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白來的時候,葉楨正抱着花鋤在一濁園的後院仔細地爲她心愛的合歡樹除雜草。
只見葉楨的長髮被高高豎着聚在了一起,沒有半縷青絲垂下,白色的鞋子上沾滿了泥土。一襲粗布麻衣,腰間掛着一個小小的竹籃,其內已經有了幾顆顏色翠綠的小草。
江月白見她有此雅興,也就不急着去禍害一濁園的鯉魚了,而是饒有興趣地盯着葉楨的動作看。
葉楨見江月白來了,打算將手上的花鋤放下,去招待江月白。
但是江月白卻拒絕了葉楨,而是一臉真誠地對着葉楨說:“清九有此雅興,能否讓在下與你一起去伺弄這滿園的花草呢?”
葉楨聞言,便就沒有放下手中的花鋤,而是一臉好笑地對着江月白說:“你昨日不是說要禍害我園子裡的錦鯉嗎?”
“別用’禍害’這樣的詞,我又不是災年那人人喊打的蝗蟲。”江月白對葉楨稱他爲禍害稍有不滿,“現在時辰還尚早,釣魚嘛,要下午才真的有趣。”說完,便吩咐跟在他身後的抱琴去準備鋤頭。
抱琴卻沒有絲毫動作,而是面帶難色,對着江月白說:“公子,這烏衣巷可是沒有鋤頭的,您要鋤頭,只有鄉下才會有。”
但是江月白卻像是沒有絲毫聽進抱琴的解釋一樣,臉上透露出威嚴之色,“你看人家一濁園都有!”江月白麪色一厲,“休得多說,快去!”
抱琴的臉色一黯,眼看着眸子裡就閃現出了水光。
葉楨看不下去江月白欺辱抱琴的樣子,無可奈何地對着一直伺候着地二狗說:“去庫房給江公子拿花鋤。”葉楨其實知道江月白是打什麼主意的,烏衣巷內根本沒有這樣的東西,江月白想要,也只有從自己這裡突破。
果然,自己的話一說完,抱琴眼裡的水光霎時消失不見,江月白也是笑吟吟地望着二狗,等二狗去給他拿花鋤,這一對主僕的戲碼可是演得極好。葉楨見江月白絲毫沒有君子之風,心底稍微有些無奈,搖搖頭,索性便不在意江月白想做什麼,兀自彎腰去鋤草了。
其實說是除草,倒也不是。真的除草哪是葉楨做的,一濁園雖說下人也只有六個,但是沒有人真的敢讓葉楨親力親爲地做這些事,何況,夢生還當不得下人。任誰都知道後院的合歡樹是葉楨的心頭之物,當初買下這宅子最初就是因爲那幾株頗爲茂盛的合歡樹,所以這後院裡,合歡樹的地方一直是一濁園下人們重點伺候的地方,就算是有雜草也早就被二狗帶着下人一起清理乾淨了。但是二狗見葉楨不喜歡外出,就尋思着給葉楨弄一個消遣打發時間。於是就把主意打到了後院的合歡樹上,故意留下些許雜草之後,專門去西坊命人給葉楨打造了幾個造型不同的花鋤,讓葉楨打發時間。
葉楨見二狗的作爲,也知曉了他心中打什麼主意,不過卻是沒有點破。在大戶人家裡,二狗的作爲早就是已經越踞了,但是葉楨卻覺得心底有絲絲暖意,因爲二狗是真心爲她着想的。所以葉楨也就順了二狗的意思,看書之餘,在閒暇時光便會抱着花鋤在後院伺弄那幾株生長了幾十年的合歡樹,這也是偷得浮生半日閒的做法了。
“唉…”江月白見葉楨不再看他,故意重重地嘆了一口氣,自顧自地說:“我馬上都要離開着江寧城踏入那吃人不吐骨頭的朝堂了,知交好友卻還一臉悠閒,絲毫不爲我擔憂。”說完之後,又像是想起了什麼,接着說了一句,“交友不慎阿,枉我這麼幫助此人。”
葉楨聽見了江月白故作憂傷地說辭之後,沒有絲毫的動作,根本不看江月白一眼,而是仔細地用花鋤在合歡樹地根系處刨動,將一株雜草挖了出來,放在了腰間掛着的竹籃裡,繼而繼續鋤草。
江月白見葉楨沒有反應,於是再次將聲音放大了一個調,“本想今晚,邀請好友一起在秦淮之上奏琴的,沒想到這位好友卻是不領情,罷了罷了,我就離開吧。”說完之後故意加重了腳步聲,重重地朝着一濁園的前院走去。
正在鋤草的葉楨終是被江月白攪得沒了興致,只好起身,朝着江月白說道:“月白兄,你今日怎就如此奇怪?”
江月白一看葉楨已經起身了,俊顏上便展現出一個笑容,“我是真的想邀請你,從昨日的天氣來看,今夜的月色應該是極美的,我想趁着着月色請你喝酒,你就當是爲我餞別吧。”
葉楨見江月白一臉認真之色,皺了皺眉頭之後也只好點點頭,表示自己同意。
“江公子,您要的花鋤。”此時,二狗拿着花鋤走到了江月白麪前,將一把手柄上印刻着牡丹的花鋤遞給了江月白。
葉楨見到二狗遞給江月白的花鋤,臉上閃過一絲戲謔,暗地裡爲二狗的大聲叫好。
江月白瞧着二狗拿來的花鋤,眉頭一挑,也不在意這個女性化十足的花鋤,沒有一絲心理障礙地接了過來。旋即,走到葉楨的身邊,一雙清冷的眼,便對上了葉楨的眸子,“你高興了?”
葉楨對上江月白清冷的眸,突然覺得自己是不是做得有些過分。但是葉楨卻也沒有愧疚之心,而是對江月白指了指他面前得幾顆孤零零得雜草,示意他將那雜草給除去。江月白看葉楨沒有絲毫想要解釋的神色,只好苦笑着彎下腰,絲毫不在意地上的泥土將自己月白色的長袍沾染了不屬於它的顏色,和葉楨一起鋤草。
江月白是知曉葉楨是爲何這麼對他的,因爲自己不日便要遠去江寧,若是不在事先進行打點,那麼自己爲官的日子絕對是有些難過的,但是自己卻將時間浪費在她的身上,不爲此行打點什麼。所以她纔會這樣對自己,想要自己離去。這樣的情誼,當真是彌足珍貴。。雖說自己是江家嫡長子,但是這些必要的活動可是絲毫不能少的,國子助教這官,說大也不大,但是說小了也不小。所謂閻王好過,小鬼難纏,若是沒有絲毫準備就去燕京走馬上任,那麼自己的下場絕對也好不到哪裡去。可是自己也實在是割捨不下清九這個好友,畢竟她是除了道天歌以外最合自己脾氣的好友。
從第一日見到她時,便覺得此人的性子與自己極爲相投,所以當她到竹園來求自己助她時,纔會不問是什麼原因,就直接答應。連日來的相交,更是讓自己覺得此人與自己,猶如伯牙子期一般,不可割捨。
葉楨終於是忍不住了,只好一邊鋤草,一邊對江月白勸誡道:“月白,雖然我很相信你的能力,可是你此去燕京也一定要小心,在路上,一定要進行打點。”說完,手上的動作已經停了下來,正視着江月白的眼睛,臉上已然是帶着一絲嚴肅之色,希望江月白能夠重視起來。
江月白看見葉楨面上的嚴肅之色,心底淌過一股暖流,於是對着葉楨說:“我知道你的擔心什麼,放心吧,我好歹也是江家的人,那些人不敢在私底下使絆子的。”說完,給了葉楨一個安心的笑容。
“可是...你至少還是應該打點一下……”說着,葉楨的眉頭又皺了起來,“我記不起以前,所以我也無法給你什麼幫助,萬事,還是以小心爲上。”
“知道了。”江月白麪對着葉楨真誠的臉,也只好這樣說,“我會小心的。”
葉楨見江月白已經真的聽進了自己的話,也就朝着二狗說,“今天的午膳給江公子料理那尾鯉魚。”突然又想起了昨日謝定安送來的那兩罈子美酒,“將地窖的’醉生夢死’給擡出來,我今日要爲江公子踐行。”
二狗得令之後便退了下去,吩咐紅魚將地窖裡面的酒給拿出來,再吩咐念歌去料理二狗昨日買回來專爲滿足江月白釣魚興趣的鯉魚中最爲肥碩的一尾。抱琴見二狗離去了,也跟着二狗去準備午膳,留下江月白和葉楨獨自呆在合歡樹下。
“清九,你那裡有醉生夢死?”江月白一副道天歌附體的樣子,臉上盡是垂涎之色,“前晚在鳳棲樓嚐到了此酒,覺甘美無比,本想向三娘全部打包買下來,沒想到三娘卻說她那裡也沒有多少。”說完,臉上盡是一片遺憾之色,“此等美酒,若是天歌兄,也會喜歡的。”
“鳳棲樓?”葉楨聽見這個名字,突然想起來三日前自己爲謝定安出計,讓他將醉生夢死送往鳳棲樓,沒想到他的行動如此迅速,而且已經讓江月白喜歡上了這酒,看來生在商賈之家,倒也還是有那麼一絲經商大天賦的,“這醉生夢死是旁邊的謝府送來的。”
江月白得知了醉生夢死的來處之後,臉上閃過一絲疑惑,“這醉生夢死可是珍貴無比,現在在江寧城可是天價難求,怎的就送過來給了你?”
葉楨面對江月白的疑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指着自己說,“這醉生夢死送到鳳棲樓地做法,正是在下想出來地法子。”
“這麼說來……”江月白的淡淡的眸子動了動,盡是一片驚喜“你那裡有很多了?快贈我兩壇,讓我去賄賂那些京官”
葉楨聽到江月白一臉正氣地說要以此酒去行那賄賂之事,臉上一片無奈:“你就別打那酒的主意了,說是賄賂,其實是你想喝吧。”
江月白見葉楨識破了他的說辭,也沒有絲毫尷尬之色,而是繼續對葉楨說到:“你就給我兩壇酒吧。”
“我這阿......”葉楨臉上佈滿了苦笑,“一共也就只有兩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