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崩過後重新歸於平靜的千寒雪山依然天寒地凍,呼嘯而過的北風捲席着飛雪劃過灰濛濛的天空。
在被深雪覆蓋的一個崖壁洞穴內,朝露從昏迷中緩緩醒轉。
疼痛……
五臟六腑像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壓迫着,全身的骨頭也痠痛難忍,她表情被痛苦扭曲發出一陣不適的呻.吟。
恍惚間,一隻溫暖的手掌輕拂過她的額頭,帶着讓她安心的溫度,捨不得讓這隻手鬆開。
“喂,醒醒……”
略帶沙啞的男聲隨着寒風一起灌入耳中,將她迷濛的意識喚醒。
“唔……”她艱難地擡起眼簾,君無夜被漆黑的崖壁襯得如冰雪般白皙的容顏映入眼中。
“君無夜?”試着開口呼喚了一聲,她頭好痛,痛得快要再次昏死過去,“這是哪裡……”
君無夜淡淡地看着她,半晌無語。
“怎麼了?”她不解,腦海中只記得雪崩前的一些片段,後來究竟發生了什麼卻是絲毫也想不起來了。
腦袋枕着君無夜的膝蓋,身上還蓋着他的外袍,儘管如此還是覺得很冷。她艱難地擡了一下胳膊想支撐着身體坐起來,卻發現身上沒有半分力氣,努力了幾次都沒能成功,還是君無夜攬住她的腰讓她靠着坐直了身體……
“我這是怎麼了,爲什麼使不出力氣……”她有些着急,現在這樣子別說去找珠子,就是走出雪山都難了。
君無夜輕嘆了一口氣,溫熱的呼吸擦過朝露耳畔:“方纔雪崩時我們幸好在一處岩石後才免於被活埋,但是你因撞擊受了內傷,估計得休養一段時間才能上路了。”
“那怎麼辦?總不能一直在這裡呆着啊……”她環顧四周,發現這只是一個不到二十平米的崖壁洞穴,雖然可以抵擋寒風,可兩人沒吃沒喝的也堅持不了多久啊!
君無夜擡手指了指不遠處的行囊,淡然道:“那還有些乾糧,可以支撐幾日罷。”
“君無夜你……是不是……”這時她才發現對方臉色過於蒼白了,顯然情況也不太樂觀。
君無夜的表情難得沉靜肅穆,卻並不回答朝露的問話,雪崩時他用身體護住少女承受了絕大部分的衝擊,若非他內力深厚,怕是早就一命嗚呼了。
“唔~看到小娘子如此關心我,真是莫名地開心吶~”瞬間收起之前嚴肅的表情,君無夜再次變回那個輕佻痞氣的不良道士,“如何?是不是突然發現我比那兩個沒有半分情趣的小鬼頭強多了~”
“……”朝露嘴角抽搐了一下,這傢伙就不能稍微正經那麼幾秒鐘嗎?
見朝露對自己無語,君無夜笑笑起了身:“你先在這等着,我出去看看情況。”
說完頭也不回地朝洞口走去……
“君無夜!”
聽到少女在身後呼喊,他卻不能轉身。
徑直走到洞外,終於再也撐不住,扶着崖壁吐出一口鮮血,蒼白如紙的容顏好似與周圍的冰雪融於一體。
迅速擦去嘴角的血跡,然後重新堆起一副笑臉走回洞中。
“我剛看了下,估計再過不久風就要停了。”擔心少女起疑,他儘量穩住步伐讓自己看上去沒什麼問題。
朝露也想起身,奈何根本動不了,只能軟軟倚靠着洞壁看着君無夜走近。
雖然身上裹了很多層,還很無恥地佔用了君無夜的外袍,她還是冷得控制不住發抖。
突然手背撫上一片溫熱,原來是君無夜將她的雙手握住放在懷中,她怔了怔,儘管在這樣冰天雪地的環境下,還是覺得兩人間這距離不太合適,於是想把手抽回,可對方卻攥得很緊她又沒什麼力氣根本掙脫不開。
“哎,我又不會佔你便宜~”君無夜嘆了口氣,在朝露身旁坐下,單薄的衣裳早已被雪水浸透,他卻依然面不改色好像完全感受不到嚴寒,“給你講個故事,要不要聽?”
“嗯?”朝露驚訝地睜大了眼睛,“什麼故事……”
“其實也是很無聊的陳年舊事了~”君無夜目光飄忽地看向洞口那方天幕的雪景。他的聲音很好聽,朝露一直都承認這點,初次見面時看不見容貌,卻是被他的聲音吸引住了。
“重陽宮的弟子都是出家人,這你總該看得出來吧?”君無夜回頭掃了朝露一眼,語氣不鹹不淡地問道。
“廢話,就你看起來不像而已……”朝露沒好氣地撇了撇嘴。
“重陽宮弟子,除了繼承掌門和長老之位以外,其他人都是可以根據自己的意願還俗娶妻生子的,”君無夜淡淡地說道,漫不經心的態度彷彿這些事情和他本人關係不大,“從前有個重陽宮的道士,在下山辦事的途中遭人設計中了迷.藥意識不清之下欺辱了一名過路的女子,事後只好承諾回師門通報過後再來找女子負責,然而……這道士一走許久,女子懷孕後將孩子生下來還不見他的蹤影,又被村裡人風言風語逼迫出來流浪,實在沒法子才一路找上了重陽宮……”
說到這裡君無夜回頭看了朝露一眼,雖然表情是在微笑,可眼神中稍縱即逝的悲涼卻還是被少女敏銳地察覺到了,“在這個時候,那道士已經成爲了重陽宮的掌門。”
君無夜背靠着洞壁,鬢角散落的髮絲半掩着他逐漸變得黯淡的眼神:“之後,那當了掌門的道士擔心自己這段不光彩的往事流傳出去被武林同道恥笑侮了他一世英名,就將母子二人安置在重陽宮附近的深山裡,雖然每月按時送來生活所需,可其實和軟禁沒有區別……”
“可那女人竟然再一次義無反顧地相信了道士的承諾,從此心甘情願地在那深山裡等啊等,一直等到病重離世,也沒能等來她所期盼的一切……”君無夜的聲音越來越輕,最後完全被呼嘯的風聲淹沒。
“怎麼會這樣……”朝露驚愕地喃喃道,該說那女人癡心還是太傻呢?從最開始就是被強迫沒得選擇,到後來生出情意滿以爲對方肯許自己一生承諾,甘願卑微地守候,竟落了個如此悲涼的結果……
“江湖中人一世追逐武學名利,即使那些高高在上的掌門,也都有各自心底不爲人知的過去,卻總想着隻手遮天維護自己在江湖中的臉面,作賤了自己,也連累了他人……”時至今日,除了師父以外也再沒有人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而那個已經爲了武林道義與魔教匪徒一戰後轟轟烈烈犧牲掉的父親,他卻是從未開口喚過一聲。
見朝露呆愣半晌,君無夜微笑着側過臉去,淡淡說道:“其實,今天是我孃的忌日。”
“你說什麼?!”她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卻看不到陰影中君無夜的表情。
“那道士是重陽宮前任掌門,而那苦等了一世的女人……是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