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安靜。
除了外面做生意的叫賣聲,馬車裡沒有任何聲音。她們來的時候是張氏獨坐一輛馬車,其他四個琪合坐一輛,而此時張氏把她們都叫到了自己的車裡。不過她們雖然坐在一起,卻比分開坐更沉默。張氏沒有說話,心姐沒有說話,靜姐沒有說話,舒姐沒有說話,她們都在看安姐。安姐咬着下脣,皺着眉,開動了所有腦細胞思忖對策。
淚眼汪汪?義憤填膺?慷慨言辭?
雖然都能施展,但這個時候還有用嗎?就算車上的人都相信她同朱抵沒什麼,但還有什麼用啊!
“此事,不許對外聲張。”在快到家的時候,張氏終於開口了,大家一起點頭,但包括安姐腦中都浮現出一個念頭,“這事根本就掩不住啊!”
是的,掩不住,南安王一回府就聽到這件事,因爲今天南安王妃舉行宴會,招待的都是女賓,爲怕有什麼妨礙,他早早的就出門找友人喝茶了,還把大兒子一起帶了去,至於二兒子……這就是個坐不了三分鐘的猴子,帶過去只是惹事的,所以他也沒有管他,想着這種宴會他也不喜歡,自會找樂子去玩。
哪知道他這兒子真的找了一個大樂子!
那頭大狗也就罷了,雖然闖禍不小,好在總算沒有真的傷到人,以南安王府的面子,讓管家拿着禮物走一圈也不是什麼大事。可那當衆求婚……想到這裡南安王就覺得自己的頭開始疼了:“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就是那麼想的啊。”
“我聽你母親說了,你最多隻與那個小姑娘見過三次,我不相信你真的會對她一見鍾情!”
朱抵目光一閃:“父親你怎麼能這麼說,既然有一見鍾情這個詞,那就代表這事是真有可能發生的,而且安妹妹冷靜大方,我怎麼就不能喜歡她了?我既然喜歡上她了,爲什麼就不能向她求婚?”
“不行!”
“爲什麼不行?”
南安王看着他,一副恨其不爭的樣子:“於理不合!”
“是有點不太合規矩,可下面的規矩咱們也能馬上補上來啊!”
“補你個混賬!”南安王拍桌而起,朱抵立刻一蹦三尺遠,一邊往南安王妃身後躲一邊大叫,“父王,君子動口不動手,有什麼話咱們可以慢慢說!您不能這樣!母親救命啊!”
“王爺。”南安王妃伸出手站了起來。
“你讓開,我今天非要好好教訓一下這個混蛋!朱抵,你給我出來!你不要以爲躲在你母親後面我就拿你沒辦法!你出不出來?好,我現在就讓人宰了那條狗!”
“母親!母親!”朱抵在後面一把抱住南安王妃,“母親快攔住父王啊,美麗要死了我真的就活不成了!”
南安王妃一臉難色:“王爺,稍安勿怒,抵兒……抵兒也不是故意的……”
“還不是故意的?他當着那麼多人的面去拉人家小姑娘的手,當着那麼多人的面求婚,這還不是故意的?難道要要他把人強拉到房裡纔算是故意的嗎?”
“王爺!”南安王妃高叫一聲,南安王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當下咳嗽了一聲,“總之,你別再護着他了!自去年下半年,這個兔崽子惹了多少禍!”
“王爺,就算有什麼也要好好說,您這樣喊打喊殺的,總不是個事。”
“是啊,父王。”大公子朱納終於找到了機會插嘴,“二弟小孩子心性,靠打罵是不行的。二弟,還不快向父王認錯?”
朱抵從南安王妃身後露出半個頭:“父王,我向您認錯,但我是一定要娶安妹妹的。”
南安王再次被氣了個倒仰,南安王妃道:“王爺您先別發怒,事情既到了這個地步,咱們還是先想想對策吧。抵兒,你是真的喜歡高家姑娘?”
朱抵想了想:“高家四個姑娘,我是隻喜歡安妹妹的。”
“你確定?”
“母親,我是不會拿這種事開玩笑的,我對安妹妹的心可比日月!”朱抵就差舉手發誓了,南安王麪皮一抽,覺得自己的頭更疼了,南安王妃道,“既如此,那咱們就規規矩矩的來了。王爺,那位高家姑娘我是見過的,穩重大方舉止得體,雖是庶女,卻不見一點小家子氣。我聽張老夫人說高夫人嫁人的時候曾帶過一個宮中出的媽子過去,想來他們家姑娘的規矩是都不錯的。”
“那是他們家的規矩,他們家的品格可不好說!”
“王爺!”南安王妃正色道,“是抵兒先拉人家的手的,是抵兒當衆求婚的!”
她說一句,朱抵在後麪點一下頭,南安王氣的直磨牙,剛要瞪眼,他就又縮了回去。
“再怎麼說,高老爺也是朝中的官員,高夫人還是張家的女兒,事情到了這個地步,若我們不給人家一個交代……”她後面的話沒有說,南安王卻是明白的。雖然當朝對閨中女兒一向比對男子有要求,可今天這事這麼多人看着,都會說朱抵不對。就算會有人猜測他們是早有私情,但安姐不過是一個還沒滿十歲的小姑娘,而朱抵,已經十四了!一個還不到十歲的小姑娘懂得什麼感情?大家只會說她受了朱抵的誘騙,最多也就是說她家教不嚴。
當然,以後這小姑娘的名聲是沒了,估計也嫁不到什麼好人家了,可朱抵的名聲也同樣完了。不過最嚴重的,還是這事絕對會惹怒張家,安姐雖不是張氏的親生閨女,卻也是叫她爲母親的,而張氏自己還有兩個女兒!安姐的事是一定會影響到她那兩個女兒的!
南安王想來想去,覺得若不想犯衆怒還真的要向高家下聘禮了,可他早先並不是這麼想的!他這段日子一直在給朱抵相看名門閨秀,不過是因爲朱納還沒說定親事,再加上他覺得朱抵年齡還小,纔沒有太認真,誰知道這一眨眼的功夫就出了這種事!
“納兒還沒有定親呢。”最後他不甘心的道,南安王妃知道他這麼說就是有一大半同意了,頓時放下了一半心,“納兒、抵兒,你們先出去,我有話要對你們父王說。”
朱抵早巴不得有這句話,立刻一行禮躥了,走到門口還丟下一句:“母親,你要說服父親早日去下聘禮啊。”
南安王青筋暴跳,朱納忍着笑,行了禮也退了下去。他們一離開,南安王再也忍不住了,指着門口跳腳:“你看看他!看看他!早先你說他性情純真,有赤子之心,攔着我不讓我打,但你看看他現在這個樣子?”
南安王妃皺着眉:“蘇蘇妹妹以命保王爺,我真看不得她的孩子受一點傷害。”
提到這個,南安王神情也是一變,南安王妃垂下頭遮住自己的目光:“我知道王爺的心思,其實……不管抵兒娶個什麼門戶的姑娘,都不影響他繼承王位的。”
“文君……”南安王拉着她的手,一時感慨萬千,“我、我……”
“王爺,你我夫妻這些年,還有什麼是不能當面說的呢?雖然納兒是嫡長子,可也不是非要做世子的。”
“文君,你知道我並不是不喜歡納兒。他那麼聰明、那麼懂事,文采風流,在這一代裡不知爲我爭了多少面子。若不是……”
“我知道,一切都是他身體的緣故。”南安王妃面帶微笑,“王爺您從小就喜歡納兒,不管到什麼地方都要帶着他。只可惜他的身體只能靜養,別說將來萬一有事他要如何,只是三年一次的南嶺之行對他也辛苦至極。”
南安王嘆了口氣,朱納是嫡長子,又沒有什麼過錯,他就算再懷念蘇蘇也不會無故立朱抵的,實在是朱納的身體太不好了,可以說自出生就開始吃藥,若不是生在他們這樣的家裡,早就夭折了。可就算如此,他也不過是將養着。平日所能做的也就是讀書習字,別說弓馬騎射了,累着一點都不行。
他過去出門都是騎馬的,現在都改成坐車了,要不然他一個老子騎着馬,十五六的兒子卻在車中像什麼話?
不過就算如此,他對這個兒子還是喜歡的。朱納懂事聰明,絕對是老朱家這一代的翹楚,他甚至想過再過兩年就讓他下考場去一試身手。若是向前朝,做王爺就是太太平平的窩在一個地方,那他早就毫不猶豫的立他爲世子了。可今朝規矩和早先的朝代都不同,他的封地又遠在嶺南,朱納能不能平安走過去都難說,他又怎麼放心立他爲世子?
好在他總算還有一個朱抵,雖然這小子做事不着調,又總是闖禍,可總是身體健壯,身手利落,別說到嶺南了,就是到海外,也能太太平平的回來!至於說他那些胡作非爲……一來真不是什麼大事,二來他也是領過兵的人,知道軍營裡朱抵這樣的倒更容易混的開。所以他就想着爲他說一門家世好,而姑娘又能鎮得住場面的親事,如此一來就算朱抵有什麼不當的地方,他的妻子也能出面解決。
可現在……
“王爺可知道我爲什麼招衛家姑娘頻頻入府嗎?”
南安王思忖了片刻,道:“不是你想讓納兒早早納個妾,有個孩子嗎?”
“王爺真會想!”南安王妃橫了他一眼,“我若只是想早些抱個孫子,這府裡多少個丫頭不成?偏偏還要往外面找?偏偏還要找衛大人家的姑娘?”
“那你是……”
“我是在爲納兒挑妻子呢!”
南安王一驚,南安王妃繼續道:“我既然知道王爺的打算,當然要有所規劃。納兒若不是世子,這妻子的門第就不宜太高,免得將來有事端。衛老爺如今不過官拜四品,還在禮部,璃姐也是知書達理的,我想着,應該能與納兒說到一起。”
“文君!”南安王感動的拉着她的手,“我、我還以爲……”
“王爺以爲什麼?”
南安王沒有說話,只是緊緊的摟着她,前段時間陳氏四處走訪,他想當然的就以爲她是在給大兒子尋找援助,只是他們夫妻感情一直很好,而他的打算又有些不合禮法,他就一直當做不知道,心中卻想着待時機成熟就同她說個清楚。他要告訴她他不立朱納是爲了他好,要告訴她他是一定會對大兒子負責的,待他在科舉上一試身手後他就向皇帝請封爲一等郡王,以後雖不能繼承他的王位,卻也富貴。他怎麼也沒想到,不等他說,陳氏已經在做了!
南安王此時是又是感動又是愧疚,當下就道:“這也不必,也不能太虧了納兒!”
陳氏沒有說話,只是把目光投向了青磚鋪就的地面:原來你真有這個打算,原來這些年你還是沒能忘了她,既然如此,那也不要怪我不顧夫妻情分了!
而此時朱納也找到了朱抵,後者正摟着美麗在那裡說話,見到他,朱抵直起腰:“大哥怎麼來了?”
朱納嘆了口氣:“你不必如此。”
“大哥說的是什麼話?”
“你不必爲了我,而故意這樣。父親本以爲你相看好了幾個名門世家中的嫡女。”
朱抵立刻擺出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雙手老搖:“大哥,我對安妹妹是真心的,雖然她還小,但我願意等她幾年,什麼名門嫡女我是想都不想的,大哥你倒可以請便。”
“你說的這是什麼話!”
“我說的是實話!”
朱納看着他,朱抵歪了下頭:“是吧,美麗,你也很喜歡安妹妹是吧?”
美麗低嗚了一聲。
“你看你看,連美麗都喜歡安妹妹,她纔是我想要的妻子!”
朱納看了他片刻,搖了搖頭:“真不知道如何說你,隨你的便吧。”
說完,他轉身離去,朱抵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才又蹲下來撫摸大狗,爬在它耳邊,以細不可聞的聲音道:“美麗啊,是誰把你的鏈子弄糟的,又是誰引着你去了那邊?還是你聞到了什麼味道?”
大狗嗚嗷了一聲,朱抵又道:“今天幸虧了那小姑娘,否則,咱們就要分開了呢,爲了這個,咱們以後也對她好點好不好?”
大狗又叫了一聲,朱抵笑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我是說話算話的鼎鼎,瑜玥同學的《隨便寫寫唄》的長評還完了!從早上十一點到現在,真是除了吃飯連午覺都沒去躺一下,現在上下眼皮打架,胳膊痠疼==
唔,看到前面有同學說這個和步步高像……前面大概是有些像?可俺要說,這個和步步高絕對不一樣啊~~~
然後有關玻璃的事,其實咱們國家一早就有玻璃製品,只是覺得不耐用,才重點發展金屬製品,不過在明朝,也有玻璃了--這個文,大家可以看到,從朱元璋時代就變了,然後玉米啥的也都出來了,所以……玻璃在此時雖然還稀少,卻不是沒有的。
感謝大家的支持,先躺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