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章 靜塞軍的來信!
“臣等頓首再拜蘇公允麾下:
曩者吾儕荷戈執戟,從經略公麾下戍北庭。
昔經略公督靜塞之師,號令嚴明,撫士卒如赤子。
每戰必親擐甲冑,與士卒分糟糠,寒冬解裘衣羸者,盛夏割帷帳爲卒裹創。
士卒雖處鋒鏑,如依慈父,此誠百戰勁旅所由生也。
自公解兵歸朝,新將暴戾,苛役無度。戍卒晨炊星飯,夜值不得眠;
軍俸積欠經年,鰥寡凍餒於道。尤有司隸酷吏,以鐵鎖系病卒,曰“逃伍者刑“,聞者莫不涕零。
此正《采薇》所謂“憂心孔疚,我行不來“之時也。
幸遇明公建老兵驛,活我殘軀。去歲秋,某等二十七人疽發於背,醫者言須千金。公聞之惻然,乃鬻私田三十畝,施以藥石之資。
又遣能吏詣兵曹,據《天聖軍恤令》爭訟,終得減除徭賦。今春大雪,公復率門生載薪米,叩吾等蓬戶,老幼始免填溝壑。
猶記甲子歲,經略公破虜銀州城,夜宴將士。公執某手泣曰:“異日若得善終,當使爾曹老有帛粟,疾有良醫。“
今觀公之所爲,儼然古之名將遺風。然當道者但知剋剝,視戍卒如芻狗。伏惟明公繼經略之志,申白於九重,則三軍幸甚,邊氓幸甚!
臨書涕泣,不知所言。謹奉戎服一襲、箭鏃十二,惟公見此,如見經略虎帳舊物。朔風凜冽,伏乞珍重……
……靜塞軍戍卒王忠、李勇等百二十人頓首大宋元祐二年四月廿九日。”
蘇允緩緩放下手中信件,眼眶已然溼潤。
一則感傷於士卒之悲慘遭遇,二則憶起往昔軍中歲月,那西北邊塞、挽弓射敵之豪情,早已一去不復返。
蘇允擡眸,看向垂手而立的霍勇,欣慰道:“你此番舉措甚是得當,需繼續推進老兵驛事務,讓更多靜塞老兵受惠。”
霍勇獲蘇允讚賞,面上卻無欣喜之色,反添沉鬱之態。
他長嘆一聲,道:“經略,兄弟們苦不堪言啊!”
言罷,淚水潸然而下,“小人前往聯絡軍中舊日同袍,所見之狀令人痛心疾首。
兄弟們已不復靜塞軍時之英姿勃發、生龍活虎,個個眼神呆滯、瘦骨伶仃,更有甚者疾病纏身。
可即便如此,那些將領仍逼着他們服勞役,勞作繁重卻食不果腹,長此以往,兄弟們恐將死傷無數,經略,求您救救他們!”
蘇允聞言,陷入沉思,片刻後問道:“此等慘狀普遍麼?”
霍勇趕忙點頭道:“十之七八皆是如此,境遇稍佳者寥寥無幾。雖我僅聯繫到部分同袍,但從他們口中得知,其餘之人亦是一樣悽慘。”
蘇允頷首,道:“霍勇,擡起頭來。”
霍勇不明所以,茫然擡頭,與蘇允目光對視。
蘇允凝視着他的雙眼,問道:“你覺得我能救他們每一個人嗎?”
霍勇頓時語塞,囁嚅道:“小人亦知受苦弟兄衆多,經略即便能力超羣,亦難以兼顧衆人。”
蘇允點頭道:“是啊,我縱然有再大的本事,又豈能助得每一個人?所以,他們須得自助。”
霍勇撓了撓頭,說道:“兄弟們自顧不暇,恐無他法。”
蘇允搖搖頭道:“往昔確如此,但如今有你在側。你可助他們聯合起來,一同對抗這不公之境遇。”
霍勇思索片刻,道:“經略,我曾自軍中反出,有些話旁人不敢言,我卻無妨。”
說罷,他目光炯炯地望着蘇允,道:“經略,小人這條命乃您所救,早就是您的了。有些犯忌諱的話,小人想跟您說說。”
蘇允點頭道:“但說無妨,此間僅你我二人,就算是犯忌諱的話,也僅你我知曉。”
霍勇點頭道:“小人往昔爲您效命,今後亦會一如既往。
若有一日身死,亦望能葬於您墓地附近,永世爲您守墓站崗。
經略,小人雖一介匹夫,卻也能看出您與朝廷諸公之不同。
您于軍中所傳軍紀、軍歌及種種理念,皆是爲我等士兵及百姓着想。”
霍勇特意在“百姓”二字上加重語氣,繼而道:“經略,倘若日後我們陷於迫於無奈之境,您還能再度帶領我們抗爭麼?”
蘇允感受到霍勇心中那股灼熱的激情,絲毫不迴避他的目光,反而流露出欣慰之色,說道:“若真有那麼一天,我自然會挺身而出。”
聽聞這話,霍勇的眼神瞬間煥發出耀眼的光彩,喜形於色,連忙說道:“兄弟們早就盼着反抗那暴虐的主將,只是擔心會連累家人,所以一直不敢輕舉妄動。既然如此,我們知道該怎麼做了!”
蘇允點了點頭,鄭重地說道:“你先回去,幫我聯絡更多的兄弟。
我會安排人手去協助你們謀劃此事。但要記住,此事必須做好保密工作,除非是你極爲信任的人,否則千萬不要輕易透露,以免事情敗露而引火燒身。”
霍勇咬了咬牙,下定決心道:“經略,有件事我之前一直沒敢跟您說。
一來怕您責怪,二來也怕連累了您。
如今話已說到這個份上,也沒什麼好顧慮的了。
經略,其實已經有部分靜塞軍的兄弟偷偷逃出軍隊,在米脂的高原上落草。
不過您放心,他們並未做過任何傷天害理之事。畢竟他們都是您親手教導出來的,即便落草,也依然謹記着軍中紀律。
他們如今靠兩件事維持生計,一是掃蕩山賊,奪取他們寨中的錢財;
二是爲商戶走鏢,收取一些保護費用,勉強餬口罷了,絕沒有打家劫舍這類傷天害理的行徑!”
蘇允聽後,頗爲詫異,連忙問道:“這部分人有多少?”
霍勇趕忙回答道:“有數百人呢。他們擔心引起軍隊的注意,所以行蹤十分謹慎。”
蘇允聽後,笑着說道:“很好,米脂溝壑縱橫,的確是個藏身的好地方。莫說藏幾百人,就算藏幾萬人,也輕而易舉。”
蘇允稍作思索,便說道:“既然有這個門路,那些在軍中實在待不下去的兄弟,就直接去米脂投奔他們吧。
你回去的時候,我派我的學生跟你一起去,協助他們在米脂發展壯大。”
霍勇聽後,欣喜若狂,此刻他哪裡還不明白蘇允的意思,這分明是蘇經略打算派自己的人去接手米脂的兄弟們。
也就是說,從今往後,他們又將重歸蘇經略麾下了,而且這一次,大家才真正成爲蘇經略的嫡系部隊了!
霍勇連忙說道:“經略,您放心,我們定會像敬重您一樣敬重您的學生,一切都會聽從他們的安排。”
蘇允點了點頭,說道:“他們是我的得意門生,在聰明才智上並不遜色於我,只是缺乏經驗。
到了那裡,還得好好向你們學習,你們多幫幫他們。”
霍勇連連點頭,說道:“明白明白,就如同您當年進入軍隊歷練一樣。”
蘇允微微一笑,讓霍勇先去休息了。
隨後,蘇允沉思片刻,便叫阿回過來,說道:“去請守真等六人來家中吃飯,就說是爲他們慶祝登科。”
第二日夜晚,蘇門六子齊聚蘇府。
六人個個意氣風發,畢竟中舉是人生中的一大喜事,從此他們的人生將開啓新的篇章。
蘇允笑着說道:“你們已經中舉,接下來很快就要授官了。
別人或許還得候闕,但你們排名靠前,自然無需爲此擔憂。
你們要是有心儀的任職地點或想做的事情,儘管跟我說,我會盡量幫你們安排。”
王抱朴笑着說道:“先生何必如此謙虛,授官和候闕本就是兩碼事。要是沒有您,就算授了官,該候闕還是得候闕。”
其餘五子聽後,都哈哈大笑起來。他們見過太多例子,沒有像蘇允這樣身爲樞密副使的老師撐腰,即便授了官,也未必能有實缺。
蘇允笑着說:“你們拜我爲師,我自然要給你們些好處。這不過是小事一樁,有什麼想法儘管說出來。”
六子聽後,都陷入了沉思。
蘇允也不打擾他們,只是靜靜地小酌美酒。
過了一會兒,畢太華率先開口道:“先生,我想好了,您給我安排個閒職就行。
我想把精力放在會內事務上,如今蘇學會的發展正處於關鍵時期,我想多參與其中。”
蘇允笑着說:“這並不衝突,該授的職位還是要授,會內的事情也不能落下,你平衡好二者的關係就行。”
畢太華笑着說:“既然如此,那我想去戶部學習學習。
戶部掌管天下財政,我對金錢十分感興趣,想了解一下戶部是如何管理錢財的,也正好藉此實踐一下先生所傳授的經濟學。”
蘇允微笑着點頭,說道:“可以,我來安排。”
平子澄看了看其他人,然後說道:“先生,我聽從您的安排。”
蘇允聞言,笑道:“我是會安排,但你們也得有自己的興趣所在啊。”
平子澄平靜地說:“先生對我們幾人的特點和興趣瞭如指掌,自然清楚我們適合做什麼。
而且,如今學會的事務繁多,我們要做的事情也不少,不能只一心追求個人前程,還得綜合考慮學會的需求。
所以,我做什麼事,全看學會需要我做什麼,先生只管吩咐,我定當聽從!”
畢太華:“……”
你特麼真是會說話啊,這不顯得你政治智慧的厲害啊,尼瑪!
畢太華忍不住想要扇自己嘴巴子,叫你多嘴,好好聽着學着看平子澄這貨怎麼討好先生的!
此時其餘四人起身,拱手與蘇允齊聲道:“請先生安排,我等無不聽從。”
蘇允笑着點點頭道:“坐下,都坐下。”
幾人坐下,畢太華趕緊站起,道:“先生,我也聽從你的安排。”
蘇允頓時朗笑了起來,道:“盛章啊,你就別湊熱鬧了,你對自己的定位就挺好的,以後你就守好財庫就是了,作爲守財庫之人,單純一點不是問題。”
其他人頓時笑了起來。
畢太華很是不好意思嘿嘿笑了笑,這又趕緊坐下。
蘇允看向其他人道:“我的確是有一件極爲重要的事情要做,此事須得前去西北,需要有人替學會去那裡主持,去了西北,可能以後想要回來就難了,或許以後很多年都得在那邊……”
蘇允沉吟了一下,道:“此事保密度頗高,不過你們乃是蘇學會創始人,此事也該與你們一起商議。”
蘇允擡起頭來,道:“既然如此,百年與你們說個明白吧。
你們應該知道,我在西北的時候創立了一支軍隊,叫靜塞軍,靜塞軍乃是我一手創建出來的,融合了蘇學的理念,實際上算得上一支新式軍隊了。
但我離開西北之後,這支隊伍便被將門忌憚,被分拆得七零八落,甚至刻意打壓。
如今有許多靜塞軍士兵不堪受辱打壓,有數百士兵逃出軍中,逃入米脂之中落草。
不過這些人還謹守着我教導的紀律,是一支可用之兵,因此,我希望有人過去將這數百士兵帶領起來,作爲軍事根基。
你們也應該知道,咱們必須有自己的力量,以後才能夠保證安全,有能力對大宋進行改造!”
此言一出,蘇門六子一個個臉色狂喜,尤其是鄭朝宗,咚的一聲便站了起來,大聲道:“先生,還有什麼好說的,此事交給學生便是!
學生在軍事上的才能,先生比誰都清楚,此事捨我其誰!”
此言一出,卻是有人不太服氣了,平子澄亦是起身,道:“軍中擅打仗的可不少,去哪裡不是擅長打仗就行的,關鍵還得是如何將這支武力徹底改造成爲我們能夠掌握的軍隊,這一塊上,我還是略有些信心的。”
韓幼安笑道:“得,還是我去吧,這數百士兵,現在估計飢寒交迫着呢,我去團結一下他們,另外與米脂的大戶勾連,很快便能夠扎穩腳跟。
至於將這支隊伍徹底收爲所用之事,對我來說也不難。
先生,您將事情交予我便是。”
王抱朴笑道:“我說我去,你們應該沒有人跟我搶吧?”
此話一出,衆人盡皆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