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貧道不是很懂軍務,不過在許將軍的營中呆久了,倒是知道了一些,”清治道士聽說許平打算只帶一個翼去增援李自成,不急不忙地說道:“據貧道所知,鎮東侯便是一人,也能取上將首級於萬軍之中,這次多半還不是孤身前來。”
“其他各軍都需要休整,一個翼總比沒有強。”
許平說完後,清治輕擺下拂塵,沒有應聲。
“唉,”見狀許平長嘆口氣,闖軍實質上是各大山頭的聯盟,這個曾讓許平沾光不少,但現在弊端也慢慢浮現,任何利益都要與同盟分享,比如建立新的野戰營;如果介入其他將領的領地,就需要利益交換,比如組建騎兵營,許平必須要事先想好一個能讓各方都滿意的方案,其他人都盯着他的一舉一動:“也不用和大師隱瞞,曾有人和我說過,只要採用徹底的儒家來治國,就能讓中華長治久安,避開戰亂。”
“又是浪裡白條說的?又是爲了治亂循環。”
“是啊,我現在很迷惑”許平把孫可望的對話和清治說一二,剛纔對心腹才稍稍提了一點這個構思,他們就變得非常興奮:“若是闖王得知此事,肯定會非常不滿,牛軍師更會異常惱怒,可是每個人都想保護自己,不是麼?孫將軍他們有這樣的念頭也是合情合理的,只是行不通而已。”
“許將軍認爲這套行不通?”
“自秦以來,中國就是一統,我剛纔仔細想了想,恐怕就是孫將軍說的這個道理,純粹的儒家,認爲可以讓治國者做到無事不可對人言,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算盤,天子和諸侯互相畏懼,只要諸侯還手握兵權,天子就寢食難安,希望能大權獨攬;而諸侯整天擔心天子對自己不利,更要拼命地抓住兵權,而解決之道就是推翻天子,自己去做大權獨攬的天子。”許平覺得分封制或許只是把內鬥推遲或者說公開化了:“看看這亂世吧,天下可能有上百萬生靈餓死,而死於戰亂的更是不計其數,雖然我因爲亂世而出人頭地,可我並不會因此而喜悅,更不會認爲這是種幸運,連能老死在牀上都像是種奢望了。”
“許將軍想得太多了,兒孫自有兒孫福。”清治寬慰道,同時也是提醒:“再說木秀於林、風必摧之,貧道記得許將軍曾經說過、發誓再不重蹈覆轍,難道許將軍你忘記了嗎?”
逃到闖營後,許平曾總結經驗教訓,認爲自己好多管閒事是一個很大的弱點,私下裡曾對清治說過狠話,表示再不會嘗試去承擔不屬於自己的責任。但那也就是一句氣話,許平在自己的軍隊中,仍然鼓勵軍官積極主動,而不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就我所知,侯爺組建的長生軍,並不是現在的這支新軍,長生軍的官兵對勝利有一種熱望,一種讓我敬仰而且激動不已的熱情,而侯爺本人更是如此。就我的理解,侯爺和他長生軍,總是會問自己:我能爲勝利做什麼,而不不會問,我能不做什麼。自從我加入新軍的那一天起,這就是我對自己的期許,同僚們看不慣我,我最尊敬的長官,也常常指點我要和同僚好好相處,不要讓別人難堪。可我認爲這是不對的。”鎮東侯徵求士兵的意見,沒有人敢說話,作爲一個小兵的許平就要把看到的不足指出來,以後更是變本加厲,只要許平覺得某種情況可能是不足,他就要毫不客氣的上報,讓更高級的指揮官定奪:“如果看到了事情不去做,那就是對同僚和士兵的生命不負責,兵兇戰危,這本來就不是顧惜顏面的地方,山東更改推演結果一事,”這件事許平始終耿耿於懷:“要是我做的不對,張大人可以駁回,金求德也可以駁回,但如果我覺得不妥,擔心被人說狂妄就閉口不言,那就是失職。”
“可是許將軍因此被排擠、摸黑,現在許將軍又要把不歸自己管的事情硬攬到自己身上,和那次一樣,成功了會削同僚的臉面,失敗了會成爲替罪羊,許將軍還是要去做麼?”清治嘆了口氣:“貧道久聞長生軍的赫赫威名,想不到竟然會墮落如此。”
“新軍不是長生軍,壓根就不是,我這支軍隊纔是,長生軍戰無不勝。”闖營中的種種潛流,讓許平變得非常不安,今天更是越想越不能釋然:“自古以來,多少叛軍都有始無終,或許不是因爲他們有多厲害,而是原來的王朝已經太衰落了、內鬥不休、人浮於事,但隨着叛軍不斷勝利,這個問題同樣會出現,到時候就不是一支新銳的軍隊同一支衰敗的軍隊交戰了,而是兩支衰敗的軍隊再比誰更不堪,而舊王朝在這種時候,往往能靠着地盤和人心上的優勢翻盤,我很擔心闖營也快到這個轉折點了。我學習侯爺的辦法,重建了戰無不勝的長生軍,和披着侯爺虎皮的新軍交戰固然能贏,但如果我失去了這股朝氣,如果我的軍隊變得和新軍一樣,那就是比誰的錢多、誰的火槍多、誰的大炮又多又厲害,我怎麼可能比得過新軍?”
聽許平慷慨激昂地說了這一通,清治知道他決心已定:“許將軍打算什麼時候出兵?”
“明天就出發,新軍是我的前車之鑑,我不能犯下和他們一樣的錯誤。”
聽說鎮東侯趕來山東後,李自成急忙派人多方打探到底有多少軍隊隨行,現在闖營勢成騎虎,雖然鎮東侯威名遠播,但總不能一聽說他前來就望風而逃,那樣不但會極其有害闖營的威望,而且以後這仗就沒法打了。
令牛金星等人慶幸的是,聽說鎮東侯只帶了很少的親衛趕來,新軍剛剛返回京師,無法在十天半個月內趕到山東,而且朝廷裡也不同意把這支軍隊派向山東——來自許平的威脅讓大明君臣如刺在背,開封隨時可能陷落,就是有這萬把新軍京師仍然是危機非常,還有人擔心鎮東侯見勢不妙會和其他將領一樣南逃,所以新軍更加不能派去山東。
此外,朝廷認爲就是山東丟失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季退思在山東大鬧多年,頂多是把漕運變成海運罷了。京師是腦袋,漕運是給腦袋供血的大動脈,動脈固然重要,但總不能爲了動脈把腦袋扔了,再說不是還有海運嘛。
而山東明顯堅持不到朝廷有確定的決議下來,李自成進兵神速,已經抵達曲阜周邊。和革左五營還有季退思不同,李自成沒有任何攻打曲阜的計劃,他還修書一封送到城裡,表示會嚴格控制軍隊,絕不會容忍姑息任何傷害孔府的人。
闖營得知鎮東侯孤家寡人前來山東後,牛金星就極力繼續進兵奪取山東,和之前季退思不同,牛金星已經制定了在山東建立全面統治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