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雲等人心中早就頗爲好奇,聽許平這麼說,大家都是笑逐顏開:“那就讓許兄破費了。”
“好說,好說。”許平出門前把自己的積蓄都帶在身上,一心要讓這些弟兄盡興,此時他心中暢快,滿面笑容。
不過金神通接下來的話就讓許平有些笑不出來,他大聲說道:“少保樓我倒是去過,那裡請的師傅都是名廚,酒也是上好的佳釀,一壺酒要二兩銀子,平時我還不敢多喝,今天定要喝個痛快!”
新軍士兵一個月的俸祿不過一兩五錢,許平身爲教導隊教官,加上各種補貼一個月也不到三兩。許平頗爲節省,因爲他有舅舅要奉養。今天帶着全部的積蓄也不到八兩,本來以爲無論如何也夠了,不料也就是四壺酒錢而已。
聽到這個價格後,曹雲他們停止了興奮的喧鬧,紛紛向許平望過來。許平竭力維持着笑容不變:“走,走,今天我請客,你們擔心酒貴做甚?”
嘴上話說得雖然好聽,許平心裡其實已經有些暗暗心疼。但是今天這種情況下,就是把全部身家都典當了給兄弟們喝酒,他也絕不會讓自己眉頭皺一下。眼下許平最擔心的其實還不是積蓄問題,而是喝完酒帶的錢不夠付鈔怎麼辦?
在許平苦思對策的時候,金神通已經帶路領着一行人向少保樓進發,憂心忡忡的許平連繁華的京師景色都無心欣賞,幾次偷偷探手入懷,默默地把銀錢數了又數,可怎麼都不像夠使的樣子。不知不覺他們已經來到酒樓門前,金神通他們才跳下馬,就有個夥計跑上來牽馬,一邊滿臉堆笑地說道:“貴客裡面請。”
許平習慣性地放慢腳步,想讓金神通先走,卻被後者笑着推了一把:“自然是東道主先進門。”
才跨過酒樓的門檻,就有一個青衣小二飛快地跑過來迎接,含着笑連連鞠躬,道:“幾位軍爺裡面請。”
許平還未曾說話,他背後的金神通就朗聲問道:“可有雅間?”
“不好意思,小店的雅間滿了。”小二臉上的笑容也瞬間變成了歉意,他不好意思地搓搓手:“今天客人有點多。”
“那麼多雅間都滿了?”
“是啊。”小二臉上的歉意更濃了,向着許平和金神通連連欠身:“真是過意不去。”
“算了。”金神通大度地一揮手:“那我們就樓上大廳吧,給找個亮堂、僻靜點的地方。”
“好的,”小二頓時又是滿臉堆笑,把幾個人引到樓梯旁,彎腰伸臂作出一個請的姿勢:“幾位軍爺請移步上樓。”
上樓以後,金神通指着一張桌子給大家看:“當年,侯爺就是在這張桌子上用飯的。”
幾個同伴頓時涌過去盯着那張破桌子拼命地看,仔仔細細地觀察着上面的每一處破損和污跡,就好像是在賞玩什麼名貴的寶石瓷器。但許平卻沒有這個心情,他抓住機會把金神通拖到一邊,輕聲問道:“金兄,你身上可帶了些銀子?”
金神通頓時露出要笑不笑的表情,低聲反問道:“怎麼了?”
“剛纔聽金兄說,這裡一壺酒就要二兩銀子。”
“哎呀,”金神通滿臉的懊悔,攤開兩手說道:“許兄何不早說,不過不過我們現在走吧,還來得及。”
金神通說幹就幹,轉身將手臂一擡,張嘴就要招呼大夥走人。許平滿臉通紅,連忙一把他拉住,金神通回過頭來的時候滿臉都是愕然之色,舉着的手臂都沒有放下,許平又拉了他一把,小聲嘀咕道:“金兄誤會了,我並不是心疼銀子”
見到金神通臉上古怪的表情,許平乾笑道:“我沒想到酒這樣貴,身上的銀子恐怕不夠。”
“原來如此放心,放心。”金神通安慰許平:“我身上帶了不少銀子,可以先借給你。別說二兩一壺,就是二十兩一壺也喝得起。”
“如此多謝了。”許平心中一寬:“改日一定奉還。”
“不必客氣,自家兄弟嘛。”金神通又拍拍許平的肩膀。
既然有了金神通的保證,許平坐在椅子上的時候也就踏實許多。小二端上來剛沏好的綠茶給客人們斟滿,然後就開始報菜單。流水般的菜名許平也聽不明白許多,大手一揮就讓小二儘管撿好的菜品上,接着又讓小二再拿幾壺好酒。
點菜的時候金神通一直不說話,等到點酒時他發話道:“白酒往日兄弟們喝得不少了,此間有從江南運來的黃酒,別有一番滋味,大家不妨試試。”
大家都沒有意見,曹雲問道:“女兒紅,狀元紅嗎?”
“是啊,都是紹興的老酒。就女兒紅吧,一壺大概半斤,先上三斤吧。”說着金神通又囑咐小二道:“煮酒的時候,每壺裡都打一個雞蛋。”
“好咧。”
金神通還不忘了給大家講解:“老酒煮蛋是一種不錯的吃法,一會兒弟兄們嚐嚐。”
“一壺女兒紅多少錢?”
這個問題許平一直想問但是不好意思問,江一舟隨口就問了出來。
“一壺兩錢銀。”店小二客客氣氣地答道。
“兩錢?”許平以爲自己聽錯了,滿臉都是驚訝。
“是啊。”店小二見許平臉色有異,連忙解釋道:“這位軍爺不知,鄙店的酒都是真正的紹興老酒,絕無摻水,自然稍微貴了些再說,軍爺您也知道,季賊倡亂、隔絕南北,現在這酒都要海運來,自然又貴了些。”
許平一時無語,小二見狀就試探着問道:“這位軍爺,鄙店還有些自釀的老酒,兩壺只要一錢銀”
“我就要這酒,”許平連忙打斷小二:“就這紹興的老酒,先上三斤。”
小二答應一聲,但沒有立刻走開,好像有些遲疑,許平見狀知道是對方誤會自己,連忙解釋道:“我確實不是嫌貴,倒是覺得便宜了,我還以爲一壺酒得二兩銀子呢。”
許平話音才落,金神通就哼了一聲:“什麼酒要二兩銀子一壺?這少保樓又不是攔路搶劫的黑店。”
“這位軍爺說的是,小店是正經做買賣的,絕非黑店。”小二笑起來,點頭哈腰地退下:“幾位軍爺寬坐,酒菜這便送來。”
才明白金神通開了個大玩笑,許平差點被一口氣嗆死過去。
不過金神通看也沒看他,若無其事地對着周圍的人侃侃而談:“家嚴是蘇州人,最愛喝家鄉的老酒家嚴曾說過,老家的人家生了兒子或女兒,要在滿月那日,將親友送的糯米釀酒,裝到大缸裡埋於地下。待兒子娶妻或女兒出嫁時,將酒缸挖掘出來飲用,所以這酒就有了”狀元紅“、“女兒紅”的名字。也有的人家將酒裝於雕了花朵的罐中,所以又叫”花雕酒“這老酒存放的年頭越長久就越是醇香,可以香飄十里這老酒的飲法是溫飲,家嚴常將酒壺放入熱水中燙熱。不可煮久了,煮久了就淡而無味家嚴酒量甚豪,侯爺不喜飲酒,所以有人敬酒多是家嚴代飲的”
雖然金神通一直吹噓其父酒量甚豪,但他本人卻沒有飲多少。金神通今天的話非常多,給同伴講了不少趣聞。許平倒不覺得什麼,其他幾個人都頗爲意外,尤其是林光義在金神通手下做事,見慣了後者威嚴的樣子,所以比旁人更爲侷促。逐漸地大家越來越放得開,七嘴八舌聊得高興,性格最爲開朗的曹雲和江一舟幾杯酒下肚,也開始和金神通打趣起來,連林光義也和餘深河猜拳斗酒,酒桌上的氣氛變得愈發活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