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林予安不是被刺骨的寒冷凍醒,也不是呼嘯的風聲吵醒。
他是在一種絕對深沉的寂靜與溫暖中,自然地睜開了眼睛。
庇護所內,光線昏暗,壁爐裡的木柴早已燃燒殆盡。
但厚重的石牆和屋頂的保溫層,依然將昨夜的熱量牢牢地鎖在這個狹小的空間裡。
他伸出手,觸摸了一下身旁的木牆,觸感是溫潤的,絲毫沒有外界那種冰冷的刺痛感。
“早上好,各位。”他對着鏡頭,聲音因爲充足的睡眠而顯得格外清晰。
“這是我在拉布拉多度過的第十六天了,感覺……棒極了。”
“不過,現在被動陷阱已經指望不上了,我必須採取新的獲取食物策略!”
他站起身,活動了一下筋骨,走到角落的簡易架子旁,拿起昨晚掛在那裡的手套,經過一夜的烘烤,手套已經變得溫暖而乾燥。
他沒有急着出去,而是從容地在壁爐裡重新生火,然後架上鐵鍋,燒了一鍋熱水。
他拿出幾片拉布拉多茶葉,扔進杯中,一股清新的香氣開始在庇護所內瀰漫開來。
將昨天剩下的貽貝湯倒進鍋里加熱,又從袋子裡拿出兩根香蒲根,直接扔進火炭裡烘烤。
幾分鐘後,他端着一杯熱茶,吃着滾燙的貽貝湯和烤得外皮焦脆、內裡軟糯的香蒲根,享受着一頓真正意義上的“熱早茶”。
吃完早餐,他走到門口,拉開那根沉重的木質橫閂,用力地推開了那扇厚重的木門。
“咯吱——”
伴隨着令人心安的摩擦聲,門被推開。
一股夾雜着雪沫的刺骨寒風,和一片有些刺目的雪白世界,瞬間涌入!與屋內的溫暖和昏暗,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他眯着眼,望向那片正在緩慢封凍的湖面。
“庇護所的完工,標誌着防禦階段的結束。”
他看着鏡頭,語氣變得無比堅定:“從今天開始,我們的戰略必須改變,我要從被動的生存,轉向主動的經營!”
他沒有立刻衝出去狩獵,他要做的一件狩獵前的準備,那就是爲自己製作一雙雪鞋。
林予安打算製作的,是經典的“水滴形”雪鞋,這種形狀在深而蓬鬆的雪地裡表現最好。
“製作雪鞋,最關鍵的是框架,它必須具備兩種看似矛盾的特性,既要極其堅韌,又要富有彈性。”
他穿戴整齊,走進了那片被白雪覆蓋的寂靜森林,他沒有去看那些高大筆直的雲杉,它們的木質太脆。
他的目標,是那些在林下頑強生長的闊葉樹。
“在拉布拉多這種地方,最好的選擇有兩種,樺樹或柳樹的嫩枝。”
“它們的纖維長而堅韌,含水量高,非常適合進行熱彎處理。”
最終,他在河邊找到了一片茂密的柳樹叢,他從中挑選了兩根長約兩米粗細均勻的健康枝條,用手鋸將它們從根部砍下,然後拖回了庇護所。
他先在壁爐的火堆旁,將那兩根長長的柳樹枝條,小心地架在火堆上方,讓火焰的熱量均勻地烘烤着木材的內部。
當枝條被烤得微微發燙,甚至散發出淡淡的木香時,將其中一根取下,枝條的中間部分踩在腳下,然後抓住兩端,用一種穩定而持續的力量,緩緩地向上拉起。
堅硬的柳木,在他的力量下,發出了輕微的“嘎吱”聲,如同被拉滿的弓,形成了一個優美的弧形。
他不敢用力過猛,只是保持着這個弧度,讓木材內部的纖維慢慢地適應延展。
然後,又將枝條放回火上,再次加熱,然後再次彎曲。
如此反覆了四五次後,他看準時機,將枝條的兩端交叉,用早已準備好的纜繩,死死地捆綁固定住。
一個完美的前端略窄,後端圓潤的“水滴形”雪鞋框架,便成型了。他又用同樣的方法,製作了另一個完全對稱的框架。
他將這兩個框架,放在庇護所的角落裡,讓它們繼續定型,這個過程至少需要幾個小時。
等到冷卻的差不多之後,林予安開始了直接纏繞編織。
他先在框架的前後兩端,用刀刻出淺淺的凹槽,用來固定經線的起始點。
然後,他拿出那些堅韌的尼龍線,開始拉設縱向的經線。
他將線的一端在框架前端的凹槽裡繫緊,然後拉直,直接纏繞在框架後端的橫樑上,再拉回來,纏繞在前端的另一個位置。
如此反覆,很快,雪鞋的框架內,就佈滿了一排排繃得像琴絃一樣,互相平行的經線。
接下來,是編織橫向的緯線,這纔是整個過程中最考驗技巧的部分。
他將另一根長長的尼龍線,從框架的一側開始,像一個經驗豐富的漁夫修補漁網一樣,開始在那些經線中來回穿梭。
他採用一種纏繞式編織法,每當緯線穿過一根經線,他都會將緯線在經線上緊緊地纏繞一圈,形成一個鎖死的繩結,然後再繼續前進。
他的手指在無數根線條中靈活地穿梭,一個又一個的繩結在他的手中快速成型。
這種編織方法,雖然耗時,但能確保網格中的每一個交叉點都牢牢固定,不會在使用中滑動變形。
他一邊熟練地操作,一邊解釋道:“這個網格,必須既堅固,能承受我踩踏的重量,又要留有足夠的空隙,讓篩下的雪能漏下去,而不是堆積在鞋面上,增加重量。”
一個緊密的網格,慢慢地充滿了整個雪鞋框架。
當兩個雪鞋的網格都編織完成後,只剩下最後一步,製作能將腳牢牢固定在雪鞋上的綁帶。
他再次用上了纜繩,截取了合適的長度,同樣採用纏繞和打結的方式,在雪鞋網格的中心區域,製作出了一套可以調節鬆緊的綁帶系統。
下午時分,當他將最後一個繩結打好時,一雙完美水滴形的雪鞋,靜靜地擺放在了他的面前。
他迫不及待地穿上這雙新鞋,走出庇護所,踏入了那片鬆軟的深雪之中!
之前每一步都會深陷到小腿的雪地,此刻卻彷彿變得堅實了。
雪鞋巨大的表面積,將他的體重均勻地分散開來,他只是稍微下陷了幾釐米,就能穩穩地浮在雪面上。
他試着走了幾步,然後開始小跑,他感覺自己彷彿擁有了在雪地上飛行的能力,行動變得前所未有的輕鬆和高效!
他站在雪地中央,看着自己身後留下的一串寬大的腳印,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他對着鏡頭說道:“交通問題,解決了,現在,這片森林的任何一個角落,我都可以去偵查了。”
有了這雙雪鞋,他的生存半徑被極大地擴展了。
完成了雪鞋的製作並測試成功後,林予安立刻着手處理一個更緊迫的,關乎身體機能的根本問題。
他走進溫暖的庇護所,從角落裡拿起那個用樺樹皮製作的簡易小鹽盒。
對着鏡頭打開,裡面只剩下薄薄的一層、不到一小撮的灰白色鹽晶。
“我的海鹽儲備,即將告罄。”他的語氣變得無比嚴肅。
“隨着海灣封凍,直接從墨角藻或貽貝湯裡獲取少量鹽分的方法,效率會越來越低。”
“鹽,不僅僅是調味品,它是我們身體這部精密機器正常運轉必需的潤滑劑。”
“在荒野中,特別是在即將進入需要大量消耗體力的冬季,缺鹽是比飢餓更隱蔽、也更危險的殺手。”
“缺少鈉離子,我們的身體會出現肌肉痙攣、乏力、頭暈,甚至思維混亂。” “每一次出汗,每一次體力勞動,都在消耗我們體內寶貴的鹽分。”
“所以,我必須趁着海灣還沒有被徹底封死,爲自己製作一批能支撐很長時間的‘白色黃金’。”
他穿上那雙全新的雪鞋,帶上鐵鍋再次走向那片熟悉的海灘。
有了雪鞋的加持,他之前需要艱難跋涉的雪地,此刻變得如履平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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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每一步都邁得輕鬆而快捷,只在雪面上留下淺淺的印記。
海邊的風比森林裡要大得多,捲起地上的積雪,打在臉上如同針扎一般。
他來到了一處他早已看好被巨大岩石包圍,在退潮後形成的大型潮池旁。
正如他所料,這個相對靜止的水池,表面已經凝結了一層厚約好幾釐米的、不透明的白色海冰。
他用斧子的斧背敲了敲堅硬的冰面,發出“梆梆”的悶響。
“壞消息是,海灣的封凍速度比我想象的還要快。”
“但好消息是,這種潮池裡的水,因爲無法與外海進行充分交換,鹽度會異常地高,冰層下面的,就是最高品質的製鹽原料。”
他立刻開始工作,他選定了靠近潮池中心的一塊冰面,雙手握緊斧子,高高舉起,然後猛地砸下!
“砰!”
冰屑四濺,堅硬的冰面上只留下了一個淺淺的白點。
“海冰,是一個非常重要的物理原理,當海水緩慢結冰時,形成的冰晶是純淨的水,鹽分會被排擠出去,留在還未結冰的鹽水裡。”
“所以,這層海冰本身,其實是沒什麼鹹味的淡水冰。”
“而這層冰下面的液體,纔是被天然濃縮過的,鹽度極高的‘鹽滷’。我們需要的,就是它。”
他沒有再用蠻力,而是用斧子鋒利的斧刃,耐心地,在冰面上刻出了一個正方形的輪廓。
當感覺差不多之後,再次舉起斧子,用斧背,對準這個正方形的中央,狠狠地砸了下去!
“咔嚓——!”
這一次,伴隨着一聲清脆的巨響,整個正方形的冰塊,沿着他之前刻出的“預製裂縫”,應聲而裂!
最後,將裂開的冰塊一塊塊地撬開、撈出,露出了下方冰冷刺骨的海水。
他立刻用鍋,一鍋一鍋地,從這個他親手開鑿出的“取水口”裡,將高鹽度的海水舀起,小心翼翼地倒進睡袋收納防水袋裡。
他還四處搜尋,找到一些被凍在冰層邊緣,表面掛着白色鹽霜的墨角藻,也用斧子敲下來,一併扔進了袋子。
“這些墨角藻,就像是天然的濃縮鹽塊,把它們一起熬煮,能大大提高我們製鹽的效率。”
林予安很快將裝滿了高鹽度海水的袋子運回營地。
他沒有在庇護所內進行熬煮,因爲那會產生大量的水蒸氣,讓室內變得過於潮溼。
而是在庇護所門口熟練地另起了一個火堆,他沒有采用簡單的篝火堆,而是用幾塊石頭,壘了一個帶有開口的“U”形防風竈。
這樣既能集中火力,又能節省木柴,然後用三根木棍搭成一個穩固的支架,將鐵鍋吊在上面。
他先將一塊T恤布料蒙在鍋口,然後將海水緩緩地通過布料倒進鍋裡,布料上很快留下了一些細小的泥沙和海藻碎片。
火焰迅速升騰,舔舐着黑色的鍋底,很快,鍋裡的水便開始冒起細小的氣泡,並逐漸變得翻滾沸騰。
大量帶着鹹腥味的白色蒸汽,滾滾地升騰起來,又迅速在寒冷的空氣中消散。
林予安就像一個耐心的煉金術士,守在他的“坩堝”旁。
他需要不斷地往火堆裡添加木柴,確保火焰能持續穩定地輸出最大的熱量。
隨着水分的不斷蒸發,鍋裡的鹽滷變得越來越少,也越來越粘稠,顏色從深邃的半透明,逐漸變成了渾濁的乳白色。
鍋的內壁上,水線退去的地方,開始出現一層薄薄的、如同白霜般的鹽花。
當鍋裡的水只剩下淺淺的一層,變成了如同米湯般濃稠的鹽滷時,他知道,最關鍵的階段到來了。
他立刻停止添加新的木柴,並將燃燒正旺的木頭撥到一旁,只讓鍋底接受下方熾熱火炭的烘烤。
過高的溫度,會讓鹽分析出時結成堅硬的,難以刮下的硬塊,甚至會糊底,產生苦味。
他拿起一根木棍,開始不停地在鍋底來回攪拌。
“現在,我們需要不斷地攪動,讓鹽分在蒸發的過程中,能均勻地結晶成細小的顆粒,而不是結成一整塊。”
隨着他的攪拌,奇妙的物理變化正在發生。
鍋裡那些乳白色的濃稠液體,開始變得“沙沙作響”,越來越多的,細小溼潤的白色晶體,迅速地在鍋底蔓延開來!
林予安並沒有將鍋裡的水完全燒乾。
當鍋裡的大部分液體都已經變成溼潤的,如同雪泥般的白色鹽晶。
就只剩下少量粘稠的液體時,他立刻將鐵鍋從火上取了下來。
“不能完全燒乾,剩下的這些液體,就是讓鹽發苦的‘苦鹵’,我們必須把它去掉。”
他將那塊之前用來過濾泥沙的T恤布料,再次清洗乾淨,然後像一個濾網一樣,緊緊地蒙在一個空的木碗上。
然後,他將鐵鍋裡那些溼潤的,混合着鹽晶和苦鹵的混合物,全部小心地倒在了這塊布上。
白色的鹽晶被留在了布料上,而那些粘稠的苦鹵液體,則一滴一滴地、緩慢地穿過濾布,滴進了下方的樹皮裡。
幾分鐘後,過濾完成,他將那廢棄的苦鹵倒掉。
“雖然會損失一點鹽,但得到的成品,品質會好得多。”
他將濾布上那些雪白溼潤的鹽晶,重新倒回已經擦乾淨的鐵鍋裡,然後放回到火炭上,用最小的火力,進行最後的烘乾。
這一次,鍋裡只剩下“沙沙”的乾燥的聲響。
一層細膩、雪白的結晶體,便完全覆蓋了整個鍋底。
他將鐵鍋從火上取下,放在雪地裡讓它快速冷卻。
然後,他用獵刀的刀背,將這些來之不易的“白色黃金”颳了下來。
這一次,他得到的鹽晶體,顏色更白,質地也更乾爽。
他用手指蘸了一點放入口中,那股極致的鹹味瞬間在舌尖炸開,只能感覺到微乎其微的苦澀。
他將這些粗海鹽放進樺樹皮做的鹽盒子裡仔細地放好,放在壁爐旁溫暖的石板上進行最後的烘乾。
這次製鹽,他足足收穫了近三兩的鹽,這足以支撐食用許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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