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或許想試試看其他軍的戰鬥力,試試看他有沒有其他軍隊可以依靠。”
“他們還不如新軍呢,”金求德哼了一聲:“如果沒有許平,新軍本來也可以不讓大人失望。”
“大人肯定知道這一點,但大人可能想看看,如果新軍不夠用的話,他還能靠誰。”趙慢熊說道:“所以大人不向我們公開行蹤,這固然有軍事上的考慮,但恐怕大人還有一種顧慮:那就是如果不在他眼皮底下,新軍是不是還會聽他的話。”
金求德皺起眉頭:“人都有七情六慾的,爲大人效力的時候,我有時也會想想我自己的事,但新軍是靠得住的,至少造反是足夠了。”
“如果大人不肯給老兄弟們封賞呢?如果大人不肯讓士兵們沾血呢?”趙慢熊有一種感覺,那就是鎮東侯似乎無意給予他的舊部太多的封賞——即使他們跟着他謀朝篡位:“你我是無所謂的,但是其他人呢?如果大人給的還沒有皇上多,老兄弟裡會有幾個跟他走?”
金求德一陣搖頭:“我不信大人會這麼想,我們老兄弟是最可靠的,爲什麼不給我們給其他人?大人和他們可沒有過患難與共過。”
“那樣自是最好,可是大人已經對新軍有了看法,我們得替我們新軍想想到底該怎麼挽回。”
“我們新軍?”金求德才舒展開的眉頭立刻又擰起成了一團,脫口而出:“什麼叫‘我們新軍’?大人和新軍一體的時候,我們是大人的新軍,若是大人和新軍不是一體,那就是‘大人和我們’與‘他們新軍’”
金求德猛地愣了一下,方纔臉上的隨意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他身體前俯,逼視着趙慢熊:“你是在試探我麼?”
“這麼多年過去了,變化太多了,以前怎麼會想到我們也需要派人監視新兵,怎麼會想到軍官貪污受賄呢?”趙慢熊臉上毫無慚愧之色:“二十年前,在喜峰口之戰後,我們曾互相給過一個評價,我必須要確定它今天仍然正確。”
“假如有一天,無論我們如何反對、如何懇求,大人都打定主意孤身一人提着劍衝進紫禁城去——去送死,”金求德記得那是在兩人喝酒時,開玩笑時做出的互相評價:“趙兄你會籌劃如何才能靠一柄劍篡位成功,而我會提着劍和大人一起去。”
“是的,今天我仍然如此,既然你也沒變,那有我們兩個人在,其他人還是翻不起浪來的。”趙慢熊答道:“新軍中的一些事情我始終向大人隱瞞,我估計你也有一些。”
“有一些,”金求德坦率地承認道,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金求德沒有向鎮東侯彙報,怕影響後者對開創偉業的信心:“不過本也用不着我,有楊兄弟呢。”
“現在需要我們了,”趙慢熊說:“我估計有些事我知道你不知道。”
“比如?”
“教導隊有教官賣題”
“知道,而且事後作弊,提一分要交一兩銀子。”
“不少營都搞走私違禁之物,還派隊官去給駐地周圍的大俠保鏢。”
“老黃曆了,以前是營裡下令,現在不同了,是隊裡自己去找活做,營裡抽頭。救火營最厚道才抽四成,其他一般都是抽五的,在山東沒打仗的時候磐石營用拉炮的馬車販運高麗蔘。”
“最新組建的五個營,千總是一千兩一個,烈焰營賣得最貴,一個千總要一千二百兩”
“這個我也知道,宋建軍來找過我,說無論如何教導隊第一名應該有個千總位置,我給他批條了。”
“那你知道還是收錢了麼?”
“什麼?!”
“不過只收了二百兩,你的手令還是有用的。”
“風聞,我不確定,有人把一批步槍賣給了山東土豪,然後報損”
“知道。”金求德打斷了趙慢熊的陳述。
“但你一定不知道軍情司察覺了此事,結果受賄沒有上報。”趙慢熊對被打斷有些不滿。
“這個你是風聞吧?”
“確實是風聞。”
“你可以確定了,是有此事,但只有很少人知道,大人都不知道。”
“這種事怎麼可以不上報給大人?”
“數量不大,而且是李雲睿親自來要我保密的。”
“這是軍火啊,不是高麗蔘!怎麼可以隱瞞?李雲睿爲什麼要來說請,他認識受賄的人?”
“認識,就是他老婆兒子收的錢。”金求德把手一攤:“難道我敢管到夫人的姐姐和外甥身上去?”
南直隸,鳳陽附近
帶領着軍隊急匆匆趕路時,許平突然接到闖營已經敗北的消息。
“官兵有多少人?你們怎麼敗的?”
被攔住的幾個跑得最快的闖營騎兵被帶到許平面前:“實話實說,我絕不爲難你們!”幾萬闖營都失敗了,爲難這幾個逃兵既沒有意義也不公平。
“黃候,黃候突然趕到了。”
一個騎兵報告說,今天一早鎮東侯突然出現在戰場上,本來死氣活樣的官兵在片刻的驚愕後,頓時發出如雷的歡呼聲,這歡呼聲一開始讓闖軍和還沒有見到鎮東侯的其他官兵都莫名其妙。黃候在陣前緩緩而行,慢慢地檢閱着官兵的軍陣,直到最後一個明軍士兵意識到他看到了何人。
“黃候自從他給大家種符後,瘟神就被送走了。”站在許平面前的幾個闖營騎兵都顯得垂頭喪氣。
一些明軍士兵在鎮東侯檢閱到他面前時就從同伴口中得知了這個消息,一個個歡呼雀躍着向他發出吶喊。一些已經開小差的明軍士兵在聽到歡呼聲時先是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因爲好奇而問清情況後又紛紛跑了回來加入軍中。
早就有所準備的各路明將紛紛跳出來大聲鼓勵他們的士兵:“諸位兄弟,以前我是多有對不住你們的地方,可!看啊,那是黃候啊,你們開我的小差天公地道,可難道你們會開黃候的小差麼?”
明軍的士氣一下子變得極其高漲,雖然站在許平面前,一個闖營的騎兵還是忍不住嘟囔道:“要是小人今天在官兵那邊,也是絕不會扔下黃候逃跑的。”一場霍亂造成的瘟疫在這個騎兵小時候奪去他家鄉不少人的性命,而他父母在大都督府派來的指導官幫助下躲過了死神,雖然知道今天這個騎兵也說不清鎮東侯到底是怎麼做成的,但是他完全沒有和鎮東侯交戰的勇氣。
持有這種想法的人其實不止他一個,比如劉宗敏手下的炮官,也曾受過鎮東侯的恩惠:他隔壁村子因爲不信鎮東侯的符沒能避開天花,而他的村因爲接受大都督的人來種痘而無一發病。這個跑官在遭遇突然襲擊——乍一下見到鎮東侯的情況下,蠻勁發作拒絕嚮明軍開炮。
本來官兵就人數衆多,長途跋涉而來的闖營最大的優勢就是士氣和必勝的信心,結果一下子兩者都處於下風。
完全沒有心理準備的闖營探馬,當時也呆呆地看着鎮東侯在軍前耀武揚威,沒人敢去上前挑戰他。羅汝才的精銳騎兵本來還揚言說鎮東侯若是敢來,必定斬其首獻於李自成馬前,結果今天最先開小差的就是這些紀律最鬆散的馬匪。
“季大王一看真的是黃候,二話不說掉頭就跑,別說,東江軍他們跑得比楚軍還要快!見季大王像個兔子似的竄了,曹大王那邊的人就也開始逃跑,一邊跑還一邊亂喊着‘敗了、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