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情這邊走的慢,因爲鍾情是個累贅,所以三人也走不快,跟不上人販子的隊伍,他們總不能像人販子那人趕着女孩子走路,而且林國強也看出來林之宴的態度,不但不急,好似在看好戲,看鐘情的好戲。林之宴也沒有趕路的急迫,等鍾情落後一段時間,就停下來等鍾情,等鍾情好不容易趕上他們,又故意加快速度。
傍晚,鍾情停下來左手扶着樹幹喘氣,看看又甩開她的兩人,前發溼溼的結塊,緊貼她的額頭。鍾情擡起自己的右手心,是重疊的擦傷,手正顫抖着,包括她的四肢,雙腿像被灌鉛一樣重,不停的流汗,汗水劃過傷口,讓她的傷口一直被汗水泡着,傷口正火辣辣的痛。林之宴給她的那件外套,原本還乾淨的,也被她弄髒。鍾情現在整個人都慘兮兮的,她抿了抿乾乾的脣,看着林之宴又停下來等她。鍾情深吸一口氣,左手又狠狠地砸在剛扶着的樹幹上面,表面粗糙的樹皮和她的力度,讓她的左手疼痛,她卻沒有在意,鍾情心裡不服輸的說:我就不信我走不贏你,就不信,我要輸給這些山!
鍾情趕上的時候,林國強把揹包放下,然後去找柴禾,而林之宴輕輕地撫走石頭上的塵,然後坐在上面。
“不走了嗎?”鍾情喘着氣說:“我還能繼續走。”
林之宴撇了眼看她:“不走,你要休息。”
“……”鍾情想要用手揉揉眼睛,但想到手中的汗和傷,她放下手,她喘着氣說:“我影響到你們的速度吧,沒關係,你們先走,我會隨着標誌跟過去的。”
林之宴擡起右手,看看白皙的手指,沒看鐘情,淡淡的說:“不急。把嘴閉上。”
鍾情閉上嘴巴,走到林之宴旁邊,直接坐地上。林之宴眼中有變化的掃了一眼,鍾情動作遲疑了一下,心想難道是嫌棄她髒了?
鍾情低頭看自己,心裡也嫌棄自己髒。
林之宴沒看鐘情:“把揹包拿過來。”
鍾情擡頭看林之宴,又爬起來,剛要走,腳無力摔了一跤,但是她自己爬起來,把林國強的揹包拿起來,但是揹包太重了,鍾情覺得五十斤肯定有,鍾情原本有傷的手掌,因爲拿揹包,所以摩擦的更嚴重。
鍾情把揹包拿到林之宴的前面,重重的放下,剛要喘氣就想到林之宴說了兩次把嘴閉上,她立即閉上嘴。
林之宴輕笑了一下,打開揹包,找到一條毛巾,扔給鍾情:“汗多,招蚊子。”
鍾情說了一句謝謝,自己細細的擦身上的汗,剛要掀開衣服,她又轉過身,背對林之宴,過了一會兒,她悶悶的問:“你……真的把那照片都燒了嗎?”
“嗯。”
“那你有沒有看那照片?”鍾情又小心翼翼的問。
林之宴拿出手電筒,擡眸看鐘情,又看手電筒,打開,一束光射出來,然後又關,他才意味深長的說:“看了,認認真真的看了,發現不是同一個靈魂。”
鍾情瞬間轉頭看他,剛好對上林之宴沒有波瀾的眼睛。鍾情低下頭,不敢看他的眼睛:“那時候,在倉庫裡爲什麼救我?”
“不用轉彎抹角,你直接問,但是先從前一個坑了爬出來,再向我要答案。”
鍾情抿着嘴,看着林之宴帶着一絲委屈,林之宴淺淺的微笑,認真的看着她:“生氣,委屈。面對自己的真實想法很難?”
鍾情又轉過身去,嘟着嘴:“面對自己的想法不難,難得是我要對一個只見過兩次的陌生男人攤開心扉,這很難,很難信任,你懂嗎?”
“我懂不懂沒有關係。轉過來,我要上藥。”
鍾情轉過身去,看到林之宴打開一個箱子,裡面整齊的塞滿各種瓶瓶罐罐,林之宴手裡拿着一個噴霧瓶,正用他沒有波瀾的眼睛看着她。
鍾情伸手:“給我就行,我自己來。”
林之宴低眸看到她的手還是髒兮兮的:“你放心,我會把你當個死屍,把毛巾給我。”
鍾情委屈的說:“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都不知道你原來那麼難相處,說話還那麼難聽啊。”
林之宴拿過她手中的毛巾,細細的給鍾情擦手:“不出現在我面前就聽不到了。”
鍾情頓了一下,看着林之宴那好看的側臉,長長又挺翹的睫毛,螢螢流轉的眼眸,柔和又筆挺的鼻子,微抿的脣,晚霞和落日的光照照向他,虹光讓林之宴看起來光明又神聖,也迷濛了鍾情的眼睛。
鍾情恍惚的聽到林之宴說:“把衣服脫了。”
“啊?爲什麼要脫衣服?!”鍾情反對。
“我讓他半個小時後回來,你要是多一個男人看你身子,我無所謂,你也可以不抹藥,明天就不用走了,我會讓他挖好坑,等你死後,直接埋了。”林之宴看着鍾情精彩的表情。
鍾情一臉不情願的掀開衣服,眉頭微蹙,轉過頭,閉上眼睛催促:“快點!”
“擡高點,看不到。”林之宴也眉頭輕蹙,他都沒有看到傷口,而且他只看到鍾情的小肚臍。
“喂,你還想怎麼樣?快點好嘛!”
林之宴直接把鍾情的衣服掀開,看到傷口:“拿着。”
鍾情愣愣的擡好衣服,太羞恥了!她這次後,再也不想見到這個人了,她一定會祈求各大神明讓她再也遇不到這個人!
林之宴先給鍾情把汗都擦了,搖搖噴劑,再對着鍾情的傷口一按,鍾情疼的叫:“啊……痛……我不……”
“閉嘴。”林之宴盯着她的眼睛,語氣冷冷的說。
鍾情不止冒生理眼淚,還有委屈的眼淚,眼淚滴到林之宴的右手背,讓林之宴恍惚,但他很快回神,拎着鍾情的身子轉一輪,往傷口噴藥水。
又拿出一罐藥膏,抹在傷口上。
鍾情聞到清新的藥膏香,她忘記了一切,好奇又天真的問:“這是什麼呀?”
林之宴一看鐘情,就看到鍾情那雙眼睛正閃着螢光,他又低頭繼續抹藥:“藥膏。”
“……”當然知道是藥膏,但是是什麼藥膏,至少有什麼作用啊!
等終於好了後,鍾情眼睛還一直跟隨着林之宴手中的藥膏,一動不動。林之宴一回頭,又是一輕笑,伸手把鍾情提起衣服的手拉下,鍾情才反應過來,但她又很不要臉的湊過去:“我能看看那藥膏嗎?”
林之宴沒有理會,收拾好東西就拿出個行軍糧給鍾情,鍾情接過,心裡還在想藥膏,她沒有聞出來藥成分,她鼻子那麼靈,一聞全中,這次竟然一個也沒聞出來,她沮喪極了。
林國強準時半個小時後回來,抗着大大一捆柴火,就在鍾情以爲他要鑽木取火時,林國強從兜裡掏出火柴盒……
等鍾情平復情緒和心態後才發現林之宴不見了,而林國強也不着急。
誒?傷口好像不痛了?
鍾情碰了碰手心的傷口,傷口不疼,而且藥膏也被吸收完了。詭異的是傷口癒合了,結痂,讓鍾情覺得全身都好癢,好想撓卻不敢撓。
鍾情興奮的問:“林先生呢?”
林國強搖搖頭:“林先生說想自己走走。”
鍾情起身去找,她不敢走太遠,只在不遠處找,怕給人制造更多的麻煩。森林裡的空氣都很清新,鍾情小心踩着苔蘚,最後鍾情還是找到了林之宴,她原本想跑過去,但是她沒有。
林之宴獨立於林間,他身邊是一棵棵高木,落日霓虹光圈撒在他身上。林之宴側身,微微仰頭看,右手插兜,風輕輕地吹動他的白襯衫和他的柔發。
即使鍾情對着陽光,陽光刺眼睛,還是能看到林之宴身上的孤獨與寂寥,那種心靈的寡淡又無比苦澀,只剩下空靈。
鍾情心裡被狠狠地刺痛,她錯了,犯錯了,也太卑鄙無恥了。她對林之宴的藥膏起來了慾望,她的目的不純,急急的跑過來,急切又丟人,她與林之宴不過見了兩次,還次次都是林之宴出手相助,而自己卻對他起了不好的慾望。她起了貪慾,鍾情覺得自己丑陋極了,她怎麼會如此的醜陋,這樣的她讓自己覺得很羞恥,比抹藥的時候還羞恥。她起了惡念,她沒有控制自己的小我,又陷入了內外在的迷障。
鍾情覺得心裡頓頓的痛,心和靈魂被自己又添了一刀,深深地痛楚,還有一種讓鍾情感知不清是什麼原因的痛,鍾情覺得自己身心靈都痛苦;很苦澀,很難受,很痛。
鍾情心裡默默地對林之宴說:對不起。
鍾情默默地走了,鍾情回去後,無聲的坐在林國強對面。林國強看到鍾情問:“找到林先生了嗎?”
鍾情搖搖頭:“你們爲什麼對人販子的事不急?”
林國強理所當然的說:“那是因爲我們也跟了人販子很久了,他們老窩在蘇聯,每次拐的都是爲了買到蘇聯,給那些有權有勢的做情人,當然也有一些有特別癖好的,喜歡好看的小男孩。他們是蘇聯裡的一個黑幫團伙,在戰亂的時候就開始在中國斂財,還有販賣人口。後來我們和蘇聯關係不好,他們就更加猖狂了,他們在每個省份都有藏身地,混於百姓中,很難抓的,要不是這次……”林國強停頓了一下:“要不是惹到了林先生,林先生也不想在這個不成熟的時候出手,但是既然要出手,林先生就要把他們在我國的藏身地都鏟光,讓他們忌憚我們,不敢犯罪到我國。”
鍾情沉默,她自己還是太短淺了。
“小姑娘,還不知道你叫什麼?我叫林國強,國家的國,強大的強,林先生是林之宴,之所以的之,宴席的宴。”林國強自來熟。
“鍾情,感情的情。”鍾情回道。
“嘿,名字還挺有那份感情的哈。”
林之宴夕陽下山後才緩緩的回來,直接又坐回到石頭上。淡淡的掃了一眼,正和林國強聊天的鐘情,他靠着樹幹,雙手抱着肚子,閉上眼睛。
在野外,鍾情夜晚的時候不敢睡覺,她儘量和林國強聊天,從家常到夢想又到對國家社會,一直都是鍾情在問,但是林國強漸漸的起了防備之心,說的話也越來越少。鍾情沒得聊天,沒有了轉移注意力的東西,原本就很疲憊的身子,加上昨天一夜沒睡,她簡直是困死了。
鍾情頭一點一點的打瞌睡,慢慢的就抱着膝蓋睡着了。
鍾情發現自己又做夢了,鍾情看到古代的牢房裡,充滿着腐爛的惡臭。鍾情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走進去,聽到有個尖細的男音斷斷續續的說:“……罪人林之宴試圖謀權篡位,擾亂朝綱…死罪…凌遲處死……三千八百六十五刀……”
鍾情忍着胃裡的噁心,聽到林之宴,她走進去,一位宮人走出來,穿過鍾情的身子。鍾情愣愣的走過去,看到林之宴被扒光衣服,押在刑具裡綁起來。
鍾情眼中閃過刀光,一位五十多歲老者,穿戴特殊,舉着精緻的刀,伸向林之宴的身子,一刀一刀的下去,鮮血沿着身子流下,血柱越來越大。鍾情看到林之宴一聲不吭,臉色蒼白,身子也一動不動,眼神空洞,就好像被處刑的人不是他,連雙手都是舒展開,而不是握着,每一刀劃下去,林之宴的身子都沒有動一點,鍾情想林之宴身體是不是連神經系統都沒有,不然爲什麼腳指頭手指頭一點抖動都沒有呢。
刑官每割一刀,說林之宴一項罪狀:“謀權篡位,殘害皇子孫,勾結妃嬪,欲害皇帝,勾結蠻族,攪亂社稷……”
鍾情想林之宴有那麼多罪嗎?
鍾情看着林之宴被刀了三天三夜,也整整割了3865刀,最後一刀下去,林之宴死了。鍾情看到他的靈魂出體,鍾情想着好歹都是靈魂,他應該可以看到自己吧?鍾情伸手一抓,穿過林之宴,鍾情看着自己的右手恍然。
鍾情跟着林之宴穿梭,林之宴一直飄着,讓鍾情覺得很詭異,汗毛豎起來。冷,一種肅殺的冷,一種讓人膽顫的冷,恐懼,讓人莫名心驚害怕的恐懼。
鍾情想着這就是鬼魂吧,和勾她魂一樣的鬼魂,都是一樣,沒有功德,也沒有愛與溫暖的靈魂。
鍾情看到林之宴沒有走馬燈,鍾情心裡問他:你不想看看這世間嗎?沒有想見想留念的嗎?你捨得你這生嗎?
鍾情腦中得到一個字:無。簡簡單單的“無”。
鍾情看着他想要過奈何橋,但是一直過不去,一直回到入口,他試了很多次,堅持又固執。
過了很久,鍾情看到林之宴抱着頭,很痛苦。鍾情驚恐的感受到林之宴毀天滅地的痛,痛,好痛,好痛……啊……
林之宴喃喃的一直說痛,鍾情也覺得好痛,她眼淚不自主的流。
鍾情看着林之宴在人間裡流浪,鍾情覺得這個時空竟然沒有現代嗎?林之宴都已經逗留人間幾萬年了,鍾情覺得林之宴就像是穿越了一本又一本古言情書,但是一直沒有現代和近代,有貼合現實歷史的,也有架空的,連修仙都有,居然沒有現代?
鍾情突然間驚恐,林之宴只能在異時空裡穿梭,但是卻沒法在正常的時空裡流轉。她看到了類似於中國歷史朝代的,但是都很奇怪,有種創造的感覺。
鍾情問爲什麼時,得到的是書。只是書。
鍾情看着不穩的空間,然後鍾情又跟在林之宴身後看到了一些男人創世主,改變了歷史,成了大英雄,開後宮……
鍾情覺得自己三觀盡碎:“……”
鍾情覺得林之宴的靈魂,應該也是覺得無聊極了,他開始坐在石頭上,看着那江水,不管場景怎麼變,他都不動,成了木頭人。
在下個情景轉變後,林之宴變成了個嬰兒,鍾情都以爲自己眼花了,揉了揉眼睛,眼前還是個嬰兒,那顆淚痣提醒着她是真的,她看到護士進來,服裝終於是近代的了。
鍾情覺得身子越來越冷,睜開眼睛。林國強正在睡,而林之宴醒了,正扔了一根柴到火堆裡,火花四濺。
鍾情腦海裡告訴她,林之宴每晚都做一樣的夢,而自己剛剛進去了林之宴的夢,林之宴醒了,她也跟着醒了。
鍾情抱着雙臂,抿着嘴。林之宴的面容被火光襯得柔和。
兩人都沒有開口,就這樣靜靜地看着火到天亮。