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易被楚新的這個問題給問住了，之前周明空也曾這麼問過，只是他的回答有些“高尚”，只要有機會，這世上哪個人不想成爲九五之尊。
望着星空，楚易笑了笑，道：“楚家先祖曾有言，自大楚之後，楚家絕不再參與王朝更替的爭奪。”
“可那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少主沒必要遵循祖訓行事，大唐三千年，已經搖搖欲墜，絕對撐不到第四千年……”楚新語氣非常激動。
楚易突然扭過頭，打斷道：“你知道當我得知楚家被皇帝滿門超斬後，是什麼樣的心情嗎？”
“恨不能把這狗皇帝碎屍萬段，是嗎？”楚新說道。
“不。”楚易回過頭，又望着星空，“我其實沒有感覺，一點感覺都沒有。”
“少主，你……”楚新爬起來盯着他，有些不舒服，那眼神就好似在說，你全家滿門抄斬，你怎麼會沒有感覺。
“三歲之前的記憶，對於我來說，太模糊了。”楚易沒有在意他的眼神，望着星空繼續說道，“直到後來，我離開惡魔島，成爲了符紋師，當我回想起三歲前的一切時，才發現我真的很恨這個狗皇帝，我原本的命運不該是這樣的，如果他沒有殺我全家，或許我現在只是長安城裡的一個紈絝，又或者跟楊朔一樣，正在跟我兄弟姐妹們爭奪繼承權呢。”
楚新怔住了，大世家的爭鬥，絲毫不亞於皇子奪嫡，他也曾想沒發生這一切的美好憧憬，但那終究只是憧憬而已。
“楚家或許比其它世家好一些吧。”楚易看了一眼楚新，又望着星空繼續道，“正因爲我知道，滅門慘禍所帶來的痛苦，所以我一點也不想做皇帝，這意味着要改朝換代，意味着有無數的家庭，將在改朝換代中消失掉，新的王朝建立，也許會有一個新的氣象，但這是建立在無數人家破人亡，無家可歸的代價上的。”
楚新不說話了，他很不能認同楚易的想法，改朝換代，哪有不死人的？新的秩序建立，自然是要用血來祭祀。
“你想一想，如果我和你，只是一個隨波逐流的普通人，只是一個普通的家庭，當改朝換代的大旗舉起時，我們都會被帶到那艘船上，人們羨慕皇帝，卻從來沒想過，坐上皇帝這個位置，要付出多大的代價，那是個孤家寡人的位置。”楚易回過頭道。
“那些老百姓有什麼錯呢？憑什麼他們的命運，就得由我們來主宰，憑什麼他們就得在戰爭中顛沛流離，失去父母，失去兄弟姐妹，失去唯一的依靠，最後鬧的家破人亡……”楚易嘆了一口氣，“你和我都曾失去過所有的親人，你難道沒有想過這些嗎？”
楚新沉默了，他突然有些明白，楚易爲什麼能夠比他走的遠，爲什麼能夠在這皇城裡站穩腳跟，因爲看的比自己。
他比楚易大一些，從小就生活在爲家人復仇的仇恨中，相反楚易幸運的多，他是在十五年之後才知道的，而那時候他的心智已經漸漸的完全，惡魔島的苦難，更是讓他意志無比堅定。
但他終究沒有一腔怒火的怨恨世人，他知道這跟世人沒有關係，他的仇人只有大明宮那個所謂的世界之主而已。
沒有什麼恨是沒有源頭的，楚易的恨源於他記起了三歲之前的事情，他回憶起楚家那一個個鮮活的面孔，那些生他養他的人，他們又有什麼錯呢。
正因爲滿門超斬的恨意，反而讓楚易想到了更多的東西，他的家也是家，別人的家同樣也是家，那千千萬萬個普通人的家庭，他們有什麼錯，他們只是想安安穩穩的過上一輩子，國家存在的意義不正是如此嗎。
“少主，我還是不同意你的說法。”楚新搖了搖頭，想驅散楚易剛纔講的那些話，他發現自己照着楚易的想法去想，他的內心會動搖。
“我不需要你同意我的看法，每個人都應該有每個人自己的想法。”楚易平靜道，“就好比一個國家，如果只有一種聲音，那麼這種聲音一定是統治者強加在所有人頭上的聲音，而不是人們自己的聲音，這太可怕了。”
“這樣不就有凝聚力了嗎？”楚新反駁道，“我不覺得可怕。”
“不可怕嗎？”楚易望着天上的星辰，又打量着四周，說道，“你想象一下，如果這個世界只有黑白兩種顏色，是不是很可怕？”
楚新想象了一下，但他還是覺得不怎麼可怕。
“再想象一下，如果每個人，都只是一個木偶，牽着線的人，讓你做什麼，你就得做什麼，如果你不做，他們就會砍了你，讓你消失，不可怕嗎？”楚易又問道。
這一次，楚新有些動搖了，他還是辯駁道：“這跟做皇帝有什麼關係，少主，你想的太多了，想太多了不好。”
“腦子不就是用來想東西的嗎？如果哪一天，你的腦子不會想東西了，只會聽從外面的反應而反應，那該是一件多麼可怕而無趣的事情啊，我寧願立刻就死，也不願意活在這樣的一個當下。”楚易笑着道，“這個世上可怕的不是人們有想法，而是人們有了想法之後，想把自己的想法，強加於他人頭頂，當這個想要強加的意志，成爲了大明宮的孤家寡人，這天下就真的完了，人也就不是人了。”
“少主這些話，要是被外人聽了，人家肯定覺得你是瘋子。”楚新嘀咕道。
“世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世人看不穿，哈哈哈，所以只講給你聽啊，只要你不覺得我是瘋子就好了。”楚易微笑道。
“我知道少爺講的有些道理的，但這是一個亂世啊，你不去做，總有人會去做的。”楚新板着臉，依然是那副冷麪修羅的表情。
“他們要去做，讓他們去做就好了，但誰要是敢把想法，強加於我和我身邊的人身上，我就叫他粉身碎骨，死無全屍！”楚易說完，一個鯉魚打挺站了起來，道，“走吧，回去睡覺去，對了，我給你的那些丹藥，記得要按時服用，還有那銀魂地泉，可別忘了。”
望着楚易離去的背影，楚新暗自嘆了一口氣，心想這世上怎麼還有人不想當皇帝呢。
回到練功房內，楚易盤坐在蒲團上，存思冥想起來，這時周明空的聲音傳來，道：“你剛纔那番話，是說給朕聽的？”
“不是。”楚易回道。
“真的不是？”
“真的不是。”
“你很有出息啊，不過，總有一天你會明白，你現在想的這些，全都是做夢而已，你要想不被別人強加想法在頭上，首先你的有足夠的實力，人上面總會有人，除非你成爲人上之人。”周明空冷冷的說道。
“人若還是人，到不可怕，人若是變成冷血的畜生，那纔可怕咧。”楚易平靜的回道。
“人在很久很久之前，就是畜生。”周明空冷冷說道，“只不過在成爲人之後，變成了人，雖然衣冠楚楚，道貌岸然，可一旦被逼到絕境，一樣會變回畜生。”
“所以，這就是你當皇帝時，殺人的理由？”楚易問道。
“不，我只是殺想變成畜生的人。”周明空冷道。
楚易很想頂她一句，說你殺的是人，留下的是畜生。想到周明空的脾氣，懶得跟他爭，繞開話題道：“咱們爭這些，又沒什麼卵用，談點實際的，我身上的五片龍鱗你覺得應該煉製成什麼樣的寶物？”
果然，周明空一聽，頓時不說話了，正當楚易以爲她不會說話的時候，她又開口了：“龍鱗煉製成寶物，簡直是浪費，何不融入你的身體，一旦日後你尋到你楚家的九龍輪轉功，修煉起來事半功倍，而且配合朕的惟我獨尊符紋，更是霸絕天下。”
“這麼硬，怎麼融入啊？”楚易問道。
“自然是用火熔鍊，哪日你尋到了天道極火，融化龍鱗並不困難。”周明空說道。
“那什麼是天道極火？”楚易問道。
“天生的極火，可焚燬世間一切的生靈，之前就跟你說過，符紋熔爐是可以蘊養火焰的，古時候的修士，在武宗就能夠點燃符紋真火，用來淬鍊符紋和肉身，但這方法早就失傳，加上天地異變，這個時代要到武聖才能夠點燃真火，但你的體質不一樣，朕有這個方法，等你進階武宗，可以嘗試着讓你先點燃符紋熔爐的真火。”周明空說道。
“那就是說，現在這幾片龍鱗，對我還是沒什麼卵用啊。”楚易苦惱道。
“先蘊養真氣，打破了武師境界的桎梏再說。”周明空說道。
次日，楚易一大早離開練功房，剛剛洗漱完，就聽到前門傳來一聲巨響，緊跟馬三匆匆前來彙報，道：“少爺，不好了，有人闖進來了，把大門都給打破了。”
楚易奇怪道：“哪個不長眼的東西，敢破我家的門？”
“很多人，實力都很可怕。”馬三說道，“來者不善啊。”
“走，咱們瞧瞧去。”楚易洗了把臉，悠哉悠哉的朝前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