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環？？
他們活下來了？
誰活下來了？什麼需要閉環？
林序睜眼環顧，卻發現自己的身邊是一片虛無。
純粹黑暗的世界裡，一個一個發着光的“結”漂浮在沒有方位的虛空之中，流動的光線與結交織，但轉瞬間又消失不見。
林序試圖伸手去觸碰那些“結”，但他卻發現，那些他曾經積累下來的、對於自己身體的控制指令已經完全失效。
他只能默默地看着——甚至不是看，而是默默地等待着信息流在一次又一次的隨機的潮汐中涌向自己，然後沉澱出如同砂礫一般的、匯入自己體內的信息。
這裡是.
高維空間。
所以，這裡的人早就已經實現了升維？？
這確實是一個新世界，而且還是一個.自帶無數種可能的新世界！
林序大喜過望，他下意識地想要與其他那些顯然飽含着信息的“結”去溝通。
然而下一秒。
眼前的黑暗迅速褪去，整個世界，開始在他眼前.
重組！
天地初開。
一個緻密的熾熱點甦醒、膨脹、冷卻，基本粒子開始凝結。
空間開始伸展，時間開始流淌，在最初的幾分鐘裡，氫和氦的原子核在劇烈的核反應中誕生，所有恆星的基石在此刻奠定。
緊接着，引力如同被激起的水波，牽引着巨大的氣體雲坍縮、旋轉、燃燒。
第一批恆星在黑暗中亮起，隨後又在死亡中將無數重元素重新拋回廣袤無垠的宇宙空間。
銀河系漸漸有了規模，在它的一個不起眼的懸臂之上，一顆年輕的恆星誕生。
圍繞它的旋轉盤中，塵埃和冰塊相互碰撞、吸附，像滾雪球一樣越聚越大。
無數次的碰撞、融合、破碎，最終形成了圍繞太陽運行的岩石行星、氣態巨行星和其他天體。
而其中一顆岩石行星，就在距離太陽恰到好處的位置形成了。
小行星和彗星輪番轟炸着這顆行星，冰彗星帶來的水凝結成了廣闊的海洋。
原始的大氣開始形成，生命的火花，在原始的海洋中第一次閃現。
生命的進化彷彿被按下了加速鍵，在森林和草原上，一支靈長類動物開始了獨特的演化。
一團火在地面上燃起，緊接着，似乎是一瞬間
整個銀河，都被這團火照亮。
林序感覺自己正在不斷下降，或者說，是墜落。
而當他最終落到地面上時，眼前的一切，終於真實地呈現在了他的眼前。
江星野。
林序的眼裡閃爍着亮光，而江星野則是輕輕伸出了手。
一團虛幻的光影，平白無故地浮現在了林序眼前。
他知道，那絕對不是所謂的“全息投影技術”。
那是真實的、純粹的信息，是從更高維度投影而來的、由宇宙中最基本的一根根“弦”所組成的“實體”。
這樣的技術.
放在任何一個世界，都已經足以顛覆整個世界的運作方式。
但在江星野手中，卻僅僅是作爲一種“信息傳遞”的方式。
“考慮到你還要再次回到那個世界，所以，在信息傳遞的閾值之內，我們就用更傳統的方法來向你解答你的疑惑吧。”
“這是你第一次來到這裡，我必須在有限的時間之內，讓你明白這個世界運作的方式。”
話音落下，那一團光影，開始逐漸分層。
一種通過視覺根本無法理解的複雜形態呈現在光影之中，隨着它的不斷變換，林序漸漸意識到，這是一個“四維-三維交互”的抽象模型。
而此時，江星野已經繼續說了下去。
“在向你解釋一切之前，我們首先要確定一個最基本的原則。”
“那就是，從始至終，在一個宇宙中，人類，是唯一真正具有智慧的種羣。”
話音落下，林序下意識地愣了一愣。
這一點.已經被確定了嗎？
就算在更高的維度裡，也沒有其他生命？
看到他的表情，江星野似乎猜到了他想要問些什麼。
於是，她繼續解釋道：
“跟你想的一樣，無論是在三維、四維、還是更高的維度，人類都是唯一存活的文明。”
“你肯定想要問我，我們是如何確定這一點的。”
“但，這其實並不重要。”
“它只是我們討論的一個前提-——暫時，你可以把它當做一個公理。”
說到這裡，江星野略微頓了一頓。
緊接着，它繼續說道：
“接下來，我們開始討論第二個部分。”
“你已經知道，三維世界的我們、乃至於整個三維世界，這裡的實體，都只不過是更高維度向更下一級維度的信息投影。”
“而四維世界的‘信息流’，也只不過是更高維度的投影而已。”
“這一層一層的信息，或者用更準確的語言，也就是現在我們常常使用的‘印記’來表述，本來是具有相當的秩序性的。”
“想象一下，在三維世界中，當你拿起一顆石頭時，這顆石頭會穿透無數個更低維度的二維世界。”
“而每一個二維世界，都會平等地獲取到這個石頭投射下的一致的印記。”
“這就是所有更多維度的基礎。”
“那麼現在，讓我們設想一下-——這一切信息的源頭，在哪裡？” 林序立刻明白了江星野的意思。
源頭？
如果說每一個更低維度的信息，都是來自更高維度投影下的印記.
那麼很顯然，所有信息的源頭，必然來自於那個最高的維度。
他沉聲開口道：
“來自最高的維度。”
“但等等——你的意思是，這個世界的一切，甚至包括人類，都只不過是一種投影？”
“你的意思是，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沒有意義的，哪怕是我們現在正在經歷的一切，都只不過是已經被最高層級、最頂層的規則確定的、無可改變的印記？”
“那就是說.自由意志，根本就不存在？”
“甚至連我們自己也根本不存在？？”
他的話說完，江星野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
她眼神溫柔地看着林序，開口說道：
“你果然是你。”
“雖然現在的你，只不過是來自那個‘初始世界’的笨蛋但你的敏銳，跟你完全一樣。”
這句話江星野說得又彎又繞，但從她的眼神裡，林序卻看出了些不一樣的東西。
那種不加掩飾的情感.
好傢伙，這個世界的自己跟她的關係，應該是自己經歷的所有世界裡，最明朗的一次了吧？
林序咳嗽一聲，緊接着說道：
“先別管這個了。”
“我們時間有限，你先回答我的問題。”
“我正在回答。”
江星野聳了聳肩，繼續說道：
“所以，你提出的問題，就是最關鍵的部分。”
“試想一下，本來嚴格按照固有的秩序一層一層向下滲透的‘印記’，突然在某一層，發生了‘變異’，那會發生什麼？”
“再結合我們之前確定的那條‘公理’，你會想到什麼？”
公理
“人類是整個宇宙中唯一的文明”。
林序的心裡默唸着這句話，略微思索之後，他試探着開口問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人類的誕生，實際上是‘印記’在滲透過程中的一次意外？”
“你的意思是，我們只不過是信息紊亂的產物？”
“就好像一個運行良好的程序中的，那一個bug？？”
“沒錯。”
江星野鄭重點頭。
“很恰當的比喻。”
“一個bug。”
“如果純粹以三維生物的視角來看，人類的誕生當然也是有偶然性的。”
“適宜的恆星距離，適宜的溫度，適宜的水資源，進化過程中的一次又一次巧合.”
“理論上說，從純粹三維的視角，人類誕生的概率，已經小到了一個難以理解的數量級。”
“但如果從更高維度來看，人類的誕生，卻是一種必然。”
“因爲，我們本身就是一種數據投影。”
“而我們的存在，純粹就是來自於最頂層的那個‘原初之石’傳遞的一絲極度微小、幾乎趨近於0的擾動。”
“可這樣的擾動，在經過數次放大之後，卻已經變成了不可逆轉的趨勢。”
“於是，我們便出現了。”
江星野的話說完，林序完全愣在了原地。
這一場對話幾乎完全顛覆了他的世界觀。
人類的起源，只不過是一次.“數據擾動”？
那些文明演化過程中的血與火，那些與自然對抗的波瀾壯闊的歷史，本質上都只不過是.早就已經註定的宿命？
這一刻，林序感到了一種莫大的虛無感。
就好像活在遊戲世界裡的人，第一次意識到自己只不過是個NPC一樣。
可如果是這樣的話
人類的掙扎，還有什麼意義？？
哪怕能通過“升維”進入更高的維度又怎麼樣？
在無可抵擋的命運面前，一切的掙扎，都顯得那麼可笑
這就是命嗎？
林序呆呆地看着江星野，可下一秒，他的心裡卻像是又涌起了一團火。
他不甘心。
自己所知的那個“文明”，絕對不該以這樣的方式存在！
自由意志
林序眉頭緊皺，他意識到，這其中，似乎還隱藏着更深層次的含義。
“這不是最終的答案。”
他開口說道：
“如果這就是最終的答案，我也就不會出現在這裡了。”
“沒錯。”
江星野緩緩點頭。
“人類確實是整個宇宙的一個bug——一隻蟲子。”
“可是，這隻蟲子”
“想要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