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頭石碑旁站着七八個粗布麻衣的女子,一直望着村那頭山林的方向。
稍年輕的三個女子,在一起竊竊私語。
“阿杏,你說這次榮哥他們會獵到什麼阿?”一個穿着橘色衣衫的少女搖搖她旁邊的女子,急切地問道。“上次那頭孢子到現在我都還記憶猶新呢!”
被問到的這個叫阿杏的女孩子似乎也對她口中的”榮哥“很有信心,不假思索便回答了:“當然不會比上次差阿,橘你還不相信榮哥嗎?”
“喂喂,我說你們阿,既然對聶榮那麼上心,趕快回家找父母做主嫁了吧。”旁邊一個淺色衣衫的女子看到她們這幅花癡的樣子,不由得插了一句。
“哼~”兩人這才反應過來,平日裡兩人可是競爭對手,互看了一眼,又別過頭去。
說話的淺色衣衫的女子,看到這一幕,臉上閃過一絲狡黠,轉眼卻又是一絲黯然。如聶榮那麼優秀的人,不是自己能夠得到的吧。俊朗無雙,文武雙全,對待人平和有禮,完全看不出來他是出身於這樣的村莊,反而像是一個飽受教育的世家公子。明明大家都是一起長大的,但是單單是聶榮越發優秀,而自己和同伴,越發平庸。這樣的改變,似乎出現在五年前。那個時候聶榮第一次參加村莊的狩獵活動,那次回來,他便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若不是容貌如舊,她甚至以爲換了一個人。
“咯咯咯~”一聲雞鳴,喚醒了這個沉寂在黎明的村莊,也喚回了女子飄飛的思緒。
村莊各家開始傳出悉悉索索的穿衣聲,偶爾還伴隨着幾聲孩童的哭喊。第一縷陽光也照射了下來,在清晨的早霧中形成一道道淺金色的光路。打獵的男人們也從霧氣中顯現了身形,讓擔憂的女子們定下了心神。
男人們的隊伍還沒走到村頭,這邊便脆生生的喊了一聲。
“榮哥~!”名叫阿杏的女子迫不及待地喊了一聲榮哥,包含少女的青春活力,以及那一絲絲萌動的愛意。
“哈哈~”男人們的打笑聲響起,小姑娘一下子紅了臉頰。一旁的少女也對着阿杏擠眉弄眼。
”別鬧,過來幫忙。“低沉的男音響起,後方的一個青衣男子發出聲音。
婦女們聽到這聲音,一下子止住了笑容,迅速走到男人們的隊伍,準備幫忙拿此行的獵物。這時候大家才發現,那個十七歲左右的少年背後揹着一個衣衫襤褸的人,昏昏沉沉地倒在聶榮的背上。
阿杏和橘衣女子站在聶榮身旁,看到這樣,頓時沒了主意。倒是淺衣女子看到這樣的狀況後,略微一愣,便上前自然而然地把聶榮手中多餘的東西拿了過來,讓聶榮好照顧他揹着的那個看不清面容的人。
這個時候阿杏和橘也反應過來,從淺衣女子手中接過了東西,跟着聶榮而行。
“王叔,這個人哪來的阿?”橘一臉疑惑地問這隊伍前面的年長者。
“喏,那邊不是有個懸崖嗎?我們當時追着獵物到那裡就發現了他,估計是不小心摔下來了吧。”
“阿?你說那個山崖?那麼高的地方下來他還活着?”阿杏聽到這裡有些不敢相信。
”他被幾根糾纏的藤蔓接住了,估計摔下來的時候還撞斷了山崖縫隙間的樹枝緩了緩勢頭,這纔沒死。“王叔看着昏迷的男子,一副看怪物的神情。
“那麼高還能不死,福大命大阿。”橘吃驚地睜大了眼睛,不由自主地說了一句,“運氣真好阿!”
“王叔,他急需治療,之前也就是簡單地處理了一下,我先帶他回去。”聶榮一臉急切地對領頭地男人說道。
“行,你趕快去吧。”王叔大手一揮,放了聶榮。
聶榮得到批准之後,加快了腳步,一下子就把隊伍甩在了後面,身形在還未完全散去的霧氣中越來越模糊。
聶榮離去的插曲,並沒有影響到婦女們愉快的興致,轉眼便把目光投入到此次的收穫當中,看清了那頭需要兩人擡的野豬後,爆發出一小陣歡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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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永暮捏着昨天下午接到的字條,再次看了看躺在牀上的楚國公主葉楨。面容清淡,隱約透露着一絲狼狽。
葉楨的運氣實在太好,這一跳,不僅跳到了自己在楚國的大本營,而且大難不死,僅僅是小腿骨折罷了。自己則是由於計劃失敗,擔心自己的人身安全,所以纔會讓改造了多年聶榮去頂替自己,呆在楚國別院。
自小便呆在楚國做質子的謝永暮對破壞了自己計劃的葉楨沒有一絲的不快,雖然太子逃掉了,但是這個公主的利用卻價值也不小。
想着之前在桃園的那個短暫接觸,對葉楨這個楚國最受寵愛的公主萌發一絲探究的興趣。明明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公主,卻沒有一絲的驕傲和蠻橫,而是平易近人謙和有禮。今天爲救自己的弟弟更是願意以身涉險,用自己的生命換到了葉煜的安全。在被人追殺的情況下,還能想到和葉煜互換衣衫,不僅聰明至極而且非常果斷。不愧是楚國當代公主,有勇有謀。
“唔…水….”謝永暮的思緒被牀上人發出的動靜所拉了回來,端着一杯水坐在了牀邊,慢慢的將葉楨扶了起來,將水杯湊到葉楨的嘴上。
葉楨將杯中水飲盡,緩慢的睜開了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謝永暮,眼前閃過一絲迷茫。
謝永暮將杯子放在牀旁邊的小凳子上,看着葉楨,等待她說話話。但是,謝永暮足足等了一刻鐘也沒聽到葉楨說話。皺了皺眉,謝永暮把葉楨的臉掰過來,看了看她的眼。
眼神空洞,找不到一絲焦距。
謝永暮的瞳孔一縮,就下意識地將手掌摸向葉楨的後腦,毫無意外地摸到了一塊不屬於後腦的柔軟突起。心下一沉,看來,這個棋子,暫時還不能用。“你還記得什麼嗎?”雖然看到了葉楨目前的狀態,但謝永暮還是抱着一絲希望問了出來。
坐在牀上的葉楨木然地搖了搖頭。
謝永暮不着痕跡地嘆了口氣,看來,是墜崖的後遺症-離魂。於是謝永暮起身走到門口。卻又像想到了什麼似的,回頭再次看了看葉楨,後者依舊保持着半身起立的姿態,對着葉楨說:“你休息休息吧,我去給你拿些吃的。”說着便出了房門,順手把門帶上,留下葉楨一個人。
待人走後,葉楨又躺了下去。
想着自己清醒前腦海中的片段。
自己坐在懸崖上,嘴角帶着一絲清淺的笑,似乎在等着什麼人。有人來到自己面前,不知和自己說了些什麼,自己就從懸崖上跳了下去,帶着決然。
不知道自己和那些人說了些什麼,但是她想,一定是很重要的事吧,否則自己是不會就這樣跳下來的。
可是,自己已經想不起除了那個片段之外的任何事了,包括,自己是誰。不過,心底卻有着一絲慶幸,好像這樣的遺忘,是自己所期盼的一樣。故,在多次思考無果之後葉楨又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入夜。
被窗花改變了形狀的月光照在葉楨的臉上,帶來一絲涼意。葉楨想起身看看,卻發現自己幾乎動不了,大腿一下的部分完全沒有了知覺。葉楨皺皺眉頭,掀開被子,看了看自己的腿。在月光下都能看出紅腫,估計,是那個時候跳崖導致的吧。所以葉楨也沒有強求,重新拉上被子,準備睡下去。
“喂,你打算不吃點東西就繼續睡嗎?”一個帶着不滿的女聲響起。
葉楨疑惑地向聲源處望去,一個隱匿了半張臉在黑暗中的女子出現在她面前。
“我叫禾粟,榮哥叫我幫他照顧你。”說着女子從黑暗中走出來,端着一盤小食。“你是誰阿,爲什麼出現在森林裡。”禾粟看着面前坐在牀上望着自己的女子搖了搖頭,心想這個人難道是不會說話嗎。於是再次問道:“你是不是不會說話阿?”
再次搖了搖頭。
禾粟看着面前這個不斷搖頭的女子,不由得笑了笑:“算了,你先吃東西吧。”
說着把手中的餐盤遞給了葉楨。
葉楨接過餐盤,肚子抗議地叫了叫,像是在向葉楨抗議爲什麼現在纔有食物一樣。
禾粟聽到葉楨肚子叫囂地聲音,臉上一陣笑意。心說這個被榮哥帶回來的像仙女一樣漂亮的人也是要食人間煙火的嘛。若不是榮哥告訴自己她是女子,自己真的要被她身上的男式衣衫和髮髻所騙了呢。於是這才幫她洗澡換衫,發現了被泥土所掩藏的容顏,那是一張清冷且高貴的臉,若不是看到她身上的傷口,自己就真的以爲這個女人是哪家不慎墜崖的官家小姐呢。
“謝謝。”
禾粟的思緒被這聲“謝謝”拉了回來,聽到葉楨說話驚得目瞪口呆。“哇,原來你會說話阿。”
葉楨點點頭,把餐盤遞給了禾粟,示意自己已經吃完了。禾粟下意識地看了看手中的盤子。精心準備的食物只消失了一小半,禾粟不由得嘆了口氣,再次把餐盤遞給了葉楨,“吃得太少了,你再吃一些吧。”
葉楨微笑着搖搖頭,表示真的不需要了,禾粟這才收回餐盤,放在了葉楨的牀邊。
“你繼續睡吧,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葉楨微笑着點點頭。禾粟看着這張在月光下更顯地有些蒼白的臉,心中不禁黯然。想着聶榮救下了這樣一個的人,自己是不是就再也沒有機會了呢。自己,是怎麼都比不上這樣的人吧。
於是禾粟嘴角掀起一絲苦笑,向葉楨說:“那我就走了哦。”沒等到葉楨回答,便快步走到門口,帶上了門。
葉楨摸摸自己的喉嚨,乾涸了太久,就算是白天醒過來一次喝了水,但是說話還是不大靈便。突然想起了日間的那個男人,他對待自己的樣子,似乎是認識自己的,那麼,明天再見他如果詢問的話,應該能知道自己是誰吧。
葉楨暗暗打定主意,閉上眼眸,躺了下去。
卻沒注意到一個頎長的影子正靠在門外,靜靜地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