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綠兒的事,高家人難得的齊齊的聚在了高老太太的松鶴居,綠兒也被叫了過來。她穿了一件嫩綠色的大花褙子,小尖臉大眼睛,往那裡一站就有幾分楚楚可憐的意思,安姐看了不由得在旁邊吐槽——高老爺的審美觀還真是十多年沒變化,這也許是另一種程度上的癡情?
高老爺興奮,高老太太歡喜,金氏跟着湊趣,楊氏母女齊齊的把自己當成了背景,一個低着頭在那裡不言不語,一個在那邊慢慢品茶。一直到金氏冒出那一句,母女倆才擡起頭,不過很快又都垂了下來,而廳堂中,已經是一片沉默了。
給綠兒安排一個院子不算什麼,現在家裡還有幾個小偏院,收拾收拾,讓她帶兩個丫頭一個媽子住進去也很便意。不過大家都知道她出來只是第一步,她都出來了,下面那幾個丫頭怎麼說?
高老爺當下就皺了眉,他一個做大伯的不好對弟妹說什麼,可心中已對她極有意見。他不說話,楊氏母女自然不會搭腔。金氏四處看看,見沒人接自己的茬兒,來到綠兒身邊:“我一見這個妹子就喜歡,看這小模樣,看這小身段。咱現在有了身子,一定要有自己的院子,這個主二夫人給你做了!”
高老爺臉色難看的都能擰出水了,憤怒的目光直射向高二老爺,高二老爺也覺得自己媳婦說這話不妥,可他在金氏面前什麼時候有發言權了?當下只做烏龜裝不知道。
眼看金氏不知又要說些什麼,高老太太連忙道:“按理,是應該挪出來了,大娘子你說呢?”
楊氏擡起頭,先看了眼高老爺,只見高老爺面色陰沉,當下道:“這個還要看老爺的意思。”
高老太太不高興了,她也是願意綠兒挪出來的,雖然金氏說話有些不靠譜,可這正是一個機會,平時楊氏不上道也就罷了,現在她都把話說這麼明瞭,她還來這一套!當下高老太太的臉就變了:“現在是你主持中饋,這本來就該是你做主的事情。爺們兒在外面已經有那麼多事要操心了,家裡的,還要再讓他們費心嗎?”
楊氏低頭不語,高老太太盯着她,目光陰沉:“若你覺得自己當不了家,那就把這事交出來,自有能做主的人來。”
楊氏依然不語,高老太太拍了下桌子:“你是聾了還是啞了,還是覺得我說的話不用理會?”
“老夫人言重了,只是此事,依然需要老爺點頭。”楊氏慢吞吞的開口,高老太太一拳打在棉花上,鬱悶的簡直要吐血,當下哼了聲,“老大,你說句話吧!綠兒要提了姨娘不該有一間自己的院子嗎?咱們家的姨娘,凡是有孩子的,哪個沒有自己的院子?我知道,有那壞了良心的人家會把姨娘的孩子放在當家夫人的名下,咱們家可沒這規矩!”
高老爺皺着眉:“母親慎言。”
“怎麼,我還說的不對了?凡是生養了孩子的,哪個不想養在自己身邊?說什麼跟在嫡母名下有好名聲,那不過是自欺欺人人,該是妾生還是妾生,難道就因爲抱在夫人身邊就真成從正室肚子裡爬出來的了?那不過是做正室的欺負下面的姨娘,讓孩子和自己的親孃不能一條心!若你們覺得這規矩可以改,那就從頭開始改,安丫頭以後就跟着我!綠兒也不必有自己的院子了。”
一聽這話楊氏坐不住了,她這幾天情緒本就有些激動,當下就要站起來,安姐連忙拉了她一下,自己站起了身,笑道:“老太太願意接收我那是再好不過了,但我這邊不僅人多,還有二公子送來的一對鳥,真過來了,老太太可不要嫌我吵。”
高老太太看了她一眼,冷哼道:“你也不用事事拿什麼二公子來壓我,待你真嫁了就知道厲害了。”
……
再次冷場,就連金氏都被高老夫人這言論震住了,心想要是外人也就罷了,這安姐可是高家的正經姑娘。這話要傳出去,那樂子可就大了。安姐更是無語,心想這什麼腦回路啊。她知道這兩年高老太太不待見她,但也不至於有這麼大的怨念吧。她不知道,高老太太這怨念是由來已久的。
自張氏進門她就想着把這個媳婦壓下去,爭爭鬥鬥十幾年,多少個回合往來,到最後也不過是個平手,這在高老太太眼裡,已經是自己輸了,做婆婆的壓不住媳婦?這要在他們老家,她都丟死人了!可這還沒剛擺脫張氏,又來了個楊氏。張氏吧,好歹還是侯爺家的姑娘,名門閨秀,進門的時候也帶了大筆嫁妝,她輸也就輸了,可楊氏有什麼?
不過是他們的一個老鄰居,不過是一個商戶人家的閨女,要不是看在過往的情分上,別說貴妾了,丫頭都不見得有她做的。現在好了,就因爲安姐不知怎麼得了那個二公子的眼,竟也能爬到她頭上了?雖然楊氏母女都沒有欺壓她的意思,但在高老太太的思維中,這家裡不認真奉承她的,不好好巴結她的,不順着她的話走的,都是欺負她。金氏她能當成她粗俗,不知禮——反正她從小就是這麼個樣子,但楊氏就是紅果果的得勢後不認人了!
高老爺本不想公開拂了高老太太的意,但眼見她越說越不像話,只有道:“不過是一間院子的事,母親何苦說這麼多,今天高興就不談這些了。大娘子,時候也不早了,你還不去廚房安排一下?”
楊氏知道這是高老爺有意把她支開,當下就站了起來。高老太太說完那一句也有些後悔,張張嘴也不做聲了。金氏卻不願意了,她好不容易等到這個機會,哪會這麼幹脆放過?當下就道:“這誰到廚房都行,可我家綠兒妹妹的院子怎麼說?她大伯,過去綠兒是個丫頭,你們隨意欺負都沒問題,可現在,已經有我這個姐姐在後面撐腰了啊。”
高老爺皺了下眉,看向高二老爺,高二老爺這次躲不過去了,只有開口:“你就別多話了。”
“怎麼叫我多話了?綠兒有了喜,這不是咱全家的高興事嗎?我看着她喜歡,就不能認她爲妹妹嗎?那她這個妹妹得了不公平的待遇我就不能出頭嗎?綠兒,別怕有我呢!”
綠兒怕死了。她並不是一個多麼聰明的,有了身孕她也很是歡喜,也想有個自己的院子。雖說鱗波軒風光好可這麼多人住在一起總是不便意,何況她現在有了身孕,萬一被人使了壞,那可是哭都沒地方。而有個自己的院子就不同了,門一關,自己在裡面當家做主,不知多快活。因此剛聽到金氏的話的時候,她也有些暗喜,但這一輪輪交鋒下來,她也看出不對了,只想抽身,可被金氏拉着那是抽都抽不出來。無奈之下只有看向高老爺。
高老爺本就喜歡她這種楚楚可憐的樣子,此時再見她含淚求助更是大生憐意,同時也就更覺得金氏可惡了,於是他繼續看向高二老爺,但高二老爺已經不知道說什麼了,只有無奈的看着他哥。
“大老爺,你倒是給句話啊,我這妹妹有了身孕難道連個院子都得不了嗎?”
“這事以後再說。”
“就要今天說。”
“混賬!”高老爺忍無可忍,也顧不上避諱了,“老二,你要是管不了你媳婦就把她帶下去,爺們兒說話的地方哪有她一個婆娘插嘴的?”
這話一出,金氏立刻紅了眼,高二老也漲紅了一張臉:“大哥,你、你這話說的……”
高老爺冷哼了一聲:“怎麼,我這話不對嗎?這些年你讓這婆娘指揮着乾的混賬事還少?我過去是不與你計較,真要鬧開來了,咱們就一件件算算。”
一聽這話,高二老爺不免心虛,金氏的淚水立刻掉了下來,拉着綠兒的手:“妹妹,姐姐本想與你爭個公平,現在看卻是不成的了,這件事先別說了,以後有別的,你再來找我吧。”
說着,捂着臉跑了出去,她下面三個孩子也跟着出了門。高二老爺看了眼他大哥,也跑出去了。屋裡只剩下高老爺一家和高老太太,高老太太看了他一眼:“你這官沒怎麼升,主意卻是越來越大了,好好的高興事讓你們鬧成這樣。罷罷罷,你們也別在我面前礙眼了,都各自散了吧。”
高老爺差點吐出一口老血出來,他忍着氣衝他娘行了禮,轉身走了出來。一出松鶴居,他就把綠兒打發了出去,自己來到百合苑,對楊氏大發牢騷:“老太太實在太偏心了,我那院子是老二一家能住的?再怎麼說我也是這江寧的知州,讓人家知道我連個正經院子都沒有,這臉往哪兒擱?”
丫鬟都打發了出去,楊氏親自給他倒了茶,然後就坐在那裡發愣,高老爺說了片刻,見她神情不對,就道:“你怎麼了?”
“我在想綠兒。”
高老爺看了她一眼,來到她身邊,拉着她的手:“是不是吃醋了?你啊,這時候吃哪門子的醋?不過說起來她那邊是要你費些心了,我記得她現在只有一個小丫頭,你再給她找個大丫頭和一個有經驗的媽子吧。”
楊氏搖搖頭:“這事我不能做,萬一有個什麼,我就說不清了。”
高老爺失笑的搖頭:“我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不定會做出什麼事呢。”
高老爺皺起了眉:“今天這是怎麼了,一個個的都給我找起彆扭來了是不是?”
聲音已經充滿了不悅,楊氏擡起頭看着他:“大郎。”
自進了門楊氏就再沒這麼,高老爺一怔,就聽她又道:“你還記得咱們小時候你同街口的二蛋打架的事嗎?”
“怎麼不記得,有一次打惱了,把他的頭皮都給打破了,他也急了,撿了塊石頭就要來拍我,幸虧絆了一腳,否則那次我也沒好果子吃。”
“是我丟了一塊石子。”
“什麼?”
“我丟了一塊石子,正好絆着他。”
這事她從沒有說過,高老爺頓時怔住了,楊氏繼續道:“我看你們打架,怕的要命,想喊大人,又怕你們挨吵。就撿了塊石子躲在後面,想着你要是吃了虧就出來幫你。”
她慢慢的說着,回憶着當時的情景,她一直記得那是一個陰天,很冷。她還小,但已經能幫大人幹一些活了,那一天她大舅舅來了,她娘同幫傭在廚房裡忙活,就打發她到街口去切豬頭肉。她提着肉回來就看到兩個男孩在地上翻滾着扭打,那時候還沒有什麼少女心思,但她已經知道自己看那個高家大郎更歡喜。
她一直都是聽話的、乖巧的,可那一天就是做了平時不會做的事。
“後來我看他要拿磚頭砸你,就把手裡的石子丟了出來,正好丟到他腳底下。”
她慢慢的說着,高老爺的表情越來越溫和,他想到了那些天,在他餓的頭暈眼花的時候,總是那個扎着包包頭的小女孩往他懷裡塞燒餅。後來他放學的時候總會習慣性的往她家的門上看,每次看到她就會很歡喜,哪怕沒燒餅。再之後她就不怎麼出來了,但卻會讓他們家的幫傭給他一些吃食、用品。
這個女子一直都是溫和的乖巧的,從不惹麻煩的,她總是在背後默默的關心着他。張氏是下嫁,可那時候他已經是探花;吳氏過去總說一心爲他,但那時候他已經是老爺。只有這個女人,在他什麼都不是的時候,就滿心滿眼的都是他了,想到這裡他再也忍不住的抱住她:“你放心,不管怎樣我都會對你好的。”
楊氏把頭靠在他肩上,眼中已是一片平靜。她想,在她剛進門的時候他也說過這樣的話,那時候她相信。可現在,她已經完全不信了,因爲他的好,和她想的完全不是一回事,也不可能是一回事。今天她就是把張氏對她做過的事說出來,他恐怕也是不會信了吧。女人過的如何,說到底,還是要看自己。
楊氏到底也沒有管綠兒的事,高老爺無奈,只有自己找個丫頭並媽子。而楊氏這邊,則開始積極的調理身體,對此安姐非常支持,別說能不能再有孩子,起碼總要把這小日子給調理好吧?否則每個月都折騰一次真真受罪。與此同時,楊氏也開始支持安姐的生意,她過去雖也支持安姐搞創收,但想的還是安穩日子,而這一次,她也同意安姐冒險了:“你看那金氏,做的哪一件是婦人該做的?可人家就能把日子過舒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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