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夫人,漢王回來了,漢王凱旋迴來了……”
當府邸的丫鬟婆子興沖沖的跑來給她報喜的時候,漢王府邸的女主人在最初聞言的驚喜過後,又慢慢的坐了下來,不動了。
“夫人?”
幾個丫鬟面面相覷,小心翼翼的看向面色不變沉穩端坐的美麗女人,有些不確定的小聲喚了一聲。
夫人這是怎麼了,剛纔不是還很高興,起身準備去迎接漢王歸來的麼,怎麼又突然生氣了?
女主人沒有動靜,幾個丫鬟也不敢逾越催促夫人,只好心裡惴惴的站着,面露不安。好在,沒一會兒前頭的大管家就來了。
“夫人,漢王快到門口了,老爺已經過去了,夫人您……”這是怎麼了?大管家歡呼雀躍的臉消去,有些摸不着頭腦。
這氣氛怎麼這麼安靜?漢王凱旋歸來是大喜事,沒看連老爺都走出了書房,不再因老夫人的慘死而消沉,怎麼最該高興的這位祖宗反而沒有一絲激動?
“公公也去了?你先去門口候着,我稍微整理一下衣着就過去。”
大管家微微躬身:“是,夫人。”
夫人不愧是能夠降服漢王的夫人,這份沉穩大氣的氣度,泰山壓頂從容不迫的冷靜,不是他們區區凡夫俗子能夠做到的。尚且,女爲悅己者容,漢王出征在外大半年,現在終於歸來,夫人想着把自己最美一面呈現給漢王也是人之常情嘛。
大管家自認爲明白夫人的心情,微微一笑,很是欣慰的轉身離開,去府門前迎接他看着長大的幾位公子了。
袖衣站在門口看着大管家離開,這才抱着已經醒來吵着要找孃親的小公子走進了溫暖的內室。
她面色遲疑,腳步不由越來越慢。然而,她懷裡的孩子卻不滿意這速度,胖乎乎的小手使勁兒拍着她的手臂,目光急切的看着不遠處端坐的美麗女人。
“娘,娘……”
女人聞聲轉過身來。
小糰子瞬間笑得牙不見眼,只長了兩顆米粒的小嘴差點裂開到耳後:“娘,娘,元亨肚肚餓餓。”
徐佩瑤臉上的冷色頓時消退,她站起來,抱過探出大半個身子朝自己伸出胖乎乎小手的孩子,低頭淺笑:“孃的乖兒子,你現在吃了就睡,醒了又吃,娘都快抱不動你了。”
“那……”小糰子吸允着拇指,眼睛滴溜溜的轉,“那讓爹爹抱,娘在旁邊陪着元亨。”
“臭小子,你倒是想得美。走吧,娘帶你去見你爹。”沒有看旁邊愈發沉默謹慎的袖衣,徐佩瑤纖長秀美的手指輕輕拿起桌上盤裡的一塊糕點放進兒子的手裡,這才站直身,帶着一大羣丫鬟婆子浩浩蕩蕩的去了府門前。
在前院,她剛好與同意得到消息急匆匆趕來的四弟妹撞見。兩人相視一笑,餘氏稍微退後一步,讓三嫂先行。
“弟妹,我們一起吧。你新婚燕爾,夫君便出征在外,這次四弟回來,可要讓他好好陪着你。”
餘氏臉一紅,羞澀的低下頭,有些不依的跺腳:“三嫂……”
“好吧,我不說了,看你臉皮薄的,等會兒四弟看到,可不就要移不開眼睛了。”
餘氏雖羞澀,但眼中的光彩明顯說明她的期待。對比徐佩瑤的冷靜,還是新婦的餘氏多少有些手足無措。
她跟在三嫂的身後,一顆心恨不得馬上飛到大門口,遙望丈夫歸來。可惜,走在前面身姿婀娜優美的女人氣定閒逸,還有閒心跟手裡牽着的孩子說笑,一點都沒有聽到血灑疆場征戰歸來的丈夫消息的迫不及待。
這份真的,她遙遙不及。
心裡有着一絲羨慕的餘氏完全不知道,走在她前面一步之遙的女人面上笑得雲淡風輕,心裡卻在咬牙切齒。
那心思狡詐的男人,可總算回來了。
走過前院,還沒到門口,徐佩瑤遠遠就看見大門口站了一大羣的下人。
她的公公站在最前,伸長了脖子翹首以盼。他的身後,家僕分成兩批恭敬有序的站立兩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遙望門前的大街。
她頓了頓,牽着兒子的手緊了緊,這才慢慢走過去,恭敬的站在公公身後幾步。
“公公!”
“三媳婦兒,你來了。”陳老爺回過頭,對着她輕輕頷首,目光便落在女人腿邊的小胖墩身上,嚴肅的臉露出一抹慈愛來。
“元亨也來了,真乖!”
“祖父!”
看了一眼寶貝孫子手裡捏得變形,還不時用兩顆小米粒啃得歡樂的糕點,陳老爺剛想說什麼,就見旁邊的大管家突然激動起來。
“老爺,老爺,快看,公子他們回來了。”
所有人精神一振,紛紛擡頭看去。之間前方街道的盡頭,紋着“陳”字的龍旗迎風招展,帥旗下方,穿着戰袍的黑衣軍肅殺凜然,井然有序。軍隊最前方,騎在高頭大馬上的將領們意氣風發,志得意滿。唯有最前方的黑衣男子表情嚴肅冷酷,渾身瀰漫着一股來自沙場的血腥冷意。
突然,黑衣男子眼睛一亮,面無表情的臉有了幾分激動之色。
他已然看到了站在府門前迎風站立,衣帶清揚清雅絕醴的纖柔身影。
男人一拉繮繩,馬蹄高高揚起,幾息間便到了府邸前。他翻身下馬,快步來到等候的衆人面前。
陳父滿臉激動,迎了上來:“友諒,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這次去和州,有沒有受傷?”
“爹……佩瑤妹妹,我回來了。”
徐佩瑤沒有說話,只是清淺的微笑,似乎沒有看到男人炙熱而濃烈的眼神。那邊,陳家另外的幾個兒子也控制着馬過來了,紛紛拜見自家老父,彼此寒暄。
“公公,大伯他們自戰場歸來肯定也累了,我們先進府再說吧。”外面聚集了不少的百姓,徐佩瑤掃視了一眼,不得不打斷陳家幾父子的激動。
“也是,三媳婦兒考慮得極是。看我,一高興就忘乎所以了。走,友富友諒,我們先進屋,有什麼事等你們安頓下來再說。”抓着長子和三子的手,陳父高興的合不攏嘴,率先走進府裡。
陳友諒沒有機會單獨跟妻子說話,在父親面前,他只好歉意的看了妻子一眼,被人簇擁着進了大廳。徐佩瑤落在男人們後面,讓奶孃抱好元亨,不急不緩的跟了進去,臉上看不出不高興的神情。只是那公式化的微笑,讓向來對妻子在意非常的陳友諒心裡隱隱有一種不安。
他總覺得有什麼事發生了,不然佩瑤妹妹看到他不會如此冷淡。
從剛纔到現在,她一直沒有正眼看過自己。這自他們成親,特別是有了元亨後,還從來沒有過。然而,男人心裡再焦急,他也不得不暫時忍耐,先跟父親去書房談正事。
等他自書房出來,已經是一個時辰後的事了。跟大哥二哥告別,男人急匆匆的就往自己的院子趕。只是,他找遍了整個東院,依然沒有看到他心心念唸的那個女人。
“夫人呢?”
男人面色冷峻,被他攔住詢問的侍女哆哆嗦嗦,差點被嚇得腿軟。
“夫……夫人在前面準備接風洗塵的宴席,還……還沒有回來。”
在前院?
男人一甩戰袍,轉身大踏步離開,步伐不油帶了幾分急切。等他終於看見妻子的身影,男人這才稍微安了安心,慢慢走過去,不顧在場還有許多忙碌的下人,輕輕摟住了妻子已經有了四個月多,還不怎麼明顯的腰身。
“佩瑤妹妹,這些事交給下人做就行了,別累着自己。”
徐佩瑤身體滯了滯,一個滑步就離開了男人的懷抱。她轉過身,擡眼看着面前一身風塵下巴甚至還冒出了微微胡茬的高大青年。
“夫君,馬上就要到午膳時候了,你先去洗漱一下換身衣服吧。”這一身透着濃郁血腥味的戰袍,不適合等會兒的家宴。讓公公看到,便是她這個做妻子的不盡職了。
陳友諒低頭看了看自己一身,有些歉然的笑了笑。
“是我疏忽了,忘記佩瑤妹妹你現在恐怕聞不得這味道,我馬上就去換一身。”想靠近妻子給她一個擁抱,男人到底忍耐住了,對着妻子溫和一笑,這才轉身離開。
徐佩瑤站在大廳,看着男人離開的背影,抿了抿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