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世家小姐眼中異彩連連,臉頰泛起淡淡紅暈,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道身影牽引。
一些小家族的家主或管事更是反應迅速,立刻堆起熱情的笑容,主動迎上前去。
“柳公子,幸會幸會!在下城南王家……”
“柳公子風采更勝往昔啊!不知令尊大人近來可好?”
柳瀚應對得體,臉上掛着恰到好處的笑容,既不顯得過分熱絡,也不會讓人覺得倨傲。
顧若華看着人羣中如衆星捧月般的柳瀚,眼神明亮,臉頰染上了一層淡淡的紅暈。
她低聲呢喃,話語裡滿是少女的憧憬:“柳公子無論何時看,都是這般卓爾不凡……”
一旁的黎婉同樣欣賞地望着柳瀚,眼中雖有傾慕之色,神情卻比顧若華冷靜剋制許多。
她輕輕嘆了口氣,低語道:“是啊,只是這等人物,終究離我們太遠了些。”
她心中那份微妙的悸動,被清晰的理智牢牢壓下。
吳曼青將兩位好友的反應看在眼裡,只是微微一笑,並未多言。
她的目光則更多地在場中其他幾位重量級人物身上流轉,思索着如何爲吳家爭取更多機會。
就在這時,一陣爽朗的笑聲響起。
鄭家家主鄭元魁在幾位鄭家核心人物的簇擁下,走到了大廳前方的高臺之上。
原本喧囂的會場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聚焦過去。
鄭元魁,這位雲林府的老牌罡勁高手,不僅是鄭家的掌舵人,更是雲林商會的實際掌控者之一。
“諸位久等了。”
鄭元魁在主位前站定,對着在場衆人拱了拱手。
“鄭家主客氣了!”
在場衆人紛紛起身回禮。
“又是一年歲末。”
鄭元魁點了點頭,開門見山道:“雲林府承蒙各位同道戮力同心,商路暢通,百業稍安,今日小聚,一爲敘舊,二爲共商來年大計,老規矩,關乎府城民生、商路安危之事,還需我等羣策羣力,定下章程,各司其職。”
他言簡意賅,直接切入正題。
這也是商會聚會的核心——分蛋糕。
接下來的流程,在鄭元魁的主持下,由其子鄭輝具體操持,對各項重要資源進行協商分配。
首先是大頭:寶藥、礦產、兵器,寶魚等暴利行業。
鄭輝口齒清晰,將一項項利潤豐厚的‘資源’擺在檯面上。
頂級資源基本被世家大族牢牢把控,小家族們只有旁聽的份,連插嘴的資格都沒有。
而布匹、茶葉、食鹽等民生大宗商品也被逐一分配。
雖然不如寶藥礦產暴利,但勝在穩定量大。
這些領域同樣被幾大家族勢力把持,只留下一些邊角料或特定區域的經營權,讓幾個依附的小家族去爭奪。
隨着一項項事務議定,大廳內的氣氛逐漸微妙起來。
世家大族們氣定神閒,小家族的代表們則開始有些坐立不安。
吳曼青眉頭緊鎖。
加入商會只是打入府城的第一步,能否站穩腳跟,還要看資源利益的分配。
寶魚是吳家目前最重要的支柱產業之一,貨源渠道直接關係到明年的興衰。
她心知肚明,在座幾個實力相仿的小家族,都死死盯着這塊肥肉。
鄭家的態度,至關重要。
鄭輝的目光掃過幾個等待分配的小家族代表,最後落在了吳曼青身上,或者說,落在了她身後的陳慶。
鄭輝微笑着開口,“好了,接下來是府城東市、西市兩個中檔魚市的優先供貨權……”
他頓了頓,目光再次掃過陳慶,“吳夫人,聽聞貴府供奉陳慶陳兄,如今在五臺派南澤漁場擔任執事?陳兄弟年紀輕輕便已身居執事之位,前途無量啊。”
鄭輝早已將各個參會家族的底細摸得一清二楚。
在他看來,陳慶固然比不上柳瀚、聶珊珊、蕭別情這等光芒萬丈的五傑七秀,但在這個年紀達到抱丹勁初期,已屬難得。
這意味着他潛力不低,根基紮實,未來只要不中途隕落,水磨工夫達到抱丹勁中期幾乎是板上釘釘,甚至衝擊後期也並非毫無希望。
這樣一個有背景、有上升空間的年輕高手,值得鄭家釋放善意。
此言一出,廳內不少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陳慶身上。
有驚訝,有探究,更多的是羨慕。
五臺派內院弟子,抱丹勁初期,二十歲不到,漁場執事!
這幾個標籤迭加在一起,分量已經不輕了。
畢竟不是人人都是五傑七秀這等天才。
“大公子過譽了。”
陳慶笑着抱了抱拳。
吳曼青則立刻接口,姿態放得更低:“蒙陳供奉不棄,庇護我吳家商路,實乃吳家之幸。”
鄭輝滿意地點點頭,直接宣佈道:“府城西市魚市的優先供貨權,吳家兩年,望吳夫人善加經營。”
兩年優先供貨權!
吳曼青聽到這,幾乎要抑制不住臉上的笑容。
這比她預估的最理想情況還要好上一些!
那西市魚市的優先供貨權,意味着吳家的寶魚能以最優的價格進入中檔市場之一,其中的利潤難以估量。
不像以往,只能以最低的價格販賣給其他魚商。
吳曼青強壓激動,深深一禮:“謝公子!謝鄭家主!”
然而,幾家歡喜幾家愁。
鄭輝話音剛落,旁邊幾個實力與吳家相仿的小家族代表,臉色瞬間變得有些難看。
吳家多拿的,自然是從他們的份額裡擠出來的。
他們看向吳曼青的目光復雜無比。
顧若華此刻也是頗爲驚訝,沒想到吳家獲得如此厚待。
黎婉則深深地看了陳慶一眼,心中豁然明朗:讓鄭輝看重的,並非吳曼青,而是她背後的陳慶!
吳家不過是從小城遷來的家族……想到此,她不禁對吳曼青生出一絲羨慕。
像五傑七秀那樣的頂尖天才,本就是她們這些家族難以奢望的存在。
而陳慶這樣次一級的年輕精銳,纔是更值得拉攏的對象。
黎婉暗暗打定主意,回去後也要着力尋訪類似的人才。
這場歲末小聚的分配,就在這微妙的氛圍中繼續了下去。
陳慶看到這不禁暗道:這世道實力與背景,永遠是分配利益時最硬的籌碼。
當主要的利潤和資源都分配得七七八八,話題轉向各大世家遇到的困難時,那和諧表面下潛藏的暗流終於開始涌動。
一位經營大宗水運的世家家主嘆了口氣,愁眉苦臉地開口:“……唉,這生意是越來越難做了,水路不暢,成本激增,利潤被壓得所剩無幾啊!”
此言一出,立刻引起了共鳴。
“誰說不是呢!我那批送往臨府的藥材,在千川澤外被九浪島的人截住,硬生生要走了三成的‘過路財’!簡直比徵稅還狠!”
“三成?老李你算運氣好的!我那船貨,他們開口就要五成!不給?連人帶貨扣下!最後還是託了關係,花了大價錢才贖回來!”另一人憤憤不平地接口。
“是啊,我們這些跑水路的,簡直是夾縫裡求生存!鄭家主,您德高望重,商會是不是該想想辦法。”
議論聲越來越大,抱怨的聲音越來越大。
鄭元魁臉上的笑容淡了些,眉頭微皺,“諸位,諸位!請冷靜!九浪島之事,確是我雲林商道一大毒瘤,商會亦在積極斡旋,尋求解決之道……”
“解決之道?”
一個冷笑聲打斷了鄭元魁的話,聲音不大,卻異常刺耳。
“說得輕巧!爲何鄭家的生意就幾乎不受影響?這難道不讓人奇怪嗎?”
全場悚然一驚,尋找着聲音來源。
說話之人莫非是瘋子!?
在鄭家地界,竟然敢如此編排鄭家!?
“我聽說鄭家的生意確實沒有受到影響。”
“這其中莫非”
人羣中響起了難以抑制的竊竊私語。
鄭家管事鄭通臉色陰沉如鐵,厲聲喝道:“誰?!滾出來!”
“既然做了,難道還怕人講出來不成?”
這時,一個三十多歲男子站起身冷笑道。
這人正是城西白家代表,方纔第一個出聲質疑的也是他。
鄭通冷冷的道:“豎子!你到底有何居心?!”
“是何居心?” 白家代表豁出去了,咬牙道:“你們鄭家和九浪島水匪同流合污,還問我何居心!?”
譁——!
全場瞬間一片譁然!
鄭家和九浪島勾結!?
此事是真是假!?
“一派胡言!此人居心叵測,竟敢在此污衊我鄭家!”
鄭通勃然大怒,身形一閃,瞬間出現在那青年面前,速度快得驚人!
他眼中殺機畢露,根本不給對方再開口的機會,蘊含着強橫真氣的右拳,毫無花哨地轟向那青年的頭顱!
“住手!”
柳瀚臉色一變,厲聲喝道。
但,太遲了!
“嘭——!”
一聲悶響,如同熟透的西瓜被重錘砸碎!
紅白之物四濺!
那白家代表的頭顱在鄭通狂暴的拳勁下,如同紙糊般瞬間爆裂開來!
無頭的屍體晃了晃,軟軟地栽倒在地,鮮血迅速染紅了光潔的地面。
“啊——!”
幾位離得近的世家小姐嚇得花容失色,失聲尖叫,連連後退。
其他不少人也是臉色煞白,胃裡一陣翻騰,沒想到鄭通竟如此狠辣,一言不合就當衆行此雷霆手段!
鄭通收回拳頭,看也不看地上的屍體,對着有些騷亂的衆人抱拳,聲音冰冷:“此獠滿口胡言,污衊我鄭家清譽,死有餘辜!還請大家莫要聽信此等荒謬之言,擾了聚會雅興!來人,清理乾淨!”
幾個氣息彪悍的鄭家護衛迅速上前,動作麻利地開始清理現場。
血腥氣混合着酒菜香氣,瀰漫在大廳裡,顯得無比詭異。
鄭元魁臉色也有些難看,沉聲道:“我鄭家立足雲林百年,靠的是堂堂正正的經營和幾代人的努力!勾結水匪?此等喪盡天良、自毀根基之事,我鄭家豈會爲之?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還請諸位明鑑!”
然而,他話音剛落,異變再生!
“剛纔白兄說得句句屬實!鄭家就是和九浪島有勾結,或者說九浪島本身就是鄭家一手扶持起來的。”
又一道身影猛地從人羣中站起,那人五十多歲,身穿白色衣衫。
他看向了鄭元魁,眼中充滿了悲憤,“鄭元魁!鄭通!你們可還認得老夫?!”
不少人定睛一看,具是心頭大震。
因爲這人正是鄭家此前一個管事康九。
“康九?!”
“天!他不是一年前就病死了嗎?”
“真的是康九!他左邊眉角那道疤,我記得!”
議論之聲席捲會場。
康九,鄭家曾經頗爲得力的管事之一!
一個已死之人竟活生生站在這裡指控!
“放屁,康九早就死了,你到底是何人?膽敢冒充!?”
鄭通身形如電,手掌扼住了康九的喉嚨,將他整個人凌空提了起來,只想立刻捏碎這禍害的喉嚨。
“且慢!”
柳瀚這次反應極快,身形一晃已到近前,一把抓住了鄭通的手臂,“何不讓他當衆說個明白?若真是污衊,再處置不遲!”
他目光灼灼,緊盯着鄭通。
葉清漪也悄然靠近了幾步,點頭道:“沒錯,爲何不讓他說清楚?”
其餘幾位大族家主,如常靖等人,亦是眉頭緊鎖,目光深沉地看向鄭通。
鄭眼中怒火幾乎要噴出,但在衆人注視下,他終究沒有下殺手,只是將康九狠狠摜在地上。
康九劇烈地咳嗽了幾聲,隨後道:
“鄭元魁!鄭通!你們好狠毒的心腸啊!”
他猛地指向鄭通,“就是他!三年前,我那剛滿二十歲的兒子!還有我的侄兒!就因爲他們可能走漏了一絲風聲.被你們暗中派人,僞裝成水匪劫殺!拋屍千川澤!”
康九的聲音哽咽,老淚縱橫,“我忍了許久,就是爲了今天!爲了在這雲林府所有有頭有臉的人物面前,撕下你們鄭家道貌岸然的假面具!”
他環視四周,看着周圍將信將疑的面孔,聲音陡然拔高。
“九浪島能在短短時間內收服數十股水匪,迅速壯大到讓棲霞軍都忌憚三分,靠的是什麼?是鄭家!是鄭家暗中提供的商船航線情報!是鄭家提供的精良兵器、丹藥!”
“那些所謂的‘過路財’,有多少最終流入了鄭家的私庫?!鄭家纔是九浪島背後真正的東家!鄭家纔是雲林府商路最大的毒瘤!最大的水匪頭子!”
“一派胡言!血口噴人!”
鄭元魁猛地一拍桌案,罡勁強者的氣勢轟然爆發,“康九!心懷怨恨,勾結外人,編造此等彌天大謊來污衊我鄭家!說!是誰指使你的?給了你什麼好處?!”
大廳內看向鄭家衆人的眼神徹底變了。
吳曼青、顧若華、黎婉等人更是臉色煞白,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
畢竟康九的控訴細節太過具體,那份喪子之痛也不像作假。
加上他鄭家前管事的身份,其話語的分量還是很重的。
鄭通見家主發怒,又感受到衆人目光的變化,心中殺意再也按捺不住。
他厲喝一聲:“叛徒!受死!”
體內雄渾的真氣爆發,不顧柳瀚和葉清漪的阻攔,想要強行震碎康九的心脈。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
“鄭通!你看清楚了!我康九今日敢來,就沒打算活着出去!我要用我的血,讓所有人都看清你們鄭家的真面目!”
康九猛地大吼,眼中浮現一絲決然。
他不知何時,左手已從懷中摸出了一柄寒光閃閃的短匕!
話音未落,在鄭通驚愕的目光中,將那鋒利的短匕刺入了自己的心臟!
“噗嗤!”
利刃入肉的聲音清晰可聞。
鮮血瞬間噴涌而出,染紅了他胸前的衣襟。
康九的身體猛地一僵,涌出一大口鮮血,身體癱倒在地氣絕身亡。
死寂!
空氣中瀰漫着濃重的血腥味和令人窒息的壓抑。
這比任何言語都更有衝擊力,更能震撼人心!
鄭元魁的臉色陰沉得幾乎要滴出水來,他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中滔天怒火。
“諸位!請冷靜!今日之事,顯然是有人處心積慮,要在我鄭家舉辦的歲末小聚上,製造事端,污我鄭家百年清譽!”
“我鄭元魁在此以鄭家列祖列宗的名義起誓,我鄭家行事,光明磊落,絕無勾結水匪之事!此等指控,純屬子虛烏有!是有人見我鄭家主持商會,樹大招風,故意栽贓陷害!還望諸位明察,切莫被奸人挑撥,寒了我等同道守望相助之心!”
他的話語鏗鏘有力,帶着一絲被冤枉的悲憤。
然而,大廳內的氣氛卻冰冷到了極點。
沒有人出聲附和,也沒有人立刻出言質疑。
常靖等大族家主目光閃爍,若有所思。
柳瀚嘴角噙着一絲若有若無的冷笑。
那些中小家族的代表們,則個個噤若寒蟬,眼神飄忽,恨不得立刻離開這是非之地。
信任的裂痕一旦產生,便再難彌合。
鄭元魁的解釋,在此刻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咳咳咳!”
一位與鄭家關係尚可的家主幹咳一聲,“鄭家主,今日發生此等變故,實在令人痛心,想必鄭家也需要時間處理家事,查明真相,以證清白,我看不如今日之會,暫且到此爲止?”
此言一出,立刻得到了絕大多數人的附和。
“對對對,鄭家主節哀,先處理家事要緊。”
“今日之事太過突然,我等也需回去細細思量。”
“告辭,告辭!”
隨後衆人紛紛離去,這場小聚也就草草收場。
吳曼青和陳慶兩人也是匆匆離開鄭家。
坐在馬車上,吳曼青依舊心有餘悸:“太可怕了陳兄,你說鄭家真的和九浪島.”
陳慶閉目靠在車廂,腦海中回放着大廳內發生的一切。
“康九的死,不像假的。”
陳慶緩緩睜開眼道:“他那份喪子之痛,做不了僞,他控訴的細節,也太過具體,不像憑空捏造。”
“那鄭家真的”吳曼青暗吸一口冷氣。
“但是。”
陳慶話鋒一轉,眉頭微蹙,“這件事透着古怪,康九選擇在今日發難,時機把握得太精準,他是如何拿到請柬混進來的?他又是如何確保自己能在鄭通和鄭元魁面前說出那番話?柳瀚的適時介入,也顯得過於巧合。”
他頓了頓,聲音低沉了幾分:“更重要的是,鄭家若真與九浪島勾結如此之深,以鄭元魁的老謀深算,怎會讓康九這樣一個知道如此多內情的‘隱患’活着出現在這裡?康九的死,固然慘烈震撼,但.更像是完成了某種使命。”
“陳兄的意思是有人故意安排康九來送死?就是爲了當衆揭穿鄭家,或者說就是爲了搞垮鄭家?”吳曼青一點就透,頓時心中一驚。
陳慶沒有直接回答,只是目光望向窗外街景,眼神凝重,“這水很深,鄭家未必清白,但這背後推波助瀾的手,恐怕也不簡單。”
他覺得柳家有很大的嫌疑,但是背後推手肯定不僅只有柳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