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執事,宋明宋執事來訪!”
“宋師兄來了!?”陳慶心中一動。
這位此刻前來,應該是宗門那邊有消息了。
很快,身材精瘦、膚色古銅的宋明大步走了進來,氣息沉穩,抱丹勁初期巔峰的修爲展露無遺。
“陳師弟!”
宋明抱拳,臉上帶着一絲凝重與急切,“宗門那邊的批覆下來了!”
“哦?宗門怎麼說?”陳慶請宋明入座,其餘人也是關切地望過來。
宋明坐下,沒有廢話:“趙長老看了我們的聯合稟報,認同異獸躁動異常,源頭恐在千川澤深處,不過……”
他頓了頓,加重語氣,“長老認爲此事尚未明瞭,不宜大動干戈驚擾澤心,指令已下,着令我們幾位鄰近漁場執事自行組織力量,深入探查靠近我們支脈的幾個關鍵‘水眼’和‘迴流區’,務必查清異獸襲擊的根源,並將詳細情報速速回報!”
陳慶沉聲問道:“探查的範圍和策略,宋師兄可有想法?”
“自然。”
宋明顯然早有準備,“範圍就定在你我先前議定的那幾處,黑水渦、三叉迴流和沉骨淵入口附近的水眼,這些地方是附近水域的節點,若有變故,必露端倪。”
他繼續道:“人手方面,我們兩人,再加上五號漁場的林薇林師妹,她那條玄水蛇是水下探查的利器,還有八號漁場新調任的吳元化吳師弟,他雖然初入抱丹勁,一手千疊浪劍訣已小成,正是助力。”
“吳元化!?”
陳慶眼神微動,這個名字他記得,當初同期拜入五臺派,七形根骨的天才,第一輪就被癸水院挑走,如今已是抱丹勁初期,據說深得癸水院主褚錦雲器重。
沒想到他也調任漁場執事了。
“正是!”
宋明點頭,“我們四人聯手,林師妹的玄水蛇探路,小心行事,查清問題並全身而退的把握還是很大的。”
陳慶點頭道:“既然是宗門之令,又是當務之急,陳某自當盡力,宋師兄打算何時動身?”
宋明緩緩道:“事不宜遲!我已傳訊林師妹和吳師弟,約定三日後清晨,在九號漁場碼頭匯合出發!”
陳慶點了點頭,沒再說話。
三日後清晨,薄霧籠罩着定波湖支流,九號漁場碼頭水汽氤氳。
陳慶抵達時,已有三人等候。
宋明身邊站着一位身着癸水院月白勁裝的青年,面容溫潤,正是當初被癸水院首輪挑走的天才,吳元化。
他腰間懸着一柄修長劍鞘,劍柄古樸,氣息內斂卻鋒銳逼人。
另一位則是一位女子,身量高挑,穿着便於行動的青色勁裝,外罩一件輕便皮甲,正是五號漁場執事林薇。
她氣質幹練,眼神靈動,最引人注目的是纏繞在她左臂上的一條通體玄黑、鱗片細密的小蛇。
小蛇不過兒臂粗細,蛇信吞吐間帶着絲絲寒意,一雙蛇瞳竟是奇異的冰藍色,正警惕地掃視着四周水域。
這正是她豢養的異獸,玄水蛇。
豢養異獸極爲不易,需自幼建立緊密聯繫,然而異獸成長緩慢,待其戰力大成,主人或已垂垂老矣。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秘術豢養異獸,可以急速異獸成長。
不過無論什麼方法,培養異獸皆需耗費海量資財——寶藥、異獸肉……故有人戲稱其爲“吞金獸”。
“陳師弟,來了。”
宋明笑着招呼,“來,認識一下,這位是癸水院高徒,吳元化吳師弟,如今在八號漁場任職,這位是林薇林師妹,五號漁場的執事,她這玄水蛇可是水下探查的好手。”
“陳慶。”陳慶抱拳,言簡意賅。
“吳元化。”青年含笑回禮。
陳慶能感覺到對方身上癸水真氣波動,顯然是剛突破抱丹勁沒有多久。
不愧是癸水院看重的弟子,剛突破抱丹勁就能來漁場任職。
“林薇。陳師弟平日閉關苦修,難得一見啊。”
林薇爽朗一笑,聲音清脆,同時輕輕撫摸着臂上玄水蛇冰涼的鱗片,那玄水蛇似乎也通人性,朝着陳慶的方向微微昂了昂頭。
她曾打聽過陳慶的底細,得知他出身青木院且沒有背景,竟能穩坐漁場執事之位,心中便覺不凡,早存了結交之意。
只是上次登門拜訪,正巧陳慶閉關,未能得見。
“林師姐說笑了。”
陳慶迴應道,“待此番歸來,師弟定當登門賠禮。”
林薇聞言,展顏一笑,不再多言。
寒暄完畢,宋明臉上露出幾分自得,指着碼頭邊停泊的一艘船,“諸位,上船吧,此行就靠我這‘分水梭’了!”
衆人目光望去,皆是一亮。
這艘船通體由深褐色的鐵心木打造,船身線條流暢如梭,比尋常漁船大了兩圈不止。
船體表面覆蓋着一層似玉非玉的溫潤材料,船首並非尖銳,而是微微上翹,形似某種異獸頭顱。
船尾則安裝着結構精密的雙槳輪舵,顯然動力非凡。
整艘船透着一股沉穩、堅固且造價不菲的氣息。
“好船!”
林薇讚道,“宋師兄,這‘分水梭’怕是把你的老底都掏空了吧?光是這鐵心木船體就價值不菲了。”
宋明哈哈大笑,拍了拍船舷:“林師妹好眼力!確實花了我不少積蓄和貢獻點,不過值當!千川澤深處水流複雜,暗礁潛流無數,尋常船隻進去便會被毀,有這‘分水梭’,我等安全才有保障,速度也快,能省下不少時間。”
吳元化也微微點頭,眼中閃過一絲認同:“有此寶船,宋師兄準備周全。”
陳慶默默感受着船體散發的靈機,這艘船的確堪稱一件小型寶器,造價定然不菲。
衆人登上船,船內空間寬敞,佈置簡潔實用。
宋明熟練地啓動船尾的機關,雙槳輪舵無聲轉動,船身一震,便破開薄霧,朝着支流深處駛去,速度遠超尋常船隻。
林薇立於船頭,口中發出幾聲奇異的低鳴。
臂上的玄水蛇“嗖”地一聲鑽入水中,只留下一道迅捷的黑影在前方引路,冰藍色的蛇瞳在水下熠熠生輝。
船行平穩,兩岸蘆葦叢生,水網漸漸複雜交錯。林薇的看向了宋明,心中一動,從袖中取出一張略顯陳舊的皮質水圖,指着其中一個標記問道:“宋師兄,看你對這水道如此熟悉,前方那個水眼的位置,可是靠近圖上此處?”
宋明瞥了一眼水圖,點頭道:“正是,林師妹好眼力,這圖描繪得頗爲精準。”
林薇收起水圖,心中鬆了口氣,道:“師兄在這漁場執事,怕是有些年頭了吧?”
宋明笑了笑,帶着感慨道:“十四五年嘍,別看我這模樣瞧着才三十出頭,其實啊,已經四十有三了。”
他這一提年歲,話題便自然引向了前程。
宋明嘆了口氣,繼續道:“說起來,咱們這些執事,看似掌管一方資源,油水不少,但想再往上爬,難啊。執事之上,便是掌管分支長老,不僅需要修爲達到抱丹後期,更需資歷、功績和人脈,缺一不可,一個蘿蔔一個坑,盯着的人太多了。”
林薇接口道:“可不是嘛,像我們這樣無甚強硬背景的,執事差不多就是頂了,除非……”
她看向陳慶和吳元化兩人,語氣帶着羨慕,“除非像吳師弟和陳師弟這樣,天賦卓絕,將來有望競爭首席大弟子之位的青年才俊。”
首席大弟子乃一院弟子之首,地位尊崇,僅在院主之下。
不僅享有最好的資源配額,更能參悟宗門核心秘傳,代院主處理部分院務,是默認的下一任院主候選人。
青木院的駱欣雅和徐琦二人,明爭暗鬥,就是爲了這首席大弟子之位。
“林師姐說笑了。”
吳元化擺了擺手,道:“聶師姐天縱奇才,《千疊浪劍訣》已至大成之境,我哪裡有資格和她相爭?”
他雖在同輩中堪稱翹楚,但與癸水院近二十年最耀眼的弟子聶珊珊相比,仍有差距。
宋明目光投向遠處幽深水域,凝聲道:“我等現下所處乃千川澤支脈‘平河’,再往前百里,便是三條主脈匯聚之地,若在此等寂靜水域遭遇他人,切記謹慎,尤其是……其他三派高手。”
吳元化面露不解:“爲何?我等四大派同氣連枝,共抗魔門餘孽,此前寒玉谷墨長老率弟子來我癸水院切磋交流,一派和氣的樣子。”
宋明聞言,神色嚴肅地補充道:“吳師弟,你還是太年輕了,這都是表面現象,須知四大門派雖同處雲林府,共抗魔門餘孽,只不過將之前的明爭,改成了暗鬥。”
他壓低聲音,帶着告誡的意味:“像‘五傑七秀’這等名動府城的天之驕子,這些人都是宗派未來的支柱,但同樣也是其他勢力眼中釘肉中刺!若能提前扼殺……哼,這些年,不明不白隕落的天才還少嗎?就說十多年前,傳聞棲霞山莊出了一個驚才絕豔的弟子,十二龍形根骨,同時將蒼梧心法和流嵐心法修成,體內兩門心法真氣相融互補,潛力無窮!結果呢?”
“第一次代表山莊外出執行重要任務,就在萬毒沼澤邊緣遭遇‘意外’,屍骨無存!至今都不知道是誰下的手,四大派互相指責,最終也只能不了了之,這就是血淋淋的教訓!”
“兩門心法同修?!”
陳慶心中劇震,如同驚雷炸響。
他面上不動聲色,自己剛剛練成庚金真氣,與青木真氣並存丹田,這豈不是……他強行壓下翻騰的心緒,裝作好奇地問道:“兩門真氣同修很難?竟能引來如此殺身之禍?”
林薇接過話頭,語氣帶着一絲感慨:“何止是難!簡直是難於登天!陳師弟你想,修煉一門真氣,需要打通對應正經,錘鍊特定屬性的臟腑竅穴,凝聚火種已是千難萬難,每多修一門屬性迥異的真氣,難度絕非一加一那麼簡單!”
“不同屬性的真氣在體內如同水火,稍有不慎便是衝突反噬,走火入魔的下場,需要絕頂的根骨、悟性,以及對真氣精妙到極致的掌控力,才能勉強維持平衡,據說每多修成一門,難度都是呈幾何倍數增長的!”
她頓了頓,繼續道:“就拿我們雲林府公認的頂尖高手,寒玉谷谷主‘冰魄仙子’冷千秋來說吧,她是罡勁圓滿的絕世人物,威震一方,憑的是什麼?就是因爲她身兼‘琅月真氣’與‘玄冰真氣’兩門不同屬性真氣!雙氣相輔相成,威力倍增,才讓她穩坐寒玉谷頭把交椅,連玄甲門那位剛出關的石掌門也忌憚三分,可想而知,當初棲霞山莊那位同時修煉兩門心法的弟子潛力有多大,也難怪會引來殺身之禍了。”
宋明沉聲道:“想要將不同真氣相融,實在是太難了,真氣屬性越多,不僅意味着實力更強,更代表着未來的上限更高。”
“而且一旦修成,也意味着成爲了靶子,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畢竟其餘三派可都虎視眈眈,生怕再出下一個冷千秋出來。”
陳慶默然,心中卻是翻江倒海。
宋明和林薇的話,如同給他敲響了最沉重的警鐘。
自己身懷兩門真氣之事,是比根骨提升更致命的秘密!
一旦泄露,後果不堪設想。
棲霞山莊那位天才的下場,就是前車之鑑。
他必須將庚金真氣隱藏得更深,不到生死關頭,絕不動用。
船隻破開幽深的水流,朝着宋明標記的第一個關鍵水眼‘黑水渦’駛去。
兩岸的蘆葦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嶙峋怪石和盤根錯節的枯木,水色由清轉暗,最終化爲一種粘稠的墨黑。
空氣中瀰漫着令人作嘔的水腥氣,還有一種腐敗惡臭。
林薇臂上的玄水蛇顯得異常焦躁不安,細密的鱗片微微炸起,冰藍的蛇瞳死死盯着水下幽暗的深處,發出急促的“嘶嘶”聲。
船上的氣氛凝重起來,連宋明也緊緊抿着嘴,全神貫注地操控着“分水梭”,小心翼翼地規避着水下隱現的嶙峋暗礁和詭異的水流漩渦。
“這裡的水流邪門得很,暗礁也刁鑽,站穩了!”
宋明沉聲低喝,話音未落——
轟!!!
一聲如同悶雷炸響猛地從船體右舷下方傳來。
彷彿有一柄無形的巨錘狠狠掄砸在船底龍骨之上!
堅固的鐵心木船身瞬間劇烈地搖晃、上下顛簸。
船頭猛地向上翹起,幾乎要將站在船頭的林薇直接拋飛出去。
“水底有東西!”
吳元化反應極快,腰間長劍“鏘啷”一聲出鞘,帶起一溜刺骨的寒芒。
深藍色的癸水真氣如同實質的水流般瞬間纏繞劍身,劍尖微顫,精準地指向水下濁浪翻涌的區域。
陳慶在船身劇震的剎那,雙足如同釘在甲板上,腰胯一沉,重心已穩如山嶽。
青木真氣沿着槍桿奔涌灌注,槍尖嗡鳴。
他掃視着被攪成墨綠色漩渦的水面。
渾濁的水浪翻卷間,一道粗長的、覆蓋着漆黑如墨、油亮光滑鱗片的恐怖陰影在水下一閃而過,速度快得驚人,帶起的強勁暗流讓船身再次劇烈搖晃。
“是成年的黑蚺!看這動靜,個頭不小!”
經驗豐富的宋明看到這,開口道:“這長蟲是千川澤中頂級獵手,兇殘狡詐,竟然跑到了外圍水眼。”
話音未落,那巨大的黑影再次從渾濁的水中暴起。
這一次它不再撞擊船底,而是如同一條黑色的巨鞭,帶着撕裂水面的尖嘯,直撲船舷。
一張佈滿倒鉤狀利齒、足以吞噬整頭水牛的血盆大口,散發着令人窒息的濃烈腥氣,目標赫然是離船舷最近的吳元化。
這黑蚺體長超過四丈,水桶般粗細的身軀覆蓋着光滑堅韌、閃爍着幽冷光澤的鱗片。
它的頭顱呈三角形,一雙豎瞳閃爍着冰冷無情的兇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