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精靈之王

這是一片奇特的虛空,它無法用顏色和狀態表達,因爲視覺在這裡沒有作用,它無法用味道來描述,因爲味覺在這裡失去了作用,它不能用聲音來比喻,因爲聽覺在這裡同樣不起作用,觸覺也是同樣——實際上,肉體的一切感官都在這裡失去了作用,因爲這裡是精神的世界,一個純粹的,精神的世界。以生命之樹爲根基,融匯無數年來精靈一族千千萬萬的先輩之靈所構建的世界。而利科斯現在就在這裡,以純粹的精神的狀態。

如果利科斯願意的話,它同樣能夠在這裡看,在這裡聽,這在這裡聞,在這裡嘗,在這裡感知——至於到底看到什麼,聽到什麼,聞到什麼,嚐到什麼,感知到什麼,那就看利科斯自己的意願呢。因爲它那虛擬出來的肉體感官所感覺到的一切,都是它自己所創作出來的,是構建在它的記憶和印象之上的世界。

並非這個地方有任何改變——而是利科斯改變了自己感知這個世界的方式。實際上,任何心靈脩養達到了一定程度,精通一定程度上的精神技巧的存在,在這個地方,都能夠做到這一點。

那麼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這裡是生命之樹伊格拉休斯,精靈之王的精神之所在,這裡是兩千年來無數死去精靈之靈所在之處,這裡容納着兩千年來死去精靈之印記,這裡是精靈一族的傳承之所,這是一個——沒有名字的地方。

兩千年前。精靈與人類決戰,強大的禁咒降臨到精靈一族的頭上,在那一刻,無可比擬的浩瀚威能要將這個種族都在那一刻徹底從這個世界抹去,在那一刻,整個精靈一族都到了最危險的關頭,無數的精靈徹底拋棄了自己的生命,與那無比的威能相抗衡,抱着必死的決心,宛如飛蛾撲火一般。在那一刻。生命之樹伊格拉休斯發生了蛻變。

很難說清楚在那一刻,到底發生了什麼。瀕臨滅族邊緣的精靈一族,數萬徹底拋棄自己生命的精靈戰士,還有着禁咒——在這個魔法的世界。它的地位就相當於另外一個世界的核彈一般。有着浩瀚的威能以及同樣顯著的後遺症。還有正在發生蛻變的生命之樹。在這幾者同時發生的那一刻,魔力和物質的分野在那一刻被打破,無數混亂而屬性各異的能量那一刻奔騰流轉。發生着種種奇妙的反應,就連空間都被影響。

無從得知那個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麼,而且那畢竟已經是兩千年前的往事,其過程也不再重要。唯一能夠清楚的是,那個重要的結果。那一次,禁咒沒能徹底抹去整個精靈一族,最終還是殘留下了不到一萬的人口,生命之樹蛻變,精靈之王誕生,一個新的半神——儘管它身受重創,出現在這個世界。而同時,碰撞的餘波形成了無比混亂的魔能,佈滿了那個區域,讓它成爲了一個災區,一個險地,一個——天然的屏障。實際上,如果不是當時已經成爲半神的生命之樹的庇佑,剩下的精靈們根本無法在這個地方生存下去。

再後來,便是一點點的掙扎,一點點的生存,以及兩千年的滄海桑田,白雲蒼狗。曾經的死地擁有了生氣,無數的植物在其中生存下來,然後不斷成長,繁衍,無數的魔獸開始在其中棲息,最終成爲了叢林。那些曾經的災難,那些在虛幻的魔力層面和現實中來回變化貫穿的能量,那些曾經傷害毀滅生命的,反而最終成爲了生命成長蛻變的源動力。

在這個漫長的變遷中,生命之樹伊格拉休斯一直庇護着精靈,並且同時不斷的恢復,成長,壯大,它的力量和精神蔓延開去,與精靈一族本身所做的種種佈置相結合,最終,就形成了精靈之森,存在於無盡林海之中,卻又相對獨立的精靈之森。

也正是自那之後,精靈一族改變了自己的風俗,每一個精靈都會在瀕臨死亡時沉在聖湖之下,肉體成爲生命之樹的養分,而靈魂則融入生命之樹之中,成爲它一部分。

而在精靈之王誕生的同時,此地誕生。記錄了每一個與精靈之王融爲一體的精靈的一生,他們所有的記憶,情感,所愛,所恨,都會儲存在這裡。儘管它並非永久不變的,在時光的洗禮之下,曾經生動的一切,都會逐漸褪色,最終只留下一個抽象的印象,一個簡單的概念。但是無疑的,這將是一個漫長的變化過程,總比徹底泯滅比較好。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們一生所學所會所知,都將因此保留下來,被精靈之王傳於後代,生生不息。

知識是最大的財富。

而利科斯此時就站在這裡,這個精靈一族的傳承之所,這個儲存了精靈一族所有知識的地方。在這個奇特的地方,原本與它融爲一體的A—3150顯化成爲一個獨立的個體。無數的信息在它被複制,分析,儲存,利科斯自身也在不斷的翻閱,學習,然而相比較於A—3150,其速度無疑就慢的太多了。

無數的信息儲存在這個地方,歷史,文化,哲學,數學,種植,藝術,魔法,精靈一族兩千年以來所有的發展和歷史,兩千年以前所有能夠記錄下來的學識和歷史,都保存在這裡。

利科斯能夠感受到在這裡還存在着無數的其它存在,它清楚的知道,那些都是在這裡學習記錄的精靈,活着的——或者已經死去的。並非所有的精靈都能夠達到這裡——並不是精靈之王對此地設置了什麼限制,而是因爲精神的溝通從來是雙向的,而非單方面的承受。即便有着精靈之王本身的幫助,也必須她們本身的心靈脩養達到一定的程度。才能進入這個地方——由兩千年來無數死去精靈的記憶,情感和肉體所構成的地方,同時,也是精靈之王的精神本身。

一個靈魂就是一個世界,一個個體就包容一個種族的所有過去,所有歷史,這就是精靈之王,無盡林海三位半神之一。

相比於同宗同源的精靈,其它的種族和生命要想進入這個地方,可就要更加困難許多——非常多。實際上。如果不是利科斯跟隨着銀龍法師修行過靈魂魔法。並且達到了一個相當的高度,它根本就無法進入這個地方,翻閱學習這些信息。畢竟,精靈之王本就是在無數精靈靈魂的基礎上誕生。從某種程度上。可以將它看作是整個精靈一族的羣體意識。與精靈們的聯繫非常緊密。對於精靈們來說,要想進入這個地方,就如同進入自己心靈的深處——好吧。還是要難上那麼一些,其條件僅僅只是需要自己心靈的修養達到一定程度,再加上一些小小的技巧就行。而對於其他的種族和存在來說,卻是要進入一個完全陌生的存在的精神深處。兩者之間的難度差別,就如同跨過一個小土包與爬過一座高山之間一般。

利科斯每天都要花費一段時間來到這個地方,直到達到自己所能承受的極限,才離去——畢竟這本身,也是一種對於自身意志和心靈的,特殊的鍛鍊。精神與肉體的關係,靈魂的存在與否,即便是在這個有着魔法存在的世界,這種問題也一直都處於相當曖昧模糊情況,一直以來被無數人孜孜以求,並且得出了許多成果,然後一個很大的問題是,有相當多完全不同甚至截然相反的結論,在實際的驗證中,卻都能夠成立。

這使得關於這方面的研究和學習,一直處於一片喧譁和混亂的狀態之中。然而可以肯定的一點是,靈魂與肉體之間的聯繫非常緊密,靈魂是無法也不應該長時間脫離肉體的——那將會導致種種不良的後果,然而這種脫離本身,卻又是一種對靈魂的鍛鍊,其間關係非常微妙複雜。實際上,僅僅只是對於靈魂,精神,意識,心靈這幾個名詞後面的概念極其互相之間的關係,長年以來就一直各有各的說法,各執一詞,混亂不休,長年以來一直處於非常模糊的狀態——也正是因此,本文對這幾個詞的使用,其實也是處於一種非常模糊而混亂,有時甚至前後產生微妙的不協調的狀態。

利科斯的身體與生命之樹相接觸,藉助着肉體與生命之樹之間的魔力迴流,意識互相交流,直到最終,整個意識都徹底進入這個地方——但是這並不代表它的肉體完全失去了反應能力,七顆魔核在它的體內緩緩跳動,肩負着大腦的職責,能夠在危險發生時主動反擊——同時將利科斯的意識拉扯回來。

無數的信息在被它閱讀,記憶,無數的靈在它的心中迴響,痛苦和哀傷,喜悅與快樂,那是那些與精靈之王成爲一體的精靈們,一聲的愛與恨,快樂與悲傷。A—3150在飛速的記憶,然而它所記憶的僅僅只是單純的信息,單純的概念,那些更加複雜,佔據信息更加龐大的情感則被它忽略。它感受到了疲倦,它很清楚,這代表着它已經達到了此時的極限,於是緩慢的再次脫離這個地方,意識迴歸本體。它鬆動着自己的身體,筋骨,皮肉,四肢,還有尾巴,然後仰頭看向面前的這株巨木。它那高達二十米的龐大身軀,在這株巨木的面前,渺小宛如塵埃。

生命之樹,精靈之王,每一次仰頭,它都能夠清楚的感覺到,那種因爲體型與力量的懸殊差距,那種正因爲自身的強大,所以反而更加能夠體會的巨大壓迫感。就好像一個人站在荒野之上,仰頭看向那湛湛藍天,似乎只要一伸手,就能夠接觸那純粹而深沉的藍色,那種無與倫比的龐大與恆久,無法形容的浩瀚與久遠。

如果距離的足夠遠,也許只會感覺到心曠神怡,然而如果站的太高太近,只會讓人心生恐懼,幾要沉溺窒息。對於利科斯來說,每一次當它仰首看向那龐大的身軀,深切感受那浩瀚的力量,都會產生類似的感覺。

然後它閉目,低頭,轉身,沉重的身軀踩踏在龐大的樹根上,卻沒有留下半點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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