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的怎麼就真的病了?”高老太太拿着柺杖把地板敲的碰碰響,她身體好,走路完全不用人扶,這個桃木龍頭柺杖也是她看其他府的老太太都有,特意找高老爺要來的。
張氏的這個病來的急,看起來又兇險,全家上下都被驚動了,高老太太本不太在意,但在知道張氏陷入昏迷後也趕了過來。雖然對這個兒媳婦不滿意,可她也知道這個兒媳婦對高家意味着什麼。
“老夫人你別急,夫人吉人天相一定不會有事的。”吳氏也趕了過來,此時就來到高老夫人身邊攙着她的胳膊,“我白天才見過夫人,她看起來還好好的。”
“你白天見了她?沒同她說什麼吧!”高老夫人目光一變,吳氏一驚,連忙道,“自然沒有,我是聽夫人的病好了,來探望的,也沒說兩句夫人就說累了,我就出來了。”
“都是你!”她話音剛落,靜姐就衝了過來,“都是你這個賤人,我娘白天見了你晚上就病了,一定是你說什麼氣着她了!”
她一邊說一邊往吳氏身上抓撓,吳氏大怒,但此時也不好計較,只有耐着性子:“三姑娘這話實在是太冤枉我了,我也不是單獨同夫人見面的,當時還有夏荷姑娘,你問問就知道我可說了什麼惹怒夫人的話?一句不吉利的我都沒提!”
“那就是我娘見了你生氣的,你好好來見她做什麼?你就是心懷歹意,想來氣死她的!”
“三姐姐,姨娘是來探望夫人的,沒有其他意思。”舒姐站在吳氏身邊小聲道,“夫人病了,姨娘也是非常擔心的。”
“她是你姨娘,你自然偏着她,但我告訴你她就不是個好人!我娘病了,她現在不知道多麼高興呢!”說着,就惡狠狠的瞪了眼吳氏,還捎帶了旁邊的高老夫人一眼,高老夫人大怒,用柺杖搗了下地,“沒有長幼尊卑的東西,說出去也是官家小姐了,還這麼胡鬧。怎麼,你現在還怪到我頭上了?”
靜姐昂着頭不說話,高老夫人越加憤怒,心姐過來拉住靜姐,靜姐不動。
“三妹!”
“大姐,我一向聽你的,但這次我不要再聽了,娘在裡面生死不知,現在我還管別人幹什麼?”
心姐也沒了主張,她雖然一向沉穩,畢竟還只是個十來歲的小女孩,張氏生病也讓她茫然失措。一方面她覺得靜姐這麼做是不對的,另一方面她也贊同靜姐——若不是高老夫人與吳氏咄咄相逼,他們的母親又怎麼會病的這麼嚴重?明明中午還同他們有說有笑的啊!
“好啊,看來你還真認爲你孃的病是同我有關係了?”高老夫人冷笑了一聲。
“若不是老夫人總尋母親的不是,她又怎麼會病了?”
“混賬東西!”高老夫人說着就擡起了巴掌,正要往下落,楊氏站了出來,“老夫人,三姑娘也是擔心夫人才會口不擇言的,還望老夫人不要與她一般見識。”
高老爺被驚動的時候她就在旁邊,當然也是第一時間知道這件事,所以她比高老夫人吳氏來的更早,不過就同以往一樣,她屬於被忽略的角色,直到她此時站出來衆人才發現她,高老夫人皺了下眉,楊氏道:“大姑娘,還不快帶着三姑娘過來?”
心姐猶豫了一下,就拉着靜姐往那邊走,靜姐卻執拗的站在那兒:“我不走,今天她要是不給我一個交代,我……”
“郎中出來了……”眼看靜姐就要說出什麼狠話,安姐立刻道,一圈人的目光都向她指着的方向看去,果然就見關郎中隨高老爺往外走,靜姐也顧不上找高老夫人的不是了,立刻撲了過去,其他人也圍了上去,七嘴八舌的詢問着,關郎中爲難的看着衆人,最後目光落在高老爺身上。
高老爺皺着眉,本想呵斥,但看到高老夫人只有道:“怎麼驚動了母親?”
高老夫人道:“到底如何了,怎麼鬧的這麼大的陣勢?”
“請母親先回去吧,我等一會兒到福壽堂向母親說明情況。”
一邊說一邊衝高老夫人比眼色,但高老夫人硬是和他走不到一個頻道上,點了點柺杖急道:“這還有什麼遮着掩着的,難道她真的不行了?”
她話音剛落,那邊靜姐已經哭了起來:“娘——你們讓我進去,讓我進去看看娘!我要看我娘!”
“吵什麼!你娘還沒死呢!”高老爺不好對高老夫人說什麼,對這個女兒卻不必留情了,“還不快回屋呆着!”
靜姐哪裡肯聽,叫的更大聲了,高老爺一陣頭疼,只有指使媽子丫頭一起下手把靜姐給擡回去,靜姐一路大叫,心姐跟着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她一方面擔心妹妹另一方面又擔心張氏。
“大姐,我們一起去看三妹吧。”安姐走過來,拉住她的手道,心姐無措的看着她,“二妹,我、我……”
“夫人一定不會有事的,但三妹妹這麼吵總歸不好,父親都要生氣了呢。”她說的平靜,卻帶着一種絕對如此的肯定,心姐突然覺得踏實了不少,她反抓住安姐的手,“對對,我娘一定不會有事的。”
兩人來到靜姐的房間,就見她正往一個媽子身上撞,那架勢彷彿想撞開媽子跑出來,那媽子不敢真讓她撞上了,就兩手按着她的肩膀,她到底不過是個七八歲的小女孩,那媽子卻孔武有力,任她怎麼掙扎也逃不脫,倒是弄的自己一身狼狽。心姐這時候已經冷靜了點,見狀連忙上前拉住她,靜姐看是她更急了:“大姐你進來做什麼,怎麼不趁這個機會去看娘?”
“父親在那邊站着,誰都進不去。”
“那就闖啊!咱們再呆在這裡,娘就被他們害死了!”
心姐一怔,安姐道:“三妹你再這麼胡鬧,夫人才是真被你害死了。”
靜姐這才發現她,頓時變了臉:“你來做什麼?我知道,你們都不安好心,巴不得我娘早沒了好趁你們的意,我告訴你趁早歇了這份心,不管我娘如何,也輪不到你們那些姨娘!”
這話說的狠,心姐正要開口,安姐已道:“你會號脈嗎?”
靜姐一怔。
“會用藥嗎?”
靜姐眨了下眼:“什麼意思?”
“你什麼都不會,進去有什麼用?還是你覺得自己比孫媽媽有經驗?比夏荷姐姐會照顧人?你進去,除了添亂什麼用都沒有!如果夫人是醒着的話還要操你的心,如果昏迷了,你這樣更不利於她恢復。別說什麼你是她的女兒,她現在需要你之類的,真是那樣的話孫媽子自然會出來叫你。可現在沒有,這就證明不需要你。而你現在的舉動不過是添亂,讓大家不能更好的照顧夫人,就像剛纔你攔着關郎中,你知道是不是耽誤了他拿藥,是不是耽誤了他思考夫人的病情?”
一番話說的靜姐啞口無言,心姐道:“三妹,安姐說的對,你看鄭媽媽就守在軒哥的房裡,這麼大的動靜,他一定也醒了,可他爲什麼沒出來?難道他不擔心母親嗎?一定是鄭媽媽不讓他出來。”
鄭媽媽在正院的地位特殊,雖然她不像孫媽子那樣平時就幫張氏處理家務,但只要遇到大事張氏是一定會向她請教的,而碰上什麼難以處理的事也會交給她。所以就算是靜姐也知道鄭媽媽的決定就代表着張氏的意思,代表着正確。
靜姐想了想道:“那也不能什麼都不做啊,難道連去看看娘都不行嗎?”
“我們可以先等。”安姐道,“等下去我們自然知道該怎麼做了。”
靜姐撇了下嘴,心姐道:“我覺得安姐說的對,三妹,我們現在要耐住性子,不能給母親添亂。”
此時,說服自己耐着性子的還有吳氏,她很想知道張氏是怎麼回事,她有些不太相信張氏會病的這麼重,畢竟白天張氏還能坐在那裡同她說話,雖然最後咳嗽了,但也就是咳嗽兩聲,舒姐一年要咳嗽個二百天呢!她也不太相信關郎中,她都能收買柴郎中,何況張氏了。但靜姐的反應又讓她不得不信,那麼失態那麼緊張是真的害怕擔心,那麼,張氏就是真的有事了?
吳氏有些茫然,她覺得勝利來的有些太容易了,又覺得這勝利好像不是她想要的。不過很快她就嚐到了勝利的甜美——府里人看她的目光都不一樣了,諂媚討好之外還有懼怕,吳氏恍惚了之後才明白這懼怕的來源:管家!
現在府里人都知道管家權雖在高老夫人那裡,她卻是那個真正當家的。只是過去她這個家當的不穩當,隨時有可能被剝奪,可現在張氏病了,她這個家竟像是要當一大段時間的——無論是張氏的病,還是高老爺另娶,都不是一天兩天的事。
一天、兩天、三天,一開始吳氏還有些猶疑,但慢慢的她就放心了。張氏的病好好壞壞,有時候能坐起來說話,有時候又要一躺一整天,竟是真的要纏綿病榻了。
張家那邊也派來了人,同張氏要好的幾個姐妹也過來探望了,吳氏的心也慢慢的放下了。同時她的膽子也大了起來,此時臨近年關,府裡各處有錢要收上來,各處有錢也要用下去,白花花的銀兩從手裡過,她再也忍不住了,特別是張家送來的,那真是拿銀子都買不到的好東西,那麼大的東珠,晃的吳氏心都要醉了。
但張家的東西,她到底忌憚,看了又看最後還是收到了庫房。除了這些,還有一種東西令她着迷,那就是外面的帖子。過去高家的帖子大多是給張氏的,現在張氏病了,她那些手帕交自然不會再來送帖子,可高老爺那邊的應酬還少不了,有一些是能讓管家送禮就回過去的,還有一些則最好是人到,吳氏很想去露露臉。
這些年她在高家風光,到外面卻只能站在張氏下面,現在終於該她出頭了!從她內心來講那些帖子她想一個不拉的都去一次,但她知道這不可能,高老爺也不會願意,所以她耐心的等待,終於被她等到了一張:“禮部司郎中多了個庶子!”
這司郎中是五品,從等級上比高老爺高了一級,但禮部是清水衙門,自然無法同戶部相比,而且高老爺現在也是代郎中,真說起來隱形地位還是要比司郎中好一些的。而這庶子那就是妾生的,她作爲一個妾在主母有病的情況下上門祝賀也說的過去。高老爺本不太願意,他覺得他們家這個情況就是隻派管家送禮別人也不會說什麼,不過耐不住吳氏纏磨,吳氏不說自己想去,只說是爲了舒姐:“她雖只喜歡書本,可也不能在家憋的太狠了,現在還不顯,待大了沒幾個手帕交那城什麼樣子?讓人見了也不好。”
高老爺想想也是如此,女孩子的手帕交不只是讓自己多個朋友,有的時候更多的是渠道。一般姑娘家的手帕交大多是表姐妹、堂姐妹或者是族中親戚,但高家目前就他一個當官的,吳氏又是丫頭出身,這手帕交還真要閨女出去才能交到了:“既如此你就把心姐、安姐、靜姐也帶去。”
吳氏沒想到還要帶這麼多累贅,頓時就不願意了:“我帶出去……這妥嗎?”
“有什麼不妥?心姐是嫡出長女,有她在也壓得住場面,你不用擔心靜姐,我會交代她的。”
他都這麼說了,吳氏只有咬牙應了,心中只希望靜姐自己鬧起來,但也不知高老爺同她說了什麼,她竟一點意見都沒有,乖乖的就同意了,那一天高家的四個琪就湊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