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得知自己的身世,並決定要復仇的那天開始,楚易的神經便一直處於緊繃狀態,重新踏上故土的那一刻,他便給自己穿上了一層厚重的鎧甲,生怕別人知道他內心深處隱藏的秘密。
他的累並非是身體上受的傷,也不是真氣的空虛,而是發自內心的疲憊,直到成爲院主弟子的這一刻,他覺得自己真的可以好好睡一覺了,不用擔心睡着的時候,會說夢話泄漏了自己的秘密,也不用擔心有人在外面窺探。
這一覺楚易睡了很長很長的時間,沒有做夢,什麼都不用想,也不用擔心,這一覺真是這一輩子睡的最好的一覺。
他一醒來,便聞到一股臭味,一張尖嘴正嗅着他,楚易下意識的喚出了黑劍,那東西嚇的一聲尖叫,躲的遠遠的,卻沒有逃離。
仔細一看,才發現是一頭雪白的豬,看到他拿着劍警惕的樣子,這豬側着身子,斜着眼睛盯着他,好似在說,你小子可真狂啊,在我的地盤上,竟然跟動刀動槍。
打量着周圍,楚易發現自己正躺在溫軟的牀上,四周的擺設都很整潔,除了必備的傢俱之外,沒有其它奢侈的東西。
除了那股奇異的臭味之外,還夾雜着幾分汗水的酸臭,他沒理會那斜着眼睛瞪他的豬,走出房間,視野開闊。
這是一個小院落,外面修了柵欄,院子裡一羣豬正在休憩,看到他走出來,卻也不吃驚,一個個好奇的打量了他一眼,便慵懶的睡覺去了。
院子裡一個巨胖的身影正拿着鏟子忙碌,地上的豬食一坨坨的被他鏟到揹簍裡,奇怪的是竟然沒有蒼蠅縈繞。
“你醒咯?”胖子拿起脖子上掛的毛巾擦了擦汗,回過頭看了他一眼,一邊忙碌,一邊說道,“桌子上有幾個饅頭,你將就着先吃點咯,過飯點就沒得吃咯,這是規矩咯。”
看着這個胖子,不,應該是他現在的四師兄,楚易這才鬆了一口氣,這裡應該是在天書境,之前他來過這座山,看到過這些院落,只是沒有進來拜訪過。
四師兄一說,楚易便覺得肚子咕咕叫,趕緊跑回去,桌子上果然放着幾個饅頭,雖然冷了,卻並不生硬,饅頭旁邊,還放了一碗鹹菜。
他搬了個板凳坐在門口,就着鹹菜,一邊吃一邊說道:“師兄,我睡了多久了?”
“不久咯,算上今天,剛好一個月咯,真是比三師兄喝醉了睡的都久,好幾次還以爲你睡死過去咯,叫了二師兄過來看,他說你太累咯,叫我不要打攪你咯。”四師兄一邊忙碌,一邊說道,他幹活非常利索,不一會兒,一籮筐的豬屎便裝滿了。
他回過頭,道,“你先吃着,不夠等會回來師兄再給你做咯,我先去打點豬草,把這些懶傢伙們的嘴巴餵飽再說咯。”
楚易擺了擺手,示意他過去,等四師兄走了,楚易便打量起這些白白胖胖的豬來,人家說豬是最不愛乾淨的,可是四師兄養的這些豬,看起來比平康坊的姑娘們還要白,讓人恨不得在那白白胖胖的身體上咬上一口。
剛生出這想法來,那頭剛剛在他嘴邊嗅來嗅的豬,走了出來,就這樣蹲在他旁邊,跟個守山犬似的,又斜着眼睛瞪他,表情十分滑稽。
“瞪什麼瞪,再瞪信不信晚上把你宰了吃!”楚易露出兇狠的表情。
這豬就像聽不懂他的話似的,依然斜着眼睛瞪他,但楚易知道這傢伙聽懂了,只是根本就不相信他會真的這麼做,那眼神又點不屑的意思。
“這什麼品種,居然這麼妖孽。”楚易暗自嘀咕了起來。
等到他吃完饅頭後,四師兄準時的回來了,正如他所料,楚易根本沒有吃飽,肚子就像個無底洞一樣,越吃越餓。
四師兄打回了豬草,又開始忙碌了起來,他的每動作很嫺熟,就像是村裡的農婦一樣,沒有動用絲毫的真氣。
楚易奇怪道:“師兄,你幹嘛這麼辛苦啊,隨便弄幾下不就完了嗎?”
楚易說的隨便,是用真氣攪弄幾下,這點豬草還不是片刻的工夫。
四師兄回過頭來,滿頭大汗的笑了笑,道:“這是師兄的修行咯,伺候這羣祖宗還不是最難的咯,難的是……”
想到他所說的難,四師兄皺起了眉頭,如喪考妣一般,不再繼續了,等了半個時辰,四師兄才豬食都弄好,便開始給楚易弄飯吃。
楚易一直以爲,天書境裡的幾位掌院吃的應該跟外面不同,好歹也得是什麼仙米珍饈,但事實上除了饅頭的嚼勁比較好,四師兄的廚藝比較不錯之外,跟外面沒啥大區別。
楚易沒想到,這個看起來笨手笨腳的四師兄,竟然是個細心人,菜做的比長安城最好酒樓裡的大廚還要鮮美。
看到楚易大口饕餮,四師兄笑眯眯的說道:“慢點吃咯,不夠了,師兄再給你做咯,老師交代了,你醒來的時候可以給你開個小竈咯,但只此一次,下不爲例咯。”
“吃個飯還有規矩啊?”楚易感覺有些彆扭。
“當然,早中晚三餐,有規定的時間,錯過了就沒有咯。”四師兄說道。
“那你經常啃蹄膀算不算壞了規矩?”楚易問道。
楚易還以爲四師兄會噎住,沒想到他卻愁眉苦臉道:“不算不算,這是修行咯,你不知道咯,師兄苦咯。”
“這也算修行……”楚易想起了小荷,心想要是讓這吃貨來天書境,肯定美死她了,估計沒一個月,就能吃成大胖妞了。
想到小荷,楚易突然擔心了起來,趕忙放下手中的饅頭,起身道:“師兄,我得出去一趟。”
“等等。”四師兄把他攔了下來,道,“上哪咯,你剛醒來還沒去給老師請安咯,而且,你還得先熟悉一下天書境咯,不能走。”
“我有重要的事情,我家丫鬟不見了,我的去把我家丫鬟找回來。”楚易解釋道,“等我找到她了,立馬回來再給老師請安。”
“嘿嘿,你家丫鬟在家裡咯,你放心咯。”四師兄燦笑了起來,“整個長安城都把你當英雄一樣供着咯,沒想到你是因爲你家丫鬟才滅了神國使團咯,這些俗人咯。”
“你知道啦?”楚易微微一驚,感覺有些尷尬。
“老師說的咯。”四師兄笑着道,“趕緊吃咯,吃完了我收拾一下,跟我一起上山去找老師咯,馬上就到了讀書時間咯。”
楚易沒想到四師兄竟然沒有譏笑他,頓時鬆了一口氣,回去一邊吃,一邊問道:“我家丫鬟上哪了?長安城裡最近發生什麼事了?”
“你家丫鬟你回去就知道咯,現在不着急,到是長安城……”四師兄笑眯眯的說起了關於長安城這一個月風風雨雨。
在楚易睡覺的時候,他的事蹟傳遍了整個長安,成爲天書院第六掌院的第一件事,便滅殺了整個神國使團,振奮了大唐百姓。
隨後第二日大朝會上,由神策軍大將軍葉先武領兵十萬出征神國,長安城裡將楚易傳的神乎其神,此時他成爲了整個大唐的英雄……
聽到這些事蹟,楚易有些心虛,他其實對神國使團沒有多大的芥蒂,若不是因爲對方拿走了自己的筆跡,加上大黑尋了過去,恐怕也就沒這回事了。
見到楚易滿臉尷尬,四師兄笑着說道:“大唐的百姓,需要這麼一個英雄咯,而你恰好做了這麼一件事,不管你是爲什麼做的咯,反正這個英雄你是當定了咯,順其自然的接受就好咯,臉皮厚一點也沒什麼事咯。”
楚易悶頭吃着飯,不好反駁什麼,等他吃完了之後,心也寬鬆了許多,便隨着四師兄離開了別院,去了山頂。
在那無名的大殿裡,師兄師姐都到齊了,見到楚易到來,他們並沒有多麼驚訝,跟着四師兄一起行了禮,便坐到了屬於自己的蒲團上。
楚易發覺,每次進入這大殿時,都感覺非常的熱鬧,就好像被無數人審視一般,等他看向四周時,那種感覺又消失了。
“師弟還有些不習慣吧,沒事,過一陣子,你就會習慣了。”二師兄旁邊放着柺杖,表情肅然的自我介紹道,“俗名段三,你可以叫我二師兄,也可以叫我段師兄或者師兄。”
“俗名九缺,你可以叫我三師兄。”中年人一旁放着葫蘆,一副酒還沒醒的樣子說道。
“俗名屠六,你的四師兄。”一身肥肉的四師兄笑着道。
“俗名林玉蕭。”五師兄的聲音很陰柔,跟那些宮裡淨身的黃門又有些不一樣,更像是天生如此。
楚易心想,這都是什麼鬼名字,這時冷凝裳面無表情道:“冷凝裳!不是鬼的名字。”
聞言,楚易突然想到在這個大殿裡,自己就跟脫光了沒什麼區別,立馬收起了心底所有的雜念,起身鄭重一禮,道:“楚易,見過老師,諸位師兄師姐。”
“禮數免了,這裡沒有外人。”坐在首座的老者平靜道,“這一覺睡的可好?”
“很好,多謝老師掛念。”楚易還是有些不適應。
“嗯,你還有兩件禮物沒有選,現在可以做出你的選擇了。”院主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