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都這樣,所有人都這樣,連他也這樣……
都只想把自己當做踏板,來完成自己的野心。自己從小到大就只是他們互相攀關係的道具,沒有人真的疼惜她,沒有人真正對她好。
她這一輩子就真的註定要做這樣一朵任人擺佈的百合花,成爲這些人爭名奪利的犧牲品嗎?
一雙冰冷的手扶住了殤冰不停顫動的肩,她深深地顫了一下,忽地掙脫了對方的手,她揚起頭,針鋒相對地對那個少年說:
“莫要輕薄我!我說了,我不要你了!”
她說着,伸手擦了擦眼角,她臉上的淚水此刻已經幹了,原本化得精緻的妝亂成了白一片紅一片,凌亂地鋪散在她白淨的臉上———然而她沒有管這些,她擡着頭,絲毫不讓地瞪着眼前的人。
新郎依舊站在她的對面,帶着一種淡漠得有些漠然的微笑看着她,“郡主,沒什麼事,還是去洗個臉歇息吧。”
郡主沒有動。
“你不怕,我告訴我養父麼?”她想了想,有些無力地問道。
熾風似乎早料到了對方會這麼問,像是背誦好了一樣,清晰而流利地回覆她,“郡主,王爺如果有心和我合作,其實你喜不喜歡我,根本沒有關係的。”
你喜不喜歡我,根本沒有關係的……
根本沒有關係的……
他竟然還能保持那樣的微笑麼?即使是在說着如此不要臉的話的時候?
郡主又努力把頭仰得高了一些,原本是想爲自己增加一點氣勢,卻讓她的眼光觸到了頭頂那一樹在夜風中輕輕搖晃的梅花。
———如果沒人可以救我,我就自己救自己,也好。
“是的,我承認。” 她用盡了最後的力氣,讓自己看起來不落下風,然後譏諷地問道:“那麼你的新娘她新婚之夜想出走,你不會介意吧?”
你要你的權勢,我要我的自由,然後,互不相欠了。
“呵呵,不會,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還可以幫你。”對方的迴應永遠是如此的乾脆。
於是剛剛幾乎撕破了臉的熾風和殤冰,此刻卻建立起了一個朝露一般短暫而易碎的聯盟。
你要你的權勢,我要我的自由……
一切像是從好多年前的就蓄謀好的一場叛逃,兩個剛剛幾乎決裂的人此刻非常默契地穿過王府大大小小的庭院,互相掩護着避開一些容易被發現的角落,在某些崎嶇的地方,他甚至拉起她的手,幫助她安全地越過那些障礙。
那樣的動作,像極了一對私奔的小情侶。雖然他們不是。
他們真正的身份是,他是今夜剛剛完婚的新郎,而她,是他的新娘。他們的手上,還帶着互相交換過,帶着對方體溫的戒指。
這應該是這整片大陸歷史上最奇怪的一對新人了,他們剛剛成婚完畢,而此刻新郎帶着新娘,竟然是要送她出走……
【三】
熾風迅速地打暈了兩個守門的人,王府的大門,終於悄悄地開了。
殤冰郡主兩腳踏出了大門,回過頭看了門裡的人一眼,冷冷地說:“雖然你不是什麼好東西,但是還是要跟你說聲‘謝謝’。”
“郡主不用客氣,還是早些離開吧,若是被發現了,對你我都不好。”熾風倚在門上,微笑着說。
“好,再見。”殤冰轉身。
身後馬上就響起了門關閉的聲音。
“等等!”
“怎麼了,郡主?”門關到了一半,停住。
一件鮮紅色的嫁衣被人從那條尚未完全閉合的門縫裡丟了進去。
衣服一下子砸在熾風的胸前,還帶着一些溫熱的體溫,和女孩身上淡淡的香氣。門裡面的人微微地詫異了一下。
門外的女孩身上只剩下一件單衣,露出了脖頸下一大片的皮膚和兩條月白色的腿。在寒風裡,微微地發抖。
“這衣服不是我的,你拿着它去娶我爹吧。”殤冰說了這麼一句話,不再看他,低頭去脫手指上的戒指。
熾風吸了一口氣,似乎對殤冰的倔強有些吃驚,他站在門的陰影裡,說道:“不要脫了,按精靈族的習俗,成婚不到半個月就脫下戒指,這不吉利,等半個月一過,我自然會把戒指還給你,和你解除婚姻。”
殤冰聽了,停了一下,但很快就又繼續着她的動作。可是,那個門,已經關上了。
門,終於關上了,封住了王府裡透出來的最後一絲光亮,也斷絕了兩個人最後的一絲迴環的餘地。
門外的少女雙手抱肩,兩條大腿不停地互相摩擦着,她很冷,可是一點都不後悔,在她看來,剛剛那一扔便是宣佈了她最後的勝利。
她擡頭看了看王府的院牆上伸出來的幾朵梅花,終於有些苦澀地笑了。
“罷了,沒有人疼我,便自己疼自己吧。以後,要做這樣的梅花。”
這個冬天裡,不羈,凌寒開放的梅花……
【五】
緊閉的王府大門後,少年背靠在大門上,閉上了眼睛。
高高的院牆在他的身上投下了一大片黑色的影子,他的身體就那樣在一片黑暗裡,一動不動。
良久,他嘆了一口氣,在冷風裡變成了一團白色的霧。
那個身處在在黑暗中的人低聲地說了一句話,卻看不清表情。
“冰兒,對不起……幸福和自由,我總該給你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