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休克很多嗎？”
“多。不光是今天，昨天開始就有了，原因不明，而且身上全部有多處瘀斑。”
大家是同行，護士一邊帶着他們走向搶救室，一邊說道：“沒休克的瘀斑病人更多，都是不小心磕磕碰碰就出現了。”
“要命的是，這些休克很難搶救，只能勉強靠輸血輸液維持着。”
“我們能做的檢查全做了，奇怪的是，除了凝血時間延長，就查不出別的什麼問題。”
凝血時間延長是萬金油表現，不具備特異性，所以縣裡依舊對診斷一籌莫展。
這時已經進入搶救室，幫着把包子擡上牀後，王磊等人就按照搶救室的規矩退到門口。
不過暫時還不能走，得等到急診醫生有空過來，提供了足夠的病史資料後，才能放心離開。
而且王磊覺得其他休克病人很可能也是溴敵隆中毒，必須向醫生提供自己的意見。
別看王磊能很快想到這個，那是因爲他看了足夠多的期刊，看到過何大膽他們的論文。
實際上，這是極易誤診的一種中毒。
若是沒有明確的口服溴敵隆史，醫生很難想到。
至於他敢在沒有檢測的情況下，大膽使用大劑量維生素K1，是因爲他看到了體內廣泛性毛細血管出血。
搶救室內，一名護士拎起靜滴維生素K1的輸液袋，略有些驚訝地說道：“咦，他們也用了維生素K1。”
值班的韓醫生剛看完一個休克病人過來，聞聲讚道：“謫仙醫院不錯，其他鄉醫院送過來好幾個病人了，沒有一家想到使用維生素K1的。”
另一個年輕些的護士撇了撇嘴：“用了維生素K1又有什麼用？不還是照樣休克。”
被小護士懟了，韓醫生略有些尷尬。
能想到用維生素K1，並不是因爲想到了溴敵隆中毒，而是因爲它用途廣泛，只要是能引起維生素K缺乏的病症，它都能用。
而能導致維生素K缺乏的病症有很多，所以看到出血表現、凝血時間延長後，縣裡就果斷用了。
然而收效一般，尤其是重症病人，基本上沒有效果。
“呀，不對，這，這怎麼回事？”護士忽然驚叫起來。
“你怎麼總是一驚一乍的？”
“你看看他們的用量！”護士指着輸液袋上的標籤，舌頭有點打結：“1，150毫克！”
“150？！”韓醫生一個箭步跨到輸液袋前，將護士撞得一個趔趄。
他根本不管護士，伸手將輸液袋湊到眼前，一個刺眼的數字透過厚厚的眼鏡片，直射入他的腦海。
“這，標錯了？”
“不大可能標錯吧？再說15毫克也多了啊。”
“對，一次最大劑量10毫克。不行，我得找他們問問——他們醫生還在的吧？”
韓醫生讓護士暫時停止維生素K1的滴注，快步走向門外。
“誰是謫仙鄉的醫生？”
王磊站起身來，沐霜雪紋絲不動。
“你們這維生素K1怎麼回事，150毫克，是不是標錯了？”
“沒錯。我們考慮重度溴敵隆中毒，必須大劑量使用，纔能有效激活凝血因子，解除病因。”
“溴敵隆中毒？”
韓醫生不由複述一遍，隨後雙拳互擊：“有道理！不對，依據明顯不足。”
他也不管王磊了，自己在那喃喃自語：“有多發性出血表現、血尿明顯，這個支持溴敵隆中毒。”
“但是沒有溴敵隆接觸史，沒有毒物檢測陽性結果，最關鍵用了維生素K1效果不好。”
“不行，這肯定不能診斷。”
護士長從裡面走出來：“問過了？是標錯劑量了吧？”
“沒標錯，他們說考慮溴敵隆中毒，需要大劑量使用。但這依據明顯不足。”
護士長經驗豐富，馬上說道：“就算真的是溴敵隆中毒，也不能這樣用藥，量太大了！”
“對，你們這樣做不行，膽子太大了。”
王磊解釋道：“這個病人大劑量使用維生素K1後有顯效，達到臨牀診斷標準。”
“有顯效？”
“有顯效？”
護士長和韓醫生同時問出聲來。
“對，有顯效——出血傾向得到控制，血壓從70/60mmhg回升到90/70mmhg。”
王磊簡單介紹完病情，建議道：“其他病人如果情況類似，也可以用大劑量維生素K1診斷性治療。”
被一個鄉醫院的年輕醫生教用藥，讓韓醫生和護士長都感覺怪怪的。
“行，我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趕走王磊，護士長問道：“要不要大劑量使用？”
“大啥大啊，這就是胡搞，草菅人命。鄉下的技術真是太差了。”
“不是有顯效嗎？”
“那是他說的，休克病人血壓有波動很正常，前一分鐘60，後一分鐘90你又不是沒見過。”
“再說血壓測量主觀因素強，左手右手、綁緊了綁鬆了、聽診器頭塞進袖帶了……輕輕鬆鬆相差十個點。”
護士長點頭，這是基礎中的基礎，醫生都知道聽診器頭不能塞進袖帶，但那是最簡便的操作方法，很多人圖省事，還是塞進去了。
“反正無論如何也不能這樣用藥。先看看這個病人吧，維生素K1給他換掉。”
護士長一聲令下，剩餘的維生素K1被剪了一刀，扔到垃圾桶裡。
剛剛扔掉，急診科主任急匆匆地跑進來。
“主任，你怎麼來了？”
主任一擺手，一聲不吭地跑到最重的休克病人牀邊，仔細檢查起來。
幾個醫生護士不解地對視，主任這是怎麼了？
主任看過一個，又轉到下一個休克病人那，從頭到腳，查得無比細緻。
衆人正迷惑不解的時候，門口一陣動靜，好幾個人疾步入內。
“李院長，雷院長……”
院長們只是點點頭，四下看看，就快步走向急診科主任那邊。
這下子，大家都知道出事了。
但能有什麼事呢？
幾個休克病人雖然不見好轉，但連番輸液輸血、糾正酸中毒……種種措施下，暫時還穩得住。
除了這幾個休克，也沒啥特別的病人啊。
那邊領導們還在檢查，門口動靜不斷，一個又一個的院領導入內，沒多大會兒功夫，醫院裡排在前列的領導都到齊全了。
韓醫生感到不妙，目光不由往醫療垃圾桶那邊瞄。
護士長也不由自主地看向那邊，瞄了幾眼，兩人對視，目光中似有千言萬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