擔心了整晚以至於通宵未眠的朝露終於在第二天清晨看到一身酒氣的辰曜回來了,見對方這樣子她其實很想發脾氣,但爲了不把事情鬧得更僵她只好先努力平復了自己的情緒將人送回房間。
這會還不到卯時,天都沒有大亮,將辰曜扶到牀上躺好後其實她也夠疲憊的了,畢竟這一晚上都沒怎麼睡。
也不知道這臭小子跑哪去喝了這麼多酒,真不讓人省心,哎……
正因爲這件事情朝露一個上午都沒什麼精神,就連尹引都走到她身後不到半米的距離了都沒能察覺到,最後還是肩膀上被拍了一下才渾渾噩噩地回過神來。
“你有心事?”尹引將端着的熱茶遞過來給朝露暖手,也不知是被愛情滋潤了還是怎麼的,這位曾經只知道埋頭研究醫術藥理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女莊主變得從未有過的容光煥發和善解人意起來。
聽到尹引的詢問,朝露沒精打采地擡起頭來,半晌才輕輕嘆了口氣,“何止是心事,簡直都快煩死了…”
“那……要不要去外面走走?”安撫性地拍了拍朝露的手背,尹引微笑着牽起她的手來。
於是兩人出門隨便逛了幾圈,朝露也斷斷續續地將煩心事說了出來,心裡緊繃着的那根弦也逐漸放鬆了一些……別看她這人外表大大咧咧的,其實遇到困難很少示弱向他人求助,可憋在心裡時間久了自己悶得慌,身邊的人看着也不舒服~
還是像這樣偶爾找個人傾訴一番來得痛快,不然總她自己扛着都要鬱悶壞了…
只是當尹引聽完她的講述,極其認真地說了一句:“你放不下心中的念想,又太過在意那些虧欠過的人,這個狀況無法緩解的話你會永遠這樣辛苦下去。”
看着尹引平靜的表情,她沉默地低下頭去。
是的,她總是顧慮得太多,慢慢地連自己都看不懂自己的心了……
散完步回客棧的路上她一句話也沒說,還是飛星驚慌失措地從大門狂奔出來一頭撞進她懷裡,才驚訝地反應過來……“飛星,怎麼了?”
飛星眼淚汪汪地擡起頭來,但由於語言障礙哼哼唧唧比劃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朝露和尹引面面相覷地對視了一眼,誰也沒搞明白他想要表達什麼意思。
最後斗篷覆面擋住那頭有別於中原人暗紫髮色的迦樓羅也出來了,雖然不太想管其他人的閒事,但看到朝露着急的樣子他還是將實情說了出來:“人不見了。”
“誰不見了?”迦樓羅這話說得很含糊,但朝露聽了卻立刻不安起來。
“那個小孩……”
殊墨?…
她心下一凜,來不及多想就飛快地跑進客棧“噔噔噔”上了樓,推開房門一看果然空空如也,平時殊墨總是坐在榻上打坐哪兒也不去的,那傢伙不需要像常人一樣吃喝拉撒睡所以壓根用不着離開房間,突然不見了人影肯定有蹊蹺。
也不知道爲什麼,心底涌上一絲不好的預感,她遲疑地轉身走向隔壁的辰曜房間。
輕手輕腳地將房門推開一道縫隙往裡面看了看,只見辰曜仍保持着早上醉酒回來時躺在牀上的姿勢,還沒有清醒過來。
心煩意亂地將房門重新關上,她又急匆匆下樓去了。
然而就在朝露合上的一瞬間,安靜躺在牀上的辰曜卻突然睜開了眼睛,漆黑幽深的瞳仁像結了一層薄冰般寒意繚繞……
與此同時,幾人將整座小城找了個遍也沒能尋着殊墨,都已經快天黑了,朝露急得在客棧大堂中來回踱步,別說吃飯,就連水都喝不下去。
雖然那小龍男不是凡人,可再怎麼說他現在還是個孩童身形完全沒了武力值,腦子又呆呆傻傻的很容易被騙……
直到辰曜酒醒了走下樓來,朝露還是愁眉不展地站在門口向外張望。
“這是怎麼了?”辰曜目露疑惑地看向一旁的尹引。
“還能怎麼,她那兒子丟了唄…”尹引這話雖然說得輕鬆,可實際上她也很替朝露着急,只是幾人分頭找了整個下午還是一無所獲,這一時半會也想不到別的法子了。
辰曜面不改色地走到桌邊坐下,慢悠悠地給自己倒了杯茶,端着走到朝露身後輕聲說道:“他又不是小孩子,丟不了。”
話雖沒錯,可她還是放心不下,想到殊墨雖活了成千上萬年可爲人處世的經驗基本爲零她就一個頭兩個大,那傢伙究竟去了哪裡呢?殊墨就算性格再冷淡,可連招呼都不打一聲就直接走掉也太不符合情理了啊……
“不行,我再出去找找…”
怎麼想都覺得不對,她頭也不回地衝出大門,飛星見狀也趕忙跟了。
站在門邊的辰曜看到朝露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扶着門框的手指不自覺地收緊留下幾道劃痕,遲疑了片刻,還是咬牙追出了門外。
入夜之後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辰曜一路追隨,看到朝露渾身溼透地穿梭在大街小巷,他好幾次忍不住想衝過去將對方拉回來,可是最後都將那衝動忍下了。
鬼使神差地駐足停下,自己也淋成個落湯雞的辰曜在原地站了許久,最後狠下心轉過身去,步伐沉重地走開。
……
一直找到後半夜纔回來的朝露因爲淋了雨有些發燒了,還好有尹引這個醫生在纔不至於更嚴重,可她全身虛脫般躺到牀上後仍翻來覆去地睡不着……下這麼大雨,那小龍男到底去了什麼地方呢?
雖然理智一直在提醒自己,對方不是個小孩子最起碼知道自己躲雨也用不着她像個老媽子一樣操心這操心那,可無論怎樣自我安慰,她就是放不下心來。
哎,等天亮了再接着找吧…
就這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或許也是太疲憊了,看着牀頂發呆不知不覺就閉上了眼,沉沉睡去……
翌日。
淋雨感冒休息了一晚的朝露掙扎着爬起牀來,看外面天氣放晴了一些,就打算繼續出去尋找。
可是她剛走到樓道口就眼前一黑,差點直接栽倒滾下樓梯,但是下一秒她就被人拽了一把落入身後的懷抱中,怔怔回過頭對上辰曜帶着些微憤怒的眼眸,“沒事,你放開我吧。”
“……”
無言沉默了許久,辰曜眼中的怒意逐漸消散轉而被淡淡的落寞所取代,比起朝露,他的臉色也沒有好看多少,蒼白得幾乎失去血色的嘴脣牽動,聲音低啞,“我若是不見了,你也會這般急切地尋找麼?”
“你……說什麼胡話呢,你這麼大個人,怎麼會走丟?”她茫然地擡起頭來,因爲發燒而有些模糊的視線捕捉到表情中稍縱即逝的哀傷。
誰知辰曜並未再多說什麼,攬住她腰間的手掌遲疑地鬆開,然後絕然轉身走開,留下一個蕭索孤寂的背影。
爲了讓朝露能安心養病,尹引讓迦樓羅出去繼續尋找,而她則寸步不離地守着這明明走幾步路都會頭暈卻逞強非要出門的蠢。
而看到朝露在尹引的照料下終於乖乖躺牀上休息後,如影子般單膝蹲坐在窗外枝頭的黑衣少年緩緩起身,衣袂一閃,身影瞬間消失在重重樹影之下……
行色匆匆地穿過城門來到郊外樹林,辰曜片刻也不停歇地來到一戶小院前。
停下腳步深吸一口氣,他推開殘破的木門走進院中,正在自家小菜園裡忙活的農婦見有人進來,趕緊放下手中的鋤頭擡起頭來……“你、你是……”
看到出現在眼前身姿挺拔容貌俊美的黑衣少年,這農婦很快就想起這正是昨日將孩子送到這裡的人,難道對方反悔了?她心裡一慌,語無倫次地說道:“不、不是說好……那已經是俺兒子了…”
辰曜面無表情地扔出滿滿一袋銀子,淡然道:“拿着錢離開這個地方,走得越遠越好。”
活了一輩子都沒看見過這麼多錢的農婦目瞪口呆了好一會,畏畏縮縮地嚥了一下口水,“好、好……等俺男人回來,就收拾東西走……”
不再看那農婦一眼,辰曜默然轉身,可剛走出幾步他又停了下來,“人在哪裡?”
得了銀子的農婦低眉順眼地帶着辰曜來到側屋。
“你先出去。”辰曜撐着門框對那農婦說道,然後腳步無聲地走進屋內。
被點了穴道背對着門口坐在椅子上的孩童背影孱弱,可那有如月光流動的白衣卻使這人顯得凜然不可侵犯。
“……你不是神仙麼,我就點了你幾處穴道,從昨天到現在還沒能解開?”嘴角帶笑地走到那人跟前,看着對方閉目不語彷彿對世間一切都毫不在意的淡漠表情,辰曜心底怨恨更盛,“聽說,你離開朝露身邊,就永遠也恢復不了是嗎?”
聽到辰曜的問話,殊墨緩緩睜開雙眼,琉璃般清澈的眼瞳空若無物,“你執念太深……”
“執念?”
辰曜垂首撐着桌面,帶着嘲諷的輕笑聲響起,“難不成,你就是用這句可笑的話一次又一次傷害朝露的?”
“……”
……
與此同時,就在這農家小院外,跟蹤了一路等人進屋後就始終潛伏在樹叢中紋絲未動的飛星臉上劃過一絲戾氣。r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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