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掩上嘴翻了個白眼閃得更遠了。
香萍只管死死抱着魏玉貞的腿!她不能被賣掉!她是大爺的妾!她不能被賣掉!她大哭道:“大爺!大爺救救奴婢啊!大爺!”
魏玉貞聽她喊段浩平,不知是哪裡冒出的力氣,一腳將香萍踢開,高聲喊道:“快把她帶走!”
香萍向她爬過去,馬婆子上前擰着她的胳膊往院外拖,她是捉慣了人的,幾步就將香萍拖到院外。
香萍聲嘶力竭的大罵:“魏玉貞!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又轉臉對着馬婆子大罵,“放開我!不許碰我!”又扭頭對着那段家婆子叫道,“我是大爺的妾!大爺不在誰敢賣我?你們誰敢?”
魏玉貞跺腳回屋,砰得一聲摔上門,心如鼓擂額冒冷汗坐在炕上發呆,門外香萍的叫罵聲直往她耳朵眼裡鑽。
見魏玉貞回屋,段家那婆子上前幫着馬婆子按住香萍,涼涼勸道:“好了,省些力氣吧,誰讓你命不好呢?”
香萍伸長脖子一口狠狠啐在她臉上!
婆子兜頭給了她一巴掌,罵道:“小蹄子不見棺材不掉淚!”話音未落就見馬婆子拿出繩子捆過來,香萍一見大駭!拼命掙扎起來!放聲大哭!
“奶奶!大奶奶!大姑娘!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饒了我吧!我當牛做馬報答你!魏媽媽!魏媽媽!替我求求情吧!替我求求情吧!”她剛纔不過是拼着一股狠勁喊出了段浩平,也想借機嚇一嚇這兩個婆子。她是大爺的妾,想嚇得這些人不敢賣她,哪知反倒惹惱了魏玉貞。
魏玉貞的婆子在門裡聽到香萍的喊聲,嚇得捂住耳朵縮在後門不停發抖:“……天老爺啊,姑奶奶啊,你別說了,你快走吧,快走吧。”
香萍拼着一股邪勁從馬婆子手中掙出來向前跑。馬婆子幾步追上去一將她絆倒,一腳踩在她腰上罵道:“好你個臭丫頭!找死呢是吧!”上前拿帕子塞住她的嘴,繩子捆住她的手腳,見她仍是掙扎不休,旁邊撿了根棍子照着身上狠狠打了幾下,見她老實了才鬆了口氣。
旁邊的段家婆子笑道:“媽媽果然好手段啊,這潑丫頭還要媽媽這樣的人才製得住!”
馬婆子笑道:“就這也累得我一身臭汗!這死丫頭勁太大!”
婆子笑道:“一會兒老婆子給媽媽倒杯好茶喝,快捆了她出去咱們也好交差。只是這丫頭只怕是個不認命的,媽媽真要買她?”
馬婆子嘬牙笑:“任她是個多烈性的,到了我的手裡也要乖乖聽話!”
賣了丫頭之後魏玉貞很是安靜了一陣子,天天呆在院子裡也不出來了。段章氏過了幾日見她如此安靜倒有些不安,就讓婆子過去看看,問問她身體怎麼樣,之後又特地撥了三個小丫頭到她的院子裡去,只說是給她使喚作伴。
魏玉貞就出了屋子去給段章氏道謝,段章氏一見她就嚇了一跳,她整個人像是瘦了一圈似的,衣裳穿在身上晃晃蕩蕩的。段章氏又驚又疑的打量了她幾眼後襬手說:“你的屋子裡人本來就少,只不過是幾個小丫頭也不值什麼。只管使喚就是,若是不好用就再給我送回來。”
魏玉貞有氣無力的道了謝,段章氏看着她出去仍是不安,跟段老爺說:“我瞧着怎麼像是中了邪!該不是她賣掉的那個妾的怨氣吧!”
段老爺纔不在乎,倒在炕上打着哈欠說:“那你就找人給她看看,要不要化一化。”
段章氏就找人到外面求了張符拿回來,趁半夜悄悄在她的院子外頭燒了,又叫人半個月內不許讓她的屋子裡見葷腥。
賣了香萍後魏玉貞只覺得屋子裡的人一下子好像都讓人掐了膽子似的,個個出來進去輕手輕腳,跟她說話都不帶擡頭的,稍大點聲就能嚇得婆子跪地求饒。晚上睡覺她也覺得炕頭有陰風對着她的頭吹,凍得她直打哆嗦。送來的飯又不見一點肉星,過了幾日一場秋風一吹就病倒了。
段章氏一邊跺腳暗罵這果然就是撞了邪氣了!一邊趕緊叫人給她熬藥除穢,只是眼看着就到冬天了,一日冷似一日是,魏玉貞的病就一直不見好,天天躺在炕上裹着被子咳嗽。段章氏怕小孩子讓她過了病氣,就特地抱過來養,一抱過來纔想起來她的屋子裡還有一個小楊姨奶奶和浩方的兒子呢。
她就找段老爺抱怨:“我可成了他們的老媽子了!兩邊的孩子都扔到我這裡來!”
段老爺沒好氣的說:“二姐年紀小!你讓她看孩子能看好嗎?浩平家的不是最近剛好病了嗎?那孩子生下來三四年了這也是頭一回讓你給看着,好歹也是自己的孫子,你看一看又怎麼了?”
段章氏一句話就惹得段老爺這樣發火,嚇得一句話都不敢說。過了會小心翼翼的問:“這是怎麼了?最近幾日見你回來的也晚了,飯也吃得少了,晚上睡得也不香了。是不是有什麼事啊?”
段老爺見老妻過來陪小心,也不好讓她太沒面子。嘆氣道:“這不是快年關了嗎?該收賬了。”
這要賬是個技術活。馬上就要過年了,鋪子裡有的欠賬要趕緊收回來,不然拖過年關這時候就越拖越長了。還有看鋪子的下人也有要回家過年的,他還要多發一個份過年的錢。裡外裡一算,這錢是進得少出得多,段老爺這幾天愁得一個頭兩個大。他那邊還欠着吳老爺的債,三分半的利錢也不知道現在滾成多少了,他現在是想都不敢想。鋪子裡一年的收成過年時要帶回老宅去,他有心想多瞞下一些好多存些私房還錢,天天想着這些事只覺得頭髮都要愁白了,至於魏玉貞是病了還是中邪了他纔沒心情去管呢。
段老爺聽段章氏提起魏玉貞纔想起來,問道:“說讓你去留神附近人家的姑娘,你去了沒有?”
段章氏張着嘴傻道:“……啊,你說真的啊?”
段老爺氣道:“誰跟你說假的!快去辦!趁着過年前要去各家拜訪,好好的看一看,重要的是家風!姑娘家的母親一家的名聲好好打聽清楚!”
段章氏苦着臉道:“老爺,不是我澆你的冷水。魏玉貞是老太太給的不說,她還有個兒子呢!這要休了她怎麼着也要有個說法,不然……”
段老爺瞪她:“你當我不知道啊!”扯過段章氏小聲說,“咱們把人聘回來就放在這裡,只要不去老宅誰知道呢?”
段章氏捂着嘴嚇得說不出來話,半天才道:“……老爺!這樣不成吧!”
段老爺嘆道:“成不成做了再說吧!”他也是沒辦法了。魏玉貞是老太太給的,雖說她生了個兒子替段家留下了香火,可是這個女人明顯跟他們老兩口不是一心的。浩平漸大,按說早該搬回這邊來了,可是他卻根本不提這事,近幾年除了要錢也不會來找段老爺。魏玉貞要是能勸着他點吧,段老爺心裡只怕還會覺得她不錯。可是這次她帶着孩子回來,時候不長段老爺已經看出來了,這個女人不會是個孝順的。她就是孝順也是孝順老宅那邊的人,他們老兩口她是根本沒看在眼裡。
段老爺發愁了,日後他們老兩口動不了了,可是要靠着段浩平過日子的。魏玉貞這個樣子,到時他們老兩口能靠得住嗎?
他就想着再給段浩平娶一個,年輕點的漂亮點的,最重要是跟他們老兩口一條心的。到時這個再生個兒子,這才能再把浩平給拉回到他們這邊來。
至於怎麼給老宅那邊一個交待,這也簡單。只說是給浩平納了個好人家的妾,正好魏玉貞把浩平屋子裡僅有的一個妾給賣了,這下納妾就名正言順多了。再說就連浩方屋子裡都有一妻二妾幾個通房,浩平的屋子裡現在卻只有一個妻。段老爺摸着下巴想,要是說她嫉妒不知道說不說得過去,可是看她的樣子又長得忠厚,平常也沒聽說跟人有什麼嫌隙,再說她爹又是個讀書人,家裡還出過秀才,這嫉妒一說估計有些站不住腳。
還是納妾吧。段老爺拍了板,卻打算辦得跟娶妻一樣,他要從根上給這個新進門的兒媳婦臉面,日後她生的孩子才能跟魏玉貞生的那個比一比。
想到這裡,段老爺又想能不能把魏玉貞的孩子抱過來養,不是正好讓段章氏抱過來了嗎?乾脆就不還給她了。他這樣給段章氏說,她倒笑了:“我的老爺啊!你看看老太太答應不答應!咱抱過來替她養兩天倒是可以,要是從此後不還給她了,老太太能饒了咱們倆?”
段老爺嘆氣,他那個親孃恨不得把每一個長房長孫都攥在手心裡,放在眼前,帶孩子回來住幾天沒事,要是從此就養在外邊,老太太能活吞了他們!
老兩口夜裡商量完,第二天段章氏就帶着東西到各家去拜早年了。他們這一家到了過年時都要回老宅去侍候,到時是無法拜訪鄰居的。東家轉過到西家,段章氏悄悄把想給大兒子再納一個妾的事透了出去,卻跟人悄聲說名義上是納妾,其實進了門就當兒媳婦看,只要生下兒子就行。又說不拘家世門第,只是姑娘的孃的人品一定要好。
段家自從搬來後也算是在這附近幾條街上數得着的有錢人家,如今段浩方在南方做生意,吳大地主又跟他們家結了親,一聽說是給段浩方的親大哥挑妾,各家各戶都豎起了耳朵拼命打聽,倒有不少想攀這個親的。
吳二姐見快過年了,在屋子裡盤算了兩天後帶着張媽媽到段章氏的屋子裡說想把小楊姨奶奶和孩子接回去。
段章氏笑道:“讓他們在我這裡住着也沒什麼,只是你怎麼突然想到這個了?”
二姐扭捏笑說:“總是浩方的人,也是我的孩子,我不看着誰看着?”
段章氏笑,擰着她的臉蛋說:“又是你那些婆子教你這麼說的吧?小人精一個!行,那就都帶回去吧,我這裡也省些米糧。”
二姐抱着段章氏的胳膊撒了會兒嬌就回屋了,讓人收拾出來兩間房子說:“張媽媽、胡媽媽和呂媽媽三人住一間,正好紅花出門了,地方也大了,青蘿幾個和軟玉兩人住一間,剩下三間小屋子一會兒等人來了,明月帶着孩子和奶孃住一間,荷花和棉花住一間,最後一間空着,先堆些雜物進去,日後家裡再來人也方便。”
張媽媽連忙叫人去收拾,回來掩了簾子小聲問二姐:“二奶奶,這是怎麼了?”
二姐只是笑:“怎麼着?還不興我賢惠一回?”說着把鑰匙給她,讓她去盯着小丫頭給搬進來的準備被子帳子褥子什麼的。
張媽媽閉嘴不吭聲了,接了鑰匙拿東西去佈置。她前腳出去後腳紅花進來了,二姐叫她到了後面,拿了鑰匙開了箱子取出兩貫錢說:“找你們當家的去買些過年的東西,我要送回孃家。”
紅花抱着錢奇道:“二奶奶這是幹什麼?這時候還早呢。”
二姐扳着指頭算說:“不早了,這就快到立冬了。我算着也就這幾天咱們就要到老宅去了,十五之前絕對沒辦法回來的。日後只怕都要這樣過了,初二我是不可能回家給爹孃拜年的。”
紅花啊了聲,這纔想起來段家的規矩是過年要回老宅去侍候老太太的。跺腳道:“真是麻煩!”
二姐笑:“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兩人回到前面,坐下說:“這事原本我倒想找王大貴那一家子的,只是想這採買東西只怕還是你家那口子熟些。他認識的店家多,能拿到好東西不說也不容易掏高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