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曼青正在書房內核對賬目,窗外的定波湖波光粼粼。
雖然翻江五蛟之事已了,陳慶的兇名震懾了不少宵小。
但府城的水深浪急,吳家根基尚淺。
她終究缺乏一份底氣。
就在這時,她的貼身侍女小環匆匆地跑了進來,小臉因爲激動而泛着紅暈,“夫人!夫人!大喜事!天大的喜事!”
小環興奮之情依舊溢於言表,“是陳供奉!是陳供奉他……他突破了!抱丹勁!陳供奉突破至抱丹勁了!”
“突破?”
吳曼青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麼突破?”
“抱丹勁啊,夫人!”
小環的聲音帶着難以抑制的雀躍,“剛剛從青木院傳來確切消息!陳供奉他閉關數日,就在前不久,成功凝聚真氣,正式踏入抱丹之境了!千真萬確!”
吳曼青猛地站起身,美眸圓睜,直直地盯着小環。
“抱丹勁?你……確定?”
她的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這個境界,在雲林府城纔算是真正登堂入室,躋身高手之列!
這絕非化勁可比!
“千真萬確,夫人!”
小環用力點頭。
“好!好!好!”
吳曼青臉上露出大喜,隨後道:“立刻去準備,備兩份厚禮!一份恭賀陳兄突破抱丹!另一份,是漲供奉的定金!以後不能再叫年俸了,得是供奉的份例!立刻去賬房支取兩萬兩現銀飛票!”
小環被這大手筆驚得小嘴微張,隨即連忙應道:“是,夫人!奴婢這就去!”
抱丹勁!
陳慶十九歲踏入抱丹勁,這意味着什麼?
這意味着他未來的潛力不可限量!
這意味着他五臺派內院弟子的身份含金量暴增!
同樣是內院弟子,但是化勁和丹勁可完全不同。
府城其他勢力的輕視?
雲林商會那看似高不可攀的門檻?
吳曼青的嘴角勾起一抹從容的笑意,那笑容如同撥雲見日,明媚動人。
“雲林商會……”
她低聲自語,“有陳兄在,進入雲林商會的問題,看來並不大了。”
接下來幾天。
陳慶小院門口就沒有清閒過。
吳家,楊志誠分別派人送來了禮物。
相較於吳家的重禮,楊志誠則送來了一份詳盡的雲林府地圖,其中囊括着千川澤等水域疆界。
而駱欣雅也派人送來了五枚丹藥,示好之意溢於言表。
陳慶收下禮物,記下人情,但更多時間依舊沉浸在穩固境界和修煉《山嶽鎮獄槍》之中。
漁場卷宗已被他翻閱數遍,只待三日後赴任。
然而,一牆之隔。
白明站在窗邊,透過花木縫隙,目光復雜的看着陳慶院門方向。
吳家裝飾華貴的馬車剛駛離,留下淡淡香塵。
他臉色變幻不定。
“抱丹勁漁場執事”
白明臉上神情有些苦澀,“他竟然真的成了!”
鄭秀紅站在他身後,秀麗的臉龐上充斥着難以置信。
那個出身寒微、曾被自家夫君視爲‘根骨平平、前途有限’的鄰居,竟在無人看好的青木院,踏入了抱丹之境?
還直接撈到了漁場執事的肥缺?
這簡直就像是做夢一樣。
鄭秀紅喃喃自語,聲音帶着一絲恍惚,“從化勁到抱丹…在青木院…他是怎麼做到的?”
她回想起自己夫君數次衝擊抱丹失敗後的頹唐,以及爲了資源不得不一次次冒險深入萬毒沼澤的艱辛。
兩相對比,強烈的反差讓她心頭五味雜陳。
“四形根骨!青木院!他憑什麼?!”
白明聲音壓抑着不甘,“我在庚金院,有師父指點,有同門交流,資源也比青木院強得多!我衝擊了四次!四次都功虧一簣!他陳慶憑什麼一次就成?!”
他想起自己上次邀請陳慶同去沼澤,對方那乾脆利落的拒絕。
當時只覺得陳慶膽小怕事,錯失良機。
如今看來,對方恐怕是早就胸有成竹,目標明確地向着抱丹衝刺!
而自己,還在爲那點外圍的收穫沾沾自喜,以爲找到了捷徑!
鄭秀紅心中嘆息,她上前一步,溫言勸道:“明哥,人各有際遇,陳師弟他天賦毅力或許更勝一籌,運氣也好些,我們”
“運氣?!”
白明粗暴地打斷她,拳頭不自覺地攥緊,“我從來不信什麼運氣!”
他眼中閃過一絲偏執,“秀紅,我決定了!這次火種凝聚得差不多了,不能再等!我要再去一趟沼澤深處!那裡纔有真正能助我突破的寶藥!七心蓮!或者更罕見的‘地火靈芝’!只要找到一株五年份的,就能換到足夠的上品凝真丹和淬元丹!甚至請動嚴師兄親自指點護法!”
鄭秀紅聞言,臉色瞬間煞白:“明哥!不可!深處太危險了!上次你們在外圍就遇到了毒角鹿羣,折損了人手,深處傳聞有能噴吐毒瘴的異獸,連抱丹勁後期的高手都可能隕落!我們.我們可以慢慢積攢資源,穩妥些”
“穩妥?”
白明嗤笑一聲,指着隔壁的方向:“看看隔壁!‘穩妥’就是等着被人遠遠甩在身後!等着看他青雲直上,我們還在原地踏步,甚至要仰他鼻息嗎?這次三位抱丹師兄都嚐到了甜頭,他們也想深入,有他們牽頭,風險雖大,但機會更大!富貴險中求,秀紅!這次我白明定要突破抱丹!下次再有人踏破門檻,就該是來我白明的院子!”
他的話語斬釘截鐵,帶着破釜沉舟的決心,卻也透着一股被嫉妒和焦慮催生出的孤注一擲。
鄭秀紅急欲拉住他胳膊:“明哥!你冷靜些!安穩纔是福啊!那沼澤深處九死一生,不值得你拿命去搏!況且即便未能抱丹,以我們如今實力,去一小城,一樣能享……”
“那樣的富貴我白明寧願不要!”
白明徹底失去了耐心,一股邪火直衝頂門。
他猛地甩開鄭秀紅的手,力道之大甚至將她推得踉蹌後退,隨即頭也不回地大步向院外走去。
鄭秀紅猝不及防,驚呼一聲穩住身形,眼中瞬間涌上委屈與難以置信的淚水,怔怔望着白明決絕的背影。
三日後,定波湖南岸。
南澤七號漁場,規模和陳慶待過的北澤三號漁場相仿。
數十個大小不一的漁池星羅棋佈,由引水渠相連,水面在午後的陽光下泛着粼粼波光。
空氣中瀰漫着水汽、魚腥和淡淡的藥草清香。
漁池邊緣,精心種植着一種葉片肥厚、開着淡紫色小花的植物玉荷花,這是溫養水域、促進寶魚生長的低年份寶藥。
漁場中央,是一座由堅硬鐵木和青石搭建的院落,既是執事居所,也是漁場的中樞。
院落前的小廣場上,六名弟子早已肅立等候。
陳慶身着青木院執事特有的深青色雲紋勁裝,緩步而來。
他目光平靜地掃過衆人。
爲首一人約莫三十許,眼神沉穩,上前一步抱拳道:“屬下張威,庚金院內院弟子,見過陳執事!此乃漁場人員名冊及本月漁獲記錄。”他雙手奉上一本冊子。
陳慶接過,微微頷首:“有勞了。”
他目光轉向其餘五人。
張威立刻介紹:“這是李鐵,外院弟子,初入化勁。”
“王水生,外院弟子,暗勁大成,負責引水渠維護。”
“孫小苗,外院弟子,暗勁小成,負責玉荷花養護。”
“老趙頭,非宗門弟子,世代爲漁場照料寶魚苗種、調配餌料,經驗最是豐富。”
最後是一位身着外院弟子服飾、約莫十七八歲的清秀女子,抱拳道:“弟子柳荷,外院弟子,奉宗門管事處指派,負責照料執事起居日常。”
陳慶目光在柳荷身上停留一瞬,點了點頭,並未多言。
他將名冊大致翻看,心中大致瞭解清楚了,漁場主要巡守還是依靠張威和李鐵,加上自己這個執事。
眼下人手略顯單薄,想來後續會有所增補。
而日常運轉則靠王水生、孫小苗和老趙頭;柳荷算是宗門派來的生活助理。
結構清晰,職責分明。
“諸位辛苦。”
陳慶開口,“陳某初來乍到,日後漁場運轉,還需仰仗各位盡心,規矩照舊,各司其職。但有兩點:其一,安全無小事,巡視務必仔細,尤其留意水域異常及異獸蹤跡;其二,漁獲賬目,務必清晰無誤。”
“是!謹遵執事吩咐!”衆人齊聲應道。
隨後,陳慶在張威和老趙頭的陪同下,仔細巡視了整個漁場。
他走得很慢,看得極細。
漁池內,各年份的寶魚幼苗、成魚隱藏在水池當中,鱗片在清澈的水下閃爍着不同光澤。
這些寶魚遊速極快,一眨眼竄了過去。
一些池底鋪着細沙,可見肥碩的靈蚌緩慢開合,吞吐着水中的靈氣。
玉荷花田長勢良好,散發着令人心曠神怡的清香。
老趙頭絮絮叨叨地介紹着:“陳執事您看,這池裡是去年放的三紋鯉苗,長勢不錯,那邊池底的墨玉蚌,再過兩年就能取珠了,玉荷花每月採一次花蕊入藥,根莖留着續養”
“唉就是這南澤離那千川澤太近,總叫人提心吊膽,偶爾會有異獸被寶魚氣息吸引,游到漁場邊緣試探,前任執事在時,曾有一條‘鐵甲龜’闖入,傷了幾個弟子,根本打殺不死,費了好大勁才驅走,其實南澤這邊日常巡邏,重點便是防範這些傢伙……”
陳慶默默聽着,將老趙頭的話和漁場卷宗裡的記錄一一印證。
千川澤,那片水網密佈、島嶼叢生、異獸潛伏的險地陰影,就在南澤漁場的邊緣。
陳慶問道:“若有家族前來,到時候如何捕魚?”
這寶魚速度極快,想要捕撈也不容易。
“回執事。”
老趙頭恭聲道:“到時候用特製漁網捕撈,問題不大。”
陳慶點了點頭。
日暮時分,夕陽熔金,將水面染作一片赤紅。
陳慶剛回到院落,兩名身着執事服侍的男子聯袂而來。
其中那身材微胖的男子笑着問道:“可是青木院陳執事?”
陳慶拱手道:“正是,不知道?”
“在下六號漁場執事王海。”微胖男子笑容滿面,顯得頗爲熱絡。
“八號漁場執事趙康。”
另一人身形魁梧,氣息沉凝,顯然在抱丹境浸淫已久,只是沉穩地抱了抱拳。
陳慶將二人引入執事廳落座,柳荷奉上清茶。
“陳師弟年紀輕輕便執掌一方漁場,前途無量啊!”
王海抿了口茶,笑眯眯地道,“咱們南澤這片,雖說產出尚可,但靠近千川澤那鬼地方,麻煩事也多,以後咱們三家可要多多走動,互相照應纔是。”
趙康接口,語氣平淡:“正是,尤其夜間巡視,範圍交錯,若有異動,彼此呼應最爲緊要,陳執事初來,若有不明之處,儘可詢問。”
陳慶神色平靜,應對得體:“王師兄、趙師兄客氣了,陳某初來乍到,經驗淺薄,日後確需兩位師兄多多提點。”
“漁場安危,職責所在,自當盡力。若有異動,定當及時通傳,守望相助。”
漁場相距不遠,若真有異獸來襲,彼此照應確有必要。
一番場面話後,王海與趙康交換了個眼神,便起身告辭。
離開南澤七號一段距離,王海臉上的笑容淡了下來,對趙康低聲道:“趙兄,你看這位陳師弟如何?”
趙康回頭望了一眼籠罩在暮色中的漁場院落,淡淡道:“青木院出來的,厲老頭從來不指點門下弟子,能這麼快抱丹,總有些門道,不過看着倒是沉穩,不似張揚之輩。是龍是蟲,日子久了自然見分曉,只要他不亂伸手,礙不着我們的事就行。”
言下之意,並未將這個“初出茅廬”的新人太放在眼裡。
王海嘿嘿一笑:“也是,年輕人嘛,先讓他熟悉熟悉這潭水的深淺也好,只要守規矩,大家相安無事。”
兩人相視一笑,各自返程。
夜幕降臨,漁場歸於寧靜,只有水波輕拍岸邊的聲音和遠處隱約的蟲鳴。
屋內,燭火搖曳。
陳慶遣退了柳荷,獨自坐在案前。
他先處理了幾份張威送來的日常巡視報告,確認無異常後,從懷中取出了新一期的《煙雨樓江湖軼聞錄》。
油燈下,他仔細翻閱。
小報內頁刊登了最新的雲林府五傑七秀榜單。
這是煙雨樓根據年輕一輩的實力、戰績、潛力綜合評定的風雲人物。
“寒玉谷‘流雲劍’蕭別情穩居五傑之首,棲霞山莊‘焚焰’馮書豪緊隨其後……五臺派癸水院聶珊珊憑大成《千疊浪劍訣》及上月連敗三名同階高手之威,強勢躋身五傑之列,位列第四!”
“庚金院嚴耀陽分列七秀第三!玄甲門新秀‘鐵臂’方銳首度入榜,位列七秀之末……此榜更迭,足見雲林府年輕一輩風起雲涌,未來可期!”
陳慶記住上面的名字後,這才繼續下看。
“玄甲門掌門,‘玄鐵重嶽’石開山,閉關五年,終破桎梏,於昨日正式出關!據聞其玄甲神功已臻化境,罡氣護體,堅不可摧!石掌門出關當日,玄甲門鐘鳴九響,聲震府城!此老出山,雲林府格局或將生變!”
“驚天慘案!府城‘朝陽鏢局’昨夜遭血洗!總鏢頭‘開山掌’周通及其三位抱丹勁修爲的副總鏢頭,連同鏢局上下七十三口,盡數罹難!現場殘留濃烈陰煞魔氣及詭異吞噬痕跡!據可靠風聞,此乃無極魔門雲林分壇壇主‘噬心’座下高手所爲!一時間大小家族風聲鶴唳,雲林府恐再掀腥風血雨!”
看到這,陳慶眉頭微皺。
這無極魔門行事越發猖狂,竟敢在府城核心地帶製造如此駭人聽聞的血案!
此前魔門雖在暗處活動,動作尚算收斂,如今愈發猖狂,顯然實力漸豐,羽翼豐滿,不甘蟄伏。
陳慶心中頗有一種風雨欲來的感覺。
“想那麼多也是無用。”
陳慶搖了搖頭,“我只是個普通弟子,當下還是抓緊提升實力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