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劉宗敏聽得來了興趣,他問站在李自成身邊的牛金星道:“上次開封是什麼時候被攻破的?”
因爲劉宗敏的這問題,周圍闖營中的陝西人紛紛向牛金星看過去,全然忘記了孫可望也是個陝人。
“上次”牛金星皺起了眉頭,上次城破恐怕是元軍攻打紅巾軍,牛金星不記得元軍是穿黑的,至於明太祖****時開封是不戰而降還是抵抗一番,牛金星也沒有太大的把握。
“我說得是第一次,不是上次。”孫可望緊緊盯着牛金星,追問道:“軍師記得吧,應該是黑衣軍吧。”
這時許平搭腔道:“恐怕不是,難道大梁從來沒有丟過麼?”
“大將軍記得誰破過大梁麼?”孫可望笑道:“末將可不記得了,還請大將軍賜教。”
許平搖頭:“我不記得了。”
“什麼大梁?”劉宗敏聽得一頭霧水,又向牛金星看去。
牛金星也不明所以,卻是李定國說道:“開封本名大梁,戰國時期是魏國的都城,爲秦軍所破。”
許平有些奇怪地望着李定國,他倒是知道孫可望好看書,不過李定國一向最重視軍事,對歷史興趣不是很大,李定國注意道許平的目光,得意地說道:“既然我們圍攻開封,怎麼能不想想歷史上的破城之法呢,大將軍你說是也不是?”
“哦,對的。”牛金星這纔出聲道:“開封確實原名大梁,秦軍破城後才改名開封。而秦屬水德,水德尚黑,秦軍確實是黑衣軍。”
“那秦軍是如何破城的?”劉宗敏問道:“長圍?”
“不是。”許平搖頭道:“秦軍可沒有這樣的耐心。”
“秦軍,虎狼之兵。”李定國哼了一聲:“暴秦決堤灌城,用黃河水攻破的大梁城。”
“啊,”劉宗敏嘆了一聲:“這我們可使不得。”他立刻對李自成說道:“大王,我們可是興仁義之師,與暴秦的虎狼之兵不同。”
“我們當然不會如此,”李自成呢馬上接口道。
牛金星橫了孫可望一眼:“暴秦唯力是視、殘忍無道,小視天下英雄,孫兄弟怎麼可以這麼想?”
“我可沒有勸大王決堤灌城的心,”孫可望大笑起來:“我只是覺得兆頭不錯,此番我們破開封必也。”
牛金星仍是不滿,若是這番話傳出去勢必對闖營和李自成的形象有害:“那也不該用暴秦舉例,就是當年金虜圍開封,也沒有決堤啊。”
“所以說暴秦殘忍固然,不過這只是其一,當年暴秦所欲不過是滅魏而已,並不圖得大梁,而金虜不同,他們想要開封的金銀子女,所以絕對不肯決堤灌城。那樣城就算破了,也是一場空啊。”孫可望笑嘻嘻地說道:“諸位覺不覺得,我們現在和金虜很像啊,急需開封城中的錢財爲己用。”
“我們當然不是,”牛金星斷然反駁:“我們興義兵,討伐無道之昏君,以解黎民倒懸之苦,怎麼可以和金虜相提並論呢?”
高明衡正在和周王府的官吏、以及下屬百官商量事情,突然衛兵報告:“巡撫大人,賈帥求見。”
高明衡撓撓頭,一臉的無奈之色,他對周王府的長史拱拱手:“我們改日再議吧。”
周王府上下也很清楚賈明河的軍隊是守衛開封的支柱,當即向高明衡告辭,河南巡撫衙門的官員也紛紛一起退下。他們還沒有盡數從花廳退出,賈明河就風風火火地衝進來了。看到滿屋子的文官後,賈明河連忙放慢腳步,在臉上擠出笑容向官員們一一打招呼。
好不容易等到衆人都離開了,賈明河上前向高明衡大禮見過,接着就提起來意:“巡撫大人給末將送來許多女子,末將以爲不妥啊。”
高明衡見賈明河不但不領情還來興師問罪,臉上全是苦笑:“賈帥軍旅辛苦,就不要太苛待自己了,那幾個女子全出身清白人家,賈帥若是有意,便納了她們好了。”
“末將萬萬不敢,末將的部下也都不敢收。”賈明河一心要把高明衡送到新軍的那些女子退回去。這批女子中幾個相貌最出衆的是送給賈明河的,此外河南巡撫衙門還按照新軍軍官的軍銜高低給他們準備下許多女子。這些女孩子全都出身良家,按照大明律,父母並沒有把她們賣掉的意思,納她們爲妾已經是重罪,更不用說把她們當作賤籍女子對待。
“賈帥放心。”聽到賈明河的反對理由後,高明衡不以爲然地安慰道:“他們的父母既然把她們送出家門,就是當作菜人也沒有話說,如何還能說是什麼良家女子?再說事急從權,將士們捐軀爲國,這些女子也可以捐身爲國。御史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怎麼會彈劾?再說,就算有一兩個御史糊塗,難道內閣諸公還會和他們一般見識不成?”
見賈明河又要張嘴抗議,高明衡不耐煩地連連揮手:“賈帥儘管放心,若是有事,本官一身承擔,絕不會讓賈帥爲難。”
“巡撫大人明見,”賈明河知道高明衡不耐煩,可是他心中的話不吐不快:“末將奉命馳援開封,爲的就是上報皇恩、下保黎庶,末將不能給開封父老解圍已經是慚愧無地,又怎麼能禍害他們的女眷呢?”
高明衡哭笑不得地看着賈明河,後者又是一個大禮拜倒:“末將敢請巡撫大人收回成命,將這些女子另行安置。”
“不可!”高明衡斷然拒絕道:“如何安置她們是賈帥自己的事情,但是她們萬萬不能回來,賈帥若是在營中爲她們獨設一營,本官絕無異議。”
“可是那會有損她們的名節,將來就不好嫁個好人家了。”賈明河連忙說道:“末將覺得還是讓她們的家人把她們領回去爲好。”
“此事萬萬不可!”高明衡長嘆一聲,坐直身體對賈明河道:“諸位總兵、各路將官紛紛拋妻棄子來援開封,和本官共赴危難,本官恨不得剜肉以飼將士”
城內各路客軍將領常常抱怨,在這遠離妻妾的開封城過的日子就好像是在做和尚,他們總嚷嚷要高明衡給他們提供些良家女子當戰地夫人。以往高明衡擔心此舉會引發城內士人抗議,對自己未來的仕途大大不利。但眼下這批女孩子既然是父母推出家門的,那就沒人再能質疑高明衡如何處置她們。
既然要安撫客軍將領,那麼對本城將領也得一視同仁。高明衡挑出來的這批女孩子,各路明軍人人有份,沒有一家落下。他見賈明河要退回新軍的那份,連忙阻止:“賈帥你若是不要,其他各位將軍聽說了也不好意思要。就算要了,他們也會被人說三道四,責備他們不如賈帥你高風亮節。唉,本官知道賈帥出身鎮東侯麾下,確實是志向高潔,但賈帥你不能強迫別人也都學你們新軍啊。”
賈明河仍是不服氣,他爭辯道:“我們官兵,是要保境安民啊。”
“當然是要保境安民,但眼下的情況是魚與熊掌不可得兼。我們既要爲天子守土,又要安民,若是兩者只能得其一,那隻好擇其害小而從之。”高明衡雖然心裡已經很不耐煩,但賈明河掌握的軍力讓他不能不耐心解釋:“軍心士氣是當務之急,若是人心散了則大事去矣。開封若是不保,賈帥你的幾千子弟豈能獨存?賈帥切切不可慕虛名而處實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