如何?”
陳慶由衷感慨:“天壤之別。”
此地與高林縣截然不同。
即便是在高林縣的內城,武者也不過是“比比皆是”。
可在這府城,熙攘人流之中,身懷武藝之人,竟是尋常可見。
吳曼青莞爾:“事不宜遲,我們直接去五臺派。”
馬車一路向西疾馳。
約莫一個時辰後,一片水域出現在眼前,正是定波湖。
煙波浩渺,水天一色,島嶼星羅棋佈,水鳥翔集。
與府城河系的繁忙不同,這裡的水域更顯開闊、寧靜,帶着一種超然世外的靈秀之氣。
馬車沿着一條寬闊平整的青石大道疾馳。 道路兩旁,是精心打理過的溼地景觀,奇花異草點綴其間,令人心曠神怡。
遠遠地,一片宏偉建築羣映入眼簾。
那便是五臺派!
整個門派的核心區域,竟似直接構築於一片巨大的湖泊之上。
數以百計的橋樑、棧道、廊亭,如同精巧的脈絡,將一座座或大或小的島嶼、水上平臺、宏偉殿宇連接起來,形成了一座漂浮在水上的小城。
建築風格古樸厚重,多以深色巨石和古木建造,飛檐斗拱,氣勢恢宏。
樓閣之間,有白鷺翩飛,水面蓮葉田田,霧氣繚繞。
馬車在巨大的山門前停下。
山門由兩根玄色石柱構成,中間懸掛一塊巨大的玉匾,上書‘五臺派’三個大字!
吳曼青對陳慶道:“陳兄,山門已至,我便送到此處。”
陳慶鄭重抱拳:“夫人一路照拂,陳慶銘記於心。”
“好,那便祝陳兄武運昌隆,一切順利。”
吳曼青含笑頷首,馬車隨即駛離。
陳慶深吸一口氣,他整了整衣襟,邁步向前方那熙攘的牌樓廣場走去。
牌樓前廣場開闊,此刻已聚集了不少人,大多是年輕面孔,神色中帶着一絲緊張和期待。
廣場一側有幾間石屋,便是負責初步接待和審覈的地方。
陳慶出示了龐青海的舉薦信和身份文牒。
負責接待的是一位面色嚴肅的中年朱姓執事。
他仔細查驗信件真僞與文牒信息,微微頷首。
“陳慶,高林縣人士,年十八。”
朱執事登記着信息,“最後我要測試一番根骨。”
說着,他手掌在陳慶肋骨一摸。
陳慶頓時感覺肋骨痠疼。
朱執事看了陳慶一眼,提筆在紙上寫下:四形根骨。
陳慶低聲詢問:“敢問前輩,這四形根骨是何意?”
朱執事淡然道:“此乃我五臺派選拔弟子之法,根骨分一至九形,九形最佳。你這四形,算得中等。”
“好了,信息已登記在冊,稍後呈交選英殿,待審覈完畢,會分送各院首交叉複覈。”
朱執事遞過一枚木牌,“有消息自會通知,這段時間,你可去不遠處的‘安平居’等候。”
“多謝朱執事。”陳慶抱拳告辭。
他出了山門,在隔壁街道尋到那間名爲“安平居”的客棧,要了一間乾淨整潔的中等單人房。
房間不大,桌椅牀鋪俱全,臨街窗戶視野也不錯,而且安靜私密,便於修煉,價格也在他承受之內。
付過五日房錢,陳慶隨夥計進了房間。
放下行李,他推窗望去,樓下巷子里人流如織。
很快他便注意到,安平居內,像他這般帶着行李、神色間交織着期待與忐忑的年輕人,不在少數。
顯然,大多都是想要拜入五臺派。
“十八歲化勁,四形根骨……眼下只能等待了。”
陳慶默默關上窗,盤膝坐於牀上。
稍作調息,陳慶便爭分奪秒,再度錘鍊起八極金剛身。
【天道酬勤,必有所成】
【八極金剛身鐵衣(4/500)】
早在吳家商船之上,他便已將這門功法推進至‘鐵衣’之境,筋骨血肉由此凝練,強度大增。
陳慶能清晰地感知到,八極金剛身每次突破,自身實力都會得到增強。
庚金院,演武場。
青石地面上冰雪消融,一位玄色勁裝的中年男子剛收拳勢,氣勁如潮水般平復。
正是庚金院院主譚洋。
汗珠順着剛毅的臉頰滾落,他隨手抄起一旁的毛巾。
“師父,新的一批名錄到了。”
一名弟子趨步而入,雙手恭敬地捧着一迭厚厚的名冊。
“放着吧。”
譚洋的聲音低沉,頭也未擡,只專注地擦拭着脖頸上的汗水。
“是!”
弟子依言將名冊輕輕置於石案上,躬身行禮後,悄然退了出去。
譚洋深深吐納,胸腔起伏間,體內的氣機徹底平復。
他這才踱步至石案前,拿起最上方的名冊,隨即緩緩打開。
“戚寶瑞,十九歲,化勁,五形根骨尚可。”
“陳慶,十八歲,化勁,四形根骨.年裡不大,實力尚可,就是根骨差了些。”
“鬱曼文,十八歲,化勁大成,六形根骨!此女資質上佳,可堪造就。”
“孫霸,十九歲,化勁,三形根骨,哼.廢物!這等根骨也敢奢望內院?真是癡心妄想!”
譚洋的聲音冰冷,沒有絲毫情感波動。
庚金院主修拳腳掌法,剛猛霸道,所以他對弟子的根骨要求最爲苛刻。
在他眼中,六形根骨是入門的最低門檻,低於六形根骨,即使化勁實力,在他這裡也等同於“朽木”。
每一次挑選弟子,都關乎庚金院的實力興衰,關乎他這位院主能分得多少宗門資源,更關乎在宗門議事堂上的話語分量。
這絕非兒戲。
目光掃過,譚洋在陳慶的名字上多停留了一瞬。
四形根骨,十八歲便能練至化勁,實屬異數。
若非家資雄厚以寶藥堆砌,便是撞了大運得了奇遇。
這陳慶出身貧寒……倒像是後者。
他心中微嘆可惜,根骨是武道之基,容不得半分虛假。
縱有奇遇,這四形根骨也註定了其上限所在,終究難攀高峰。
不再猶豫,譚洋將鬱曼文和另一個六形根骨的名冊單獨挑出,置於一旁。
其餘的厚厚一摞,被他乾脆利落地合攏。
明日,這些被摒棄的名冊,便會流轉至下一位院主手中,等待着新的審覈和考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