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實在龐大,家族管理模式參考宗門,設立了各個堂口,管理各種產業和事務。
各個堂口管理人員的任免,名義上由執事堂負責,實際上是鬥爭和平衡的結果。
除了需要強大武力的執法堂,其餘堂口的正副堂主,都由天神境強者擔任。
李家沒有職務的星神境強者,全部加入族老團,平時不過問家族事務,以免阻礙家族後輩的成長。
道域各大勢力大多采取這種模式,是一種相對合理的管理方式。
李氏家族的主支和分支,並非天然對立,分支之中也有很多人支持主支,不希望家族出現動盪。
畢竟分支也有遠近,即使換掉家主一脈,也只是少部分人得利,維持相對平衡,才符合大多數人的利益。
因此,旁支的勢力雖然佔有優勢,但是在很多事情上,並沒有絕對壓制主支的能力。
李英韶爲了召開此次族會,暗中活動了很久,顯然認爲有絕對把握,阻止李垣認祖歸宗。
這點在李星河的預料之中。
他目光平淡,卻有着強大的威懾力,主支這邊的某些人,神情有些不自然,不敢與其對視。
李星河神情不變,淡淡地道:“可以依照族規,舉手決定!”
李英韶原本以爲,他會反對舉手的決定,如今見他爽快地答應,心中頓時一沉,不動聲色地掃視己方陣營。
他是議事堂的堂主,會議進程本該由他掌握。
李星河見他遲遲沒有出聲,說道:“李垣是修文的孩子,這點毋庸置疑,同意其入族譜的請舉手!”
主支這邊有六個人紋絲不動,似乎沒聽見一樣。
衆人同時回頭,表情不善地打量六人。
無論哪一個勢力,對背叛者的痛恨程度,都遠超過敵人。
旁支一方沒有人舉手。
主支的人數本就處於劣勢,如今又出現背叛者,致使同意的人只有四成多點。
李英韶的心情並沒有因此輕鬆,他看了李星河一眼,面無表情地一言不發。
李星河等了一會兒,見他還是沒有表示,再次說道:“不同意李垣入族譜的請舉手!”
主支這邊的六人舉起了手,分支那邊卻只有一半人舉手,其餘的紋絲不動。
這一結果出乎很多人的預料,主支這一邊的六個背叛者,個個臉色難看至極。
李英韶眼神冰冷,盯着面無表情、正襟危坐的人,一個接一個的審視。
舉手的人大多是他的近支,沒有舉手的人則多是關係較遠的旁支。
他以爲已經掌控了這些人,沒想到在這麼重要的事情上翻了車。
“他付出了什麼樣的代價,讓這些人改變了主意!”李英韶收回視線,淡淡地看了李星河一眼。
那些沒有舉手同意的人,說明不想徹底得罪他。
這意味着,李星河要麼跟他們做了什麼交易,要麼就拿到了他們的把柄,迫使其不得不妥協。
“本尊倒是小瞧你了!”李英韶冷冷地想。
這麼多人被拉攏過去,他事前卻沒有聽到一點風聲,憤怒之餘,心中還生出強烈的不安。
他的表情很快恢復平靜,似乎對結果不以爲意。
沒有舉手的人,是他抗衡李星河的重要力量,只能籠絡不能得罪,免得對方徹底倒戈。
“同意者和反對者都未能過半,此事暫且擱置。按照族規,再次提請族會議決,須在一年之後!”李星河淡淡地道。
“接下來,我以家主的權力,宣佈今日族會要處理的另一件事!”
他的視線掃過下方的人,議事堂頓時鴉雀無聲。
“執事堂經過六年時間的核查,發現家族產業嚴重虧空,其中以煉器、煉丹最爲嚴重!”
李英韶扭頭看向李星河,目光陰森之極。
他總算明白了,爲何那麼多人保持沉默,原來真是有把柄被李星河拿住了。
李氏家族的產業規模龐大,中飽私囊的行爲雖然被族規禁止,但是想要完全杜絕,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事實上,只要不是做得太過分,執事堂和家主通常持默許態度,這也是拉攏盟友的一種手段。
但是李英韶爲了削弱家主一脈,壯大自身的力量,長久以來,一直在暗中掏空家族產業的利潤。
這件事情做得非常隱秘,執事堂、執法堂的關鍵位置,都有他安插的得力人手,沒想到還是被李星河鑽了空子。
他知道李星河的爲人,沒有獲得強有力的證據,是不會自取其辱、貿然發難的。
果然,執事堂的堂主李承基站了起來。
“煉器堂以虛報材料價格、增加煉器損耗的方法,僅最近一百年,就貪墨了一千兩百億塊靈石!”
“煉器堂還以家族礦場的出產,冒充外購材料,僅此一項,百年來就貪墨七百多億塊靈石!”
雙方陣營中的人一片譁然。
這種隱蔽的事情,即使李英韶一方的人,知道的也只是少數!
“一派胡言!”煉器堂的堂主李德明,冷冷地呵斥道。
李承基掃了他一眼,淡淡地說了一句:“帶進來!”
兩個大漢架着一個老者走了進來,按跪在李星河面前。
老者面如死灰,閉目不語。
李德明臉色難看,死死地盯着李承基:“你竟敢私自抓捕煉器堂的副堂主?”
“不是他,是我!”身材魁梧、滿頭紅髮的李星儒淡淡地道。
他是執法堂的堂主,李家最強大的星神境強者。
見他說話,李德明臉色微變,收回視線不敢再出聲。
同樣色變的還有李文柏,執法堂抓捕煉器堂的副堂主,他這個副堂主竟然沒有得到一點消息。
他臉色陰沉地看着李星儒,後者淡淡地掃了他一眼。
李文柏心驟然一跳,立刻低下頭,不敢再齜牙。
李星儒淡淡地說道:“李興鵬瞞報產量,將離河星域的星辰鐵,以三折的價格出售給聖域鑄天宗,已經查明的數量,有六十二億四千三百八十二萬斤!”
“他收取的靈石,自己貪墨了六百多億塊,其餘的送給殿主李德明。李德明,你可承認?”
衆人再次譁然,隨即不可思議地看着李德明。
“這是污衊!”李德明咬牙切齒。
誰都看出他色厲內荏、鴨子嘴硬。
“老叔,星辰鐵現在是什麼價格?”一個大漢問白髮老者。
“家族規定的出售價格,是一百二十三塊靈石一斤!”老者表情嚴肅。
“也就是說,他們私下裡,將家族的五千多億塊靈石,拱手送給了他人,自己貪墨了兩千多億?”大漢眼中閃着冷光。
李氏家族的產業收益,七成分給了族人,滿足大家的生活和修煉需要。剩下的部分,除了留下必要的開支之外,大多用在培養後代上。
分紅是很多家庭的主要收入來源,超過了工作的薪酬,分紅的減少,對這些家庭的影響極大。
在座的家族高層,更是分紅的主要受益者,家族財富被人如此貪墨和揮霍,內心自然是極爲不滿。
李英韶一方的很多人,此時也臉色陰沉,跟貪墨和揮霍的財富比起來,李英韶給他們的只是蠅頭小利。
更何況,大多數人的想法是,無論如何爭鬥,都只能侷限於家族內部,這種吃裡扒外的行爲,觸及了很多人的底線。
同樣臉色陰沉的,還有煉丹堂的堂主李立道。
在李英韶的指使下,煉丹堂的貪墨和違規交易,比煉器堂好不了多少,李承基敢點名,必然是掌握了確鑿證據。
他想起倉星煉獄的可怕,頓時不寒而慄。
李英韶知道,不能讓事態發展下去了,不然多年經營將毀於一旦。
他表情嚴厲地問道:“李興鵬私賣星辰鐵,是否證據確鑿?”
李星儒看了他一眼:“已經搜過魂,所有證據都已蒐集完畢,可以當場展示!”
“對這種吃裡扒外,損害家族利益的行爲,絕不能姑息縱容!”李英韶義正詞嚴,站了起來。
“執法堂必須再慎重些,清查其餘罪和餘黨,不能遺漏任何線索!今日族會到此爲止,各堂立刻調派得力人手協助辦案!”
“李堂主少安毋躁,如此駭人聽聞的事情,想必大家都想聽一聽,不必急着結束族會!”李星河淡淡地道。
李星儒站了起來:“不錯,東元城李家立族至今,還沒有人敢如此損害家族利益!”
“執法堂已經獲得足夠的證據,依照族規在族會上公審,你作爲議事堂的堂主,必須留下來主持此事,今天便審個明白吧!”
說完,他的氣機鎖定李英韶,目光冰冷刺骨。
執法堂是李氏家族的壓艙石,身爲執法堂的堂主,他一直恪守李氏族規,在主支和旁支的競爭上保持中立態度。
但是李英韶通過李文柏,插手執法堂的內務,並且做出了嚴重損害李氏家族利益的事情,越過了他的心理紅線,因此才配合李星河徹查他。
這個時候箭已經射出,李英韶想脫身,哪有那麼容易?
“堂主,還是聽聽吧,家族的利益和榮耀不允許被玷污!”白髮老者臉色嚴肅。
“按族規所定,族會議決之事必須提前公示,讓有關之人前來參會,臨時決定並不妥當!”李英韶不願退讓,“本堂主決定,三日後再次召開族會,專門議決此事!”
說完,他無視李星儒的威脅,大步往門口走去。
二十幾個人站起身,跟在他身後;很多原本追隨他的人,此時卻臉色陰沉,坐着沒動。
李英韶這一仗大敗虧輸,以後再想拉攏別人,必然要付出巨大的代價。
李星河冷冷地說道:“慢着!”
話音剛落,議事堂光線突變,一股強大的殺機鎖定了李英韶等人。
“你敢違反族規,動用護族神器?”李英韶猛地轉身。
“依照族規,本家主有權動用護族神器,捉拿家族叛徒!”李星河淡淡地說道。
他一揮手,李德明、李立道和一個大漢,被光芒包裹着飛了過來,重重地摔在地上。
“你羅織罪名,公器私用,可曾想過後果?”李英韶平靜下來,冷冷地說道。
“你不妨留下來聽聽,執事堂和執法堂是否羅織罪名,誣陷了好人!”李星河神色平淡。
李英韶一聲不吭,轉身而去。
李星河、李星儒抓住的人,都是聽命於他,貪墨族產的關鍵人物。
對方調查多年,竟然沒有走漏一點風聲,這點讓李英韶極爲震驚,懷疑族老團有人蔘與此事,矇蔽了天機。
他必須找背後的靠山阻止審判,否則不但多年努力毀於一旦,自己也可能陷身囹圄,甚至身死道消。
倉星是一顆荒涼的星球,只有稀薄的空氣,不適宜生靈長期居住。
這裡有不少人工建造的宮殿,內部佈置着維生陣法,一支數百人的李氏家族護衛隊,常年駐守在這裡。
倉星煉獄的入口,在一座山谷中,被陣法嚴密封鎖。
倉星煉獄環境兇險而惡劣,不具備開發價值,被李氏家族用來關押重刑犯,送進去就沒打算再放出來的那種。
此時,倉星煉獄內漆黑陰森,毀滅性的能量風暴,將岩石打磨得光滑如鏡,散發出暗淡的光暈。
山腹內部的洞中,盤坐着一個形似骷髏的中年人,衣衫襤褸、氣息微弱。
毀滅性的能量,穿透厚厚的山體,腐蝕中年人的身體和生機。
其身上破爛的衣衫,發出淡淡的光線,徒勞地阻擋着毀滅性的能量。
突然,中年人吃力地擡起頭,視線透過山體看向外界,脖子關節因爲長時間沒有活動,發出刺耳的咔嚓聲。
驀然間,堅硬勝過精鐵的山體,四分五裂開來。
中年人神色茫然地看着周圍,反應極其遲鈍。
一個戴着黑色帷帽的身影,憑空出現在百丈之外,靜靜地看着他。
“煉獄四十多年,都沒能磨滅你,當年的李家第一天才,確實有一些能耐!”一個聲音冷冷地響起。
中年人的視線漸漸有了焦點,冷漠地盯着中年人,聲音嘶啞地問道:“你是誰?”
“我是誰?”來人掀起了帷帽,露出了一張模樣英俊,眼神卻極其陰鷙的中年人面孔。
“你是李達龍?”中年人想了許久,終於想起來了。
“沒想到你還記得我!”李達龍冷笑道,“你爲何不站起身,當年的狂傲勁頭去了哪裡?”
“你怎麼進倉星煉獄了?”中年人的思維活躍了一些,聲音嘶啞地問道。
“你活在這個世上有些多餘,有人讓我來送你上路!”李達龍淡淡地道。
中年人沉默許久,輕聲問道:“才幾十年時間,你是如何入星神境的?”
“怎麼,你很羨慕嗎?”李達龍冷笑道,“李修文,你也有羨慕我的一天?”
李修文沉默了一會兒,道:“你天資不足,沒有特殊機緣,無法入星神境。以李英韶的能力,他也無法幫你,家族哪位大人物出手了?”
“臨死了,你還關心這件事?”李達龍冷冷地道。
“李某頂天立地,自然是死也要死個明白!”
李修文掙扎着站起來,臉色病態的潮紅,氣息緩緩提升。
李達龍盯着他全神戒備。
就是眼前這個人,曾經帶給他巨大的恥辱,讓他不止一次地做噩夢。
心理陰影至今猶在,縱然對方已經油盡燈枯,他也不敢掉以輕心。
就在這時,另一個黑衣人出現在李修文身後,扔出一個數丈大的五色磨盤,一個特殊的空間朝他籠罩過來。
身形搖晃,戰鬥站不穩的李修文,忽然消失不見了。
倉星煉獄的時間和空間凝固起來,恐怖的殺機鎖定了李達龍和他的同夥。
兩人臉色驟變,周圍星辰閃現,化作獨立星空。
就在這時,一個晶瑩如玉的手掌伸過來,抓住五色磨盤,截斷了其跟原主的聯繫。
“雖然是個仿品,但是也有五行磨盤三成威力,給我兒子當玩具倒是不錯!”
李修文的身影緩緩浮現,打量着掌心巴掌大的磨盤。
李達龍和同夥心神巨震,不可思議地道:“你竟然破境了?”
“你這樣的蠢貨都能破境,我爲何不能破境?”李修文淡淡地道。
他依舊衣衫襤褸,身體卻修長勻稱,神態更是沒有一絲虛弱的樣子,容貌神態跟李垣極爲相似。
“你爲何能控制倉星煉獄?難道你合道倉星煉獄了?”李達龍的同夥咬牙問道。
“你是誰?”李修文打量他一眼,覺得很陌生。
那人沒有出聲。
“李英韶倒是謹慎,竟然派兩個星神境來殺我!”李修文不以爲意。
“讓我猜猜,他這麼急不可耐地殺我,是不是我兒子回來了,他覺得有壓力?”李修文看着兩人。
李達龍和同夥對視一眼,星辰空間同時朝他覆蓋過來。
“愚蠢!”李修文冷笑一聲。
乾坤倒轉,倉星煉獄化作一個巨大的磨盤,撕扯着兩人的領域。
頃刻之間星辰幻滅,兩人的領域轟然崩潰,無盡的法則鎖鏈穿透兩人的身體。
李達龍和同夥大驚,立刻就要自潰神魂,神魂卻被鎖鏈層層束縛住,無法自潰。
緊接着,兩人畢生的記憶,在腦袋中快速閃過,根本阻止不了。
此等手段,簡直是聞所未聞,兩人頓時面如死灰。
被人搜魂,什麼秘密都沒有了,想重生那是妄想。
李修文負手而立,靜靜地看着兩人,兩人的記憶在他腦中快速流過。
“還以爲他真是個世外高人,一心尋找超脫之道,卻原來也成了走狗!”李修文心中嘆了口氣。
“垣兒竟然這麼有出息,連靈神境都能殺了?還疑似有神獸一族的強者撐腰?”
“他有好幾個紅顏知己,可能還生了一個兒子,疑似引動了乾元塔?這麼說,我也做爺爺了?”
“哈哈,養兒強過父,這話果然不假!”
他原地轉了幾圈:“這兩個傢伙不出去,他們必然警覺。以那個老傢伙的能力,封印倉星輕而易舉!”
“既然無法隱瞞,乾脆就出去好了!那老傢伙想要出手,也多了一點顧忌!”
想到這裡,身上破爛的衣衫迅速修復,變成一件青色長袍,長髮披散,飄然出塵,儼然一位翩翩濁世佳公子。
他身影一閃,出現在外界,倉星煉獄化作一粒星辰,懸浮在他的丹田星空中。
很快,倉星煉獄消失的消息,就傳回了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