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呼萬歲的民衆、神色肅穆的禁衛軍、表情誇張的異國商人...
謝永暮朝着方纔的那個紅色人影微微望了一眼,再微笑着朝着四周的民衆揮手示意。緊接着,便準備下令,回宮。就是這個時候,一張熟悉的面孔印入謝永暮的眼簾。他匆忙吩咐道:“停鑾。”
一個穿着雪青色衣衫的女子見着他的鑾駕停了下來,便靜靜的等在原地。
兩個黑羽衛便從隊列之中分離出來,將女子帶到了謝永暮的面前。高呼的萬歲在這一刻停止,整個凱旋大街變得寂靜無聲。
無數雙眼睛盯着那個雪青色衣衫的女子,等着她說話。
……
等她走進了之後,謝永暮才恍然發現,面前的這個女子並不是自己心心念唸的九兒。心緒一沉,便想着喚黑羽衛將她驅走。但思緒一轉,見到了她面容上那抹熟悉,以及...她身上的衣衫,最終還是耐着性子,等着她開口。
那女子擡頭,看着謝永暮,也不行禮,只是深吸了一口氣,隨即問道:“陛下,有人託民女問皇上一句,您說的傾國以聘,可還算數?”
他怔住。
在登基大典上怔住。
周圍是剛剛還對着自己高呼着萬歲的萬千民衆,身邊是跟了自己十幾年,忠心耿耿的黑羽衛。而他,是今日登基的帝王。
但是他卻在這樣的場合上沉默了,無言了。
絲毫不像是…一個坐擁天下心懷野心的帝王。
謝永暮只是看着那個女子,輕輕的嘆了一口氣。
……
算數嗎?
他在心底問自己。
……
過了許久,他才輕聲回答道:“算數,你回吧,告訴她。朕的後位,終生都爲她留着。只要她來,她便是朕的皇后。”
那女子便笑了,朝着謝永暮施行一禮,便釋然離開,混入人羣之中,再也找不到蹤跡。
……
******
深夜御書房內。
房外飄着細雨,御書房外的臺階一片冰涼。暖色的燭光將謝永暮的側臉照亮,看起來多了一絲柔和,少了身爲帝王的那份攝人氣魄。
已經貴爲皇太后的德妃娘娘此時正坐在御書房內的軟塌上,目光慈愛地看着自己已經成長到已經能夠獨當一面的兒子,思緒翩飛。想着今天白日裡謝永暮當着萬千臣民所許下的承諾,心中便一片慌亂。
她看了看謝永暮,最終輕嘆了一口氣,換了一種方式,輕聲問道:“暮兒,你何時選秀?”
謝永暮手中的硃筆一頓,紅色的水墨霎時滴落到了奏摺上,一團刺眼的紅便在泛黃的奏摺上漸漸暈染開來。
太后見着謝永暮沒有說話,便微微的嘆了一口氣,繼續道:“暮兒,既然你已登基,那你便應知曉...後宮不可無人。俞家的姑娘不錯,夏家那個也行…無論如何,你一定要娶一些女子。後位或許可以不急,但是…支持你上位的那些武將裡…總是要安撫。”
“母后不知道今天遊行之時,你許下承諾的那個女子究竟是誰…但是母后不會怪你。母后不曾知曉你這五年究竟經歷了什麼,所以母后沒有規勸的理由,但是母后希望…在這之前,你能夠選秀...至少,給那些人,一絲希望。
德妃確實聰明至極,她並沒有責怪謝永暮今日魯莽的話語,也沒有言辭激烈的告訴謝永暮他應該怎麼做,而是選擇了一個相對溫和的方式,讓謝永暮接受了自己的建議。畢竟….就算她是謝永暮的生母,但是他們…也有五年未曾相見。
謝永暮擡頭,沒有看自己的生母,而是將視線轉到了窗外,看着外面朦朧的細雨,微微的...有些心煩。
他知曉太后所言是正確的。
如今的朝堂不適合做大的調整,要換一批人下來也得讓自己先摸清楚瞭如今朝堂上的那些人物,纔好做一些調整。但是若是沒有什麼作爲的話,此前支持自己的官員難免寒心。這個時候…選秀確實是一個最好的選擇。
不僅可以安撫官員,也可以將這一切拖延些時日,讓自己得到更多的時間。
事實上,他很早之前便想到了這件事。只是...一直不願去做而已。
何況…他今日又在衆人之前對那女子許下了那般的承諾。
……
“我謝定安這半生一直是作繭自縛,從未敞開心扉去結交一個人,現在,也只有你,能伴我左右罷了,若秦酒兄是女子,我謝定安,願搜盡這天下的財富……傾國以聘!”
……
“九兒,我便挑明瞭說吧。我可賦你情深,也會予你一世恩寵,爲你戴上那鳳冠霞帔,送你坐上那萬千女子夢寐以求的位置,但我卻不會爲了你放棄了這錦繡山河。這樣的恩寵,你要,還是不要?”
……
他想起了葉楨,想起她隨風飄揚的青絲,想起了她微微上揚的脣角,還想起了…她送自己離開時,那雙冷漠得,看不清心事的眸。
他也想起了當時葉楨面對自己詰問之時,朝自己反問的那個問題。
“是了,是了......情之一字又如何能夠與權之一字相提並論?我葉楨雖只生作了一介女流,卻也最是看不起爲了美人而空負江山之人。父皇曾說,爲帝者,最忌諱的,便是情之一字。我葉楨堪不透,所以這皇位,就算父皇曾經捧到我面前,我亦不曾取。
但倘若有人爲了江山而負了我,雖知曉那人做的是最明智的選擇,但我卻依舊會生了那怨懟之情。我便是這樣,口口聲聲說着世俗女子的缺點,自己卻又淪爲了那一類人。這樣的我,你要,還是不要?”
還記得自己當時避開了,並沒有回答她的問話。還說要綁她一輩子,不會讓她去找別個他。而如今…自己卻要找別個她了....
真是諷刺啊。
只是...
他眸光一沉,便嘆息着說道:“兒臣知道了,這件事…就勞煩母后了。”他頓了頓,便接着說,“那日子就定在十五吧。”
太后微微一笑,便站了起來,朝着自己點了點頭,便在宮女的伺候下回宮了。
謝永暮將手中的硃筆放下,揉了揉自己的眉頭,便輕聲吩咐道:“這裡不必伺候了,你們都出去吧。”話音一落,在兩旁伺候的太監宮女們便如潮水般退下,只留下謝永暮一人,看着房外飄落的細雨怔着出神。
一道火紅色的人影出現在他的面前,一道諷刺的女聲響起。
“這纔剛剛登基,就等不及了?”
謝永暮知曉來人是誰,也沒有向聲源處看,只是爲自己辯解了一句:“身不由己。”
夢生搖了搖頭。
其實她知曉謝永暮此時做的決定是非常正確的,但是她總是忍不住想起葉楨那雙清冷的眸。雖然自己一向都是希望謝永暮登基,成爲一個明事理的明君,但是這個時候,她還是忍不住爲葉楨抱不平,想要大罵面前的謝永暮一頓。
最終,她也只是微微的嘆了一口氣,問道:“那你到底是如何打算的?等着她前來,成爲你的後?別天真了,你知道她的性子,你一旦選秀…她,是肯定不會再見你。”
謝永暮木然的搖搖頭,這個時候…他並不想再過多的想這些事情。想一次,理智便被自己的情感鞭笞一次;想一次,腦海中那人的面容便清晰一分;想一次…那人絕望的眸子便將他的心給刺痛一分。
所以,剛纔他纔會向夢生解釋。否則以他的性子,怎麼可能對她廢話這一句。
……
第二日,旨意便已經從宮內傳達了出去。
“奉天承運,太后詔曰:皇上初登大位,本應以國事爲重。然本宮念及後宮不可一日無後,欲爲皇上擇後立之。今特下懿旨,令下幀辦選秀事宜,以充盈後宮。待日後方可選出皇后母儀天下。令衆卿家適齡之女皆入選秀範圍。於正月十五之前,將各省名單上報禮部。欽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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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吳國上下的部門在這道旨意之下,很快的便轉動了起來,各家官員中適齡的女子都被一一挑選了出來,名單如同紛飛的雪花一般,在禮部堆積起來。
只是,會有他想要的那個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