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道,風雪未歇。
這兩日,進出九浪島的人越來越少了。
出來之人也都是抱丹勁實力,一個個收穫頗豐。
陳慶盤寶船甲板。
蝕骨蛛絲在船身關鍵節點閃爍着幽光,任何觸碰都瞞不過他。
“嘎吱…嘎吱…”
破冰行船的沉悶聲響由遠及近,一艘氣勢恢宏的寶船緩緩駛入水道視野。
船體線條流暢,通體以深色名貴木材打造,船首雕刻着精美的異獸紋飾,桅杆上高懸一面旗幟,一個蒼勁有力的柳字在風雪中獵獵作響。
陳慶眼神微凝,緩緩起身。
柳家的船,而且是核心人物的座駕,非比尋常。
像這樣的勢力,還是留給沈修永去查好了。
陳慶右手在袖中撥動了那枚對子母牽心紙人,隨後朗聲道:“五臺派清剿餘孽,鎮守此道,需要檢查來往船隻!”
那柳家寶船速度不減反增,彷彿沒聽見一般。
船頭一個管事模樣的中年漢子探出身來,“這位五臺派高足,此乃我柳家瀚少爺座駕,有要事在身,不便停留接受盤查,還請行個方便,讓開航道。”
他特意點明柳家瀚少爺,暗示對方知難而退。
陳慶不爲所動,穩穩立於船頭前方數丈的水面之上,“職責所在,還請貴船配合停靠,接受查驗。”
他心中默算,只需再拖延片刻,沈修永那邊必有感應。
那管事見陳慶非但不退,眉頭微蹙,臉上那點客套迅速褪去,帶着一絲冰寒。
“閣下,柳家與五臺派素來井水不犯河水,瀚少爺此行關乎家族要務,耽擱不得,速速讓開,免得傷了和氣!”
他態度明顯強硬起來,一個五臺派執事就想攔柳家寶船!?
陳慶依舊巋然不動,“宗門嚴令,水道通行,皆需盤查,貴船若無疑點,何懼查驗?職責所在,還請……”
“哼!好一個職責所在!”
管事眼中寒光一閃,徹底失去了耐心。
他不再多言,右手悄然按在了腰間佩刀的刀柄上,一股凌厲的氣息瞬間鎖定陳慶。
“既然你執意要查,那便得罪了。”
管事身形已如離弦之箭般從船頭疾撲而下。
他並未拔刀,但右手並指如劍,指尖凝聚着銳利的真氣,撕裂風雪,直點陳慶胸前數處大穴!
嗯!?
陳慶眉頭瞬間緊鎖,眼神冷冽如冰。
他早有防備,在對方爆發的同時,腳下已如鬼魅般一晃!
在管事驚駭欲絕的目光中,陳慶手掌閃電般探出,五指如鐵鉗,精準無比地扼住了他的咽喉!
管事臉色瞬間漲成豬肝色,雙腳離地,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恐懼。
他怎麼也想不到,這個看似普通的五臺派執事,速度如此之快!
“放肆!”
一聲清冷的怒喝自船艙內響起,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嚴。
艙門打開,風雪倒卷而入,一道挺拔的身影緩緩走出。
正是柳瀚!
他面沉如水,目光如電,瞬間鎖定在陳慶身上。
一股凌厲的氣息驟然爆發,如同無形的劍鋒直刺陳慶,正是柳家核心心法《驚濤劍訣》催動下的真氣浪潮。
周遭風雪彷彿都爲之一滯。
陳慶只覺一股強大的壓力撲面而來,氣血微凝。
他冷哼一聲,體內青木長春訣與八極金剛身同時運轉,一股堅韌雄渾的氣息透體而出,硬生生抵擋住了這股浪潮,身形穩如山嶽,扼住管事咽喉的手紋絲不動。
柳瀚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訝異。
面前這小子,絕對不是普通執事!
“放開他!”
柳瀚聲音更冷,向前一步踏出。
這一步看似隨意,卻蘊含玄機,腳下甲板無聲凹陷寸許,一股更強勁的真氣暗流涌動,直逼陳慶下盤。
陳慶眼神一厲,同樣向前一步。
踏浪行身法施展,足下如履平地,青木真氣凝聚於足尖,不閃不避,悍然迎上!
“嘭!”
一聲沉悶的勁氣交擊聲在兩人之間炸響!
無形的氣浪以兩人爲中心擴散開來,吹散了方圓數丈的積雪,船身都劇烈搖晃了一下。
陳慶只覺一股沛然巨力傳來,腳下寶船向後滑退了半尺,手臂微麻。
柳瀚亦是心中微凜。
他雖未出全力,只想逼退對方,但對方這一步踏出,不僅化解了自己的暗勁,反震之力也讓他腳心微麻。
兩人目光在空中碰撞,殺機隱現,氣氛瞬間降至冰點。
“喲!好熱鬧啊!這是唱哪出啊?”
一個懶洋洋的聲音響起,打破了劍拔弩張的氣氛。
只見沈修永不知何時已出現在兩船之間,依舊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憊懶模樣,但周身隱隱散發的離火真氣,卻如同無形的熔爐,將靠近的風雪瞬間蒸發,形成一圈氤氳霧氣。
沈修永掃了一眼柳家管事,又看了看面沉如水的柳瀚,最後目光落在陳慶身上,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柳家小子,火氣不小嘛。”
沈修永對着柳瀚笑道,語氣隨意,“我這師侄奉宗門之命在此鎮守水道,盤查可疑,職責所在,你的人出言不遜在先,我這師侄出手懲戒,也說得過去吧?”
柳瀚看到沈修永,眉頭皺得更緊。
沈修永的名頭他自然聽過,五臺派離火院的長老,實力深不可測,而且貪婪,狡詐,自己根本討不到任何便宜。
想到這,他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中的怒火。
“原來是沈長老當面。”
柳瀚抱了抱拳,語氣緩和了幾分,“此事實屬誤會,下人無狀,衝撞了貴派執事,柳某在此代其賠個不是。”
他目光轉向陳慶,“還請這位兄弟高擡貴手,放了他,柳家必有補償。”
沈修永嘿嘿一笑,看向陳慶:“師侄啊,柳公子都這麼說了,給個面子?”
陳慶面無表情,手腕一鬆。
那管事如同爛泥般癱軟在地,捂着喉嚨劇烈咳嗽,看向陳慶的眼神充滿了恐懼。
柳瀚看也不看那管事,直接對沈修永道:“沈長老,此事揭過,我柳家響應剿匪令而來,船上皆是正當所得,絕無魔門餘孽或禁物,時間緊迫,還請行個方便。”
“方便嘛,自然好說。”
沈修永搓了搓手,笑容可掬,“我師侄守在這裡,風餐露宿,擔驚受怕,爲的就是不讓漏網之魚和不該流出去的東西跑了,柳家高門大戶,想必收穫頗豐?留下三成,權當給我這師侄壓壓驚.”
他直接把五臺派高層的虎皮扯了出來,堵死了柳瀚討價還價的空間。
柳瀚臉色陰晴不定,三成財物絕非小數目,尤其是他此行所得極爲珍貴。
但他也清楚,沈修永既然現身,就絕不會輕易放他過去。
硬拼不僅毫無勝算,後果更不堪設想。
想到家族利益和此行更重要的目標,他最終做出了決斷。
“好!沈長老快人快語!”
柳瀚沉聲道,眼中閃過一絲肉痛,“三成就三成!就當交個朋友,也感謝五臺派主持大局,掃平匪患!來人!”
他身後立刻有護衛擡出幾個沉重的鐵皮箱子,放在甲板上。
沈修永眼神示意了一下陳慶。
陳慶會意,上前打開其中一個箱子。
頓時,一片珠光寶氣混合着濃郁的藥香撲面而來!
箱子裡不僅有大錠的金銀、成色極佳的玉器寶石,更有數株靈氣盎然的寶藥,其中一株赤紅色的靈芝狀寶藥年份絕對超過十五年!
另一個箱子裡則是碼放整齊的、閃爍着金屬光澤的珍稀礦石!
饒是沈修永見多識廣,眼中也忍不住爆出一絲精光,嘖嘖嘆道:“大手筆!柳家果然名不虛傳!柳公子,請!”
他側身讓開水道,做了個請的手勢。
柳瀚深深看了陳慶一眼,彷彿要將他的樣子刻在心裡。
然後他不再多言,轉身大步走回船艙。
柳家寶船緩緩啓動,帶着沉重的氣氛,駛離了水道。
看着柳家寶船消失在風雪中,沈修永臉上的笑容更盛了。
他揮手將那幾個鐵皮箱子裡的財物直接分成兩份,價值明顯較高的一份被他收入囊中,另一份則推給陳慶。
“拿着,師侄,這是你應得的,柳家這小子,不簡單啊。”
沈修永咂咂嘴,目光還追着柳家寶船消失的方向,“剛纔那幾下,他最多用了五成力,柳家的《驚濤劍訣》,配上他的九形根骨,真動起手來,你撐不過三招。”
他頓了頓,語氣帶着一絲難以掩飾的羨慕,壓低了聲音:“而且,你剛纔離得近,沒感覺到嗎?他衣服底下那層內甲……嘿!那玩意兒纔是真正的寶貝!柳家的鎮族之寶之一,難怪這小子敢只帶這點人就往這龍潭虎穴裡鑽,有這玩意兒護着,只要不碰上罡勁老東西,保命無憂啊!”
他拍了拍陳慶的肩膀,意有所指地道:“行了,師侄,接着守你的金水道吧,柳瀚這筆買路錢夠肥,咱倆這趟算沒白忙活。”
“不過小心點,那小子心眼不大,剛纔看你的眼神可不太友善。”
說完,身形一晃,帶着寶物便消失在風雪中,返回自己的主水道去了。
陳慶看着眼前財物,又望向柳家寶船消失的茫茫水域。
他在思索着,要不要追上去。
那柳瀚貫通八道正經,已然是抱丹勁後期的實力,再加上上等寶器內甲,確實十分棘手。
陳慶將柳瀚留下的財物收好,繼續盤坐在寶船上打坐。
蝕骨蛛在船舷處無聲地爬動,細密的蛛網在風雪中微微震顫。
纔過去沒一炷香的時間。
兩道身影踏着厚厚的積雪,沿着水道邊緣的亂石灘,深一腳淺一腳地快速奔來。
他們穿着離火院制式的赤色勁裝,但衣袍多處破損,沾染着大片暗褐色的血污和泥濘。
當先一人身材高大,面容依稀是離火院首席弟子肖睿澤的模樣,只是臉色蒼白,氣息急促。
落後半步那人,面容普通,正是離火院弟子王師弟,他低着頭,似乎也受了些輕傷。
蝕骨蛛絲傳來輕微震動,陳慶早已察覺。
他不動聲色地站起身,手自然地垂在身側,袖中指尖悄然扣住了一枚冰冷沉重的霹靂雷火子。
“肖師兄?!王師弟?!”
陳慶的聲音帶着三分驚喜七分擔憂,快步迎到船舷邊,“你們這是……怎麼傷成這樣?快上船來!”
‘肖睿澤’勉強擡起頭,眼神疲憊中帶着急切,“陳師弟?是你鎮守此處?我和王師弟遇到了鄭家供奉,受了一些內傷。”
他捂着胸口的傷,似乎痛得吸了口冷氣。
這二人不是旁人,正是左鋒和鄭輝。
‘王師弟’只是點了點頭,彷彿傷勢過重無力多言。
然而,就在他踏上跳板,與陳慶錯身而過的瞬間,陳慶的瞳孔不易察覺地收縮了一下。
不對!
陳慶自從修煉引靈垂綸訣對於氣息感知十分敏銳。
這肖師兄身上傳來的氣息……雖然極力收斂,但那絲若有若無、混雜在血腥氣,絕非離火院剛猛的路子!
最爲重要的是,眼前‘肖睿澤’和他印象中肖睿澤身形有些差別。
疑竇叢生!
陳慶面上關切之色不減,心中警鈴大作。
這兩人絕對不對勁!
“快,船艙裡有傷藥和清水!”
陳慶引着兩人走向船艙門口,語氣依舊帶着同門的關懷,彷彿毫無所覺。
他左手深入袖袍的手掌,多了三枚霹靂火雷子。
一旦有任何異動,先扔出霹靂火雷子。
‘肖睿澤’感激道:“多謝了。”
陳慶笑道:“都是同門師兄弟,這般客氣幹什麼?你們身上有沒有乾糧,水袋?沈長老,褚院主,洪院主就在不遠,你們要不要去彙報一番情況。”
他故意將宗門幾位高手名字點出,並且告訴就在不遠處。
‘肖睿澤’和‘王師弟’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
他們二人主要是爲了迅速離開九浪島,不想招惹麻煩。
“不必了。”
‘肖睿澤’沉聲道:“那就勞煩師弟給我一些乾糧,水袋,我和王師弟先找個地方療傷再說。”
陳慶點了點頭,隨即拿出了一些乾糧和水。
兩人毫不客氣的收了下來。
“肖師兄,你們這一趟深入險地,想必收穫極大吧?方纔……唉,真是讓人眼熱啊。”
陳慶嘆了口氣,臉上流露出羨慕和不甘:“這柳瀚不愧是七秀之一,實力深厚,我看那柳家寶船都填滿了,不僅得到了數株二十年寶藥,而且還有九浪島大當家的身法《鬼影迷蹤步》。”
“那可是真正的上乘輕功身法……唉,人比人,氣死人啊!咱們累死累活,擔驚受怕,大頭都讓他們得了去。”
他語氣平淡,彷彿只是隨口抱怨。
但這話,卻讓鄭輝和左鋒心中一動。
鄭輝的身體瞬間繃緊了,想到鄭家覆滅,他強壓住心頭的怨毒和殺意。
而‘王師弟’一直低垂的眼簾猛地擡起。
聽聞柳瀚身上那件傳聞中的柳家鎮族寶甲!這東西的價值不可估量。
一個剛剛經歷大戰、身邊護衛力量有限的柳家繼承人,攜帶着如此重寶……這簡直是天賜良機!
‘王師弟’隨意的問道:“柳瀚?!他往哪個方向去了?走了多久?!”
“喏,就順着主水道往東南方向,柳家的大船,剛走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風雪大,應該走不遠。”
陳慶擡手隨意指了個方向,語氣篤定,“那船好認得很,掛着柳家的大旗,船首雕着海東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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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師弟’深吸一口氣,道:“多謝了,我們二人也儘快離開這是非之地吧。”
“好!”
‘肖睿澤’點了點頭道。
兩道身影,一前一後,沿着陳慶所指的方向,瞬間消失在風雪瀰漫的主水道盡頭。
陳慶看到這,雙眼眯成一道縫隙。
他只是隨口提了幾句,其中有些還是胡謅的。
顯然那柳家重寶還是讓二人頗爲動心。
陳慶將寶船藏在淺灘附近,讓蝕骨蛛纏繞蛛絲,隨後運轉《歸元斂息術》,將自身所有氣息盡數收攏,小心翼翼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