絢爛的火花從房屋的內部燃燒起來,木質的傢俱被燒得噗哩啪啦地作響。靠近房屋地空氣都有些凝滯,夜風吹過也僅僅是將屋子的灰燼帶起,火勢反而更加蔓延,房檐上的稻草很快被點燃了。附近的江邊樹林,宿鳥驚飛。撲騰着翅膀,朝遠處飛去。
過不多時,熊熊的火勢便已經蔓延到了屋外,火光映江,化作一長道斜斜的印子,於倒映在江面上的圓月接到了一處,將附近的江面映得流光溢彩,有若長虹入水,這樣慘烈的火勢看起來,竟是比夕陽之景還要奪目許多。
葉楨抱臂冷眼瞧着眼前發生的一切,熊熊的火光將她的臉映照得通紅。滿頭青絲被夜風吹得張揚,秋夜的寒風入骨,但是她無知無覺,只是靜靜地看着正在燃燒着的屋子,似乎在思索如何前去相救,彷彿剛剛殺掉一屋子人的並不是她。
黑暗的、還在垮塌的房屋房間,隱約傳來的酒氣、燒焦的焦氣、以及血腥氣,江面流水淙淙地流淌,葉楨孤零零地站在那兒,好半晌,腦袋才陡然偏了偏,不知道看哪裡纔好。也不知她看了多久,最後才望了一眼倒在地上的羅雲媚。輕笑着說:“我贏了。”
風颳過後方的樹林與山嶺,“嗚”的低吼聲。
這個時候,她才望了一眼江流的方向,一艘絢爛的畫舫逆風而來。
她不知道那艘畫舫上的人到底是誰,或許是寧家的人,或許是路過的公子哥,但也可能是羅雲媚的人。雖然後者的可能性很小,但是葉楨卻不得不防,在屋內的動作看似簡單,但是已經將她的體力於心神消耗殆盡。現在她可不敢再賭一次。
若是畫舫上面的人只是路過的公子哥,那麼自己的處境可就危險了,江寧城,最不缺的是多管閒事的人。瞧這這裡起火了,必定會停下來,走水救火。若是見着自己,指不定會將自己怎樣。
將昏睡的羅雲媚拖着上了此前羅雲媚來時的小船的船艙之後,她才俯下身子,目光緊緊地盯着前來的畫舫。
畫舫的行駛速度不快,畢竟畫舫是用於遊玩的,不是用於趕路的,所以這就註定了它的速度不會太快。遠遠的,便能看到那艘二層的畫舫,畫舫上張燈結綵,頂上漆着黃漆,船柱雕樑畫鳳。倒映在江面上的剪影,如繁星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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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舫上。內艙。
燈影搖紅,侍立兩旁的婢女各自提着一壺白瓷的酒壺,待着爲坐上的兩人添酒。
張澤羽轉着酒杯,似是隨意地問道:“宇恆,既然…那位秦公子即將收你入幕,你爲何這麼晚...纔想到來尋我?”
寧宇恆望了一眼手中琥珀色的美酒,輕輕地呷了一口,輕笑着說道:“你以爲我是作何想法?”
張澤羽自然是知曉這位自小與自己一同長大的好友的想法。寧宇恆言出必行是沒有錯的,但是他是一個心高氣傲的人,終歸是要見着那秦酒的能力,纔會真正地效忠於他。這麼晚來尋自己,只是想瞧瞧,那位秦公子,到底有沒有值得他效忠的能力。
“你這樣做…就不虞…”秦酒的懷疑麼?張澤羽輕聲地笑着,“若是他當真是當世大能,那麼你地做法...肯定會在他地預料之中。”
寧宇恆沒有回答張澤羽的話,他知曉張澤羽想要問他什麼,但是這並不代表他就一定要回答。他只是將手中的美酒悉數飲盡,笑着看了一眼自己旁邊的塵風。
他甘願爲塵風做這些事,但是他也有着自己的打算。
葉楨在濮園詩會上表現出來的才能實在是驚人,所以他纔會許下這麼一句話。他想着,若是葉楨入仕,有了寧家的助力必定扶搖直上。到了最後也會承了寧家的情分,成爲寧家朝堂的代言人。自己也可以選擇去南山歸隱,不去理會朝堂上的紛紛擾擾,安心與塵風共度一生。
若是她選擇繼續在江寧城靜待下去,那麼寧家所付出的便更少了,不虞她能對寧家能造成什麼天翻地覆的影響。作爲一個百年世家,寧家有這樣的能力,在江寧城護她平安。
“南弦,你我自小一起長大,你難道還不知曉我打的什麼主意嗎?”寧宇恆飲了一口侍女剛剛斟滿的酒,朝着張澤羽問道。
張澤羽念頭千轉,以他的見識,自然是明白寧宇恆的打算,但是他還是覺得有些兒戲,因爲這樣的承諾,對於寧家的繼承人寧宇恆來說,總歸還是有些許不合的,況且還是爲了一個男妓。他好奇地看了一眼坐在寧宇恆身旁的塵風,然後搖了搖頭。
這個時候,塵風卻是轉了個頭,望向自己背後一臉黯然站着的媚筠,問道:”還有多久?“
媚筠咬牙切齒地望着在自己面前坐着地塵風,心底一陣地嫉妒。從剛纔幾人地談話之中,他知曉了那寧宇恆竟然爲了塵風許下這麼大的承諾,不免有些難耐。她是十年前名絕一時的花魁,都未曾有人肯爲她做這些事情。然而這個小小的塵風卻做到了這樣的事,所以她的目光不由得有些憤懣。
但是她瞧這在一旁端坐着的寧宇恆,卻是極爲快速地收回了自己憤懣的目光,而是朝着塵風行了個禮,“請先讓奴家瞧瞧外面的景色。”
張澤羽擡頭,望了一眼媚筠,點了點頭,表示允了。媚筠這纔敢動彈自己的身子,隨着一旁的侍女掀開珠簾,走出了船艙,去外面看看船行至何方。
片刻之後,一聲女子的驚呼響起,伴隨着物品墜地的聲響。張澤羽皺了皺眉,不知道外面到底在鬧些什麼,於是向自己身後的侍女吩咐,讓她出去瞧一眼。
沒過多久,這個侍女便回來了,掀開船艙的珠簾,走到張澤羽的面前,行禮之後說道:“公子,前方有房屋走水了…媚筠姑娘…嚇得坐到了地上。”
“呵…”張澤羽聽到這樣的消息,不禁笑了開來,朝着寧宇恆看了一眼,“你那秦公子…真是不凡。”
寧宇恆這個時候也笑了,“南弦,看來我賭對了。”
以兩人的智慧如何猜想不到,前面那處的房屋,就是葉楨所在的地方。媚筠見着走水了,竟然是驚呼倒地,那麼那處房屋必然是羅雲媚所在的地方。羅雲媚所在之地,也必然是葉楨所在的地方。若是葉楨現在依舊是被囚禁着,那麼房屋自然會好好的,不會半分閃失。
而現在那屋子竟然是走水了,那麼葉楨必定是逃了出來,所以那屋子纔會這樣燃燒着。那媚筠倒地的原因,也是因爲這個,見着屋子以燃,當然是猜想到了自家主子的性命有虞,擔憂自己往後的日子不好過,這才反應這麼大。
所以張澤羽纔會對寧宇恆說,葉楨不凡。
兩人相視一笑,這才起身,朝着船艙外面走去。塵風見着寧宇恆起身,自然也是跟着寧宇恆走了出去。船頭上,濃妝的媚筠正癱坐在地上,滿臉煞白。
三人沒有看她一眼,而是朝着起火的地方望去。
遠方的火勢極大,遠遠的便能看見那邊的兇險。在這樣的地方,還能聽見房樑被燃燒後不堪重負的倒地聲響。水光倒映着火光,明明是黑夜,卻亮如白晝。
寧宇恆面上一片驚訝之色,儘管他以及足夠高估葉楨的能力,但是卻沒能想到她居然能夠做得如此之絕,直接放火燒掉了整間屋子。不留下任何能讓官府查找的線索。張澤羽與寧宇恆的表情如出一轍,半晌之後,這才轉過頭,心甘情願地讚歎道:“這秦酒…當真是厲害!”
寧宇恆這時也回過了神,朝着張澤羽說道:“我們快些過去吧。”
張澤羽重重地點了點頭,他現在對葉楨的好奇達到了最大的限度,他已經是迫不及待地想見這個僅僅是靠着一瓶生石灰便制服這些亡命之徒的奇人了。
從寧宇恆的敘述中知道,這葉楨手上的籌碼僅僅只有那瓶寧宇恆給她的生石灰,而那江邊的房子,看起來至少也是三個人住的地方,加上羅雲媚與她帶來的心腹,那麼至少也得五個人。那葉楨僅僅只是一個文人,竟然能制服了五個人,並且還能頭腦通透地將屋子燒掉,不給官府留下追查的線索。這樣的頭腦,當真可怕。
癱坐在甲板上的媚筠現在神色已經有些黯然了,似乎是接受了自己已經沒有靠山的事實,她想着,那秦酒既然能心狠手辣地直接燒掉屋子,那麼自家主子必然也在裡面。羅雲媚一死,花汀公館便沒有任何的保護,遲早會被官府給查封掉。這麼些年來,花汀公館在她的手下,不止逼死了多少個不肯就範的男人。
這個時候,站在一旁的塵風似乎是看不下去平日裡飛揚跋扈的媚筠的落魄,低下了頭,輕聲地說道:“夫人…她不會有事。”
“沒錯…以秦兄的才智,自然是知曉那羅氏或者,遠比死了的價值大。”寧宇恆這個時候也開口了,接着塵風的話說道:“所以,她現在,應該還活着。”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斷了胳膊,缺了腿而已…”張澤羽聽到塵風和寧宇恆的話,也自然而然地接過話頭,“性命,肯定是無虞的。”
然後,寧宇恆和張澤羽如願以償地看到媚筠的臉色再次白了白,最後…暈了過去。
正在刺激媚筠的幾人,並沒有主意到,遠遠綴着畫舫的小船上,有一人,縱身入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