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過頭換過衣裳,吳馮氏又想起來,叫馮媽媽:“老爺早就過去了,說今天外面還有擺席,你過去看看準備的怎麼樣了?”
馮媽媽答應着出去,正碰上吳老爺回來,連忙迎上去說:“太太剛還問起呢。”說罷掀簾子送吳老爺進屋。
吳馮氏在裡屋聽見聲音立刻出來,見吳老爺站在門口撣袍子上的灰,上前幫他拍了兩下道:“都準備好了?桌子擺上了嗎?菜都送來了?”
吳老爺扶着她回屋坐下,說:“你別忙了,有事吩咐馮媽就行。”說着盯着吳馮氏的肚子瞧,小聲問道:“今天早上起來頭還疼嗎?”
吳馮氏笑着搖頭:“我都生過好幾個了,沒事!”
吳老爺嘆氣,二姐出門時他還不知道,那一段時間家裡忙亂他也沒注意吳馮氏的身子有什麼不對的地方,結果前天吳馮氏早上起來頭暈犯惡心,他問起來才知道,吳馮氏可能是又有了。算起日子來,就是他去送大姐剛回來時那幾天有的,他又是喜又是憂。喜的是這也算是老來得子,憂的是吳馮氏如今年紀也不輕了,這生孩子說不定就會把大人再摺進去。要比起這個還不知是男是女的孩子,吳老爺更心疼吳馮氏的身體,少年夫妻老來伴,他捨不得吳馮氏。說要叫大夫來看看,吳馮氏不肯,說再等一個月,現在就看大夫太急了。
說是這麼說,吳馮氏自己心裡有數,自從上個月起就沒見紅了,要是下個月還不來紅,那就一定是有了!吳馮氏不像吳老爺想得那麼多,有孩子她高興着呢!孩子多是福氣啊!而這個孩子剛來,吳老爺就把她當寶貝哄,捧到手心裡似的。早上總要她多睡,中午晚上也趕回來陪她吃飯。她最近心口悶嘴裡發苦不想吃東西,他就天天從外面帶吃的回來,換着花樣給她做。
瞧,這個孩子可不就是她的福氣嗎?
吳老爺扶着吳馮氏的腰坐着,陪着小心問她:“那,咱現在擺飯吧?”
吳馮氏一聽吃飯就犯惡心,可又不願意讓吳老爺爲難着急,就點點頭。
吳老爺見她這樣也發愁,本來年紀大懷孩子就辛苦,她卻偏偏不肯吃東西。瞧着這泛白的臉色睡再多也不像以前那樣紅透好看。
擺了早飯上來,吳馮氏喝了兩口稀飯就說飽了,吳老爺哄着她又吃了兩口包子,再讓吃,喂到嘴邊了,吳馮氏躲出去了。吳老爺愁得直搖頭。叫過來馮媽媽問:“你就不會多做點她家鄉的東西吃?昨天晚上那碗什麼湯她不是喝着還挺喜歡嗎?你再做一次!”
馮媽媽連忙答應着去了竈下,一會兒湯送上來,吳老爺親自端到裡屋裡哄着吳馮氏喝下半碗。剛放下碗還沒鬆口氣,吳老爺就開始擔心午飯了,午飯怎麼讓她多吃點呢?
等到了傍晚聽外面說二姐回來了!吳老爺這邊讓人回來給吳馮氏報信,他那邊先迎出去。敬泰跟着過去,大門口早讓人圍滿了,見段浩方也是帶了一堆人和東西過來,敬泰先讓人引着下人的車繞到後面去,自己跟着吳老爺去接二姐下車。
段浩方一見二人過來趕緊就要對着吳老爺行大禮,被吳老爺一把拉住:“自家人,不必客氣!快進來!早就等着你們來了!”
段浩方又跟敬泰行禮,敬泰笑着還了一禮。段浩方轉身掀開車簾伸手把二姐扶下來,敬泰就想看看二姐氣色如何,雖然是他的姐姐,可他是個男人,早就把家裡的女人當成應該由他來保護的對象了。二姐從小沒離過家,出嫁的時候敬泰不痛快了好幾天。他見二姐讓段浩方扶下來時兩人對了一眼,二姐對着段浩方笑了下,有了一股嫵媚的味道,雖然淡淡的,可是敬泰一眼就看見了。他這才鬆了口氣,又見二姐面色紅潤,不像是受了委屈欺負的樣子,雖然心裡悵然,可到底是放下了大半的心。
敬泰先送二姐到吳馮氏的屋子裡,兩姐弟一路走來,敬泰放慢腳步小聲問道:“二姐,段家……怎麼樣?”
二姐停下好笑又欣慰的打量着自己的弟弟,做爲家中的長男,他現在越來越有氣勢了。雖然年紀比她小,可是卻好像已經以一個男子的身份來把她當成要由他照顧的女人似的爲她操心。
吳二姐想了下說:“都還好,有張媽媽在,出不了大事。”
敬泰想問問這三天段浩方對二姐好不好,可這種事他一個大男人問,就算是自己姐姐也有些張不開口。有心問段家的那個妾有沒有給二姐氣受,也覺得有些開不了口。
姐弟兩個開始聊起別的閒事,二姐問敬泰最近辦的事怎麼樣,有沒有爲難的地方,敬泰就問二姐在那邊吃不吃得慣,住得如何。
轉眼到了吳馮氏的院子,敬泰這纔想起來吳馮氏又有身孕的事還沒說,悄悄拉着二姐小聲告訴她:“娘有件喜事,一會兒見了她你就知道了。”
喜事?
二姐一時沒反應過來,等進了吳馮氏的屋子,看到這個時辰吳馮氏居然仍攏着被子靠在炕上,而不是去看帳處理家事,以爲她病了,頓時嚇得臉慘白!
吳馮氏一擡頭看到她,歡喜的立刻叫她過來,馮媽媽迎過去一看二姐的臉色,捂嘴笑道:“二姑娘不必憂心!太太這是有喜了!”
有喜了?二姐這才反應過來,再看吳馮氏一臉羞紅的看着她,鬆了口氣坐過去握着吳馮氏的手說:“娘,這……”話沒說完先笑了,“果然是喜事!”
吳馮氏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二姐,仔細的像要連一根頭髮絲都看清楚。馮媽媽拉着敬泰出去,悄聲道讓她們娘倆說兩句話。敬泰一邊點頭一邊說:“聽說娘中午沒吃多少東西?還吐了?”馮媽媽一聽就皺眉道,“可不是?真愁人啊!”
當時中午見二姐他們還沒到,吳老爺就先哄吳馮氏吃飯,馮媽媽也特地做了吳馮氏家鄉的湯端上來,誰知不知道是哪盤菜讓吳馮氏不喜歡了,剛挾了兩口捂着嘴就吐了,連湯帶水一大灘,仔細看還有早飯的東西。吳老爺臉都嚇白了,上前抱起吳馮氏送回裡屋,吳馮氏剛躺到炕上又撲起來吐了吳老爺一身,倒把進來侍候的馮媽媽嚇了一跳,害怕吳老爺會發火,結果吳老爺只脫了外衫連聲叫她過來侍候吳馮氏,他又是幫着調枕頭又是給她揉胸順氣,又倒了茶喂她漱口,吳馮氏推他出去免得屋子裡骯髒,他按着吳馮氏不讓起來,說:“你只要好好的,別說吐我一身,就是拉我身上,我也願意!”
吳二姐這會聽吳馮氏給她學都不敢相信,可看自己娘一臉羞澀滿足的模樣又搖着她的手笑:“這不是很好嗎?娘你熬出來了。”
吳馮氏扯着她的手嘆氣,搖搖頭一句話不說。吳二姐雖然對以前的事都不知道,但看吳馮氏的樣子,以前應該也是吃過吳老爺的苦頭的。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麼好,想了想說:“風水都是輪流轉的,好日子總會有的。”
吳馮氏倒被她逗笑了,小小個人說起話來老氣橫秋的,指着她的額頭說:“看看,剛嫁人這話都不一樣了!”
吳二姐聽她說起嫁人來倒有些害羞,偏臉躲開。
回吳家這一夜,吳二姐跟吳馮氏躺一個屋子裡說了一夜的悄悄話。
兩人並排躺在炕上攏着被子,吳馮氏扯近她小聲問:“這幾天,他都歇在哪個的屋子裡?”這次給二姐陪嫁的通房有三個,想着一是早先送去的棉花年紀大了,二是那個荷花還不知道是個什麼樣的人。二姐又暫時不能圓房,想栓着段浩方在二姐的屋子裡,只能再帶新人過去。特地□了幾年,又有幾個婆子壓着,總出不了大事。
吳馮氏雖然盤算的好,可見了二姐總是心疼。問出來也覺得是在扎自己女兒的心,苦笑道:“乖女兒,娘是一心爲你的!那幾個丫頭回頭你看了不順眼,自然有胡媽媽那幾個爲你操心。就是沒有她們,還有我呢!敬泰看着也是個有用的,日後絕不會讓她們擋了你的路!”
二姐是知道那幾個通房的,可她心裡對這件事有點反感,所以一直不肯與她們親近。聽了吳馮氏問起,臉色就有些難看,嫁人還跟過去幾個分牀的,要她平心靜氣是不可能的。不過想起這幾天段浩方都跟她一個屋子睡,又有些小得意,伏到吳馮氏耳邊說:“娘,他跟我一個屋。”
吳馮氏臉嚇白了,抓着二姐驚惶的上上下下看,聲音都變了調:“他跟你一個屋?那他有沒有……”拉近二姐,小聲問道,“他有沒有脫你的衣裳壓着你?”
吳二姐後知後覺的想起來這個圓房的事當時吳馮氏沒說的多詳細,按照一般來看,她這個深閨中的姑娘家應該是不會知道圓房是怎麼回事的。僵了會兒低頭裝無知:“沒啊,我們就是躺一個炕上睡啊,脫衣裳幹嘛?這天晚上還挺冷的。”
吳馮氏鬆了口氣,轉念一想又覺得古怪,當時是想着反正還有一年,也沒必要現在就跟她說清楚這夫妻在屋子裡都做什麼,又有通房侍候段浩方,二姐早晚自己也能知道都是些什麼事。可現在看這樣不行,段浩方既然這幾天都住在二姐的屋子裡沒找別人,不管他是看在吳家的份上還是因爲二姐是他的妻子所以給她臉面都好,只是二姐可絕不能再這麼一無所知了。
吳馮氏出了一身的冷汗,她可真沒想到段浩方會對二姐這麼有興趣。趕緊抓着二姐小聲教她這房裡的事是怎麼回事,二姐聽得臉通紅髮臊,吳馮氏見她閃閃躲躲的樣子,一把拉過來小聲急道:“這都是你該知道的!好好聽着!”
二姐所有的關於這方面的知識多是以前來自網絡或書本的印象,不得不說過於刻板或玄幻。吳馮氏告訴她的是實踐出來的經驗,自然露骨得多也實在的多,她還翻出一本畫本給她看,一頁頁指着教她這都是怎麼回事。
二姐聽得整個人都快燒着了,她不由得想這都是日後她要跟段浩方在房裡做的事,想起這幾天段浩方捉弄她時的手段,心裡越發癢癢起來。
吳馮氏坦然道:“這種事你要知道,這不是什麼丟人的事,哪對成了親的夫妻都要做這種事。”她想了想,小聲伏在二姐耳邊說:“這種事你要是能做得讓男人喜歡,男人自然更願意親近你。”
二姐低着頭輕輕點了點,紅着臉嗯了聲。
吳馮氏輕聲嘆道:“……這種事,你不做,自然有人搶着做。那些丫頭小妾下流東西,個個狠不能把男人栓在她們的裙帶上。你放不開,回頭吃虧的人是自己。”
二姐不吭聲。在南院住的這三天裡,天天就她跟段浩方兩個人在屋子裡,從早上一睜眼到夜裡睡覺,他都跟她在一起寸步不離的。
拜堂前她還記着他有個要生孩子的妾,還想着日後遠着他點,只顧過自己的日子。可拜了堂後她就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了,段浩方是她的男人,他要跟她睡覺,要她生他的孩子,她這輩子都跟他栓在一起了,就是兩人死了一個,回頭埋也埋在一個坑裡。
這樣一個男人,她避是避不開的,她還不到十五歲,難道這輩子就這麼自己守着自己過?一輩子古井無波一潭死水的過?然後看着那羣小妾丫頭跟段浩方生孩子,親親熱熱的過一輩子?
她只白擔個名聲,男人卻要讓給別人去不成?
她不甘心!憑什麼她要把屬於自己的幸福讓給別人?她好不容易又有了新的一輩子,這輩子過得還不錯,那她幹嘛不讓自己過得更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