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水湖上畫舫巡遊,湖邊兩岸燈火通明,暖色的燈光與流光溢燦的畫舫,以及湖上倒映着的漫天星河讓人感覺如織夢中。七夕節的燕京城熱鬧會持續一整夜,金水湖一帶整夜都花燈如織。浩蕩不滅的煙火,在上空不停的閃亮着,將整個夜空都映襯得亮如白晝。
這時候皇城內也是燈火通明,煙火從皇城內最高的那座宮殿上亮起,映射了整個皇城,無論身處何方,都能瞧見出雲宮上方那不曾停歇的煙火。
阿寧被葉楨放出了宮,所以這個時候的葉楨,也只是一個人在皇宮內四處走着,她本是對這樣的節日無感的,但是瞧着宮女們喜樂的樣子,也被微微感染了,便提着一盞大紅色的四角宮燈漫步走着,一路朝着出雲宮走去。
葉煜早早的便邀了她在出雲宮賞月賞煙花,葉楨想來無事,便也就去了。
這個時候的她,並不知曉…自己還能做些什麼。
吳楚的局勢很是安穩,邊關也無任何戰事,渭南的天門這個時候也無任何異動。四路十八洲…也沒有什麼饑荒災難。今年…倒真是一個安穩的年份。所以葉煜也是難得清閒起來,在七夕節,會與葉楨一同渡過。
哦不…還有他幾位嬌媚的妃子。
葉楨到了出雲宮的時候,宴會已經開始了。不過她倒不怎麼在意,自己本就未曾放在心上過。葉煜亦是如此,雖然如今他貴爲天子,但是...他卻是一個十足的姐控。面對葉楨的遲到,並沒有說什麼,反而是笑了笑,讓宮人爲葉楨換掉冷去的酒水,讓她坐到了自己身邊來。
葉楨嘆了一口氣,便環視了一番四周。
坐在自己右邊的,是葉煜的德妃...據說是林宰相的嫡女,滾金線的牡丹絳紅色將她細膩的肌膚都遮掩了起來,卻唯獨露出胸前的一片雪白,金步搖在頭上微微折射着燈火的光芒,倒是豔麗華貴。而自己左邊的賢妃呢,是秦將軍的侄女,她倒不似德妃這般豔光四射,反而是穿了一件湖綠的長裙,眉心點了一朵桃花,倒是清麗無雙。
餘下的,便是一些淑儀和昭蓉,倒是各有千秋,一衆豔麗女子都在面前,將整個出雲宮都襯得豔光四射。葉楨苦笑着看了一眼自己,月白長衫,頭上僅是斜斜得插了一支紫檀木簪,連半分環飾珠配都不曾攜帶。在一衆的美豔之中,倒是顯得有些另類。
不過她又不是爭寵的,所以也僅僅是苦笑了一番,便擡起了桌上的酒淺淺的飲了。
葉煜見着她百無聊賴的樣子,便揮揮手,接着便是一番的歌舞才藝。
……
喏,方纔的淑儀,舞姿着實不錯,只是眼神一直朝着葉煜這裡望着。葉楨身子微微顫動,這…就是葉煜每日所招架的女人嗎?
嗯...還有方纔那個夫人琴聲當真是一絕,比起江月白或許稍有不如,但是卻也是世間難得。與方纔的淑儀一樣的是…這女人,一樣得看着葉煜,眸中得柔情…讓葉楨都覺得難以拒絕。
但是她還是瞧着身旁的葉煜揮手,繼續下一個歌舞了。
……
葉楨輕聲嘆息,覺着更無聊了。
可惜自己將阿寧放了出宮去…否則,自己如今也不會這樣無聊。
四周的燈花微微閃爍了一些,明明宮內座無虛席,但是葉楨依舊覺得這宮殿...空落落的。
許是見着了葉楨的百無聊賴,坐在他身旁的葉煜便笑着問了,“皇姐…怎麼了,這些都不合你心意嗎?”
葉楨勾起一個笑容,搖頭答道:“不…她們的歌舞,都很好。只是我…如今沒有什麼興致罷了。”說着,她眸中閃過一絲促狹,嘿嘿低聲笑道:“皇弟…你說,這些人,天天這麼勾魂奪魄…你還能忍住?”
葉煜一怔,他沒想到葉楨居然是…不似個女子。不過這些年他也是習慣了自己這位姐姐的各種驚人之語,便想了想,低聲說道:“一想到她們都是爲了權...朕就沒什麼性趣了。”
葉楨點點頭,隨後…卻又怔住。
若是自己當年…真的去了上京,那現在的自己,是不是也像這些女子一樣,將自己打扮得豔光四射,只爲,博得這座上的男人一笑。
她垂下了眼簾,這樣的事情…自己想來,也是不擅長的吧。
她不想…自己每天早上睜開眼,想的,都是去爭寵。
也不想,自己張口閉口,全是曾經的承諾與誓言。
他...已經納了妃。
……
座下的嬪妃們,瞧着葉楨這位平日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公主,竟然是與陛下的感情這般好。都在暗自後悔着...爲何此前未曾上去套些近乎。看着兩人的樣子…想來若是得到了那長公主的喜歡…爭寵,大概也會容易一些。
不過座上的葉楨和葉煜自然是瞧不見下面嬪妃的暗鬥,而是面上似乎繼續賞着歌舞,但是私下卻依舊低語說着話。
“皇姐…當初…到底是怎麼回事?”葉煜望着臺下盛裝出席的舞女又微微的旋轉着,展現自己的柔軟的身姿,在口中卻又問道:“當年我…是親眼…見着你下葬的。”
葉楨笑了笑,伸手擡起桌上的美酒,亦如葉煜一般賞着歌舞,口中卻又反問道:“父皇應該與你說過…我所中的毒...是當年母后死前中的毒。”
葉煜微微點頭,他已經介懷了上一輩的往事。他坐了這麼久的皇位...也知曉一些後宮的污濁。所以,無論是自己的母妃…還是先後,他都已經釋懷。
“皇弟…我告訴你了,你可別告訴父皇。”
“嗯?”
……
“母后,沒死。”
葉煜的笑容僵住。
葉楨眉眼彎了彎,接着道:“母后當年…是假死,我,也是假死。”
“那...朕的母妃...”豈不是...白白死去了?
葉楨見着他的表情,自然是知曉他心底想的是什麼,不過她也沒有開脫什麼,只是淡淡問道:“葉煜...若是…姨娘未曾死去,你會做什麼?”
葉煜低下頭,似乎想了片刻,隨後堅定道:“自然是奉爲太后。”
“可是...父皇呢?”
“……”
葉煜嘆了一口氣,又不說話了。
葉楨看着面前沉思的葉煜,輕聲說出了,一年多以前,自己假死的真相。
……
******
江寧的雪已經紛紛揚揚的下了七日。
一濁園上上下下都被白雪覆蓋,漫天皆是冰晶。
因由急火攻心而一病不起的自己…卻掙扎着,要去一旁的謝府。父皇拗不過自己這個從小一路疼愛長大的女兒,便遂了自己的願,派人將自己送到了一旁的謝府修養。左右不過是換了一個住處,所以...父皇也並未曾阻攔。
去了謝府之後,自己的病情,竟然是開始有了明顯的好轉,所以,父皇便讓自己在謝府住了下來,想着,等到自己病好了之後,再帶着她回燕京。
自己還記得那一個,改變自己的夜晚。
那夜罕見的沒有下雪,反而是掛上了一輪明亮的月。淡淡的月光,將本身就睡得很淺的自己,從牀上喚醒。
這個時候守夜的人皆是在門口,所以...守衛並沒有發現,房內,出現了一個,帶着銀色面具的女人。
自己看着面前那帶着銀面的女人,沒有說話,只是看着她。
面前的女人在這樣的冰雪天氣裡…竟然是穿着一件單薄的白袍,腳上亦是未桌寸縷...但是自己卻發現…她似乎並沒有什麼不適。所以,自己不打算聲張。
那女人上前,看着自己,一字一句地問道:“你…想不想,將過去的一切,都忘記?”
自己搖頭。
“爲什麼呢?”那女人便踱步坐到了葉楨的牀邊。自己發現…自己並不害怕,反而是,對面前這個詭異的女人,有着絲絲的好感。
自己虛弱的笑了笑,便看着面前的女人,輕聲道:“爲什麼要忘記...就算不能在一起...能夠時常懷念,不…也是好的嗎?”
那女人愣了愣,便又問道:“那個男人,就這樣讓你心動?”
自己不知道她是從什麼地方知曉,自己與謝永暮的事情的,但是...她卻堅定的點了點頭。
“我們打個賭吧。”
“嗯?”
那女人從懷中拿出一個雪青色的瓷瓶,方纔了葉楨的面前。
“這是動情湖的水,喝了它…你不會忘記任何故事...但是,你會忘記你心底對那個男人的愛意。如果…喝了之後,你還愛着他,我便助你…”
“呵呵…”葉楨虛弱的笑了笑,“不必了,我已死心。你收回吧...這個賭,我不會和你打。”
“是嗎?”葉楨見着面具下的,那女人眼角彎了彎,接着,她又從懷中拿出一個白色的瓷瓶來,接着說道:“這是...見血封喉的毒藥。如果…你不願意和我打賭,我便餵你…飲了它。”
葉楨偏頭,便笑了,“又有何妨?死去...何嘗不是…一種解脫?”
那女人的身子便僵硬了。
……
過了很久,那詭異的女人,卻是將自己手中的瓷瓶都給放下,嘆着氣,柔聲說道:“你這孩子…怎麼與我一樣的死心眼。”說着...面前的女人,便將面上的面具給卸了下來,看着面前的自己,摸了摸自己散亂着髮絲的額頭。
自己只是看了她一眼,便...再也移不開目光。
“你是…”自己顫抖着手,想要抓住面前的女人。
女人的面貌並不算絕美,如桃花般豔麗的眼,已經有了絲絲的皺紋,但...那雙眼,卻依舊是氤氳了秦淮風月...麪皮鬆弛,絲毫不似二八少女一般精緻。而是微微的有些泛黃。但是依稀可見…當年的絕代風姿。鼻尖,有一顆淡淡的朱痣。
這張臉...自己曾無數次,在父皇的御書房見過。
也在夢中,無數次的渴望過。
一瞬間,眼淚便是蜿蜒了整個臉龐。
張了張嘴,想要輕聲呼喚什麼,卻是發現,嗓音已經嘶啞,再也發不出什麼聲響。
—母后。
母后慈愛地將自己的身子摟住,嘆息着對自己說道:“你怎麼,和娘一樣傻?去愛上…一個帝王?”
“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