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二狗交代完了之後,葉楨便狠狠地拍了一下身下瘦馬的屁股。馬兒疼得哧溜一聲,一聲長嘶,猛地向前竄出數米遠。葉楨緊緊抓住繮繩,牢牢地把握住馬兒前進地方向。引着馬,往前方寬大的街道衝過去。
飛奔的馬兒驚跑了路上前行的路人。不過現在已經是黃昏了,城內的居民們大多都已經回到了自家的宅子,準備吃飯,所以街道上面的人倒也不是特別多。衝出了進城人羣之後,葉楨前行便沒有了半分阻礙。
道路上零星的燈火將平坦的青石路面照耀得有些許的反光,街上走動的行人很少,大多駐足攤前思慮着要買的物什,或者是轉進幽深的巷道之中與妻兒團聚。
上古時期的文人大都文武雙全,那個時候學子們普遍學習君子六藝,“禮、樂、射、御、書、數”都是必學科目,故而古時的文人上馬便拉弓,下馬便捧書。不過發展了幾百年之後,文人們漸漸覺得射御之道不足以學,所以現在的文人其實也都只是文文弱弱的純書生罷了,很難再看到上古時期文士的風氣。
燕京城乃天子腳下,雖然平日裡有王爺家的紈絝子弟穿着白衫騎着青驄馬冒充俠士的橋段,但是也沒有任何一個人會真的騎馬橫衝直撞,絲毫不顧及這裡是都城。
所以葉楨縱馬上街在這片刻之中竟然是沒有任何人來阻止,來往巡邏的軍士未曾反應過來,這樣的事情,是在是太少見了。
眼前風景向後隱去,兩邊的行道樹與駐足不前的行人也飛速地往後倒退而去。
兩旁的店面越來越少,卻越來越高大;兩旁的行人越來越少,但衣衫卻越來越華貴。偶爾夾雜着一家院牆雪白的府邸向後隱去。
葉楨突然發現,自己似乎是到了一個很不得了的地方。
一片紅黃的建築物突兀地顯現在了葉楨面前,儘管它距離自己有些遠,但是那金色的琉璃瓦在夕陽照射下閃着的光芒在百丈之外都能看到,紅色的長牆似是望不見盡頭。透過那道長得似乎看不見邊際的圍牆,能隱隱看到一座氣勢雄偉的宮殿拔地而起,俯視着整個燕京城。
這,便是天城。
燕京城作爲歷朝歷代的都城,自然是修建得大氣磅礴。
燕京城分爲內外兩城,內城是皇城,外城纔是居民住所,各式商鋪。大秦所修著的《史記·天宮》中,把星空分成三個大區,分稱紫微垣、太微垣和天市垣。在大秦時期,內城之所以稱紫禁城,即源自紫微垣一名。自從謝白得到了燕京城之後,便將內城的名字改爲天城,不僅昭示了此地是天子住所,也是源於史記裡面的記載。
從天城最高大的出雲宮出發,出了內城的四個主城門之後,往四面八方而去,便是燕京的四條主要的幹道。朱雀,玄武,青龍,白虎。四條燕京的主幹道以皇城爲軸心向四方延伸開來。
這四條街道取名也是有些意思的。
也是在《史記·天宮》中所書。觀星臺的官員將天空分爲四大區域,由此對星辰進行觀測。其中把東方的星體想象爲龍,西方想象爲虎,南方想象爲鳥,北方想象爲龜蛇,這就是四象。龍,既是青龍。虎,便是白虎,而鳥和龜。就是朱雀和玄武了。
玄武在星宿之中主防禦,故而將皇城的正門取作玄武門。
有意思的是,在謝白立國之後,卻將玄武門前的玄武街改名爲了朱雀街…世人倒是對此無什麼意見,除了那些有些迂腐的老學究。但是最終還是同意了,謝白武將出生,終是帶有不可一世的殺伐性子,無法忍受自家門前竟然是擺出防禦的姿態。所以纔將沿用了上千年的地名給換成了朱雀,這個充滿了火氣的名字。 Www ¸тт κan ¸℃o
這條直通皇城的街道自然是戒備森嚴的,距離皇城約百丈的距離裡,說是“三步一崗,五步一哨”也不爲過。走幾步便能看見穿着精良鎖子甲的禁衛軍,或是拿着彎刀,或是騎馬拿槍從身前走過。偶爾有人經過這個地方,也都是噤聲快步前行,可見此地給人的壓力了。
平日裡樣貌有些可疑的路人途徑此地都會被盤問一番,何況是葉楨這個縱馬於街的人呢。
周圍的駕馬巡邏的軍士,見着竟然有人膽大到在皇城外面縱馬前進,便各自看了一眼,確認縱馬的這個人不是皇帝奉陛下特旨而行的大人。便一邊在心底想着城衛軍是廢物,一邊舉着火紅的纓槍,狠狠得夾着馬肚子,便駕馬朝着葉楨圍了上來。
冰冷的槍頭泛着令人心悸的銀光,朝着葉楨所在的位置跟了過來。
葉楨心神有些恍惚,似是沒有注意到已經跟上來的軍士,只是雙眼隱約泛着淚光,望着遠方那座雄偉的天城,雙手似乎是輕輕地拉了一下繮繩,那匹瘦馬便停了下來。
葉楨雙眼望着遠方那座雄偉地的城,翻身下馬。
朝着皇城的地方,穩穩地,跪了下去。
“籲…”
軍士勒馬的聲響響起,所有的馬蹄聲在一霎那都停止了下來。在葉楨的背後,馬蹄踏碎了地上的煙塵,揚起了一陣塵土。風吹過,泛着黃色的塵土便朝着葉楨席捲而來。
但是她無知無覺,只是靜靜地跪在地上,朝着遠方那座雄城,磕了三個響頭。
其實她是不知道自己是爲什麼會這麼做的,但是當她第一眼見到遠方的天城,便不由自主地叩頭而拜。
如是天下最虔誠的信徒朝着禮佛相拜一般......
那麼自然。
身後的軍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後再看看跪伏在石板路上的葉楨,不禁搖了搖頭。
眼前的人即便是光看背影便能知曉,是一個很清俊的男子。
這列禁衛軍的頭領,向身後的人打了一個不要輕舉妄動的手勢之後,便朝着葉楨的前方走去。一邊走,一邊將右手穩穩地置於刀柄之上,若是眼前地男子一有異動,便可抽出刀來,將之斬於馬下。
穿着鎖子甲的中年軍士看着眼前男人的樣貌,突然一陣眩暈。
眼前的男人脣紅齒白,藍衫玉立,舉動生風,衣着雖僅僅是天洗藍的顏色這般清淡的顏色,但是卻平生了一派清貴,恰到好處的顯出了男子的尊貴,儘管是跪伏於地,但是還是能看到他面如溫玉,神色間隱隱一股恰到好處的溫柔,任誰見着了,都得稱讚一句:好一派濁世佳公子!
因爲他發現,眼前的男人,長相,似乎於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太過相像了一些。然後他又再仔細地打量了葉楨身上的衣飾,這一看,心底又是一驚。
在皇城周邊巡邏了二十年的他,自然是看見過高高在上的天子,也自然是經常看見這樣的布料的。想着這是江寧城謝家的貢品,只可能是出現在皇宮和謝家的少爺主子身上,但是眼前看着的男子,委實長得太像當今陛下了,所有怎麼可能是那江寧城的謝家少爺呢。
所以…他大膽地猜測了一番。
這樣的樣貌…
這樣的衣着...
此人必定是皇親無疑!
想清楚了這一層,軍士握刀的手鬆了鬆,但是還是沒有放下,幹了這麼多年的他,自然是懂得一些方法試試眼前之人的底細。
於是他退後一步,站在了葉楨的背後,神色拘謹地說道:“這位公子,此乃皇城重地,請速速離去。”
葉楨輕輕地搖頭,低聲說道:“我不走。”
然後起身,拍了拍膝蓋上面的灰燼,轉過身來,朝着身後的軍士說道:“你把我帶入天牢去吧。”
軍士瞪大眼睛,又仔細地看了一眼葉楨的面容,眉眼清俊,舉止高貴。越發地覺得眼前人本就是生活在皇城之內的貴人,但是眼前人的行爲...卻是真的有些可疑。
不過他突然想起來,在皇城周圍,以前國公家的小郡主葉容也喜歡玩這樣的遊戲,便自然而然地想着眼前的人也是那般的身份,於是他小心翼翼地問道:“您確定要去天牢?”
言語之間,已經是將葉楨當作宮中的貴人了。
葉楨瞧了他一眼,神色有些不耐煩,皺着眉頭,馬着臉,惡狠狠地說道:“別廢話,帶我去。”
軍士聞言,在心底嘀咕了一聲,揮揮手,將身後地軍士都給驅散了。這才躬身上前,笑着說道:“大人...請。”
葉楨負手而行,臨走前,說道,給我好好照看這匹馬。
軍士聽到了,又招來一個人,示意他將馬牽走。
葉楨這纔跟着軍士離去。
其實軍士想的很簡單。
眼前的人雖然長得很像高高在上得陛下,但是到底是不是皇親還有待考證,不過他卻要去天牢。這便無所謂了。天牢那是什麼地方,只要去了,能出來的,那纔是皇親。去了出不來的,呵...那就只是一個地痞流氓。他已經在這個位置幹了太久,久到妻子珠黃,小兒及冠。所以,他不得不賭。賭贏了,得到眼前人的賞識,那麼自然會平步青雲。輸了,也僅僅當一個消遣。反正自己也僅僅是舉手之勞,無謂後果。
這是一個任何久居低位的人,都不會放過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