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風弦無言地站在原地,感受着懷中女子逐漸冰冷的軀體,就在這時,不遠處的草叢中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
一個身披銀白色軟甲的高挑女子從樹後走了出來,見到御風弦,這女子禮節性地頷了頷首,“御公子,我乃聖教龍衆使,奉命將聖女的遺體帶回。”
“……”
御風弦沒有答話,而是將赫連不離失去溫度的身體放回草地上,也無意追究龍衆使擅闖御府的責任,只當做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過一般轉頭走開。
本就生得比尋常女子高大些的龍衆使很輕易地橫抱起赫連不離的身體,然後運起輕功翻過院牆,很快就消失在了蒼茫的夜色之中。
……
只用了數日的時間,赫連不離封存在寒玉棺之中的屍身就完好無損地送回到了真理教總壇的大殿之上。
此時赫連不棄正召集部下商討半個月後四方武會的事情,見到龍衆使回來覆命,其他人立即默然退場。
獨自留下的赫連不棄沉吟半晌,最終還是步履沉重地走上前去,駐足在那散發着瑩瑩冷光的寒玉棺旁邊,看着棺中女子褪去滿身戾氣之後恬淡的睡顏,他無奈嘆息了一聲,指尖拂過赫連不離蒼白冰涼的肌膚,輕輕挑開肩頭的衣襟,露出那一方被褐色胎記覆蓋的地方,淡然道:“你沒必要像我一樣僞裝,這樣會很累的……”
說完,他捏住那易容假皮的一端緩緩揭開,撕了下來。
“雖然你並不是我的姐姐,可我們都是一樣的可憐之人呢……”赫連不棄嘴角微微上揚,已經瘦得有些脫形的臉上露出一絲苦澀的笑意,那笑容稍縱即逝,就像冰魄琉璃一般美好而易碎,“從今往後,你終於可以解脫了。”
最後看了一眼棺中沉睡的女子,赫連不棄慢慢轉過身去,深潭一般幽暗的眼瞳浮出刺骨的寒意,僅存的那一點點溫柔也盡數消退,再也不見。
……
……
半個月後,歸寧城。
再過幾天便是名震天下的四方武會了,歸寧城中聚集了從各地趕赴而來的武林人士,就連平日裡鮮有人光顧的盟主府也難得地來過不少客人……幾個大門派自然是眼高於頂看不上朝露這掛名盟主了,但是除此之外還有聞人卿的聽雨樓、慕家兄妹的毒龍寨等一些老熟人前來捧場,倒也爲朝露增添了不少臉面。
舉辦四方武會的地點就設在盟主府後山的觀武臺,從佈置場地到人員配備都有武林盟舊部操辦,完全輪不到朝露這歪打正着當上盟主應個急的閒人過問,所以除了優哉遊哉地晃來晃去之外,她也沒有別的事情可做……
除了中原武林的各大門派之外,關外和南部的門派也紛紛出動了門中精英前來踢館,朝露隨便去市集轉了一圈就發現不少身披斗篷、腰佩彎刀的塞外人士還有奇裝異服的南部教派,個個看起來都深藏不露。
然而朝露最關心的,還是其中一個名爲北陌劍派的關外門派……根據後來打聽到的消息,那北陌劍派中有一位極其神秘的使劍高手,沒人知道他的劍術所屬流派,但此人一旦出劍必見血光,從無敗績。
朝露推測那人應該就是辰曜,也不知道他中了噬心蠱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竟然被人捏造了個新的身份塞進關外門派……好吧,直到現在她還無法釋懷那臭小子刺了她一劍的事情,逮着機會一定得痛扁那傢伙一頓,哼…
說起來,也不知道交代君無夜辦的事情怎麼樣了,現在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她只能一邊掛着武林盟主的名頭偶爾接見一下關外和南部的門派,一邊隨時留意中原各大門派和真理教的動向。
就這樣磨磨蹭蹭地拖到了四方武會正式開幕,身爲掛名武林盟主,朝露一大早就來到了會場。
她右手邊依次坐着重陽宮、般若寺、御家、聽雨樓等幾大門派的高層,而左手邊則是以蒼夜宮爲首的關外八大門派和南部教派的人,整個局勢一目瞭然,雖然沒有明着來的火藥味,可私下裡各大門派之間卻是暗潮洶涌、方寸必爭的。
朝露首先看到的是一襲暗紫色長袍、風姿卓然的御非籬,當然,他現在還是以蒼夜宮主人花傾夜的身份出席四方武會,除了朝露之外,大概沒人知道他的真實身份了……時隔半月再次相見,他依然是那一派鎮定從容的樣子,還特意轉過頭來衝朝露眨了眨眼睛,嘴角那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讓人覺得很是深不可測……那個傢伙,究竟在計劃着什麼呢?
正百思不得其解地納悶着,突然看到左邊方陣匆匆過來了幾個人,極具大漠風格的鴉青色連胄披風和貼身剪裁的黛藍勁裝,以及腰間佩戴的統一規格長劍都像極了朝露半個多月前在西毓關碰到的那羣人,是北陌劍派的弟子…
等人就坐之後朝露一個挨着一個地打量過去,雖然寬大的帽檐將少年上半張臉完全擋住,只露出小半截下巴和幾縷碎髮,可朝露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坐在最後邊的那個身材修長的少年,正是已有許久不見的辰曜。
看到身着北陌劍派弟子服的辰曜,朝露深吸了一口氣,知道自己不能亂了陣腳,這四方武會可不比以往的小打小鬧,連一向自詡清高的重陽宮和般若寺都來了人,還有那麼多偏居一隅、鮮少在江湖上露面的神秘門派,萬一出點什麼岔子可就難以收場了。
既然如此,她就暫且靜觀其變,先看看場上情況如何再想對策好了……
觀武臺很大,中央劃分爲數塊,用護欄和立柱隔開,可以同時容納好幾對選手在場上比武對決……和以往略有不同的是,四方武會並非直接上臺一對一開打,而是先任由各個門派的年輕弟子互相切磋,以武會友,到了最後纔是掌門級別對決的壓軸。
玉磬叮的一聲響過,示意可以開始。
很快便陸續有人上臺比試,一時間刀光劍影、內力飛攢好不熱鬧,朝露隔着老遠觀看了幾場下來,發現和所得情報不同的是那些關外和南部的門派並沒有以往的記錄那般不堪一擊,反而實力強勁,還不等掌門戰開始就涌現出一大批七八層內力的高手,簡直讓人目不暇接。
原本還想多觀摩一陣子,可是這種氛圍友好的切磋沒多久就要結束了,接下來重頭戲掌門對決即將開始,全場的氣氛一下子就迎來了最高潮。
第一場對決的就是老熟人,小半年不見又長高了許多的尉遲斬代表刀門出戰,對手是個關外門派的黑臉大漢。
別看尉遲斬只是個十三四歲的正太,可要揮動那一柄兩米多長的天殤乘龍刀需要極大的臂力,因此和這黑臉大漢一樣,尉遲斬也屬於力量型的選手。
比起剛纔尋常弟子之間的切磋,這兩個掌門級別的高手對決顯然精彩了許多……那黑臉大漢看身材就知道力大無比,全身上下每一塊肌肉都繃得緊緊的,在太陽底下反射着充滿力量的光澤;而尉遲斬不光力氣比常人大許多,而且懂得運用巧勁,天殤乘龍刀鈍厚的刀刃在他手中發揮出前所未有的威力,對了幾十招後,終於成功扭轉自開戰後就一直被壓制的局面反敗爲勝。
但由於這兩位力量型選手的切磋過程太激烈血腥,打完以後兩個人都傷得不輕,即便是贏得了比武的尉遲斬也不得已下了擂臺療傷,第二場只能換人上了……
然而朝露很快就發現那些關外和南部的門派雖然尋常弟子的水平比中原高出許多,可真正在九層以上的高手卻寥寥可數,一圈比試下來竟然只勉強勝了一場。
可就在中原門派士氣高漲的時候,左邊方陣突然上來一個人,周身冷冽的氣場一下子就震懾得全場肅靜。
朝露一擡頭就正好看見那人走到場中解開身上的披風,伴隨着披風落下的動作,飄散開來的青絲隨風飛揚極盡肅殺,單隻站在那裡不動,都像極了一柄剛剛出鞘的絕世寶劍,讓人不禁眼前一亮。
坐在朝露身側的夏韞當即呼吸一滯,情不自禁地嘆道:“這人氣勢好強…居然只是和我差不多的年紀,太可怕了……”
朝露沒有接話,只是自顧自地捏緊了拳頭。
“……北陌劍派遲星恨,前來挑戰。”
衣袂飄決的少年神情冷漠地在擂臺一側站定,隨後擡起頭來看向站在對面的乾山派掌門肖雲,腳尖一點,整個人順勢騰到半空,只一瞬間就落在了僅距肖雲幾步之遙的地方。
看到少年兩指間幽藍的劍氣,和朝露一樣呆愣住的還有坐在右邊方陣貴賓席位的御風弦,這少年剛上擂臺的時候他還沒有留心去看,直到劍氣出現才驚訝地發現那人竟是辰曜…
因爲辰曜的上場,放眼整個江湖都已經有幾十年沒有出現過劍法的最高境界人劍合一,聚氣成刃很快吸引了全場人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